如此,公主为何不让武大人改种果树,稳固水土?武后再问。
    农妇左右瞧了瞧,往马车边凑了凑。
    左右常服卫士骤然抽剑,将农妇拦下。
    农妇不敢再僭越,压低了声音道:殿下本就是这样做的,可武大人就是不准,还把太后都搬出来了,公主一怒之下,便带人踏平了私田中的稻草。
    胡闹。武后叹息。
    农妇以为武后说的是殿下,连忙解释,殿下原想补偿武大人损失,让他按田契所定的私田范围估个价,哪知
    嘘!三娘你小心被武大人报复!另一个农妇扛着锄头经过马车,听见这农妇说到那日之事,连忙扯了扯她的衣角。
    农妇自忖是说多了,连忙对着马车一拜,夫人,民妇只能说这些了,我还有活要干,就先退下了。说完,她便跟着另外的农妇快步离开了。
    武后已经猜到那农妇没说完的是什么了,厍狄氏,你去,查查那边的私田有多少亩?
    厍狄氏领命下了马车,查探完毕后,她回来禀道:沿河粗略估算,不低于百亩。
    呵,有出息了!武后显然是怒了,她记得她赏赐给武懿宗的良田数绝对没有过百亩,想来这些私田定有违制之处。
    回宫。武后已经不必再看下去了,她设置铜匦,收四方密报,果然被这些小人利用来中伤她的太平。
    厍狄氏怔了怔,不见殿下了么?
    不必了。武后冷声下令,忽然又想到了什么,铁青着脸道,你去,给太平送把伞。
    厍狄氏忍笑领旨,刚把伞拿在手中,又听武后叮嘱道:别让她知道。
    诺。厍狄氏垂头一拜。
    武后放下车帘,命车夫赶车回去,武氏这几个子弟是越来越胆子大了,她若不好好敲打,只怕会越来越得意忘形。
    厍狄氏拿着伞走近太平与婉儿,看见她孤身前来,太平颇有些惊讶。
    只见厍狄氏不急不慢地把纸伞撑开,亲手给太平遮上,敬声道:殿下,可别再这样晒着了。
    母后来过?太平问道,只觉五味杂陈,想来阿娘还是在乎她的。虽然先前阿娘总是委屈她,可毕竟是母女连心,阿娘都让了一步,她也该给阿娘点什么回礼。
    容她好好想想
    厍狄氏笑而不语,只是把伞交给了一旁的婉儿,婉儿,拿好,我该回去了。
    婉儿接过纸伞,会心笑道:看来,我又欠你点什么了。
    厍狄氏得意一笑,同是女子,自当互敬互助,举手之劳罢了。说完,她意味深长地对着太平笑了笑,臣告退了。
    君王重农事,是百姓之福。
    路无饿殍,道无冻骨,能做到这两点的君王少之又少。
    厍狄氏希望太平能给她这样的惊喜。
    婉儿看着厍狄氏远去的背影,笑道:良臣当如是。
    她是,你也是。太平接了她的话,却凑近了婉儿,撒娇道,快给本宫擦擦额上的汗。
    婉儿轻咳一声,春夏跟红蕊都在
    你近些。太平只想要她伺候,怎的,想抗旨不成?
    婉儿无奈,只得拿出帕子,抬手给太平擦拭额上的汗珠。太平得了便宜,嘴角扬得极高,她就要在这众目睽睽下,让婉儿亲近她。
    反正她是公主,婉儿是臣,公主让臣子擦拭汗水,天经地义。
    婉儿将太平那窃笑的模样尽收眼底伞外的阳光很是灿烂,衬得殿下的笑脸尤为明媚,只要入了眼,便能让人暖透心房,烫得心鼓擂动不休。
    砰砰,砰砰。
    婉儿惊觉自己心跳乱了,连忙收敛心神,扯了旁的话题,殿下今日好像还要巡视河道?
    嗯,确实如此。太平说得一本正经,看向随行的侍卫,去把本宫的千里雪牵来。
    婉儿不解,殿下?
    一会儿你便知道了。太平笑得神秘。
    很快地,侍卫便将千里雪牵了过来。
    太平摸了摸千里雪的鬃毛,拍了拍它的左颊,话却是说给婉儿听的,过来。
    婉儿已经猜到了太平的意图,急道:臣不会骑马。
    河边有些地方马车过不去,骑马是最快的。太平可不依她,本宫教你。说完,她斜眼瞥了一眼春夏,春夏都是本宫教会的,你怕什么?
    春夏猛点头,大人别怕,殿下教得很好。
    红蕊羡慕地道:春夏你竟会骑马!
    春夏得意地点头,嗯!
    红蕊就交给你教了,若是教不会,本宫便罚你!太平顺势给春夏交了个差事。
    春夏苦笑,为难地看向太平,殿下还是现下便罚了奴婢吧。
    红蕊耳根一烧,微恼道:谁说我学不会?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春夏这下算是惹了麻烦,想要解释,偏偏她方才就是那个意思,心道这下完了,也不知要怎么哄好红蕊了。
    红蕊气恼道:你就是说我笨!
    我说错话了还不成么?春夏急忙讨饶。
    红蕊正色道:不成!迟了!
    婉儿出声提醒红蕊,不得在殿下面前放肆。
    奴婢知错。红蕊连忙对着太平一拜。
    春夏也赶紧对着太平一拜。
    太平故意端起公主架子,正色道:现下记得本宫是公主啦?
    婉儿哑口,竟是无话反驳。
    过来!太平索性上前牵了婉儿,走至千里雪边上,认真地将婉儿的手搭上马鞍,牵紧这里,然后左脚踩上马镫。
    婉儿拗不过太平,只得一切遵从。
    太平忍笑,捉住她的足踝,往马镫里推了推,踩实了,一会儿要踏紧的。说是如此,指腹却轻轻地蹭过婉儿的足踝。
    婉儿觉得痒极了,侧脸瞪了一眼太平,那句孟浪只能硬生生地忍在喉间。
    太平绷着笑意,右腿蹬地,左脚用力,坐上去。
    婉儿咬牙,依着太平教的,稳稳地坐上了马鞍。她轻舒了一口气,可这口气还没来得及全部呼出口,便又憋了回来,急道:殿下你
    太平犀利地翻身上马,坐在了她的身后,双手自然地从她的腰侧穿过,捏紧了缰绳,勒马转了个头。
    婉儿依着惯性,整个后背贴在了太平怀里,瞬间红透了双颊,低声嗔道:这样不好!
    怎的?还要本宫给大人牵着马,一步一步地教么?太平佯作不悦,一句话否了婉儿的抗议,高高地睨视马下的诸人,春夏,你带着其他宫人先回府去,本宫巡完河道便回!
    诺。春夏领命。
    太平腾出一手,高高举起,示意不远处的随行卫士上马,上马,随本宫巡视河道!
    得令!十人卫士整齐翻身上马。
    婉儿坐在马鞍之上,只觉如坐针毡,一是因为不惯,二是因为担心被人瞧见了,会传出一些流言到武后耳中,对殿下不利。
    太平重新双手执缰,手肘微微用力,逼得婉儿不得不缩回她的怀中。
    靠好。太平的温柔气息擦过耳翼,刮出一道红霞,染透她的整个左耳,握着我的手。
    婉儿呼吸已沉,双手紧紧地覆上太平的手,故作镇静,好了。
    呵,再紧些。太平忍笑。
    婉儿只得嵌入太平的指缝,紧紧扣住她的手,够紧了
    驾!
    太平一夹马腹,策马带着婉儿飞驰了出去。
    婉儿忍不住惊呼一声,若不是被太平好好抱着,只怕要立即跌下马背去。她忍不住肃声道:就这一次!臣不学了!
    太平催马跑得极快,一马当先,与身后的卫士们拉开了一段距离。只听她柔声答道:嗯。
    这可是殿下说的!
    嗯,不会更好。太平的笑声在婉儿耳侧绽放开来,反正本宫抱着你骑便是!说完,她拢起双臂,大笑着带着婉儿沿着河道一路飞驰。
    凉风拂面而来,两面景色,各不相同。
    一面是稻浪四起的良田,一面是波光粼粼的洛水。
    她们骑着白马,衣袂翻飞,奔驰在天地之间,自由自在的快意袭上心头,太平望着前方,热烈开口,婉儿,你看,这江山美不美?
    婉儿沿着她的视线望去,如画江山,怎能不美?只是,太平与她一起看的才是最美的,正如此时此刻。
    美。她在太平怀中低哑出声,不管什么时候,这个纵马飞扬的殿下,远比这天下还要让婉儿心醉。
    太平,才是这大唐江山里最美的那一处。
    她何其有幸,这一处江山,只由她一人独享。
    第140章 私刑
    数日之后, 武后责骂了武懿宗侵占良田一事后,将武懿宗打发去了临淄当刺史。是年入秋,洛阳大收,太平与民一起劳作, 洛阳内外, 赞誉不绝。
    九月初九,太平难得地宣召了驸马武攸暨回府共聚重阳佳节。只是武后并不知道, 所谓共聚重阳佳节的夫妻, 其实是武攸暨与梅氏。那一日,是他们的嫡子生辰, 小娃生得粉粉嫩嫩的,总是眯着眼睛睡觉,极少哭泣。
    太平给这孩子赐了名字,叫平安。她希望这个孩子可以平平安安长大, 等时机成熟, 太平会给他一个应得的名分。
    这次再见武攸暨, 婉儿发觉此人身上的莽气收敛了许多,甚至看向太平时,眸底的不甘也消减了很多。这些转变应当是好事, 可对婉儿而言, 她还是无法对武攸暨有半点好感。也许, 等他与太平和离之事公诸天下, 那时候婉儿或许会对他的厌恶少一些。
    重阳之后,太平给了武攸暨特许,每个月可以回府五日,但是绝对不允许在府中过夜。武后听了消息,更觉欣慰, 太平愿意召驸马回府,足见她与武攸暨的关系是可以修补的。武后也知道太平的性子,这个女儿是越逼迫越离心,倒不如放之任之,既然开了这样的好头,武后只期待太平调养好身子,给她一个期盼了许久的皇孙。
    自从太平接管工部以来,账目清楚,管理有序,办了许多利民之举。这些事传到武后耳中,她只淡淡一笑,还须砥砺,方成大器。笑容虽淡,神情却是骄傲的。
    太平实实在在地办实差,比那几个不成器的侄儿优秀太多。
    武后提起朱笔,刚在奏疏上写了两个字,忽然开口,婉儿也该回来了。说着,她抬眼看了一眼殿外的天色,再过两日,便是元月初一,大祭之后,就让她回来当值吧。
    太平办差如此妥帖,只怕离不得婉儿的提点。只是,路终是要自己走的,谁也陪不得谁一辈子。她倒要瞧瞧,离开了婉儿的太平,到底能有多少本事?
    厍狄氏垂首,诺。
    殿外阴云密布,零星地飞着雪花。
    雪花翩然落下,有些落在檐头,有些落在梅花花蕊之上,有些落在公主府寝殿的窗棂边,很快便被里面透出的暖意融化开来。
    太平坐在几案边,脸色苍白,连唇色都比平日浅了许多。
    婉儿将窗户关上半扇,快步走向衣架,抱了一件裘衣过来,温柔地罩在了太平的身上,柔声道:殿下还是早些休息吧。
    每逢月信来时,太平总要遭几日这样的罪。疼得脸色发白,四肢冰凉。
    太平强忍痛意,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无妨,减了寒药之后,疼得没上月那么厉害了。说完,她示意婉儿坐在身侧,婉儿你帮我磨墨,还差两页,我便抄完这本《大云经》了。
    婉儿心疼太平,坐下之后,心疼道:最后两页,臣帮殿下抄吧。
    这可不成。太平倔强反驳。
    婉儿无奈,只得默默地帮太平磨墨。太后与殿下,有时候确实很像,明明私下都是在乎对方的,可表达喜欢竟带了几分稚气。
    那日巡完河道回来,太平便开始抄写《大云经》,她虽然没说缘由,可婉儿早已猜到她是送给谁的。
    看着太平笔下的文字,每个字都端正又秀丽,一笔一划都藏了太平对武后的虔诚祝福。婉儿每次回去探视母亲郑氏,总会想起太平认真抄写经书的模样。母女连心,即便没有住在一起,也总是会想念的。
    想到这里,婉儿摇头轻笑,挪了挪身子,坐到了太平身后,呵了呵手,搓暖之后,探入太平衣下,熨上了太平的小腹。
    你这样,本宫可抄不下去了。太平叹息,侧脸看向婉儿,明知故问,谁教你这般使坏的?
    婉儿笑道:殿下抄殿下的,我只想给殿下暖着。她的温暖气息拂过太平的耳翼,温柔得让人心酥。
    太平笑意微浓,只暖这一处可不成。
    贪心。婉儿嗔道。
    太平搁下毛笔,转过身去,今晚抱我睡。
    诺。婉儿含笑垂首。
    现下就睡。太平想了想,剩下两页可以明日抄写,其实还来得及。
    婉儿点头,嗯。说完,婉儿便将太平扶起,走至床边,亲手为她解衣除鞋,待伺候太平躺下之后,婉儿也除了自己的衣物,钻入了被下。
    凉
    婉儿虽说已经习惯了太平这样的体温,可每次拥住这样的殿下,她总是心弦一颤,弹得一颗心涩涩发苦。
    太平像是小猫儿似的蜷起身子,窝在婉儿的怀中。不管在外她是如何的霸道,在两人独处之时,她若不舒服便会这般黏人。
    婉儿拢紧双臂,轻抚太平的背心,柔声道:我在。只是不知这样的相守,武后还容许她们多久。
    嗯。太平喜欢婉儿说的这两个字,能多一日便赚一日。太平知道,翻过年后,大唐将迎来一个新的时代。阿娘将会在这一年成为古往今来第一位女皇,改唐为周,开启红妆朝堂的先河。
    婉儿应该回去。
    只有回到阿娘身边,婉儿才能回到巾帼宰相的轨迹上去。她有她的抱负,也有她应该走的道。若是将她一味地宠在这闺阁之间,等同折了她的羽翼,囚了她的身心,让她沦为了寻常女子。
    虽说舍不得,可太平必须先放这个手。
    婉儿。
    嗯。
    元月初一大祭之后,帮我把《大云经》送给阿娘。说这句话时,太平揪紧了婉儿的内裳衣领,生怕她误会什么,我只是唔!
    婉儿猝然一口吻住了她,将她后面的话全部吞下。
    她怎会不懂殿下的心意,这正是太平最可贵的地方。殿下宠她,也纵她,爱她,也敬她,把她当成一个活生生的人喜欢。
    这世上的君王,哪个真正把后宫女子当人来疼爱?喜欢了,便是爱妃,不爱了,便是贱人。上辈子她在宫中数十载,这些事听过太多,也看过太多。说白了,君王的女人不过是君王宠爱的猫狗罢了,甚至有些还不如猫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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