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乐微微抬眼,下一刻,戚宴把伞微微倾斜,一只手拉着她的帽子往前,她贴上了他冰冷的唇。
    两个人都是冷的,呼出的气息却是热的。
    羽绒服的帽子足够大,帽子周围的绒毛也把两人的脸都隐藏在了里面,两人靠得那么近。
    师乐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好像这样才能让她觉得真实一点。
    在人来人往的天桥上,两人足够的放肆和大胆,师乐闭着眼,感受着戚宴带给自己这瞬间的安心。
    好一会儿他才移开距离,轻轻抹了下她的唇,又摸了下她冰冷的手:“外面冷,我们先回去。”
    晚上没车了,是打车回去的。
    虎子被赶到了副驾驶,一个劲地回头想要问问师乐怎么来了。
    戚宴替她回答:“老师不是说,有空了就来看你吗?”
    师乐现在精神恢复了很多,也笑了下:“嗯,虎子欢迎吗?”
    虎子立刻说:“欢迎!老师,我们家还有没放完的烟花,回去我给你放!”
    师乐点头:“好啊。”
    戚宴看他上窜下跳,淡淡提醒:“坐好。”
    虎子就老实了。
    乡下没有限制,回去的路上,外面确实有很多放烟花鞭炮的人家,师□□过窗户往外看。
    “元宵节要祭祖,放烟花是传统。”
    后面的灯光很暗,戚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她很近了,在她耳边轻声说。
    师乐看了前面的虎子一眼,推了推他。
    戚宴顺势把她的手包在掌心里,压低声音:“没事。”
    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笑了声,又说:“这才是偷情。”
    师乐:“……”
    打车要快很多,晚上也没什么车,两个小时就到了窑山,虎子说家里有烟花,但因为他们要去北城,都拿到舅舅家了。
    戚宴又把烟花抱了回来。
    师乐坐在车里没出去,大晚上的出现在这里,不好解释,也不方便露面。
    到余坪家里时,已经快十一点了,家里没什么东西,戚宴回来时买了些汤圆,煮了给师乐。
    虎子搬了个椅子出来给师乐坐着。
    戚宴从不让他放大的烟花,只给了他几个窜天猴和□□。
    师乐给许婧发了消息后就被砰的一声给吸引了注意力,虎子这一年又长高了不少,是个大男孩了,站在他们家门前的水泥地上,满目都是欢喜。
    他放了一个□□,大声说:“乐乐老师的红包我收到啦!老师新年快乐,元宵快乐!”
    师乐起身,跟他一起走进雨里,一起摆放下一个□□,扭头笑:“元宵快乐。”
    天气不好,热情都会消减很多。
    虎子今天奔波多了,放完小的就开始打哈欠。
    戚宴又放了一个大的,伴随着在天空炸开的烟花,他站在了师乐身后。
    他说:“元宵快乐。”
    师乐听到声音,向后用头轻轻磕了一下他的下巴:“元宵快乐。”
    放完烟花,虎子实在是困了,戚宴推推他:“去洗洗睡觉。”
    等虎子进了房间,戚宴把门带上,又走了出来,师乐这会儿已经回到屋檐下了,靠在堂屋门口,怔然地听着远处的烟花声,不知道在想什么。
    戚宴走过去,把凳子拉到一边,轻轻把她带过来,换了个方向,自己靠着门,把人揽在怀里。
    两人好像终于有了一个能安静下来,好好说话的机会。
    戚宴低头问:“冷不冷?”
    “还好。”师乐缩在他怀里,抬起头,“怕我冷怎么不让我进去。”
    “怕虎子打扰你。”戚宴坦荡地说,“想跟你单独待会儿。”
    师乐觉得自己都快要陷在他的柔软里了,陷得甚至让她觉得没有什么事是重要的。
    有一瞬间,她又想,这样就挺好的,一直下去就好了,但理智又告诉她,还有一颗不定时的炸弹。
    师乐想着,猝不及防就开了口:“你那天,为什么打周覃?”
    戚宴神色怔了一瞬,这个问题,已经问过了,现在再问一遍,显然是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
    师乐问:“他说了什么对不对?”
    戚宴默了半晌:“嗯。”
    然后他看到师乐好不容易才缓过来的神色又一瞬间白了下去。
    师乐说:“你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戚宴叹了口气,把她搂紧:“以前是我不对,不该逼着你去想过去的事。”
    “比起你不高兴,我更希望你高兴一点,不重要的人的话,我不听,你也不要听,好不好?”
    师乐原本是这么想的,就像现在这样,岁月静好。
    可是她很怕这件事,会变成以后都让她提心吊胆的事,戚宴给她开了门,她为什么不试着走进去呢?
    一声让她慢慢来,可现在被推到了这一步,不如一股脑说出来,是撞得疼了还是死了。
    后果她都有心理准备。
    师乐这么想着,她从戚宴的怀里退开,然后伸手在自已羽绒服的兜里开始摸。
    戚宴靠着她的动作,看她慢慢从兜里拿出了几张纸,一个病历本,还有两盒药。
    她的羽绒服很宽,竟然兜里装了这么多东西。
    戚宴视线凝在那个病历本上。
    师乐把东西一股脑都推给了他,语气里听不出什么起伏来:“我是生过病。”
    戚宴没说话,他翻开了病历本,从三年多以前到现在,三年前的时间很密集,后来空了,却又从前一段时间开始。
    戚宴记得这个时间,是他在街上遇到师乐开始。
    从病人失眠,头痛,少言,封闭。
    一直到,病人或有轻生倾向。
    戚宴指尖都在颤抖,捏得病历有些变形。
    那个给他说要做自己的太阳,给他说要勇敢一点大胆一点,把所有的温柔都给了他的人。
    轻生…
    “戚宴。”师乐转过身,看着外面漆黑的夜空,“我骗了你,我的十七那年,在计划着死亡。”
    “我其实没那么大胆,我还是想逃避的。”
    她说着,戚宴忽的扣住了她的手,那力道像是要把她的手腕给捏碎,戚宴哑着声:“师满满,你不可以。”
    “我也知道不可以。”师乐没挣开他,而是道,“我在挣扎了很久很久,但还是贪恋着一点点的温暖。”
    “许婧是我的温暖,后来,你也是我的温暖,还有我哥,我觉得自己已经有的足够多了。”
    “我把你们,当做唯一的希望。”她回过头,心里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后,竟然也觉得没什么不能接受的,甚至还能笑了,“所以一直不想让你们觉得,我很不堪。”
    戚宴摇头:“没有不堪。”
    “我妈带我嫁到周家,其实我是那个最多余的人。”她继续缓缓说,“他们不待见我的时候,把我送出去寄宿,在那种环境里,没人教我要怎么去跟人相处,我只好一个人。”
    “后来,周覃长大了,把主意打到了我的头上。”
    师乐眸色沉沉,语气却轻描淡写:“虽然没让他得逞,但那天,我是想跟他同归于尽的。”
    “可我还有个妈。”师乐嘲讽地笑了一下,“有血缘关系,却仅此而已的妈。”
    “那时候的我才十六七岁,我跟所有同龄人希一样,渴望着一个家,爱我的父母,可什么都没有。”
    同归于尽。
    需要多大的失望和绝望才能想到这个词。
    戚宴觉得自己浑身冰冷。
    “为了她,我忍了。”师乐指着抬手,指着江州的方向,“后来,我跑到了江州,想要找我哥,不仅没找到,却被我爸转手推给了我妈,那天在机场,她给了我一巴掌。”
    “他们谁都不想要我。”
    “可我贪心啊。”师乐垂眸,“我留着最后的希望,希望她能回头看看我,毕竟我才是她的亲闺女,我把户口迁出来,想让她知道,让她回头。”
    “直到那天,她跟我说,想要我跟周覃结婚。”师乐像是说不下去了,她张了张嘴,小小呼吸了一口,“即便知道周覃想要侵犯我,她也没有犹豫。”
    “我很茫然。”师乐歪了下头,仿佛真的疑惑,“为什么,你跟阿姨没有血缘,却那么好,而我这个有血缘的,却连一个普通人都不如?”
    戚宴越听越心惊,仿佛下一刻,师乐说着说着就要消失了,他拉着师乐,把她转了个身来,两只手禁锢着她,低声说:“那些人,我们不要了。”
    “戚宴。”师乐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戚宴:“我在。”
    “这些事,没有人知道。”师乐说,“你是第一个,因为你说,你会接住我。”
    “我不是星星,你才是耀眼的那个,你有很多我羡慕,却得不到的东西。”
    师乐鼻子有点堵,一下子说了很多话呼吸有些困难,只好又呼吸了两下,说:“我把自己全都剖开给你看了。”
    “原本我想,如果你知道了,不想要我了也没关系。”
    远处又有人家在放烟花了,师乐被突如其来的爆炸声吓得一抖,她抬起头来,直直地看着戚宴。
    “后来发现,我好像也没那么洒脱,我还是一个很自私的人。”
    她手机叮了一下,是她设置的时间提醒,十二点了。
    今天发专辑,也是今天的情人节,她也是今天的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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