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的灯已经关了，窗外也静悄悄的，可是段栩砚一点睡意也没有，他不管睁眼闭眼脑子里想的都是孤独一人的莫小雨。
他总是忍不住想，莫小雨是什么时候失去奶奶的？失去奶奶后他就一直是一个人生活吗？每天都吃剩饭拌鸡蛋？
段栩砚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衡信，你吃过水煮蛋拌剩饭吗？
这是什么难民套餐吗？
我今天吃了，特别难吃，又干又硬，难以下咽。 段栩砚说着轻轻叹了一口气，我在这边认识了一个人，他好像一直吃这样的东西。
那边的乔衡信听得嘶了一声，谁啊？怎么会过得那么凄凉？
是心智不全的特殊人群，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了解，不过，他很多习惯很好，应该是有一个很好的奶奶教导过他，可是奶奶已经过世了。
乔衡信听着段栩砚沉重的声音，感觉自己的心情都被传染得有些沉重，段栩砚心软他是知道的，共情能力还很强，但他送他去杏雨古镇不是让他去同情一个特殊人群，搞得自己郁郁寡欢的。
栩砚啊，你知道的，你的力量总归是有限的，就算你想帮他，你又能做到多少？
能做多少做多少。 段栩砚淡淡道：只要我在这里一天，他就别想再吃那种鬼东西。
挂了电话后，段栩砚查了一下地图，最近的一家五金店距离他 2.2 公里，还好，不算远。
第二天一大早。
段栩砚换好衣服出门，隔壁的老太太在院子里晨练， 见他这么早就出门有些惊讶地问了句，段栩砚就说自己出门买东西。
2.2 公里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的，段栩砚人生地不熟还是干脆坐了辆三轮车。
到了五金店，段栩砚想了想昨天看的灯泡大小，给老板说了一下后买了两个，见店里有卖小夜灯也买了两个，还是卡通人物的形状，段栩砚觉得莫小雨会喜欢。
五金店所在的街区很热闹，有各种各样的商店，段栩砚看什么都想买，看什么都觉得莫小雨需要。
半小时后提着两大袋子东西坐上三轮车，回杏雨古镇。
半路上他接到了温霖的电话。
学长，你去哪了？我来找你你不在。
段栩砚这才想起温霖来，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啊温霖，我出门买东西了，今天有点事要忙。
温霖沉默了一会儿，学长，你不是在躲我吧？
没有，确实今天有事，改天再约吧。
温霖有些失落地嗯了一声。
段栩砚收起手机，看见路边有人在卖早点就叫停了三轮车，他不知道莫小雨喜欢吃什么，就把看见的都给买下来，还买多了一个酸菜鲜肉锅盔给踩三轮车的师父。
回到杏雨古镇，他直直朝杏雨街走去，他不知道莫小雨出门的时间，怕和他错开了，一路走得匆忙。
等他紧赶慢赶走到莫小雨家门，就听见院子里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莫小雨背对着他正在院子里捣腾他捡来的塑料瓶子。
莫小雨今天穿着一件洗得都失去弹性的 T 恤，衣摆处还有几个小洞，睡了一觉起来他的头发乱糟糟的，蓬乱得像个鸡窝。
小雨。
听见段栩砚的声音，忙碌的莫小雨抽空回头，圆圆的眼睛又大又亮，嘴里还咬着半块馒头。
段栩砚来得那么早就是怕他早饭没东西吃，看他嘴里吃着馒头心里松了一口气，松完了就感到疑惑，他哪里来的馒头？
小雨！忙着呢！
段栩砚转头，就见莫小雨家对面的楼道里走出来一个穿着工作制服的年轻女性，背着包和莫小雨打招呼。
看见段栩砚时她明显愣了一下，随后礼节性地朝他点了点头，快步离开了，走的时候频频回头看。
莫小雨目光只落在那女性身上一小会，就回过神来开心地给段栩砚开门，栩砚！
段栩砚笑着看他，小雨在吃什么？
馒头。 莫小雨说着就要把没剩多少的馒头再掰一半给他。
段栩砚摇头，小雨吃。
他话刚说完，又听见外面有人喊小雨的名字，这回是个大爷，中气十足。
小雨啊！早啊！
莫小雨学着那大爷的声音和语气，爷爷啊！早啊！
他没有大爷那精神气，喊起来软绵绵的，叫人听了想笑。
牵着狗的大爷哈哈笑了两声，看见段栩砚时还朝他点点头。
段栩砚忽然就明白了莫小雨昨晚吃的剩饭鸡蛋，还有他这馒头是从哪里来的。
第9章
段栩砚已经猜到了他正吃着的馒头是哪里来的，但还是问：谁给小雨馒头？
莫小雨吃完馒头，摇摇头，小雨买。 说着还伸出一根手指头，一块钱。
段栩砚愣了一下，他突然想起了那天他给莫小雨买了杯牛奶，莫小雨给他硬币的事情。
莫小雨不喜欢别人可怜他，也不要别人的施舍，他就连吃蛋糕都是听段栩砚骗他说吃不完要拿去扔掉才肯吃。
段栩砚低头看了眼自己拎来的东西，开始担心一会儿莫小雨要给他硬币该怎么办。
好在莫小雨还没有注意到他是拎着东西来的，他正开心段栩砚突然来找他玩，满脸的兴奋。
他想说点什么，但是无奈说不出，嘴里只能絮絮叨叨喊着段栩砚的名字。
段栩砚让他喊得想笑，小雨饿不饿？
莫小雨睁圆了眼睛，终于发现了段栩砚拎在手里的袋子香香的。
他满眼好奇地看，站在原地也没有要让段栩砚进屋的意思。
段栩砚只能轻声对他道：小雨，我能进去坐坐吗？
莫小雨听了嗯了一声，尾音往上扬，听上去像是一种疑惑发出的声音，也像一种开心时发出的声音。
他走在前面给段栩砚开门。
段栩砚进门后就把带来的东西放在茶几上，放不下的就只能先放在地上。
他昨天留下的草莓已经剩得不多了，段栩砚顺手就拿去厨房洗干净，然后把带来的早点一样样拿出来。
早点他买的每样分量都不多，但是品种丰富，光是烧饼就分了鲜肉馅和蔬菜馅的，更不用说其他的比如糯米鸡烧麦之类的。
段栩砚找出鲜肉馅的饼，把底下用油纸兜稳再递给莫小雨，小雨，快趁热吃。
莫小雨看了一眼那个饼，在段栩砚准备编些凉了就要扔掉的瞎话哄骗他前，乖乖地伸手接过了，谢谢，栩砚。
段栩砚愣了一下，满心的欣慰，感觉自己这一早上没白忙，不客气。
莫小雨正低头吃着鲜肉馅饼，段栩砚坐在他身旁的板凳上，把买来的豆腐花打开，浇上细细的白砂糖，再用勺子搅匀，小雨，这个好吃，是甜的。
莫小雨抬起头，看着段栩砚把那碗白白的豆腐花拌好白砂糖放到他面前，然后从地上的袋子里找出买好的新灯泡，起身朝门外走去。
莫小雨坐在板凳上愣愣地看着段栩砚站在门口，见他又进来拿了张小板凳出去，没忍住起身跟着一起出去看。
换灯泡对段栩砚来说只是小事，以他的身高踩上板凳再踮个脚就能轻松够到门上悬吊着的灯泡。
莫小雨怕黑，这灯泡老旧得厉害，迟早有一天会彻底亮不起来，如果是白天那还好，万一是晚上，莫小雨一个人因为害怕而慌起来也没人能安抚他。
莫小雨站在他边上仰起脸看段栩砚忙，几分钟后旧的被拆下来，新的被换上去。
段栩砚满意地拍了拍手上的灰，好了小雨，开灯看看。
莫小雨听话地转身去开灯。
随着啪的一声脆响，原本黯淡的灯被耀眼的灯代替，亮得大白天也能让人感觉到刺眼，不难想象这若是在夜里打开该会有多亮。
莫小雨看得特别开心，杏仁眼亮亮地哇了一声，眼神又惊又喜地看着段栩砚。
在这种眼神下，段栩砚都感觉自己在莫小雨眼中快接近无所不能了。
好了小雨，可以了，关灯吧。
莫小雨又听话地去把灯关上。
段栩砚去厨房洗手，莫小雨站在门边没进去，等听到厨房传出水声了，他悄悄地转头往里看了一眼，确定段栩砚没出来，然后慢慢地伸手去摸那个开关。
啪一声，灯开了。
又是啪一声，灯关了。
莫小雨一只手上还拿着半块没吃完的鲜肉饼，另一只手就按在开关上，一会儿开一会儿关，满眼喜欢地看着新换好的灯。
段栩砚洗完手从厨房出来就看见他在玩那个灯，有些哭笑不得，小雨，灯不可以这样玩。
莫小雨听见他的声音转头眼巴巴地看了他一眼，有些不怎么情愿地收回手。
段栩砚没看见他的委屈，他自顾自地坐在茶几边，给莫小雨剥开还热乎的糯米鸡，小雨快过来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莫小雨就走回他身边的板凳坐下，刚两口吃完剩下鲜肉饼，段栩砚就把已经不烫的豆腐花整碗放到他手上，快吃。
他就像要把莫小雨这些年没吃的东西都给补回来，自己一口没吃全张罗着喂莫小雨。
等莫小雨吃的速度慢下来了，段栩砚才把剩下的，莫小雨吃不完的都吃干净，一点没剩。
莫小雨自己收拾了一下后就上二楼换了件衣服，那件有破洞且已经失去弹性的衣服似乎是他睡觉的时候穿的，要出门时就会换上一件干净的，且段栩砚熟悉的黑 T 恤，上面有一串已经掉色的英文字母。
当他背上那个破旧的编织袋时，段栩砚就知道他这是要出门捡瓶子了。
主人家都准备要出门了，他这个客人只能跟着一起走了。
等莫小雨关好院子的铁门，他却没有像段栩砚想的那样去杏雨古镇，而是转身朝着一个截然相反的方向走。
段栩砚愣了一下，却没有问，只是对莫小雨道：小雨，肚子饿了就要回家喔，栩砚在这里等你。
莫小雨听见这话愣了一下，停住脚步转回头，他还以为段栩砚会陪他一起
段栩砚还没有修炼到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的程度，见人转过来面向自己了便笑着挥挥手，我们一会儿见。
莫小雨准备上班了表情就会变得严肃，面无表情的，段栩砚朝他挥手他也抬手挥了挥，然后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段栩砚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目送他离开，等到快看不见莫小雨的身影了才快步跟上去。
第10章
杏雨古镇也不是一年到头都有很多游客的，当感觉古镇里没什么人的时候，莫小雨上午就会去古镇外面捡，等中午肚子饿了回家吃了东西后，他就会重新回到古镇里捡，然后赶在太阳下山前回家。
他的每一天几乎都是这样过，一个人也过得好好的。
但段栩砚这心放不下，他选择跟在莫小雨身后而不是和他一起走就是想看看他一个人在外面的时候会不会有人欺负他。
毕竟他在杏雨古镇和杏雨街时，和他在外面不一样。
莫小雨走出杏雨街后就往左转了，走了五十米，路边是一家幼儿园。
幼儿园大门外的墙上画着明黄色的长颈鹿，莫小雨背着编织袋从长颈鹿前走过时，特意停下来看了一会儿。
这个时间小朋友们都在教室里，外面只能听到小朋友们跟着老师们一起唱儿歌的声音。
唱着的还是耳熟能详的经典儿歌《小燕子》
等幼儿园里的小朋友们唱完了最后一句，莫小雨才转身接着走。
段栩砚就走在他身后，离得没多远，当莫小雨走过幼儿园，走进一条安静的林荫路下时，他就清楚地听见了走在前面的莫小雨正小声地唱着《小燕子》
莫小雨的声音很清冽，是有点还未褪去少年气息的清冽，他唱歌的时候和说话的时候咬字不同，没有那种清脆，而是有点含糊的，像是吐字不太清晰。
他不太能记得住歌词，只有前两句能唱出来，后面就剩下哼哼了，不过好在没有跑调，音还是能算准的。
他一路哼着歌找沿街摆放的垃圾桶，翻出几个功能饮料瓶。
像他这样的大男孩儿，穿着挺干净，但是在路上翻垃圾桶其实是很引人注意的。
有好几个行人从他旁边走过时忍不住频频投去好奇的视线，毕竟从外表上看，莫小雨和正常人无异，可是却在翻垃圾桶。
找完一个垃圾桶他就找下一个垃圾桶，歌哼完了就不哼了，安安静静地走路，偶尔停下捡起掉在地上的树叶。
他专门捡大叶子，一张张叠起来，叠得整整齐齐，再沿路找一棵大树，放在树下。
段栩砚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但莫小雨看上去显然乐此不疲。
走过林荫路后是一条十字马路，路上没有什么车，莫小雨站在人行道上，没有车过他也没有跑过去，而是站在原地等了近一分钟，等到绿灯亮了，他才走过斑马线。
段栩砚跟着他走了一会儿，发现莫小雨不是随便走走的，他有自己的路线，因为他在走过一个转角时，进去几分钟后又走出来，段栩砚一时好奇过去看了眼，发现里面没有路，但是角落有个垃圾桶，因为这楼上有出租屋，边上有楼梯可以上去。
再接着往下走，行人就越来越多了，声音也多了起来。
莫小雨走在人行道上，他先翻了路边的垃圾桶，没找着瓶子他就打算走了，但是在路过一辆就这么停在路边的小货车时还是一点点慢下脚步，然后站住不动了。
那是一辆装满了苹果的小货车，大红苹果装得满满的，果香浓郁。
莫小雨站在原地定定看着那些苹果，半晌都没动。
那卖苹果的老板似乎是知道莫小雨的，也没出声招呼他，躺在自己带来的躺椅上看手机，刷短视频，噪音般的音效持续不断，特别闹人。
莫小雨定定地看了会儿那车苹果，然后背着自己的编织袋走过去，刚走到车边上，他连手都还没伸，那躺在椅子上玩手机的老板就从躺椅上直起身大声呵斥他，干什么！想偷东西啊？！
莫小雨被他这大嗓门吓了一跳，满脸无措，没有没有，买，小雨买，小雨买
那老板满脸嫌恶地看着莫小雨，挥了挥粗胖的手臂像赶苍蝇似地赶莫小雨，走开走开，不要挡着我做生意！捡破烂的吃什么苹果！你吃得起吗？！
莫小雨看他挥舞手臂有点害怕，脸色都隐隐发白，他可能是以为这老板要打他，仓惶地转身跑走了。
躲在树后看见这一幕的段栩砚气得脑子一片空白，他重重吸了一口气，拿出手机查了下当地城管的电话，然后一边追莫小雨一边打电话举报。
莫小雨被那老板吓得不轻，跑了好一会儿才敢停下，躲在树后小心地看那个老板有没有追上来。
段栩砚好在反应快，躲得及时才没让他看见。
等他打完举报电话莫小雨也继续往前走了。
刚才的小插曲显然影响了莫小雨的心情，连背影都透着点垂头丧气。
段栩砚看得有点心疼，却也十分无奈。
莫小雨这一跑，没走多久就到了一个像市集一样的地方，这里摆摊卖吃的卖水果的很多，也有像刚才那个人一样，开着小货车卖水果的。
莫小雨走在来来往往的人流里，左右看了看，终于让他看见了一个卖苹果的，不过是用小三轮车载着的。
车上的苹果个个又大又红，特别漂亮。
老板是个看上去五十来岁的大爷，慈眉善目，看着眼前来往的行人脸上总笑呵呵的。
莫小雨站在不远处小心翼翼地看了那大爷一会儿，可能是在想他凶不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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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总是忍不住想，莫小雨是什么时候失去奶奶的？失去奶奶后他就一直是一个人生活吗？每天都吃剩饭拌鸡蛋？
段栩砚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衡信，你吃过水煮蛋拌剩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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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天吃了，特别难吃，又干又硬，难以下咽。 段栩砚说着轻轻叹了一口气，我在这边认识了一个人，他好像一直吃这样的东西。
那边的乔衡信听得嘶了一声，谁啊？怎么会过得那么凄凉？
是心智不全的特殊人群，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了解，不过，他很多习惯很好，应该是有一个很好的奶奶教导过他，可是奶奶已经过世了。
乔衡信听着段栩砚沉重的声音，感觉自己的心情都被传染得有些沉重，段栩砚心软他是知道的，共情能力还很强，但他送他去杏雨古镇不是让他去同情一个特殊人群，搞得自己郁郁寡欢的。
栩砚啊，你知道的，你的力量总归是有限的，就算你想帮他，你又能做到多少？
能做多少做多少。 段栩砚淡淡道：只要我在这里一天，他就别想再吃那种鬼东西。
挂了电话后，段栩砚查了一下地图，最近的一家五金店距离他 2.2 公里，还好，不算远。
第二天一大早。
段栩砚换好衣服出门，隔壁的老太太在院子里晨练， 见他这么早就出门有些惊讶地问了句，段栩砚就说自己出门买东西。
2.2 公里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的，段栩砚人生地不熟还是干脆坐了辆三轮车。
到了五金店，段栩砚想了想昨天看的灯泡大小，给老板说了一下后买了两个，见店里有卖小夜灯也买了两个，还是卡通人物的形状，段栩砚觉得莫小雨会喜欢。
五金店所在的街区很热闹，有各种各样的商店，段栩砚看什么都想买，看什么都觉得莫小雨需要。
半小时后提着两大袋子东西坐上三轮车，回杏雨古镇。
半路上他接到了温霖的电话。
学长，你去哪了？我来找你你不在。
段栩砚这才想起温霖来，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啊温霖，我出门买东西了，今天有点事要忙。
温霖沉默了一会儿，学长，你不是在躲我吧？
没有，确实今天有事，改天再约吧。
温霖有些失落地嗯了一声。
段栩砚收起手机，看见路边有人在卖早点就叫停了三轮车，他不知道莫小雨喜欢吃什么，就把看见的都给买下来，还买多了一个酸菜鲜肉锅盔给踩三轮车的师父。
回到杏雨古镇，他直直朝杏雨街走去，他不知道莫小雨出门的时间，怕和他错开了，一路走得匆忙。
等他紧赶慢赶走到莫小雨家门，就听见院子里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莫小雨背对着他正在院子里捣腾他捡来的塑料瓶子。
莫小雨今天穿着一件洗得都失去弹性的 T 恤，衣摆处还有几个小洞，睡了一觉起来他的头发乱糟糟的，蓬乱得像个鸡窝。
小雨。
听见段栩砚的声音，忙碌的莫小雨抽空回头，圆圆的眼睛又大又亮，嘴里还咬着半块馒头。
段栩砚来得那么早就是怕他早饭没东西吃，看他嘴里吃着馒头心里松了一口气，松完了就感到疑惑，他哪里来的馒头？
小雨！忙着呢！
段栩砚转头，就见莫小雨家对面的楼道里走出来一个穿着工作制服的年轻女性，背着包和莫小雨打招呼。
看见段栩砚时她明显愣了一下，随后礼节性地朝他点了点头，快步离开了，走的时候频频回头看。
莫小雨目光只落在那女性身上一小会，就回过神来开心地给段栩砚开门，栩砚！
段栩砚笑着看他，小雨在吃什么？
馒头。 莫小雨说着就要把没剩多少的馒头再掰一半给他。
段栩砚摇头，小雨吃。
他话刚说完，又听见外面有人喊小雨的名字，这回是个大爷，中气十足。
小雨啊！早啊！
莫小雨学着那大爷的声音和语气，爷爷啊！早啊！
他没有大爷那精神气，喊起来软绵绵的，叫人听了想笑。
牵着狗的大爷哈哈笑了两声，看见段栩砚时还朝他点点头。
段栩砚忽然就明白了莫小雨昨晚吃的剩饭鸡蛋，还有他这馒头是从哪里来的。
第9章
段栩砚已经猜到了他正吃着的馒头是哪里来的，但还是问：谁给小雨馒头？
莫小雨吃完馒头，摇摇头，小雨买。 说着还伸出一根手指头，一块钱。
段栩砚愣了一下，他突然想起了那天他给莫小雨买了杯牛奶，莫小雨给他硬币的事情。
莫小雨不喜欢别人可怜他，也不要别人的施舍，他就连吃蛋糕都是听段栩砚骗他说吃不完要拿去扔掉才肯吃。
段栩砚低头看了眼自己拎来的东西，开始担心一会儿莫小雨要给他硬币该怎么办。
好在莫小雨还没有注意到他是拎着东西来的，他正开心段栩砚突然来找他玩，满脸的兴奋。
他想说点什么，但是无奈说不出，嘴里只能絮絮叨叨喊着段栩砚的名字。
段栩砚让他喊得想笑，小雨饿不饿？
莫小雨睁圆了眼睛，终于发现了段栩砚拎在手里的袋子香香的。
他满眼好奇地看，站在原地也没有要让段栩砚进屋的意思。
段栩砚只能轻声对他道：小雨，我能进去坐坐吗？
莫小雨听了嗯了一声，尾音往上扬，听上去像是一种疑惑发出的声音，也像一种开心时发出的声音。
他走在前面给段栩砚开门。
段栩砚进门后就把带来的东西放在茶几上，放不下的就只能先放在地上。
他昨天留下的草莓已经剩得不多了，段栩砚顺手就拿去厨房洗干净，然后把带来的早点一样样拿出来。
早点他买的每样分量都不多，但是品种丰富，光是烧饼就分了鲜肉馅和蔬菜馅的，更不用说其他的比如糯米鸡烧麦之类的。
段栩砚找出鲜肉馅的饼，把底下用油纸兜稳再递给莫小雨，小雨，快趁热吃。
莫小雨看了一眼那个饼，在段栩砚准备编些凉了就要扔掉的瞎话哄骗他前，乖乖地伸手接过了，谢谢，栩砚。
段栩砚愣了一下，满心的欣慰，感觉自己这一早上没白忙，不客气。
莫小雨正低头吃着鲜肉馅饼，段栩砚坐在他身旁的板凳上，把买来的豆腐花打开，浇上细细的白砂糖，再用勺子搅匀，小雨，这个好吃，是甜的。
莫小雨抬起头，看着段栩砚把那碗白白的豆腐花拌好白砂糖放到他面前，然后从地上的袋子里找出买好的新灯泡，起身朝门外走去。
莫小雨坐在板凳上愣愣地看着段栩砚站在门口，见他又进来拿了张小板凳出去，没忍住起身跟着一起出去看。
换灯泡对段栩砚来说只是小事，以他的身高踩上板凳再踮个脚就能轻松够到门上悬吊着的灯泡。
莫小雨怕黑，这灯泡老旧得厉害，迟早有一天会彻底亮不起来，如果是白天那还好，万一是晚上，莫小雨一个人因为害怕而慌起来也没人能安抚他。
莫小雨站在他边上仰起脸看段栩砚忙，几分钟后旧的被拆下来，新的被换上去。
段栩砚满意地拍了拍手上的灰，好了小雨，开灯看看。
莫小雨听话地转身去开灯。
随着啪的一声脆响，原本黯淡的灯被耀眼的灯代替，亮得大白天也能让人感觉到刺眼，不难想象这若是在夜里打开该会有多亮。
莫小雨看得特别开心，杏仁眼亮亮地哇了一声，眼神又惊又喜地看着段栩砚。
在这种眼神下，段栩砚都感觉自己在莫小雨眼中快接近无所不能了。
好了小雨，可以了，关灯吧。
莫小雨又听话地去把灯关上。
段栩砚去厨房洗手，莫小雨站在门边没进去，等听到厨房传出水声了，他悄悄地转头往里看了一眼，确定段栩砚没出来，然后慢慢地伸手去摸那个开关。
啪一声，灯开了。
又是啪一声，灯关了。
莫小雨一只手上还拿着半块没吃完的鲜肉饼，另一只手就按在开关上，一会儿开一会儿关，满眼喜欢地看着新换好的灯。
段栩砚洗完手从厨房出来就看见他在玩那个灯，有些哭笑不得，小雨，灯不可以这样玩。
莫小雨听见他的声音转头眼巴巴地看了他一眼，有些不怎么情愿地收回手。
段栩砚没看见他的委屈，他自顾自地坐在茶几边，给莫小雨剥开还热乎的糯米鸡，小雨快过来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莫小雨就走回他身边的板凳坐下，刚两口吃完剩下鲜肉饼，段栩砚就把已经不烫的豆腐花整碗放到他手上，快吃。
他就像要把莫小雨这些年没吃的东西都给补回来，自己一口没吃全张罗着喂莫小雨。
等莫小雨吃的速度慢下来了，段栩砚才把剩下的，莫小雨吃不完的都吃干净，一点没剩。
莫小雨自己收拾了一下后就上二楼换了件衣服，那件有破洞且已经失去弹性的衣服似乎是他睡觉的时候穿的，要出门时就会换上一件干净的，且段栩砚熟悉的黑 T 恤，上面有一串已经掉色的英文字母。
当他背上那个破旧的编织袋时，段栩砚就知道他这是要出门捡瓶子了。
主人家都准备要出门了，他这个客人只能跟着一起走了。
等莫小雨关好院子的铁门，他却没有像段栩砚想的那样去杏雨古镇，而是转身朝着一个截然相反的方向走。
段栩砚愣了一下，却没有问，只是对莫小雨道：小雨，肚子饿了就要回家喔，栩砚在这里等你。
莫小雨听见这话愣了一下，停住脚步转回头，他还以为段栩砚会陪他一起
段栩砚还没有修炼到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的程度，见人转过来面向自己了便笑着挥挥手，我们一会儿见。
莫小雨准备上班了表情就会变得严肃，面无表情的，段栩砚朝他挥手他也抬手挥了挥，然后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段栩砚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目送他离开，等到快看不见莫小雨的身影了才快步跟上去。
第10章
杏雨古镇也不是一年到头都有很多游客的，当感觉古镇里没什么人的时候，莫小雨上午就会去古镇外面捡，等中午肚子饿了回家吃了东西后，他就会重新回到古镇里捡，然后赶在太阳下山前回家。
他的每一天几乎都是这样过，一个人也过得好好的。
但段栩砚这心放不下，他选择跟在莫小雨身后而不是和他一起走就是想看看他一个人在外面的时候会不会有人欺负他。
毕竟他在杏雨古镇和杏雨街时，和他在外面不一样。
莫小雨走出杏雨街后就往左转了，走了五十米，路边是一家幼儿园。
幼儿园大门外的墙上画着明黄色的长颈鹿，莫小雨背着编织袋从长颈鹿前走过时，特意停下来看了一会儿。
这个时间小朋友们都在教室里，外面只能听到小朋友们跟着老师们一起唱儿歌的声音。
唱着的还是耳熟能详的经典儿歌《小燕子》
等幼儿园里的小朋友们唱完了最后一句，莫小雨才转身接着走。
段栩砚就走在他身后，离得没多远，当莫小雨走过幼儿园，走进一条安静的林荫路下时，他就清楚地听见了走在前面的莫小雨正小声地唱着《小燕子》
莫小雨的声音很清冽，是有点还未褪去少年气息的清冽，他唱歌的时候和说话的时候咬字不同，没有那种清脆，而是有点含糊的，像是吐字不太清晰。
他不太能记得住歌词，只有前两句能唱出来，后面就剩下哼哼了，不过好在没有跑调，音还是能算准的。
他一路哼着歌找沿街摆放的垃圾桶，翻出几个功能饮料瓶。
像他这样的大男孩儿，穿着挺干净，但是在路上翻垃圾桶其实是很引人注意的。
有好几个行人从他旁边走过时忍不住频频投去好奇的视线，毕竟从外表上看，莫小雨和正常人无异，可是却在翻垃圾桶。
找完一个垃圾桶他就找下一个垃圾桶，歌哼完了就不哼了，安安静静地走路，偶尔停下捡起掉在地上的树叶。
他专门捡大叶子，一张张叠起来，叠得整整齐齐，再沿路找一棵大树，放在树下。
段栩砚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但莫小雨看上去显然乐此不疲。
走过林荫路后是一条十字马路，路上没有什么车，莫小雨站在人行道上，没有车过他也没有跑过去，而是站在原地等了近一分钟，等到绿灯亮了，他才走过斑马线。
段栩砚跟着他走了一会儿，发现莫小雨不是随便走走的，他有自己的路线，因为他在走过一个转角时，进去几分钟后又走出来，段栩砚一时好奇过去看了眼，发现里面没有路，但是角落有个垃圾桶，因为这楼上有出租屋，边上有楼梯可以上去。
再接着往下走，行人就越来越多了，声音也多了起来。
莫小雨走在人行道上，他先翻了路边的垃圾桶，没找着瓶子他就打算走了，但是在路过一辆就这么停在路边的小货车时还是一点点慢下脚步，然后站住不动了。
那是一辆装满了苹果的小货车，大红苹果装得满满的，果香浓郁。
莫小雨站在原地定定看着那些苹果，半晌都没动。
那卖苹果的老板似乎是知道莫小雨的，也没出声招呼他，躺在自己带来的躺椅上看手机，刷短视频，噪音般的音效持续不断，特别闹人。
莫小雨定定地看了会儿那车苹果，然后背着自己的编织袋走过去，刚走到车边上，他连手都还没伸，那躺在椅子上玩手机的老板就从躺椅上直起身大声呵斥他，干什么！想偷东西啊？！
莫小雨被他这大嗓门吓了一跳，满脸无措，没有没有，买，小雨买，小雨买
那老板满脸嫌恶地看着莫小雨，挥了挥粗胖的手臂像赶苍蝇似地赶莫小雨，走开走开，不要挡着我做生意！捡破烂的吃什么苹果！你吃得起吗？！
莫小雨看他挥舞手臂有点害怕，脸色都隐隐发白，他可能是以为这老板要打他，仓惶地转身跑走了。
躲在树后看见这一幕的段栩砚气得脑子一片空白，他重重吸了一口气，拿出手机查了下当地城管的电话，然后一边追莫小雨一边打电话举报。
莫小雨被那老板吓得不轻，跑了好一会儿才敢停下，躲在树后小心地看那个老板有没有追上来。
段栩砚好在反应快，躲得及时才没让他看见。
等他打完举报电话莫小雨也继续往前走了。
刚才的小插曲显然影响了莫小雨的心情，连背影都透着点垂头丧气。
段栩砚看得有点心疼，却也十分无奈。
莫小雨这一跑，没走多久就到了一个像市集一样的地方，这里摆摊卖吃的卖水果的很多，也有像刚才那个人一样，开着小货车卖水果的。
莫小雨走在来来往往的人流里，左右看了看，终于让他看见了一个卖苹果的，不过是用小三轮车载着的。
车上的苹果个个又大又红，特别漂亮。
老板是个看上去五十来岁的大爷，慈眉善目，看着眼前来往的行人脸上总笑呵呵的。
莫小雨站在不远处小心翼翼地看了那大爷一会儿，可能是在想他凶不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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