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允岚缓缓开口,语调平静,像是在说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一般,那年我们都是四岁,哦不,我大概是三岁半,四岁未满。
    真想知道你小时候的模样,肯定很可爱。林汀用轻佻的语气压抑着内心的惶恐,他隐约感觉到什么。
    你不是让我姐给你拿照片了吗,会看到的。邱允岚却直视着他晦暗的眸子,轻声问道:你知道你们家,以前开公司是干什么的吗?
    林汀蹙眉,细想了下,毫无保留道:并不知情,只知道公司的名字,叫降罪,听起来就不是什么正当营生,后来我父亲的公司有一天忽然濒临破产,岌岌可危,他想到了我弟弟出生前不久算得那一卦,开始洗心革面,痛改前非了。
    邱允岚挑眉,那一卦是什么?
    这倒是他没有调查到的东西。
    他说我弟弟生来就是大凶之人,克亲克己,是我父亲从前造孽太多所至,我父亲追问如何化解,他又说放下屠刀,增援救灾,大概就是多给社会做贡献,做善事之类的,成为一个贤良的人,否则路途更坎坷,会有灭顶之灾。
    林汀讥讽道:他还说我弟弟21岁会有大劫,若遇不到贵人,便会就此消亡,灵魂无处可渡,只剩空躯。
    反正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应该说的相当深奥,都是亲戚之间流传,我无意听来的。
    第96章
    结婚誓言
    当初我是半点都不信的。林汀神色有些伤感,对邱允岚吐露道:当初父亲本来是想弄死林惩的,是母亲将他极力留下了,但家里人都待他不好,我踏入娱乐圈后更加暴戾了,无奈我又护不住,现在倒是真应了那道士说的,不贤良必灭顶。
    那你知道你父亲为什么会破产吗?邱允岚眼尾的那抹莫名在灯光下妖冶起来,神色却是带着些忧虑,我见犹怜。
    林汀摇摇头,只道:不知道
    是霍南做的。
    尘封了十几年的箱子即将打开,这不是潘多拉的盒子,邱允岚只是想让林惩没法将他和林汀分离而已,更是为以后被霍南发现而得到的阻拦,打一剂预防针。
    他?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林汀不解。
    因为你父亲,间接害死了我父亲。邱允岚看似有些难以启齿,看着林汀震惊不可置信的表情,最后还是吐了口气,道:你父亲当初也是在中部黑道这块叱咤风云的人物,明目张胆地搞杀手公司,涉及整片区域的黑色产业。
    但这种势力再大,后来国家严整,也需要个洗白的空头公司上岸,也就是降罪公司,只是表面上是个安保公司,降罪公司什么活都接,一次的任务与我父亲的任务撞上,你父亲公司的人失手杀了我的父亲,就导致了后来的悲剧,霍家向国家申请打黑,冲锋陷阵,快要把你们家逼死,最后不知道为什么,又放过了。
    林汀的表情最后直接呆愣了,久久缓不过神。
    敢情我还是个黑社会老大的儿子了?父亲还真是不露山水。
    等等。林汀意识到重点,他有些颤抖地发问:我父亲,间接杀了你父亲?
    嗯。邱允岚将他搂入怀里,轻轻抚摸着他的脊背,像撸一只猫一样,用最温柔的语气安抚他,跟你没关系,这些跟你,跟我,都没有关系,你不用有负担,不用乱想,无论是谁挑拨,你都不用理。
    林汀还愣着,有些回不过神。
    邱允岚怎么能这样?他父亲可是间接杀死了邱允岚父亲的人,邱允岚怎么还能这么泰然。
    我告诉你这些,不是为了让你愧疚,伤心,这里面还有很多细枝末节没有梳理清,你父亲也不知情,不是故意,更不是直接杀害我父亲的人,所以你不必闹心。
    邱允岚掰他的脸,难言的目光深深地望进他的眼,像是想将那迷茫的浓雾拨开。
    这些是真的吗?有,有证据的?林汀哑然。
    他相信邱允岚,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更不会骗他,但他更希望这都是假的,无论是间接或是直接,也都是他父亲授意。
    真如邱允岚所说,他父亲曾经那么厉害,怎么可能放任手下的人胡为。
    有,人证还没有找到,但是物证,关于那些档案,行事命令,经几手,都找得到,但是你父亲要杀的不是我父亲,是霍南,误杀了,你不要多想,这跟你没有关系,跟我也没有关系,都是上一辈的事了。
    邱允岚将他紧紧抱着,禁锢着,忽然后悔起来。
    将这些事情告诉林汀,让他如此难过,还不如想方设法堵上林惩的嘴,未来那些压力,自己也能扛过去熬过去。
    本来只是想能早点和林汀在一起,现如今却是像要越推越远了。
    但是不会,他不会放过林汀,这个人占满了他整个青春,甚至涉及童年。
    他等了好多年才终于等到的两情相悦,不可能如此就毁了。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怎么想到,想到调查这些?林汀的尾音颤抖得厉害,手紧紧抓着邱允岚的衣服,呼吸喷洒在他的脖颈之间,都带着细微的波动。
    这不重要。邱允岚捧起他的脸,总是冷意达低的眸子里被一片化不开的担忧占满,重要的是,以后要是有人告诉你这些,你不要多想,乱想,无论如何,都不能离开我。
    否则就算你恨极了我,我也要把你带回去,关起来,让你只属于我。
    这后半句没说的话,这段时间一直折磨着邱允岚在爱情这方面脆弱的心。
    他又怕又想,更恨自己的自私和无能。
    有些东西没得到过还好,但一旦沾过了尝过了,那味道就必忘不了,更何况邱允岚已经上了瘾。
    林汀近期的大脑异常清明冷静,这个时候也没有真的失了分寸,他思前想后,问道:是有人拿这些要挟你离开我吗?
    嗯,也是想要挟你。邱允岚亲吻他颤抖的睫毛,用行动告诉他,自己离不开他。
    腰,腰疼。林汀被他捏得喘不过气,轻轻推了他一下。
    邱允岚这时才发现,自己掐着林汀的腰太紧了,力气大得他都没把控好。
    对不起。他立马松开手,掀起林汀的衣服查看,发现那块留下了深深的红印,顿时心疼起来。
    别看了。林汀拂开他的手,把衣服拉直,说正事
    邱允岚看着他,林汀隐隐在他神色中捕捉到一些委屈的情绪,只是那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林汀不大确定。
    你说,我听着。邱允岚的手给他揉着腰,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我想看证据。林汀认真地看着他,你让我真当什么都没发生,忘掉你说的话,以后别人说也当没听着,是不可能的。
    我可以给你看。邱允岚抿了抿唇,又道:但是你不能离开我。
    林汀捏着他的下巴,摇了摇,像是在打量一件漂亮的绝世珍宝一样,我怎么离开你?或者换一种说法,我离开得了你吗?
    邱允岚深深地望进他的眼里,在那片真挚中被吸了进去,克制不住地去吻他。
    吻落在额头、眼睛、鼻梁,最后才去磨蹭唇瓣。
    是啊,他们是有宿命羁绊的,哪能轻易就说分开呢。
    邱允岚第一次这么感谢上苍,用一场非科学能解释的意外事故,把他们绑在了一起。
    主动权在你手里,你为什么这么没有信心?林汀回应他,在分开喘气的时候问他,你为什么,总要把我当成林三水?
    邱允岚只是把他抱得更紧,再一次堵住了他。
    这种从患得患失的自我中解脱的感觉,林汀不会懂。
    林汀永远也不会知道邱允岚有多爱他,只知道是很爱,却不知具体。
    暖色的光点在林汀的眼底荡漾开,眷念地折射在邱允岚眼里,有无数看不清摸不着的细丝将他们黏在一起了,彼此才能感受得到。
    邱允岚,害怕的应该是我才对。林汀的大拇指轻柔地捏着他的耳垂,声线平缓,我离不开你,你知道的,是不是?
    邱允岚又用了一个吻回应他,哑声道:我也离不开你。
    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对我有这么深的感情,但是我不是瞎子,我能感受到,也有明辨是非的能力,你不要把我当林三水那样的小孩子了,好不好?
    林汀没法说出他和林三水是两个人的这种话,他当然明白哪一面都是他。
    可是林三水太过脆弱,只适合被邱允岚护着捧着,怎么与邱允岚并肩呢?
    他听见那些陈年旧事自然是不敢相信的,但是邱允岚的表现,邱允岚的言语神情中,时时刻刻都透露着邱允岚爱他,无法离开他,无论怎么样的林汀,邱允岚都要。
    爱得全面,爱得深沉。
    邱允岚都这样了,他那些愧疚,有什么用?更何况他也离不开这个人。
    你总会知道的。邱允岚低声道:总有一天。
    那我等着,多久我都等,行不行?林汀捏了捏他的脸,笑容比灯光还要耀眼。
    嗯,我一定会解决完所有麻烦事的。邱允岚的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我会陪你一起的。林汀扣住他的十指,举到他的眼前,就像结婚誓词一样,从今往后,无论是顺境或是逆境,无论富裕或贫穷、疾病还是健康都彼此相爱、珍惜、直到死亡才能将我们分开。明白了吗?
    邱允岚将他按在怀里,目光灼灼,不禁用一句经典句子回应他,爱之于我,不是一蔬一饭,肌肤之亲,是一种不死的欲望,是颓败生活里的英雄梦想。但是我不奢求获得等同的爱,只要你答应不离开我就可以满足。当然,你也可以拖着我,吊着我,等我后悔这么强劲固执地要求你,我都无怨。
    这位高傲矜贵的少爷低下了他总是高高仰起的头颅,俯首称臣,显露出自己最卑微的姿态。
    当理智难以自持,定力把控不住,难免会掉进所谓爱情的漩涡里,倒真真变成了一个秉着「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而行事的人,聪明无处可施。
    太夸张了。林汀蹭了蹭他,跟一只黏人的小猫似的,不过我信你,也请你信我。
    嗯
    我不会离开你的,但我也要查出过去种种,不过无论结果如何,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们一起面对未来就好了,既然你都不介意那些事,我又何必自讨苦吃呢。
    不介意。邱允岚重复着肯定他。
    那就好。林汀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几天他压力极大,而现在平静的现象像是故事的结束,其实磨难才刚刚开始。
    第97章
    鬼鬼祟祟
    天如鱼肚,亮出一线,林汀整晚都没怎么睡,昏昏沉沉之间,感受到身边的人悄悄起身。
    他知道邱允岚习惯这么早起床锻炼了,便没动,闭着眼假寐,听邱允岚的动静。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阳台的落地窗被拉开一点,邱允岚出去了。
    他微微睁开眼,瞥见了那人高大的身影,睡衣的衣摆在秋风中飒起。
    邱允岚低着头不知道在捣鼓什么,林汀也懒得动弹,就这样静静地看着。
    邱允岚将手机放置耳边,林汀挑了挑眉,原来是打电话,还以为要在阳台上晨练呢。
    邱允岚说话的声音不大,但隔着一层玻璃,林汀还是能听清。
    喂,查到了吗?
    把东西还是发到我的电脑邮箱,我回去看。
    上次那个事有进展了吗?
    继续跟进。
    好
    等等,再发我一份玉善的行程和近几日她公司的状况。
    都一起发过来吧,我有时间会处理的。
    电话挂断,林汀赶紧又闭上了眼,心跳如雷。
    邱允岚并没有发现,在外面站了一会才进来。
    门开又关,恰好一阵风拂过,钻进室内,将林汀的眼睫吹得轻颤。
    邱允岚的脚步声徐徐逼近,最后林汀只感受到嘴角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触碰了一下,就又只听见轻轻的脚步声了。
    那脚步声进入浴室,他才缓缓睁开眼,目光清明澄澈。
    这个人身上,到底有多少秘密?
    林汀发现自己了解邱允岚的并不多,换作别人有这么一个爱人,怕是早就闹得天翻地覆了,可是林汀的心却很平静。
    大概是知道这个人确实是爱着自己,并且不会伤害自己的。
    但不舒服总是有的。
    他想拨开浓浓的雾霭去抚摸邱允岚的脸,毫无芥蒂与隔阂地接近,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灵魂伴侣。
    既然邱允岚不愿意说,那他就自己查好了,只要装出一副纯良的外表,等待邱允岚道出所有时装出恍然大悟就好了。
    他最擅长了。
    林汀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他心里发生了质变,让他那块从前从未想过要沾染的爱情区域,也沾染上了人情世故的权衡。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事,他们明明深爱彼此,又不得不纠缠、隐瞒,甚至是欺骗,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知道邱允岚离不开他,这就最好的筹码。
    他当然也离不开邱允岚,林汀的目光落在灰白的墙上,却像是透过本质,看到了更多复杂的东西。
    他们既然相爱,就永远不会分开,无论是阴谋还是世俗。
    邱允岚发现林汀自从受了父母死亡的打击后,学习仿佛更加用心了,甚至可以说是努力。
    不过该翘的课他还是得拉着林汀翘,又疲惫地周旋在学校和霍南之间。
    根据邢光阳那边的消息,他确切得知,霍南最早于明年四五月份归来,最晚也会在他和姐姐的生日前夕。
    在霍南那个家伙的眼里,没有什么比邱允清生日更重要的事了。
    邱允岚头一次感觉,姐姐和父亲长得那般相像,并不是什么好事,可能她的爱情路很难走通了。
    邱允岚,你在想什么?林汀见他发呆,觉得新鲜难得,用冰凉的手贴了贴他的脖子。
    邱允岚被冷得一激灵,回头有些失神地看着他。
    做题做傻了?林汀嬉笑着捏了一把他的脸。
    这样的调戏在同学们的眼里已经见怪不怪了,从最初的震惊到现在的淡然,他们只觉得自己狗粮吃到撑死。
    没有,在想我姐。邱允岚如实道:她交了一个女朋友。
    我知道,上次我偷偷溜出去买东西的时候碰见过,都带回家了。
    林汀做回位置上,邱允岚不知道从哪变出来一个发烫的暖宝宝,对折之后塞给了他。
    虽然还没入冬,但天气寒冷得不似十月初。
    W市就是这样,春天和秋天短得仿佛从未来过。
    嗯,我知道,一直都住在家里。邱允岚点点头。
    住家里了啊?进展这么快?林汀诧异道:上次吃早餐闲聊的时候,姐姐还说没追到呢。
    有一段时间了。
    林汀打趣道:那姐姐行动力挺强啊,你怎么一点真传都没得到?
    邱允岚拧着眉盯着他,什么真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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