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手机闹钟响起时,阮昭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并没有那种休息好的舒爽感,反而往被子的深处,更窝了会儿。
    压根不想要起床,哪怕手机一直在响。
    窗帘将房里的光遮的严严实实,阮昭在床上滚了一圈,终于伸手拿起床头上的遥控器,打开了电动窗帘。
    随着窗帘自动往两边缓缓打开,光线争先恐后充盈着房间。
    初夏的早上,早早就天光大亮了起来,哪怕昨天已经休息好一天,阮昭依旧有种假期综合症的感觉,根本不想起床上班。
    但最后她还是慢悠悠起床洗漱,她下楼时,云樘刚去楼下拿了早餐回来。
    “油条、小馄饨,你昨天不是说想吃的,”云樘看她下来,正好招呼她吃东西。
    阮昭走过去,两人坐下,她突然问道:“董姐,你跟她还有联系吗?”
    “怎么了?”云樘坐在对面,给她将鸡蛋拨开,他话一向少,习惯默默做事。
    阮昭拖着下巴,微叹了一口气:“想念她的虾仁馄饨。”
    云樘直接说:“如果你想她,我们就让她回来好了。”
    “算了,以前我在家里们工作,所以需要请一个专门做饭的阿姨,现在我每天都不在家里吃饭,”阮昭最后摇摇头:“算了吧。”
    他们吃完了,云霓从楼上下来,她一边下楼一边喊道:“完了,完了,我迟到了。”
    “打车去学校吧。”阮昭看了一眼时间。
    云霓伸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哥哥,你怎么不叫我啊?”
    “你怎么知道我没叫?”云樘瞥了她一眼,早上他是叫云霓起床之后,才去买早餐的,没想到她又睡了个回笼觉。
    云樘刚才没看见她,干脆就没叫,打定主意要给她一个教训。
    三人下楼,阮昭回来之后,云樘就将家里的车给了她,好在他们本来就有两辆,只是还有一辆比较老旧。
    阮昭开车到了路上,周一的早上格外堵。
    一路上开开停停,到了一处红绿灯前,因为等的格外漫长,阮昭思绪飘忽,竟直接飘回了那个酒吧的夜晚。
    热闹的酒吧街,偏僻寂寥的暗巷,纠缠在一起的身体。
    身后滴滴的鸣笛提醒声,阮昭这才从回忆中抽离,她立即启动车子往前。
    她到了公司之后,安排好今天的工作,快到十点时,梅敬之的电话打了过来,直接问道:“在公司吗?”
    阮昭虽然奇怪,却如实回答:“在啊。”
    “你今天穿什么颜色的衣服?”梅敬之低声说。
    阮昭下意识低头,“浅蓝色。”
    梅敬之言简意赅:“下楼。”
    “现在?”阮昭不知道他想干嘛,只能说:“是工作的事情吗?”
    梅敬之却没说,反而又强调:“现在下楼。”
    阮昭无奈,谁让这回人家彻底成了自己的老板,她下楼,没一会,就看见一辆黑色宾利停在了大厦旁的那条路上。
    那是梅敬之的车,阮昭当然认识。
    她走过去,敲下车窗,梅敬之说:“上车。”
    上了车,阮昭注意到梅敬之一身黑衣,连领带都是黑色,她看着车子迅速往前开,问道:“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先去商场。”
    阮昭:“去商场干什么?”
    梅敬之扭头看着她,微微一笑:“买衣服。”
    阮昭简直是一头雾水,他这么火急火燎将自己喊下来,就为了去商场买衣服?
    于是她正色道:“那我要回公司。”
    “着什么急,”梅敬之轻笑一声,车子继续往前开。
    到了商场,两人一起进去,阮昭一直冷着脸,直到梅敬之在店里挂着的衣服里选了一套黑色连衣裙,淡声说:“去参加葬礼,你今天穿的衣服不合适,还是黑色合适。”
    阮昭怔住一瞬间,立即问道:“谁的葬礼?”
    但今天梅敬之显然要卖关子卖到底,让阮昭去换了裙子。
    很快,阮昭将黑色裙子穿上,她穿的是一套黑色套裙,经典的粗呢材质,她本就纤瘦,黑色显得她腰身更加不盈一握。
    这次重新上车后,阮昭也不着急了,安心等着车子往前开。
    果然,经过半个小时,车子开进北安市最豪华的一家殡仪馆,车子停下后,阮昭抬头看着不远处最大的那间灵堂。
    此刻门口堆满了白色花圈,络绎不绝的人来来往往,众人穿着黑色衣服,神情肃穆。
    当阮昭走到门口,就看见灵堂上那副巨大而醒目的黑白照片。
    刘老板。
    这个人终于从阮昭的记忆里被拉了出来,她转头看向梅敬之:“怎么会?”
    梅敬之抬起手指,冲着她微微做了个小声的手势。
    阮昭自然知道有些话不能说,比如上次,她最后一次跟刘森见面,就是在他躲债的那段时间里,她知道刘森跟古董造假的那条线有联系。
    所以她就想要找刘森出来,想要顺藤摸瓜,找到当初杀了爸爸的那个人。
    当年一共有三个人,结果在追捕的时候,有两个人拘捕,中途死了。还有一个人逃了,这么多年来,警察没有他的线索。
    九塘在南方靠海的地方,阮昭有一次无意中听姑姑和姑父说起,他们也向当年办案的警察追问过这个案子的情况,警察说那个主犯,很可能当初就偷渡,跑到境外去了。
    阮昭成为修复师后,就一直在偷偷调查这条线。
    她知道那两个死去的绑匪,都是北安人。这个绑架案当初因为性质极其恶劣,怕一经披露,会引起模仿作案。
    因此她能查到这两个人是北安人,已是费了不小的功夫。
    她当时只想找凶手,并不想再去追问,当年被救的那个少年是谁。
    因而她才会很久之后,才发现傅时浔就在自己的身边。
    好在这么久以来,她也不是全然没有进度,最起码她查出来,在绑架案发生后的那几年,整个北安市的地下文物赝品这条线突然沉寂下来。
    很多从这条线拿货的人,都说那几年生意不好做,根本拿不到高级货。
    就在三四年前,这条线又重新活跃了起来。
    阮昭利用关系网买到了一件高级赝品,就是那种连内行人都能被唬住的,据说这种古董,是专门卖给那些对中国文物感兴趣的外国人。
    有一部分,甚至还流落到了境外的拍卖行里。
    经过拍卖公司的宣传和鼓吹,这些赝品也能摇身一变,成为真品。
    这一点,也跟阮昭当初听到那两个人说的一样,他们搞文物走私,很大一部分都是将赝品卖给了外国人。
    阮昭拿着自己买到那件高级赝品,跟他爸爸出事之前,这条线上出的假赝品比较了一番,最起码瓷器是出自同一拨人,造假手法之高明,最后阮昭求助了业内的瓷器大拿,才确定对方做的假货。
    经过这几件事,她几乎能肯定,当初那个主犯或许又重出江湖了。
    她一直在追查这条线,只可惜对方警惕性太高,一直没有露过面。
    阮昭当年被他追杀的时候,天色太暗,她压根没看清楚对方的长相。
    刘森就是他们这条造假线摆在外面的人,很多人都是通过跟刘森接头,才搭上这条线。阮昭本来是想放长线钓大鱼,反正她这么多年都等了,不在乎这几天。
    现在,刘森居然死了。
    “他是怎么死的?”阮昭低声问道。
    梅敬之没回答,而是带着她之前上前鞠躬行礼,之后就是家属还礼。
    刘森的妻子此刻已经哭成泪人,整个人都站立不稳,需要人扶着。她冲着阮昭和梅敬之回礼,梅敬之上前安慰了两句:“节哀顺变,我想刘哥在天之灵,也不想看见你哭成这样。”
    或许是梅敬之这张皮相还有点儿欺骗性,对方被他安慰后,哭着点头,连声说谢谢。
    但他们上完香之后,并没有立即离开。
    阮昭知道,这边还会提供午饭,她低声问:“怎么,你还要留在这里吃午饭?”
    “为什么不呢,这么多人都在,”梅敬之微微耸肩。
    阮昭又重新问道:“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家属对外的说法,是意外身亡,”梅敬之撇了下嘴。
    好在他们来的就比较晚,早上的仪式已经结束,现在的殡仪馆是一条龙服务,不仅提供丧葬火化,还会给宾客提供餐食。
    今天中午的是自助餐,大家随意拿吃的。
    梅敬之却没带着阮昭去吃饭,而是沿着休息室,直接找到了刘森家属休息室。
    此刻刘森的妻子还在里面,旁边大概是她娘家人,正在不停宽慰她。
    哒哒哒,梅敬之在门上敲了几下。
    里面停了下来,朝门口看过来,他推开门温和道:“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你是,”刘森妻子看了他一眼,有些印象,毕竟今年来的人虽说,但是这么一对璧人模样的男女,实在让她印象深刻。
    梅敬之:“刚才在外面人有些多,所以有些话还来得及跟您说。”
    刘森妻子当即脸色一变,急赤白脸道:“老刘生意上的事情,我真的是一点都不知道。现在他人没了,你们找我也没用。”
    之前刘森出了事,躲债躲出去,留妻子一人在家带着孩子度日。
    梅敬之走到她身边,从兜里掏出一个信封,低声说:“嫂子,你误会了。其实是刘哥让我把这个交给你。他说要是他出事了,你一个女人带着孩子,肯定很难。”
    这下刘森妻子傻眼了。
    等她颤抖着手,接下信封,往里稍微看了眼,居然是一张银行卡。
    “刘哥说了,密码是孩子的生日,你懂的。”
    这下刘森妻子再不会怀疑,如今刘森人死灯灭,以前跟他关系好的,全都跑了,这次之所以葬礼能办起来,还是她娘家拿了钱。
    此刻,突然有个人出现,给了一张银行卡,如何能让她不敢动的流泪呢。
    “哎,我刘哥年纪轻轻就这么去了,”梅敬之微垂着眼,一副痛心欲绝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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