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肆,”女孩的声线有一点轻颤,却决然,“还你的笔。”
    “……”
    江肆眼睑轻跳了下。
    他慢慢侧过头去,视线克制又放肆地勾过她轻绷着抬起来的下颌,近处看更白得细腻,像会缠吻指腹的羊脂玉。
    “不是说不要了么。”江肆嘴角勾着轻薄笑意。
    “我室友说,这支笔很贵。”宋晚栀低攥着另一只手,在身侧绷得微栗。
    “那就扔了,”江肆不在意地朝旁边抬了下下颌,“垃圾桶就在那边,才几步路。”
    “——”
    宋晚栀低着头不肯看他的眼眸终于抬起,像难过一样的茶色。
    江肆任她看着。
    宋晚栀抵不住他那样的目光。
    像玩弄又漫不经心,而更深处蛰伏着让人不敢窥探的漆黑。
    她低下头,咬着唇瓣上前一步,伸手握住了他手腕——或许是没料到,也或者没设防,江肆插兜的手就被她从口袋里拉了出来。
    凉冰冰的钢笔往他手里一放。
    “你自己扔。”女孩低着头说完,转身。
    江肆想都没想,反手拽住了女孩纤细的手腕,还变本加厉地把人往身前一扯。
    宋晚栀被他拉得踉跄,下意识扶住身旁——那人抽手抬起另一只手臂,覆着恰到好处的肌肉线条的小臂正稳准地撑住她的平衡点,早有预谋。
    稳住重心的女孩苍白着脸,慌张又恼然地从他身前极近处抬头:“江肆——”
    “再大点声叫。”江肆低下眼笑得恣肆又恶意。
    宋晚栀恼极了,苍白的眼尾都被情绪冲撞出艳丽的红,像盛开在眼角的鸢尾一样:“你松开我……”
    “我为什么要。”江肆笑。
    宋晚栀快要气哭了。
    她不知道江肆为什么这样欺负她。
    明明她了解的江肆不是这样。
    他们这边的动静不大不小。
    但江肆那张脸惹眼得很,就算有傍晚渐浓的夜色遮挡,也已经有不少人将疑惑好奇的目光投过来了。
    元浩站在旁边张口也不是动手也不是,忍了好一会儿终于看不下去了:“肆爷,这操场上呢,你想明天被p市高校联盟全论坛挂你当众欺负小学妹的照片是不是?”
    “……”
    掌心里挣扎的细腻一如所想。
    江肆克制着收得更紧的欲.望,慢慢松开。
    女孩的手腕迫不及待地逃了。人也跑了。
    最后她睖来那一眼里眼尾通红,茶色眸子湿漉得像要拧出水来一样,白色裙角被惯性扯得一起,拂过他黑色的裤脚。
    江肆亲眼看着她躲去看台下的人群最后。
    他敛去了故作的笑。
    “扮混蛋有意思吗?”元浩在旁边斜眼问他。
    “嗯,”江肆松散地应,他低头空握了握手掌,“就是容易上瘾。”
    “你吓唬人小姑娘干嘛?倒了几辈子霉让你看上,已经够惨了,还得受这惊吓?”
    江肆半垂着眼,轻懒地笑着附和:“是啊,真惨。但我可是好心。”
    “好心个屁。你自己控不住,就想吓得人家主动离你远点?”元浩气不过,“不说别的,我看你只要不靠近,人家小姑娘自动跟你保持距离呢,不用你吓。”
    “……”
    江肆抬手,摸了摸后颈烧起来似的火红荆棘。
    半晌,他揉着颈仰头,阖上眼哑然地笑:“不行。不够。”
    “?”元浩莫名其妙的,“什么不够?”
    “跑得还不够远,”江肆从裤袋里摸出烟盒,磕出根来,咬上,他想起什么低低地嗤笑了声,“还没出毒圈呢。”
    “哎你这烟还离不了了是吧?”元浩伸手过来要给他拽掉。
    江肆往后轻一仰,避开了,他咬着烟半眯着眼笑骂:“滚。”
    “你丫怎么恁不分好赖呢?”元浩方言都气出来了,“你这学期烟瘾跟见鬼了似的,再不管管你,你将来得了肺癌那你家老太太还不得给我下京城通缉令啊?”
    “没点。”
    “没点你咬上干吗?”
    “解馋,不行么。”
    “……”
    元浩说不过他。
    不过旁观了一会儿,见江肆一边慢条斯理地咬着烟头,一边落眸向不远处夜色的混沌里,元浩终于察觉出什么不对劲。
    “哎不是,我说,”元浩拧眉,“你这是馋烟啊,还是馋人啊?”
    薄唇微张,香烟耷下,要掉不掉的被江肆抿在唇间。
    一两秒后他收回眼,哑出一声轻淡的哂笑:“我见到她就犯烟瘾。”
    “…艹。”元浩表情扭曲,“我就说你这学期怎么——”
    没给他骂完的机会。
    自动化系的参观学生到齐,江肆长腿一抬,过去带队了。
    无人中心的课题项目组很多,自动化系的本科生参观活动又是余宏伟院长那边牵头,参观项目自然就从他手底下带的学生的课题项目里选,最后中标的正是江肆他们这学年主攻的一个无人机项目。
    飞行器研发耗时耗力,理论需求量大,设计原理、控制原理、导航规划和追踪原理,随便拿出一个来也能把这群刚进大学的新生们绕得云山雾里,是参观劝学又不是劝退,给小孩们忽悠懵了自然不合适——于是余“老板”一声令下,研究生们只能绞尽脑汁地思考要怎么摘出一个切实的飞行器研发环节,还能相对地生动有趣。
    最后就拍板在了四旋翼无人机的组装环节上。
    “拼积木嘛,”提出意见的师兄笑得一脸不怀好意,“孩子们最喜欢的事情。”
    “滚啊,你家拼积木用得上200w的电烙铁吗?”
    “而且这‘积木’多贵呀,万一让他们整坏个贵重元件,那我一学期补助可就进去了。”
    “格局打开,万一新生里藏龙卧虎呢,再拎出来一个肆哥这样的,那我们新时代苦力团队就又添一员猛将啊!”
    “哈哈哈梦里呢,你以为这种智商150+的变态处处都有?”
    “……”
    讨论方向最终顺利歪到了“天才这种令人发指的存在对于团队来说到底是一种助力还是一种精神迫害”的方向上。
    于是时间告罄,最后的参观核心也就定成了飞行器组装。
    基础的理论部分,带队人单独完成没什么问题,但组装这种精密还容易出差错的活,自然就得从项目组里揪出几个苦力来配合。
    于是热切的新生们进行了一些基础参观后,进入到预留的组装实验室的第一面,就先对上四个格子衫牛仔裤鸡窝头的研究生学长——学长们或是打着哈欠魂游天外,或是摆弄元件不闻不问,或是黑眼圈快掉到膝盖上困得直磕头,或是抱着本书一脸忧郁的伤春悲秋。
    场面不像是什么高校实验室,更像是难民逃荒收容场。
    自动化系女生数量少得可怜,三十号人左右的参观队伍里,加上宋晚栀也一共只有四个女生。
    望着四位研究生师兄们身上,那仿佛统一了型号的、只有红蓝黑绿的颜色差别的格子衫,后排两个女生大为震撼。
    “难道,这是咱们系研究生院的院服吗?”其中一个不确定地问。
    “不可能,这也太丑了。”另一个由衷感慨。
    “所以理工直男为什么都这么偏爱格子衫?”
    “嗯,倒也有例外……”
    两个女生交换目光,心有灵犀地一同偷偷侧身,瞥向队伍最后的方向。
    两三米远外,把一身休闲宽松的白衬衫黑长裤穿得比走秀模特还性感的某人正懒洋洋靠在门旁,和实验室值班的老师交谈。
    不过她们望过去才突然发现,江肆竟然也是在盯着这边的。
    准确说,他的目光落在她们的前方——某那个垂着纯白长裙但走路有些滞涩的女孩身上。
    视线被截断了。
    江肆懒洋洋地一勾眼,丝毫没有盯小朋友结果被人抓包的羞耻,倒是微微歪了下头,他给了个两个女生一个介于“有事么”和“找事么”之间的眼神。
    大概是某人过于不避不讳,理直气壮到两人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转回来后,两个女生短暂地交流了下视线,还没来得及开口。
    “穿格子衫是因为这里是实验室,”江肆的声音不紧不慢地从她们身后过来,“机械连接里铆接、焊接、胶接之类的过程中,粉末灰尘污垢不可避免。如果不是带你们参观,我也不可能穿着白衬衫进组装实验室。”
    两个女生惊得不轻,显然没想到江肆听力那么厉害,站在不远处无心入耳都能听见。
    沉默过后,其中一个还是大着胆子问:“那江学长,你进实验室也穿格子衫吗?”
    江肆本来懒得回答这样无趣又私人的问题,只是一撩眼帘的工夫,他望见站在前面的宋晚栀正回过身来,安静的眼睛里难得多了一丝按捺的好奇。
    “没有,”江肆落开视线,擦肩走过去,“我会换黑衬衫。”
    “……”
    两个女生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这番对话也叫实验室今天的值班老师听到了,他和江肆一起过来的,看见前面那四个研究生的尊容也是好气又好笑:“你们四个刚逃饥荒过来的啊?这都什么打扮?”
    “请称呼我们为,”带头魂游天外的那个转过来,面无表情地在下巴前比了一个八字形手势,“无人中心f4。”
    “煞笔。”路过的江肆笑骂了句,到试验台上检查元件。
    “兄弟们,他侮辱我们。”f4老大面无表情地扭头。
    旁边黑眼圈的幽幽看了一眼,又转回来:“这张脸的存在对于我们已经是一种侮辱了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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