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槿初同学是吧?”级长笑眯眯道,他的笑意没有直达眼底,李槿初知道那只是客套的笑容,“有些事我想找你了解一下情况,正好你的班主任也在场,把话都说明白。”
    邓雪娣的眼睛一直盯在李槿初身上,李槿初把头埋得很低,小声说:“好的。”仔细分辨,能听出她在颤抖。
    级长拿出一封信,慢慢展开,说:“有同学写了一封信向我反映,祁妍彬霸凌李槿初,言语霸凌和关系霸凌。这封信的内容,邓老师你看看。”
    “祁妍彬嘲笑李槿初的样貌,说了很多过分的话来贬低她,不止如此,祁妍彬还号召全班同学一起孤立李槿初,谁和李槿初玩就是和她作对......”邓雪娣一字一句念出声,念完这封信,依旧面色不改,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她放下手中信,淡淡道:“李槿初同学跟我反映过此事,我找过祁妍彬谈话了,她说不会再犯这种错误。”
    “所以祁妍彬霸凌同学的情况实属?”
    “同学之间的小打小闹而已,祁妍彬年纪还小不懂事,是非不分,她已经向我承认错误了。”
    “那就好,她们正处于缺乏正确判断的年纪,也是成长的关键阶段,作为班主任,你要当好引路人,小孩子不懂事,但邓老师你是成年人,你懂得什么是原则,什么是底线。”级长喝了一口水,对李槿初说:“李槿初同学,你要掌握相处之道,同学之间没有不能化解的矛盾,既然祁妍彬已经向你们班主任承认错误,你也可以大度一点,不必计较这些小事。”
    李槿初鼻头发酸,如鲠在喉。
    她受到的伤害,在大人眼中只是一件小事,各自退一步就可以海阔天空。她生出一种级长并非了解情况,而是告诉她祁妍彬已经承认错误的错觉,整场谈话,级长和邓雪娣都没有问她事情的来龙去脉,她的感受无人顾及。
    她本来鼓足勇气说出祁妍彬对她进行肢体霸凌的事,讲述如何被堵,衣服如何被脱下,又是怎样差点被拍下视频的事,她本来准备把祁妍彬恶心又羞耻的罪行曝光,现在看来好像没必要。
    她认为难以启齿的事,在其他人看来竟然是小事。
    李槿初随邓雪娣的脚步走出办公室,走到离办公室稍远的地方,她喊住邓雪娣,红着眼眶问道:“邓老师,你为什么要骗级长?”
    邓雪娣转身,面无表情地看着李槿初。
    “邓老师,为什么您跟级长说已经找祁妍彬问清楚了来龙去脉,您明明什么话也没有说!祁妍彬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她为什么向您承认错误,却不对我道歉?明明被校园霸凌的人是我!”
    李槿初不想否认——她被邓雪娣的话深深伤到了,因此怒急攻心,第一次以质问的口吻和邓雪娣说话。
    邓雪娣一步一步朝李槿初走来,眼神令人不寒而栗,她的嘴唇很薄,说出口的话却足以击溃李槿初:“关于祁妍彬,你什么都不知道,竟然还敢质疑我的做法。”
    “我告诉你,李槿初,祁妍彬舅舅是南师附中的副校长。你这个阶段最主要的任务是学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最好不要再惹是生非。你现在经历的不过是小事而已,反正这个学期结束你们要分班了,你忍一忍吧。”
    “小事?”李槿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极力压制自己的声音,才显得不那么竭斯底里,“在老师看来居然是我惹是生非?祁妍彬舅舅是副校长,您就偏袒她,我因为外貌遭受校园霸凌是我活该吗?在您看来......是这样吗?”
    “祁妍彬不仅嘲笑我的样子,叫全班同学孤立我,她还和其他女生威胁我,我差点......差点被拍了那种视频!我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却要忍受一切,邓老师,您为什么这么偏袒祁妍彬?因为我没她漂亮?我也是您的学生,可您一次又一次伤害我。”
    邓雪娣拍拍李槿初的肩膀,力度轻柔,不明内情的人以为她在安慰自己的学生,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得到的声音说:“李槿初,你的理解能力这么差,难怪数学成绩这么差。这件事不要再提,也不要四处传播,否则你会知道后果有多严重。”
    “您是什么意思......严重到开除我?”
    “包括但不限于开除你。”
    听到这句话,李槿初的眼泪不可抑制地涌出眼眶,邓雪娣撂下一句近似威胁的话便走了,走廊回荡着高跟鞋的响声,听在李槿初耳朵里,更像菜刀拍案板的咔嚓声。
    李槿初站在原地,眼泪顺着眼角流淌,喉咙发出难以抑制的抽泣声。
    她不明白,为什么邓雪娣如此袒护祁妍彬。即使南师附中副校长是祁妍彬的舅舅,邓雪娣为了明哲保身这样对她,她也永远无法理解!
    “想学好一个科目必须先喜欢老师”这句话李槿初听了无数遍且深谙其意,她知道自己长得不讨喜,所以尽力在方方面面讨好任何一个老师,她尊重她的老师,比任何人懂得如何做一个听话、顺从的学生。
    喜欢一个人需要理由,那么讨厌一个人肯定需要一个理由。
    邓雪娣讨厌她的理由是什么?她丑陋的样貌,亦或差劲的数学成绩,或者其他原因......李槿初落实不到答案,她希望邓雪娣不要讨厌她。
    李槿初用手臂遮住眼睛,顺便擦掉眼泪,整个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躲在角落,尽量不被任何人发现。
    她这幅懦弱的样子,实在太丢人了。
    “给你,纸巾。”
    一个低沉的嗓音忽然传来,在安静的空间里显得异常突兀。
    李槿初十分肯定她听过这个声音,她怔怔地看着眼前这只粗粝、骨节突出的手,湿润的长睫毛动了动,顺着露出青筋的手臂抬眼一看,辨认出递纸巾的人后,她停止抽泣,表情像晴空般明朗。
    ——顾海耀的脸近在咫尺。
    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看他,顾海耀每一处五官都长得恰到好处,乌黑深邃的眼眸流露出狂野不拘,紧抿的嘴唇给他增添了一分寒意。
    她小心翼翼地后退几步,与顾海耀隔开距离,实际上心脏怦怦跳,那股陌生的悸动再次停留在心上。
    顾海耀把纸巾塞到李槿初手中,嘴角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说:“给你擦擦眼泪,别想太多,我没别的意思。”
    作话:
    背景为现代半架空,人物有原型,并非抹黑任何人或职业,非厌女。“邓雪娣”原型是我的小学1、2年级的数学和语文老师,二人皆为女性,只是放在高中进行叙述,部分情节真实发生在我本人身上。
    我从未对任何人说过“邓雪娣”与我的事,一是难以启齿,二是我无法释怀,“邓雪娣”对七岁的我相当恶劣,至此我讨厌数学,我永远无法忘记我说要去教育局投诉她时,她假装友好的样子把我拉到楼梯间,狠狠骂了我一顿,说:“如果你敢投诉我,你就完蛋了,你尽管试试。”我当时很害怕,所以没对任何人提起这件事,连父母也不知道,她的眼神和语气,乃至那天穿的衣服我都记得一清二楚。
    写这个情节的本意是想直面内心的心结,可是写到这里我才发现我根本没办法释怀,没办法原谅她,我还是很痛苦,我做不到和过去和解。我时常在深夜想起她,每逢教师节会想起她,她是否还记得十几年前被她伤害的学生?我真的很想当面质问她,你当年到底讨厌我哪一点?你凭什么可以心安理得的活着?你有没有过愧疚?
    更痛苦的是,或许只有我记住这些恶心的事,她忘记一切显得我的创伤不值一提,她不愧疚显得我的怨恨没有意义,凭什么只有我记得呢?可痛苦是真实的,我真的痛苦了很多年。
    小时候因为她一次又一次蒙在被子里痛哭流涕,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回想过去那段日子不亚于折磨自己,我竟然恨了她十多年,不出意外的话,可能会记她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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