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过完年,惊觉又多了一门课业的衍天宗弟子仿佛天塌了下来,这已经不是小事了。起初的论道课还好说,论道论道,相当于天衍其道的总结概括,修道之人要找到自己的道就得对天下之道有所了解,大家当课外阅读,看看也就过了,可阵法创新不同。
    阵法本就难学,前人的知识都还学不会,基础都没有怎么创新?
    这可比天塌了还难受。
    于是,满宗门被迫加负的弟子们成群结队地堵在明心院门前,哭得老桃花树都抖了起来。明心只好翻出她去年做好的梯子,翻上矮墙。
    早春还冷,明心还没脱下狐裘。细细绵绵的春雨随着风飘落,结满了花骨朵儿的老桃花树上恰好有几朵半开半合的早花,春风才醒,吹得花朵颤颤巍巍,好看极了,明心坐在矮墙上,就想探手去摘。
    花枝离得不远,轻易就能摘到手上。细嫩的花瓣,沉了一冬的积郁心思顷刻散尽,她低头清嗅,忽然发现,矮墙外不远处,一个负剑青年静静地正看着她。
    春山复苏,一阵疾风吹动,路边枝桠摇摆,雨滴砸下,滴到青年的道袍上,露出绑在他手腕上的缀满星辰的白色发带,那一刹那,明心也像被雨滴滴到心坎里。她看着青年,只觉得心跳都变快了。
    明心把手里的桃花枝远远掷到青年身上,从墙头往下笑眯眯地问:你是谁,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第69章 069 他接住了,这就可以了
    【第六十九章:他接住了, 这就可以了】
    桃花枝在笑里轻飘飘地落向青年身上,把青年砸得脚步虚浮,踉跄跌到地上。明心吓了一跳, 跳下矮墙扶起人, 才惊觉他脚下那片草坪已经被他的血浸透了。
    你
    话被猩红眼眸里的惊诧哀恸淹没, 桃花枝跌在地上,粉嫩的花瓣被血迹沾染, 明心只觉得手足无措。
    一个不认识的人, 突然出现在她的墙外,对着她露出难过的神情, 她甚至不知道为什么, 梦中的困扰了她整整一年的酸涩情绪从心底不知名的角落一拥而上,顷刻将她淹没。
    她突然难受极了。
    你不记得我了?
    是不是我去得太久让你不高兴了。
    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别春草萌芽的血泊里,燕纵挣扎想站起来,又脱力跌进明心怀里,握剑的手颤抖着,哽在嗓子里的沙哑声音甚至带着乞求。别说不认识我这样的话。
    他的伤太重, 每脱口一句话, 身上的血迹就浓郁一分。
    你先别说话了, 你的伤口还在流血!
    明心手忙脚乱地去捂他的伤口,但他身上的伤太多, 两只手根本捂不过来。明心急得要把人架在肩上去找医修,燕纵不肯,被星辰发带禁锢的手用力地抓着明心。
    你不要生我的气好嘛,我以后都听你的话。燕纵的声音变得很虚弱。
    明心几乎被他眼底的爱意和话里的哀求击溃, 眼泪积在眼眶里,有未知的情绪在心口闪过,带来一丝奇异的痛感,但脑海里一片空白,她不记得自己在何时何地见过面前这个人。
    好好好我不生气,你先别说话了,我带你去治伤,你的血快要流完了。
    明心费力地站起身,背后的燕纵高她太多。清幽的小道,几乎没有行人,明心拖着半死不活的燕纵挪了好一会儿才瞥见一个人,登时顾不得太多高声求救。
    风驰电掣赶回来的明雩成了明心的救命稻草。
    满身是伤的燕纵,在医修查看之时都牢牢握着明心的手。明雩紧皱的眉头就没有松开过,好几次借口让明心出去都没成功。
    明心临阵倒戈,背过身劝哥哥:他一个重伤的人,你跟他计较什么。
    明雩不满地瞪了她一眼,强制让医修也给她诊脉,又问她,头疼不疼,难不难受,哪里不舒服之类的话。
    这样的排查式体检,苏醒的这一年来,明心每三五天就有一次,当即也不疑有他,问什么答什么,丝毫没发现哥哥的目光定在床上躺着的燕纵身上。
    四目对视,千言万语尽在眸中,刚安静片刻的燕纵又挣扎起来。明心还握着他的手,下意识把他按住。才包扎好。
    你受伤了?燕纵问。
    明心才要否决,明雩却把她拉开。
    小苗,你先出去,哥哥有话跟他说。
    明心诧异地看了两人一眼,最终,燕纵松开手。明心在客院外徘徊了大半个时辰,明雩才从院内出来,叮嘱明心:你不认识他,他是哥哥的朋友,受了伤又产生了心魔,说话当不得真。
    明心愣了愣,忽然想起燕纵的猩红眼睛。
    明雩又道:虽然你救了他,他不喜欢接近陌生人,往后你不要来这个院子,等他好了就会自己离去的。
    明心又愣了愣,反驳的话到了唇边又咽下去,无可辩驳,她的记忆确实不认得这个人。他明心干巴巴地问,他为什么产生了心魔?
    这一句让明雩沉默了许久,半晌微风拂面,树梢昨夜旧雨滴了一地。
    *
    明雩才待了不到半天,又有快马飞报催他,他甚至没来得及跟明心道别。
    这个春天,北天山的雨下的特别多,随着雨传来的,还有魔修穿过西南封魔阵大肆入侵修真界的噩耗。自此,界碑另一端的魔界进入修士视线。
    以封魔阵为界,界碑的另一端是西荒魔界,魔界分为五城,以闻意城城主苍蒙为首,座下七大魔尊,首徒无数,还有数十万低阶魔修,穿过封魔阵,修真界西南方向大片凡人聚集地毁于一旦。
    随着城池陷落,修真界也风声鹤唳起来,就连遥在北地的衍天宗都带着莫名的紧张气息。
    明雩留下保护她的是他们父亲的亲传弟子,算是明雩的师弟,名李克,阵修,不到五十岁,元婴后期的修为,相当于魔尊座下首徒的修为。明心时常觉得,这么大一个战力闲置在她身边,实在是浪费战力,很多次写信劝明雩把人领回去,但无果。
    李克虽想奔赴西南,但为了明心也只字不提,寸步不离地保护。
    闲来无事时明心也会跟李克师兄探讨一下前线战报,研究研究那位传说中的魔尊苍蒙有多少高阶小弟,为什么要花这么大价钱攻打修真界。李克性格沉稳静默,很多时候都是明心一个人叨叨,就这么过了两天,明心终于又想起自己多了个重伤卧床的邻居。
    虽然哥哥明雩强调此人不喜欢见生人,但,作为东道主,还是应当尽地主之宜的。
    明心以这个理由说服了师兄李克,然后端着一盒点心到了燕纵住的客居。春日接连下了几天雨后,这天放了晴,午后晴光洒在窗沿,明心踏进屋内,一眼看见躺在床上的燕纵,他睁着眼睛,猩红的眸子里一片死寂,隔着厚厚的墙,那天落雨下的卑微祈求好像是另一个人似的。
    难过和失措几乎是一瞬间涌上心头,带起心口一点点酸痛,不难受,却忽视不了。
    你没事吧?
    燕纵沉默地闭上眼睛,这样浓墨重彩生人勿近的死寂,难受地让人不敢靠近。
    此后,李克拦不住,明心每天下午都带着自己的小玩样儿挤到燕纵的客房,她也不吵闹妨碍燕纵养伤,大部分是默默地待着,写自己的书,偶尔天气好燕纵也高兴的时候就聊聊天说说笑话。
    虽然燕纵都是一副无情道么得感情的剑修,大部分时候明心都在碰壁。
    李克不知道事情始末,并不能理解明心的执着,但只要明心不出山门,没有危险,他就愿意给小师妹最大的自由,只是对明心的碰壁感到委屈。
    明心笑道:其实他不讨厌我,我感觉得到。
    李克静默了一会儿,问出心底苦恼许久的问题:无情道修士都是那个神情,你怎么知道他高不高兴,万一他不高兴也是这个表情,正觉得你很烦也说不定呢,小师妹你总不能靠着感觉判定一个陌生人的情绪,这于道法有碍。
    明纯凡人心张张口,无法反驳。
    她又不修道!这么高深的事,除了靠第六感还能怎么办。
    李克还在叨叨天衍其道,循环相生的道理,念得明心头晕眼花,忽然握拳击掌,恍然大悟。
    我明白了,也不全是靠感觉,你们修士修道修得不都将就命数嘛,诚然我确实不认识他,但是我看见他的第一眼就觉得春雨下的他长得特别好看,好看到我沉寂了多年的小鹿都乱跳起来了!
    李克啊了一声,满头雾水。
    什、什么小鹿?乱跳?
    明心挥手: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看到了他,那一刹那我看到了他,我的桃花丢在他手里。
    他接住了,这就可以了。
    修真界生途漫漫,她所求又不多,恰好春天到了,她遇到喜欢的人,年少慕艾多正常。而且无情道不走心,她没有修为老的快,都不耽误。
    那么现在就只有一个问题,怎么委婉地告诉她哥哥,她看上了他的朋友
    第70章 070 她决定不要你了的
    【第七十章:她决定不要你了的】
    入目一片浓雾, 燕纵站在中间,一时想不清自己是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迷茫了一会儿,顺着小路走出去, 视野变得开阔, 路边茂盛的林地显现出来, 嘈杂的声音顺着风传进耳朵里,眼前突兀一边, 血腥味刺激着脑海每一个细胞。
    燕纵, 救救我
    熟悉的声音,燕纵猛地转头, 是十阎罗殿, 满身是血的明心蜷缩在地上,痛苦地抓着心脏,鲜血不停地从她口里溢出来,惊恐害怕堆在她眼睛里,而这双眼睛正奢求一般看着他。
    她在向他求救。
    足够淹没众生的绝望冲刷,他捂着头,克制着抱住她的冲动,踉跄往后退了一步。
    身后场景又是一变, 变成衍天宗内门客居, 春雨梭梭, 明雩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你失败了,西荒魔界根本没有不情蛊的解法, 血蛊失传,上古秘境里唯一杀死不情蛊的办法就是杀死寄主。
    你看到了嘛,她很疼,是你让她很疼。
    你保护不了她, 你只会让她更疼
    身后的明雩一变二,二变四,密密麻麻将他围成一团,耳边都是指责声。
    她很疼,他保护不了她,半个月前被苍蒙狙击的虚谷秘境里根本没有不情蛊的解决办法。燕纵痛苦地弓起身,痛苦爬入眼眸,猩红的眸子一瞬狰狞起来。从秘境出来,不计生死从西南赶回来的这一路,向来情绪淡漠的他心里只有恐惧,他找不到无伤消除不情蛊的办法,再往前走,他深爱着的明心将永受痛苦折磨,可往后要怎么退?
    情不知何起,该怎么消亡?
    他要怎么去接受消亡?
    这是他这一生里唯一一个想要。
    当明雩告诉他,明心没有了记忆时,暴怒的杀意后,他恍惚了一瞬,明雩没有细说,他却明白了他想要的结果。
    不情蛊克制七情六欲,只要明心不动妄念,不情蛊就会在她心脏内沉眠,直到随着明心一起死去,这是最好的结果。
    燕纵无法克制颤抖的手,脑里一片空白,躁动的情绪反复倾轧着他,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是她决定的嘛?
    是她决定抽取记忆,永远地忘记他。
    明雩沉默了一瞬。
    五年前,明心因伤昏厥了半个月后,情况越来越严重,到后面甚至会痛得晕过去,又痛得醒过来,在封听动手为她抽去记忆时还挣扎着要拒绝。她不愿意忘记,但是不忘记她会把自己疼死。
    哥哥,住手。
    哥哥你不能这样。
    明雩睁开眼,神色变得极其冷漠,他道:是,她决定不要你了的。也请你以后离她远一点,不要再激起她身上的不情蛊。
    说完转身离去。
    窗外的雨突然大起来,令人窒息的死寂肆无忌惮地蔓延,屋内的燕纵靠在床沿上,身上刚扎好的白布渗出血迹,淅淅沥沥可怖极了,一半被黑暗淹没的苍白面容上,一点奇异的血珠子从眼角跌下来。
    她选的啊
    燕纵猛地睁开眼睛,廊外鸟雀呼晴,清透的阳光却怎么也找不到室内。
    是梦。燕纵睁着眼无声静躺。
    又梦到和明雩的交涉了。
    为了明心,这是最好的结果。
    只牺牲他一个,就能让明心重新变得鲜活,有何不可?
    有何不可
    被沉寂、空茫倾轧后变得迟钝的脑袋,燕纵后知后觉地捂着心脏的位置。
    是不舒服吗?
    一道声音插进来。
    燕纵侧过头,发现明心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推门进来了。
    明心皱着眉,凑上前,重复了一遍:心脏不舒服么?我去喊医修。
    她匆匆而来,又匆匆跑出去,重伤在床死寂地仿佛尸体的燕纵沉默而眷恋地望着那道远去的身影。
    医修来得很快,为燕纵检查了身体后,又重新开了药。
    可能是受魔气影响,他的伤口愈合的很慢,还容易崩裂,平时要特别注意养护,能不动就不动
    医修叨叨絮絮说了很多养护重病的注意事项,明心听得认真,还翻出笔纸一条条记下来,遇到不懂的还虚心请教,交流了小半个时辰,医修满意地背着医箱离去。
    明心看着床上失神的燕纵,不满地埋怨:喂,这是你的身体,怎么你一点都不关心?
    燕纵没说话。
    明心仿佛也习惯了燕纵当她是陌生人的态度,反正除了她院外矮墙下的那一面外,燕纵对她一直是视而不见的态度,她哥哥说他不喜欢生人,想必是这个缘故,不过她也不是容易放弃的人。
    难得有一个无情道长在她的审美上。
    而且,他冷淡点也没什么不好,相反这很好,因为她注定活不了修士这么长的情况下,一个人的恋爱才是王道!
    啧你这几年在魔界当卧底的时间里到底做了什么事情,怎么身上全是伤口。明心一边换药布一边吐槽。
    卧底的说法是哥哥明雩告诉她的,解释为这是她长这么大却没有听过燕纵名字的原因。
    这个伤口数量不像是当卧底,倒像是去大开杀戒了,我听说你们剑修都很强,是这样么?能越级打怪?明心说着说着自己又乐起来,从腰间取出铜钱,修真界的大英雄,我知道你不想说话,你不用说,我来帮你卜算。
    作为衍天宗新一代神算子,明心志得意满,然而无论她怎么算,身侧重伤躺着的燕纵都没给一个回应。
    春天就这样匆匆过去。已经是春末了,山上的桃花谢了一半,这天午后,明心照例闯进客居,乍一眼看见挣扎起床的燕纵正自己拆绷带,绷带拆到一半,露出半片刀伤狰狞的胸膛。
    四目相对,一种名为尴尬的情绪流淌。
    明心摸了摸鼻子,别扭地别开眼睛。需不需要我啊地叫一声,让后跑出去。
    燕纵:
    热意已经冲上耳尖,明心倔强开口:要不还是不要了吧,叫起来好丢人,而且我每天帮你换药看过很多次了。
    燕纵:
    拆了一半的绷带暴躁地绑回去,燕纵声音绷紧。何事?
    今天天气好,我来问问你去不去晒太阳,李医修说你要好得快的话的等等,你刚刚!你说话了!明心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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