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亭衍皱眉,可不等他说话,那头就已经有人先炸毛。
    “沈卉你干嘛呢!人家有女朋友!”温海洋像个看见女儿犯错的老父亲,用教训的语气喊道。
    “有女朋友怎么了?你不是还追了骆窈好几天么?”
    “那我不是不知道她有对象吗?咱可说好了啊,在外头玩儿归玩儿,但绝对不找有对象的!”
    “谁让你把咱们婚约的事儿往外说了?现在同学都知道了我还能找谁玩儿!”
    “我不是气不过么!谁让那小子下手那么狠,再说你叫我打发人的时候可没说会挂彩啊!”
    这俩神经病啊!
    骆窈心里有些不明所以,拉着纪亭衍的手说:“阿衍哥我们走。”
    她本来的计划是两人许久没见,可以好好拉一拉进度条,但也没打算一下拉到底!
    这下好了,暧昧不明的关系被摆到台面上,如果糊弄过去,再相处起来就不是那个味儿了。
    该死的海王八!
    骆窈深吸一口气,却没有马上就挑明的打算。
    她希望所有的关键时间节点都没有其他人的参与和介入,无论是水到渠成还是情绪翻涌,以后回忆起来时一切的前因后果都只是因为喜欢,只有他们两个人。
    她想了想,没有放开纪亭衍的手,而是顺势往下一握,低声道:“去看电影好不好?”
    第24章 主动才会有故事
    八十年代的电影主旋律占去大半, 许多引领潮流的香岛电影和外国电影只能上录像厅,但骆窈要的只是电影院的氛围。
    黑灯瞎火的环境里,身后的放映机投出或明或暗的光, 只能隐约看清身边人的表情, 牵牵小手, 咬咬耳朵,隐秘又可能被人撞破的刺激感, 使得电影院里小情侣扎堆。
    作为一周当中唯一的休息日, 今天的片单放出了一部爱情电影。
    这是开放后的荧幕第一吻,刚上映就引发人们的热议, 全国公映后更是一票难求。售票处旁的墙壁上贴着大大的海报, 男主角英俊潇洒,女主角美丽大方,好几对青年男女在前面驻足,接着不约而同地买了票。
    骆窈今天穿了件浅色的长款大衣,很贵,是央着哥嫂姐姐提前给她买的生日礼物,搭配一双友谊商店从南方进货的长靴,腰带一束简约又大方, 但面试完把衣襟敞开, 就露出内里的乾坤来。
    白色的紧身毛衣, 叠穿一件花色简单的开衫,开衫纽扣只扣最中间一颗, 胸前的曲线欲盖弥彰,又因为有围巾做遮挡,只有靠得近的人才能发现。下身是条跳色短裙,与长靴之间的皮肤裸露在外, 白得晃眼。
    就这一身,除了大衣长靴花费甚高,预支了她的生日礼物,剩下的都是旧物利用,开衫是衣柜里的马甲改的,短裙的前身是夏天的半身裙,要不是骆淑慧实在嫌她糟蹋衣服,她还打算把毛衣的领子剪开。
    现在想想,不剪也有不剪的好。
    冬天的燕城寒风阵阵,再过半个多月就该下雪了,纪亭衍眼神不敢飘忽,只瞧着她鼻尖一点点红晕问:“不冷吗?”
    鼻子都冻红了。
    冷啊!夏天裙子的布料太薄了,她让骆淑慧在里面缝了层保暖的里衬,原本只是修身的裙子顿时变成了贴身,前凸后翘,要不是有大衣挡着,现在只红了耳尖的纪亭衍连头发丝都能发热。
    骆窈把买好的票塞进他掌心,连着自己的手一起,手指还趁机钻进指缝里,微微用力,笑眼看他。
    主动了一次、两次,再三再四就很自然而然。
    手感真好呀!
    纪亭衍沉默了一瞬。
    原来冷的是他。
    多亏了身上的拳脚功夫,骆窈就算到了冬天手脚都不冰凉,原主的身体条件本就不错,她穿过来后没有落下一天的锻炼,体质自然能抵御寒风。
    但也只是短暂的。
    有暖和的室内,没病的人都不会选择在外头吹风,骆窈拉着纪亭衍往放映厅走,人很多,纪亭衍在她身后,以防后头的人挤上来碰到她。
    他不想放手,又怕手凉冻到骆窈,打量了会儿周围双手插兜的同志,有了灵感。
    他稍稍用力,将人拉到身边,借着人群的遮掩,把交握的手塞入外套口袋里,见骆窈偏头看他,双唇抿了抿,一本正经地解释:“这样,能暖和一点。”
    骆窈眉眼含笑,装作不经意地在他手心挠了一下,纪亭衍脊背僵直,下意识握得更紧。
    两人买的是最后一排靠里的位置,其中一个靠墙,观影体验肯定没有中间好,但谁在乎呢。找位置的时候他们松开了手,骆窈整理了下衣服,然后随意放在了腿上。
    纪亭衍偷偷打量一眼,白生生的大腿在黑暗里似乎没有那么晃人,可他还是很快收回了目光,五指虚空握了握,心里一阵失落和空虚。
    电影很快开始放映。
    骆窈并没有看过这部影片,其实还挺感兴趣的,但如果之后要问起她印象最深的情节是什么,她可能会说女主角在百来分钟的影片里一共换了四十多套衣服,又或者是男女主从河岸两头游向对方,在水面中央拥抱在一起的场景,当然印象最深的,还是最经典的一幕——
    男女主并肩靠在岩石上远望山中风景,女主角偏头看向男主角,目光悸动。
    “孔夫子,你就不能主动一点吗?”[注]
    男主心动又克制,女主热情又烂漫,他磕磕巴巴,她期待地闭上眼,然后又睁开,在对方脸上落下一吻。
    电影院里响起或羞涩或感叹的低呼声。
    骆窈感慨地叹一口气。
    对嘛,主动才会有故事。
    她微微偏头,打量男人光影下的侧脸,忽明忽暗,纪亭衍察觉到了,转过来看她:“怎么了?”
    骆窈贴过去,几乎要靠在他的肩膀上,压低声音说:“突然想起我求的那道姻缘签。”
    纪亭衍先是觉得耳朵半边都酥麻起来,听到她的话后,又有些无奈地问:“是什么?”
    这次骆窈没有卖关子,一字一句说得清晰又模糊:“拂墙花影动。”
    她的红唇近在咫尺,不知道抹了什么,还亮晶晶的。纪亭衍心跳紊乱,怕对方感觉到,又怕对方感觉不到,呼吸都不自然。
    下一秒,骆窈嫣然一笑,他脑海中一片空白,那些规划顾虑预设科学解释全都不见,仅剩本能开口:“骆窈,我……”
    电影结束,前面的人接连起身,骆窈也站起来,理理裙子理理围巾,然后手就放在身侧晃啊晃。
    牵手吗纪同学?
    纪亭衍睫毛颤了颤,没再犹豫,握住她的手,然后一点点穿过指缝。
    心中蓦然一定。
    ……
    此时已然过了饭点,街上人来车往,骆窈四处张望,不时提出午餐建议。
    “前头那家不错,听说烧菜的师傅是从国营饭店出来的,手艺肯定很好。”
    “欸巷口那家看起来也很好吃,这时候了还有人排队呢!”
    “不如我们去吃人大门口的西餐吧?牛排怎么样?还是沙拉吧,再过几个小时就可以吃晚饭了。”
    纪亭衍静静听着,脑子里却没空思考。
    如今的环境开放了许多,大街上亲密牵手并不过分逾矩和罕见,可他注意到身边路过的许多人都忍不住投来或打量或惊艳的目光。
    纪亭衍心中犹如火燎,他知道这些目光都是冲谁来的,可他没有立场。
    骆窈自顾自地说话,没听见回应也不生气。她估摸着再有几分钟,对方就该忍不住了。
    果然,下一个岔路后,纪亭衍在一棵树下停住了脚步:“骆窈,我有话想对你说。”
    是不是听不进去任何话,脑海中只剩下我一个,迫不及待想说出口了呀?
    骆窈面上露出一个询问的表情,却缩了缩脖子:“耳朵吹得有点冷。”
    建立一份关系有时候只需要一些冲动,可骆窈不是,她铺垫了很久,虽然出了些意外,但幸好并不局促。
    美貌先行、环境加分、气氛正好,如果是个老手她自然无话可说,但纪亭衍这样外表禁欲内里纯情的人明显已经中招。
    拂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
    即便此时没有月光,枝头的花也全部凋零,他两手捂着她的耳朵,顾不得自己手凉,更顾不得周围的行人和车辆,眼里心里脑海里只有她一个人:“骆窈,我喜欢你。”
    完美的告白。
    骆窈觉得如果放在她那个时代,她或许会选择直接旁若无人地与他拥吻,然后历经热恋的缠绵与黏腻,水到渠成达成生命大和谐。至于之后是将爱意激.情消耗殆尽,还是某一瞬间突然失了感觉,她猜不到,也不在乎,因为节奏太快、耐心太少、生命太短,及时行乐过就算。
    可如今这个年代,车马邮件都慢,三分情意好似都能被时间拉成七分,连牵手捂耳朵这种纯情到不行的动作,骆窈都觉得心跳很快,觉得或许她可以将冒着气泡的碳酸饮料换成一壶茶,慢慢来,慢慢品,大概滋味能消失得慢一些吧。
    ……
    刚告白完的男女双方没有约会,原因是什么?
    是其中一方没有同意?还是告白即后悔,吵架翻脸一条龙?
    这些都不可能发生在骆窈身上。
    她处心积虑这么久,终于将“梦中情手”同志占为己有,最大的敌人却是万恶的单休。
    如果没记错,离实现双休自由四舍五入还有十年。十年,该少了多少快乐时光啊!骆窈自认自己不是个会因为恋爱而影响学习的人,可此时老师在讲台上分析传播学,身边的杨雯雯悄悄用笔捅了捅她。
    骆窈吃痛,侧头问:“你干嘛!”
    杨雯雯压低声音说:“我寻思着今天咱们早餐吃的都是食堂的豆浆大包子啊,该不会师傅在你那份儿里添了什么东西吧?”
    “什么东西?”
    “比如九花玉露丸什么的?”
    骆窈嗔她一眼:“武侠小说看多了吧你!”
    李梅香吃吃地笑:“怨不得雯雯这么想。你看你面色红润、眉眼含春、唇边带笑,确实像吃了什么灵丹妙药,没发现咱们班男生今天都凑到周围来了么?”
    播音班人数不多,教室向来坐得稀疏,而骆窈以前因为基础不行上课要记笔记所以一般都坐前排,但她今天起晚了,舍友怎么叫都不醒,连早功都没练,套了衣服就往教室赶,早饭都是她们带的,位置也稍微靠后了一些。
    按理说她就算不蓬头垢面衣衫不整,这么急促也该有些凌乱,但骆窈却依旧美得张扬。
    卷发没时间梳理就扎高盘成丸子头,随性一些也没事,反而有种慵懒美。大大的棉服一裹谁知道里面穿的是睡衣,脸颊红扑扑是因为刚睡醒,至于眉眼含春、唇边带笑,那自然是因为……
    “情绪传播。”骆窈振振有词,“老师刚刚不是说让我负责校庆采访了么?高兴一下都不行啊?”
    “行,当然行。”杨雯雯一脸不信,却也没再追问。
    因为讲台上的老师在看她们了。
    早餐的豆浆和包子有些冷了,骆窈没吃两口,一上午的课结束后早已饥肠辘辘。
    她正要和杨雯雯她们一起去食堂,就看见早上没课的舞蹈生舍友冲她挥挥手道:“骆窈,刚才有人给你送东西来了,放在大娘那儿呢!让你快点儿去取。”
    骆窈应了一声,告别舍友独自往宿舍楼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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