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留下的,那三本画满他画面的画册,也被他一起放在了沙发上,那个她从前最爱坐的位置上方。
    在这之后的三年里,这个位置也成了小银止最爱的地方,它时常挨着白银坐过的位置坐着。
    很奇怪的是,小银止会毁坏任何毛茸茸的玩具,唯独白银为韩维止织好的黑色围巾,它从来没有触碰过,它一直紧挨着围巾睡觉,却又小心翼翼的生怕弄坏了它。
    有一天,韩维止捏着它的狗嘴问它:“是不是想白银?”
    小银止竟然开始呜咽发出哀嚎,它好像觉得白银死掉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最近它每天除了遛自己去外头跑一圈,其余时间,它就窝在白银窝过的地板位置,饭也吃得不多,零食已经被韩维止强制戒了。
    基本上它的狗生,除了等白银,已经没有任何乐趣可言,现在它连狗笼子都不爱去了。
    韩维止时常想把这条蠢狗拍下来发给白银看看,问问她的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连她养的狗都比她有良心,她却一走了之。
    但他没有白银的联系方式了。
    这个时候,他们已经彻底失去了联系,好久了。
    韩维止其实有许多许多次机会,可以再次得到她的联系方式。
    mic的社会招聘,招进来一个曾经的暑期生,是david的徒弟章小童。
    有一次小童在电梯里与他打了招呼,告诉他自己认识一个叫做白银的姑娘,还说起自己是在微博上认识白银的。
    “她画的人特别像你,我猜她喜欢的人像你,后来她也来了这个公司里上班。您还记得吗?”
    韩维止眼神含着深意看她,像是要套话,“现在呢?她现在在干什么?”
    “读书呀,对啦,她之前的微博还更新呢,现在有好多粉丝了,henry,我推给你。”
    韩维止说好的,接受了她的推送。
    其实之前他看过白银的微博网页,只是后来又删除了,再后来他们已经在一起了,他无需要再通过微博了解她,只是没想到,兜兜转转他又再次找上了她的微博。
    他并没有关注她,看了她最近发上去的,水平略显下滑的素描画后,系统提示他要关注才能看全部微博。
    他没有账号也不打算注册关注她,因为他知道再看也不会有任何结果。
    她的动态里,已经没有任何关于他的信息,以后也不会再有。
    虽然韩维止没有她的联系方式,但她去了哪个学校念书,念的什么专业,最近生活过得怎么样,交了什么朋友,有无谈恋爱,经济情况如何,他却都了如指掌。
    他让蒋绂找人帮自己盯她,就和叔叔故乡里的那片果园一样,他即便不回去,也有的是办法找人盯着。
    只要他想知道,没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对于白银也是如此的。
    只是有一些东西他终究还是做不到的,比如人的心一旦疏远了,他也没有办法让他们再一次靠近。
    这才是世界的终极难题。
    从蒋绂发来的资料里,他知道她经济情况挺好,过得也不错,有了新的朋友,男女都有,和一个女孩合租一套房子,每天七点出门,晚上六点回家。
    她没有做兼职,所有的经济来源除了积蓄,还有艾琳每个月,定期打给她的股份分红。
    从秦杨嘴里得知,白银虽然远在国外,却依旧帮艾琳的工作室画壁画。
    最近她们的工作室发展得挺好,她的分红也越来越多。
    韩维止知道这些后,挺是欣慰,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翅膀越来越硬、飞得越来越高,他有一种看着自己的女儿终于高飞的欣慰感。
    他之前以为,她知道自己被父母故意抛弃之后,会彻底对生命绝望,但她并没有,非但没有绝望,反而越来越好。
    她过得越来越好,韩维止却觉得自己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去英国出差的时候,他好多次特意路过她的学校,并没有刻意联系她,他会在她公寓的对面咖啡厅,喝一下午的咖啡,等她下课回家。
    每隔几个月总有那么一两次,他不知道她有没有见过他,事实上他坐在窗边的临街位置。
    韩维止觉得她除非是眼睛瞎的很严重,否则应该不至于每回路过,都没有发现。
    但事实证明,白银的眼睛或许真的是瞎得很严重。
    三年过去了,她还是没能把他认出来。
    韩维止再一次路过英国的时候,决定去她学校里坐坐。
    这一次选择的是一张石凳椅子上,他就坐在她上课必经的林荫小道上,就那么显眼的坐在那,穿着呢子大衣黑色长裤,还带着她织的黑色围巾。
    她和室友路过的时候,叽叽喳喳的说着英文,却也没有发现他。
    韩维止便挺是无奈的走了。
    白银这晚和室友一起回家的时候,室友和她提起,下午在学校遇见的一个亚洲男人:“长得好高好帅,坐在那,是我见过的最帅的一个亚洲人,你在中国有没有交过男朋友?”
    白银并不知晓下午有遇见过一个亚洲人,不过她回答了室友的另一个问题:“交过了,但是他脾气不好,还喜欢暴力我。”
    室友惊叹:“真的吗?我喜欢男人暴力我!bianca,你把他介绍给我吧?”
    白银呼出一口气,当晚就做梦梦见韩维止怎么暴力她了,前面的后面的,第一次的悸动,最后一次的粗暴,醒来她觉得浑身空虚又难受。
    在异国他乡里,这不是他第一次想念韩维止的拥抱与触摸了。
    她真的很想他,却再也不知道怎么告诉他了。
    她在来英国后的第一年里,就知道了陆叔叔案件的整个过程。
    那是一个冷冽的寒冬早晨,白银遇见了陆启颜,她路过英国,特意来学校找她。
    距离上次她们这样的聊天,已经是几年前了。
    那时她刚认识陆启颜与韩维止,陆启颜为了说服她去成功泡上韩维止,在学校的排球场,与她长谈一个下午。
    时过境迁,她们的人生际遇都有了很大的变化。
    “我想我错怪了韩维止。”那是陆启颜说的第一句话,眼眶还翻了红。“都是我的错,我错怪了他。其实我真蠢,我早该知道,一个舍命救过我的男人是绝不会害我一无所有的。但是我真实害惨了他,还把他告上了法庭,现在大家都觉得他不是什么好人。”
    白银安慰她:“放心吧,韩维止不介意别人的评价的。”
    “他是不在意别人的评价,但是他在意你的评价啊。”陆启颜很是愧疚的说起来,“上次见他,我问起了你,才知道你们都分开了,他看起来很是忧郁呢。”
    白银努努嘴,“不会的,他已经有了新的女朋友了,就是公司里的nikou。”
    陆启颜笑起来:“你这是吃醋吗?一个醋吃到出国。”
    当然不止是吃醋才出国,白银出国的原因有很多,除了高利贷,还有因为绝望,有件事情她依旧不能释怀,那就是父母为什么要抛弃她。
    从看到他们一家三口幸福生活的一刻,白银的心已经不像从前,她变了很多,冷却很多,知道那些看似不变的爱都是会消失的,就连父母也会背叛。
    但是陆启颜的到来,至少让白银心里有过一丝慰藉。
    关于陆叔叔的案件,操控的从来不是韩维止,而是另有其人,是韩维止的前大嫂,包婉。
    “我没想到她和老陆在一起十几年,却每时每刻想着要怎么陷害他,我爸那么喜欢她,喜欢到愿意为她坐牢,她到现在连去监狱看他一眼都不肯,我真的心寒。”陆启颜说:“但我爸爸也不是不知道她的所作所为,他一边给她机会一边还是爱她,最后是走投无路才转移股份,他和韩维止商量好的,在他入狱之后会掌控公司决策,再慢慢将股份转移到我名下。韩维止都做到了,他并没有对不起陆家,反而是我对不起他,欠了他一个又一个人情,还害他声名狼藉。”
    白银点点头,陆启颜握住她的手:“那你以后别再错怪他了。能和他重新在一起吗?”
    白银并没有回答陆启颜,现在已经不是她愿不愿意和他在一起的问题,现在的问题是,韩维止并不想联系她的问题。
    她知道自己做错了事,错怪了他,伤害了他,于是有意的在微博发布了好一些画册与动态,也特意让小童把自己的微博与联系方式透漏给他。
    她不知道小童做了没有,但是白银这三年来,从来没有得到过他一个信息,一个电话。
    她想他或许不再爱她了。
    就和他那晚说的那句话一样:“走了就永远别回来。”
    她是有想过要回去的,但却觉得他不会再给她机会了。
    ——
    韩维止任期快要满的这一年六月,总部的人询问他的工作安排意向。
    他知道自己的回答,关系到是否会继续留在中国。
    而他已经不打算留在中国,一来陆家的事情给他造成了很大的负面影响,除了闹上法庭,还成了小报废料谈资,时不时拿出来鞭尸,对他个人声誉造成很严重影响,他从不想摊上这浑水,却因为从前的牵扯不得不一起卷入。
    但就算如此这也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原因是,他觉得中国没有什么再能让他留恋的了。
    白银已经不再回来,就算她毕业了,自己也未必会等到她。
    他安静的等了她三年,的确有些累了,人生并没有几个三年,他不想要再等了,于是正式和总部提出离任。
    总部并没有立刻答复他,但是henry即将离任的消息很快便传开。
    最先收到消息的david,很快和自己的徒弟小童讲了,小童也很快和白银讲了。
    白银再过半年就打算回国了,没想到她要回去他就要走了。
    她想他大概也从来没希望自己会回去找他,这个事情也就很快被她搁下了。
    消息传开后,nikou也把这个消息告诉了tiffany。
    一直对韩维止的别墅虎视眈眈的tiffany,便让nikou去打听:“多住了三年,房子转手能便宜点儿吗?”
    nikou表示不知情,但是可以为她去打听打听。
    周一的下午,趁着韩维止不太有行程的时候,nikou送咖啡进去,问道:“henry,你真的打算任期满了就走了?”
    “还不确定。”韩维止实话实说,“我走了并不会影响你的工作太多,你还是可以继续留在这个职位,我如果离开,会在那之前帮你升职。“
    “谢谢你,henry。”nikou觉得再也没有哪一个老板,像韩维止这么好了,
    想起闺蜜的交代,硬着头皮问:“我能问问您,到时候房子准备怎么处理吗?因为最近还有人问。”
    韩维止却淡淡的拒绝:“不卖了。”这一次是毫不犹豫的口吻。
    “指纹没有消掉,”韩维止半开玩笑的口吻说:“担心有人忽然回来了,吓到了新的住客,所以不打算卖了。”
    nikou觉得这句话很是有意思,也有些怪异,但是具体是哪里怪异,她也一时半刻没想清楚。
    直到有一天午后,韩维止交给她三本画册,交代她:“找个出版社做整理,将这三本画册集结出书发布出版,找个好一点的设计师做版面设计,第一版出来后立即联系我,越快越好。”
    nikou很是诧异的接过了画册,问道:“您这是要帮人出版画册吗?”
    韩维止并无半点迟疑:“是的。”
    “署名写什么?”nikou问。
    “bianca。”韩维止面不改色,他知道这个名字一旦说出来,印在这些出版画册上,他和白银从前的恋情,就会暴露在所有人眼皮底下。
    但他不介意了,他更想做最后的尝试,他想试图唤回她的记忆,那些她曾经很喜欢他的记忆,他希望她回来,站在他眼前,告诉他,她一刻都没有忘记。
    他希望她看到画册里他想对她的告白后,回来告诉他,那些美好的恋情并不只是他一个人的错觉,她也深深记得。
    nikou得了这个任务后,很快就清楚了来龙去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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