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亦安叹口气,觉得跟这姑娘说话简直费劲,只好妥协道:“我保护你,行了吧。”
    “行啊。”宋初笑得愉悦,笑声清脆,像一束光,打在处于深渊的身躯之上,“现在伤也看完了,演讲也发表了,你找我还有其他事?”
    “那些人抓你干什么?”他问。
    宋初看着他没说话。
    季亦安也不再管,反正到时候审讯时也能知道。
    “明天我们要回国,问问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出去避避风头。”
    毕竟,季亦安打了那一窝人,好歹所有人都被抓回来了,可宋初被带过去是上头下的命令,人受了伤还全部失踪,必然会把错归咎于她头上。
    “回哪?”
    “云南。”
    “不去。”她拒绝得很干脆。
    “他们会找你麻烦。”季亦安皱眉。
    宋初笑笑:“我会把事儿都推警察身上的,反正受了伤,光辉象征。”
    她在那片地方摸爬滚打惯了,季亦安也相信她既然敢这么说,便是有十足把握脱身,再不济,她也应该有能力保护自己。
    于是他没再坚持。
    在床边坐了会儿,他又想起什么:“你是哪儿人?”
    “金三角啊,不然呢。”
    “出生地?”
    宋初顿了下,回答:“北京。”
    北京姑娘,来金三角生活,倒是罕见。
    季亦安把自己手机推过去:“留个电话,要是他们找你麻烦,可以找我。”
    宋初慢悠悠地接过,往里面输入一串号码,备注上自己的名字,她没着急把手机还回去,指尖滑动,看了遍他的通讯录,连个女人名字都没有。
    “刚才那个女警的电话你没存?”
    季亦安看她一眼,拿回手机:“我们这一行,工作手机跟生活分开,我们的工作号都是设密的。”
    他给宋初拨了一通电话,又挂断:“这是我号码,有事联络。”
    “没事能勾搭吗?”宋初没正经地调侃一声。
    季亦安没理会,径直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宋初也起身,对着他的后背伸出手,第一次正儿八经自我介绍:“我叫宋初。”
    季亦安回身,目光下移,落在那双玉似的手上,点点头:“我知道。”
    宋初不动,手还伸着,不做声地盯着他看。
    季亦安再次叹气,被她作得没了脾气,上前两步握住她的手。
    “季亦安。”
    第6章 第六滴毒
    飞机稳稳落于云南。
    换下在金三角地区的便衣,一排人出来都是警服,脊背挺直,英姿飒爽,肩膀上的功勋章在阳光底下闪着光。
    风吹来都是温热的。
    飞机直接降落在军营飞机坪,螺旋桨炸出轰鸣声,杂草飞起雾蒙蒙一片。
    “季队,回来啦!”有人跟他打招呼。
    “来几个人,把这些人押送上车,送去公安厅。”季亦安把几名毒贩拉出飞机。
    ***
    数千公里以外的金三角。
    宋初一回去就被人“请”去喝茶,她端坐在红木椅子上。
    中央坐着一个男人,头发邋里邋遢,许久没剪没洗,油腻腻地垂在颈侧,眉骨上有一道长长的疤,说话时露出一口黄牙,那是常年吸毒所致。
    这人叫做伽苏,缅甸籍,“水狼哥”直接控制与联系的手下,在内部地位很高。
    由于会说一口熟练的中国话,也是和中国人打交道的主要人员。
    “我手下十二个人,现在全部失踪没了下落,宋二小姐不觉得应该来跟我解释一下吗?”
    宋初冷冷地扫他,气势完全不输:“我被打晕绑在工厂里,我不把他们都杀了,难道让我坐那等死吗?你总不会说昨天叫我去是为了联络联络感情吧?”
    伽苏脸色几变,怒目圆睁:“你把他们都给杀了?”
    “嗯,扔下山丢进河里喂鱼了。”宋初漠然。
    “宋二小姐,我们两家向来进水不犯河水,我不过让人把你带去工厂聊天,你就让我这么多手下丧命,这可说不过去吧?”
    “不过让人把我带去工厂,说得轻巧。”宋初冷笑,“我现在背上还是你手下砍的伤,你们就是这么聊天的?”
    她抬手就将手边的茶杯掷碎在地面,青瓷白玉碎成几瓣儿。
    伽苏深吸几口气,勉强压住火气。
    “这事是他们做得过分了,我下命令时可从没让他们伤你!现在你人也杀了,气也出了,该好好回答我问题了吧!?”
    宋初转着玉镯,语气里带上狭促:“您说,什么问题。”
    “三天前,我们在别处发现了无人机的踪迹,你可知道这是哪来的?”
    宋初眉心一顿,笑得不露痕迹:“我一个在酒吧唱唱歌的,你还想我会做无人机,我真是连见都没见过。”
    “知道不是你,可是前几天不是来了个中国男人,底细也不清楚,万一是个条子呢。”
    宋初笑得八风不动:“他不是。”
    “听人说。”伽苏眯眼打量她,“你和他是熟识?还是你枕边人?”
    “是。”宋初应了一声。
    “你这要是把我们的消息给他说出去,他再说漏出去,到时候可不是能让我们狠狠栽个跟头?宋二小姐,饭可以乱吃,人也可以乱杀。”伽苏压低声音,“这话,可是不能乱说的。”
    “可我已经说了。”宋初清脆道。
    不顾他竖起的眉毛:“伽苏哥,你还不了解我么,他要真是个条子,捉你们之前,我也早已经被枪毙了,这些年,死在我手上的人总会报复回来的。”
    “所以啊,我们是共存亡的。”宋初笑起来,“我自然不会出卖您啊。”
    “那个男人现在在哪?你别是被骗财又骗色咯!”
    宋初睁眼说瞎话:“北京。”
    “唷,首都,是个达官贵人啊。”伽苏说,“他去那么远干什么?”
    宋初抬头,目光不动。
    “我们准备结婚了。”
    “他回去处理些交接工作。”
    ***
    回到家。
    宋初背对落地镜,将绷带一圈圈绕开,刚才在伽苏面前强撑着,背都没弯一下,这会儿已经细密地冒出来一点血丝。
    宋初疼得倒抽一口气,拿新绷带重新缠上,吞了两片消炎药。
    而后她安静趴上床,双眼紧闭,呼吸极浅。
    于她而言,痛意是极好的天然镇定剂,宋初没吃安眠药就睡过去,还难得的睡得很沉。
    梦境浮浮沉沉,她漂泊其中,又回到了十年前那个燥热的暑日,她午睡醒来,身侧躺着的女孩身体已经凉了。
    手臂静脉上还插着注射器,软管推到底。
    很快医生警察就来了,最后判定结果,自杀身亡,死因是毒品注射过量。
    那个年仅十岁的女孩,也是宋初的师妹,尸检查出,她已经吸毒一段时间了。
    ***
    宋初睁眼时瞳孔都是涣散的,唇上没半点血色,面无表情地盯着天花板。
    十几分钟后,她才坐起来,打了通电话给公寓楼下的快餐店老板,点了几份菜送上来。
    她今天累得很,又请了假今晚上不去酒吧唱歌了,她在酒吧的身份很轻松,来去自由,突然不想去打通电话就可以。
    很快,楼下的伙计就送饭菜上来。
    宋初拉开门,接过餐盒,道了声谢。
    “初初姐,你今天脸色怎么这么差,不舒服么,需要我给你叫医生吗?”饭馆伙计问。
    “没事,累了而已,多少钱?”
    “给你记账了,赶明儿你下楼了再付吧。”
    宋初没再坚持,关上门把菜放上桌,洗了一副筷子便坐下来一个人吃,手机放在手边。
    她边吃边划开通讯录,看着通话记录里昨天的那个未接来电号码,慢吞吞地设了备注,她在犹豫要不要给那男人打通电话。
    毕竟她为寻一时借口,让季亦安被结婚了。
    可她没想好怎么说这件事,犹豫了一阵,索性不打算打了。
    可惜,她的结婚对象正巧在这时打电话过来,心有灵犀似的。
    “干嘛?”宋初出口就是这句。
    “我刚结束审讯。”季亦安坐在审讯室外,捏着眉心,心累地看着审讯室里犯了毒瘾而抓狂的犯人,“这回害你受伤,的确是我们这里的疏忽,让他们发现了无人机,还怀疑到了你头上。”
    “啊。”宋初抿起唇角,“怎么着,来跟我道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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