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一只蘑菇,破土没多久,却要被迫开始一段逃亡生活。
    夏满月想想都心疼。
    他们又是一天没怎么吃东西,江启看看天色,说: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我们趁天没黑,再去附近商场转转,把能带走的都带走,晚上找一家酒店安顿。
    对于擅长且钟爱的领域,蔫耷耷的夏青阳瞬间打起了精神。
    附近商场不少,舒斐在其中选了一家外表看起来最豪华的,外立面的玻璃幕墙对比之下,就比别家要高档。
    都不用别人帮忙,夏青阳第一个从模型船上跳下去,风一样卷进商场。
    商场店铺挺多的,多是服装餐饮一类,没什么稀奇。
    夏青阳身边有两棵树跟着,剩下他们三个,就在顾客休息区坐下。
    舒斐可惜地拍了拍按摩椅说:没通电,享受不到,别墅里的发电机被水泡了,找机会咱们再找个发动机吧,没电不方便。
    他们全部躺在按摩椅上,享受难得的休息时光。
    哗哗水声响起,先是几缕菌丝从水面探出来。
    水下的荧光小菇艰难拖着霍赢。
    霍赢闭着眼睛,眉头痛苦地紧紧攒着。
    一人一菇在诊所短暂休息之后,霍赢不惜冒雨离开。
    他太了解程驰,就像程驰了解他一样。
    当时他们塔台被困,险些死在那里,还不是因为程驰对他的一切都了如指掌,他猜到自己会去杀他。
    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所以霍赢不能停,停下就会被他抓住。
    人生确实挺无趣的,可他不想让别人决定自己的生死,尤其,那个人还是程驰。
    霍赢带着一只小蘑菇,在城市之中东躲西藏,前几天都好好的,直到今天,丧尸发现了他们。
    看到丧尸扑过来,荧光小菇害怕到发抖,惊讶于它们竟然会游水。
    霍赢在逃跑时,没注意,不幸被拖进水中。
    他依靠学过的格斗方法,虽然过程艰难了点,可结果不错,成功弄死三只丧尸,却因为耗尽体力,沉入水中。
    看着浑浊水面,霍赢以为自己这次终于可以解脱了。
    就在那时,灰蒙蒙的天空忽然被阳光撕开一道口子,光芒泄出来。
    阳光折射到水面上。
    一只小小的蘑菇,忽然一头扎进水里,游动的菌丝,乃至它的菌盖跟菌柄,都镶上一圈金色光晕,甚至盖过绿色荧光。
    太像水母了。
    见它最大限度撑开菌环,努力维持身体平衡,一往无前朝自己游来,霍赢不自觉翘起唇角。
    生命最后一刻,有一只小蘑菇,在为他奋不顾身。
    这一生啊也不算太失败,对吗?
    霍赢不觉得,小小的一只蘑菇会成功将自己救上岸。
    它的身体太小太小了,起不到多大作用,比起那两棵树,它看起来最没用处。
    可就是这样一个被他断定没用处的小蘑菇,当菌丝卷上来那一刻,竟爆发出巨大能量,依靠水的浮力,还有自身力量,竟然真的将他拖出水面。
    破水而出的那一刻,胸腔内重新涌进空气,剧烈跳动的心脏证明他还活着。
    霍赢震惊地眨眨眼。
    小蘑菇似乎是累瘫了,躺在地上半天没起来。
    要不是菌丝还一动一动地抽搐,霍赢都要以为它死了。
    过了很久,一只鸟从高大的楼宇间飞过时,小蘑菇才左摇右晃,从地上爬起来。
    它移动到霍赢身边观察,菇声透出忧虑。
    霍赢收回望向天空的目光,朝一闪一烁的小蘑菇看过去,它频频转动菌盖,朝一个方向焦急张望。
    这几天它总会这样,像是急着回到主人身边。
    有时候霍赢觉得自己挺恶劣的,明知道它往哪个方向眺望,却偏要往相反的方向走。
    霍赢开口,嗓音有点哑,你可以走了,回你主人身边去。
    菇?
    是一只矛盾菇吖。
    虽然很想回到主人身边,可他好像很难受的样子?
    小菇叹气,抖抖菌盖跟菌环上的水滴,等男人坐起时,几下跳上去,重新缩回到他的衬衣口袋里。
    荧光小菇觉得自己暂时还不能离开,主人想救他,可他不能好好照顾自己,被丧尸追,又落水,现在衣服湿漉漉,也不去换。
    小蘑菇可以帮忙做很多事情,就比如刚刚,可以将他从水中拖出来。
    主人说的没错,果然小蘑菇很有用呐。
    荧光小菇骄傲地昂起菌柄,菌丝探出来,指指附近商场,意思是让他进去找干爽的衣服换上。
    霍赢低头看胸口的小蘑菇,愣了好一会,才说:你现在不走,以后可别后悔。
    菇?
    是一只疑惑菇吖。
    小蘑菇不懂你在说什么。
    一人一菇慢悠悠走进商场,小蘑菇好奇地扒着口袋,东张西望。
    霍赢时不时就会被它吸引,淡淡荧光绿在黑暗之中,为他照亮了前面的路。
    除了搜集物资之外,为了这趟远行,江启趁着晚上时间,准备多做些一些食物,到时候风餐露宿的,想吃东西没条件现做,干脆就趁机做好。
    反正夏青阳空间是静止的,食物放进去多久都不会坏,拿出来时还能保证是热腾腾的。
    而且夏青阳这个人有点挑剔,不爱吃方便食品。
    猴面包树多天之后再次重操旧业,格外得心应手,揉面揉得桌子都在哐哐哐震动,树冠上的叶片哗啦作响,一个不注意又是开花结果时间,黄色花朵绽放时释放出甜蜜香气,没几分钟便纷纷谢落。
    有几朵掉在面板上,猴面包树一惊,簌簌叫唤着,急慌慌将面团上的花朵摘走,结果不小心把面团弄得乱七八糟。
    树冠左右张望,生怕被人发现,确定没人注意自己这边,它簌一声,抹了把并不存在的汗珠,悄悄将面团上按出的坑坑添平,继续揉,使劲揉,结出果实都顾不上管。
    夏满月见掉了一地花朵,突发奇想,捡回来好几朵花型完好的,想放到浴缸里面,晚上舒舒服服泡个花瓣浴,泡完澡说不定身上甜滋滋的。
    高高兴兴去找忙碌的江启,经过铁西瓜身边,见它姿态严肃,低着树冠不知道在看什么。
    夏满月捧着花,好奇地绕到前面铁西瓜身前。
    没想到,一棵树会有凌云壮志,捧着一本《飞行员航空理论教学》,聚精会神看着。
    夏满月:
    说不定哪天他们真的能坐上小西瓜开的飞机。
    飒
    铁西瓜时不时轻点树冠,树枝爱惜地翻动书页,好像真的看懂了,还一副受益匪浅的模样。
    夏满月默默抬脚离开。
    这个世界太魔幻了。
    他们原本的计划是,晚上找一处酒店休息,随便找了个挂着酒店标识的大厦,没想到整栋楼都堪称宝藏。
    有酒店、汗蒸馆、游泳馆,还有室内儿童游乐场,楼下几层不是超市就是商店。
    舒斐对上次洗浴会所蒸桑拿的经历念念不忘,江启花了点时间,把汗蒸馆的发电机修好。
    三个男人此时正躺在能量大玉石场,场地铺的全是圆形大石头,一个个被蒸得汗津津的。
    每天都回来这边也不错,倒是方便。舒斐用毛巾将淌下来的汗水擦掉。
    嘎。
    确实,本鸦也很喜欢。
    听到乌鸦叫,舒斐表情震惊,扭头看头上顶着小手帕的鸦小贼。
    羽毛被水蒸气蒸得黑浸浸的,头上秃掉的那块显得更为醒目了。
    你怎么进来了?
    鸦小贼不屑地那黑豆子眼斜楞他,心说本鸦跟你一起蒸桑拿,那是给你面子。
    江启看时间差不多,蒸了一会便要出去。
    虽然有两棵树在外面,可他仍是不放心放夏满月一个人待着。
    夏青阳也作势起来去找妹妹。
    他出去没多就,鸦小贼也扑棱着翅膀离开玉石场地。
    舒斐仰躺着,没有动弹的意思,你们都出去吧,我自己正好,清净。
    预计未来路上时间不会短,他们把能提前做的都做了,比如跟猴面包树一起,包了很多饺子、包子,还蒸了数十桶米饭,炒了菜。
    都是做好之后,让夏青阳在出锅那一刻放进空间。
    想到夏天要来了,夏满月还找到冰柜,冻了很多很多冰块,整齐摞起来,交给夏青阳处理。
    舒斐将蒸好的包子端过来,笼屉堆得高高的,都快将他的人埋起来了。
    我说,你打喷嚏就喷东西出来的bug是不是要找找原因,修复一下,别到时候真把飞机喷出来。
    啊,那是因为我打喷嚏的时候意念不受控制,自然而然便飚出来了。
    那你控制一下。
    所以你不要总是用言语暗示我,再提几次飞机,说不定我再打喷嚏,就真喷出来了。
    顾不上烫手,夏青阳掀开热腾腾的笼屉,揪了个包子直接塞嘴里。
    被烫得脖子都梗起来了,也愣是没松嘴。
    舒斐:饿死鬼投胎啊你。
    忙忙碌碌三天时间,白天找荧光小菇,顺道搜集物资,晚上准备一路上的饮食。
    前两天还好,草芽还能隐约感受到草芽的气息,第三天开始,草芽也变得束手无措。
    晚上吃饭时,夏满月没精打采,垂下来的长发几乎快把脸挡住了。
    见她慢吞吞嚼着饭团,不小心吃了几根头发,江启忍不下去了,指节敲敲桌子。
    满月,好好吃饭,你这样容易呛到。
    他帮忙将头发从小姑娘嘴里勾出来,见她扁扁嘴,大眼睛水蒙蒙,又心软,找夏青阳要来皮筋跟发卡,帮忙编辫子。
    天气一天比一天热,夏满月也考虑将自己的一头卷毛扎起来。
    江启编辫子的手法还不是很熟练,夏青阳看不过去过来帮忙。
    鱼骨辫不是这样扎的,要这样这样再这样
    是这样这样再这样?
    不对,是这样
    舒斐端着碗看着,觉得这一幕也挺下饭的,两个大男人像是在带女儿。
    他预感江启未来肯定会有个女儿,他们队长看起来严厉凶悍,对女儿一定会很温柔很温柔,是个有耐心的好爸爸。
    猴面包树在旁边观摩,顺手拿自己的树冠试了试,成功编出个小辫子,整棵树都喜滋滋的。
    铁西瓜如入无我之境,已经在看《飞行员航空理论教学》下册了。
    终于忙活完,夏满月满意地摸了摸自己的辫子问江启:要是一直找不到小蘑菇怎么办?
    她现在担心小蘑菇跟着霍赢,正被程驰追杀,四处东躲西藏,找到它就不会是件容易的事情。
    三天时间,外面每天都会下雨,水位线居高不下,城市环境十分恶劣,江启担心再等下去,捉摸不定的气候会给他们带来大麻烦。
    现在城内丧尸都很少见,不合乎常理的地方太多,忍不住会多想,多思。
    如果不继续找荧光小菇,等它脱困,会主动来找我们吧?
    草芽嗯嗯嗯弯了弯绿茎。
    江启迎向夏满月的目光,我觉得不能再等下去了,要不,我们明天就出发?
    夏满月惆怅叹息。
    书上说的天灾,夏满月看到的只有洪水,到目前为止,洪水尚未发生,可能临近水库尚能承受,可一旦再下几天雨,超过蓄水线,情况很不好说。
    而且,洪水还仅仅只是气候灾害的开端而已。
    夏满月内心也觉得,确实不能再拖下去。
    苗薇她们都已经离开,他们也必须要开始南迁之旅。
    那明天出发吧。荧光小菇跟霍赢摆脱了程驰,应该会来找我们的。
    见她心情低沉,江启摸摸她的头。
    这段时间,你可以多分些阳光给小蘑菇,让它快快成长起来。
    做好决定,晚上他们都没顾得上蒸桑拿,便早早休息,准备第二天动身。
    离开当天,是个大晴天。
    他们是乘船离开的,两棵树用树根划船,经过空旷的城市街道,只能听到哗啦啦的溅水声。
    想到留在基地的大叔,想到曾经繁华的城市不见人烟,连活泼的舒斐都有点伤感。
    唉
    听到他叹气,夏青阳凑过来,他左右手各抓着一个热气腾腾的大包子,左咬一口,右咬一口,吃的脸颊鼓鼓囊囊,像只仓鼠,还是卷毛品种的仓鼠。
    不会看地图?
    夏青阳低头凑过来,看着摊在舒斐腿上的地图。
    城市面貌因为暴雨降水猝然改变,经过几天浸泡,很多年久建筑承受不住,轰然倒坍。
    天气也是阴晴不定,时不时会下场暴雨,道路辨认起来有点困难。
    希望堡垒不是在南边吗?我们直接往南走就好。
    夏满月也凑过来帮忙看地图,看现在情况,强降雨天气还会持续,为保险起见,还是离河啊水库之类远一点吧。
    舒斐觉得有道理,继续研究地图。
    夏满月头顶的草芽忽然便活跃,单拎出来一个叶尖尖,笔直朝一个方向指过去。
    舒斐看到,觉得有趣,上去跟它碰了碰,草芽这是什么意思?
    熟读工具书的夏青阳冲他露出嫌弃的表情,草芽指的是南边。
    它还认识方向?舒斐觉得惊奇。
    指南草听说过吗?它的叶子就是朝南北方向排列的。
    草芽直接拿叶片指,表达的更直接。
    涨姿势了。舒斐挠挠头。
    江启瞪他一眼,注意说话。
    舒斐激灵了一下,嘟嘟囔囔背过身去,在满月妹妹面前,他们已经很久没说粗话了。偶尔不小心冒出来一句,还要被队长训斥。
    如果不是出城,他们都不知道,外面水灾会如此严重。
    村庄、农田,到处是一片汪洋,水流也开始变急。
    两棵树也顾不上开小差,加快了划船速度。
    江启让夏青阳将他们从户外用品店搜集来的船桨拿出来,一个一个,人多力量大,小小一艘模型船,划出了摩托皮艇的气势。
    船头破开水面,浑浊积水形成大大小小旋涡,阳光都照不透,彷如黑洞。
    后面追上来的水流越来越急,水底下有时候还有障碍物,不时会磕碰一下。
    夏满月看看头顶密集的乌云,又是一场大暴雨。
    眼看雨滴落下来,将头发打湿,迎着密集雨线,舒斐将手上船桨放下去,队长,找个地方避避雨吧,水流越来越急,再划下去船可能会翻。
    江启回头朝汹涌的水流看了眼,不远处就是机场酒店,建筑挺高的。
    舒斐也看过去,嘀咕一声:我感觉我们划得挺快的,没想到竟然才到机场。
    暴雨之前,他们躲进了酒店。
    为防止洪水,选择了高一点的楼层休息。
    果然刚吃完饭没多久,外面传来轰隆巨响,且持续不断。
    夏满月站到落地窗前,看到混着泥沙的洪水席卷而来。
    如同受惊奔腾的马群,势如破竹。所过之处,树木歪倒,基础设施被破坏,偶尔还能看到不幸被卷进去的牲口,瘦骨嶙峋的,做着无用挣扎,最后被巨兽似的洪水一口吞没。
    夏满月吸了几口气,心想幸好他们躲得快。
    不过看情形,暂时不能赶路,需要再等几天。
    他们在机场酒店等了足足两天,眼看洪水减弱,才敢动身。
    严重的涝灾减缓了他们南行的速度,不过一路看看游水赏景,心态放平,就没那么难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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