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与我说什么?要我与你分享情报么?”夏蒹表现得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女,“我知道的事可不告诉任何人,除非你一件换一件,乐子得互相交换才行。”
    “我没有乐子要跟你交换,”卓奴道,“我知道都不比你多,夏表姐。”
    “那你与我说什么。”夏蒹转头要走。
    卓奴忙喊住她,“我是不知道什么事儿,但是我想……想、那个叫什么?联手!我想和夏表姐联手!”
    ……
    虽半信半疑,可第二日,夏蒹还是在约定的半夜出了庆铃院。
    “夏表姐!”二人选在上次见面的地方碰头。
    “卓奴。”夏蒹也和他打了句招呼。
    “嗯,”卓奴明显很高兴,“咱们走吧,我带你进去。”
    “嗯。”夏蒹咽了口口水,抿唇跟着卓奴绕进陈夫人居住的后院。
    “咱们府里夜间巡逻的下人还是很多的,”卓奴一边张望左右一边道,“可是每次只要是夜里母亲到那间客房,就会给院里的下人们放假。”
    夏蒹看向左右,难怪,往日裴府灯火通明,亮如白昼,今夜一进来黑灯瞎火,原来是负责工作的下人全都休息了。
    好家伙,陈夫人在那间客房里干嘛呢到底?
    夏蒹不可控制的想歪了。
    “这……持续多久了啊?”
    “很久了,基本每月就要来两三次,”卓奴道,烛火摇晃映到他尚显稚嫩的脸上,“我有次夜里醒来,见外头下了雪想去看看,便见客房窗口燃着灯。”
    “我看见里面好像有人在跳舞。”
    “跳舞?”夏蒹皱起眉。
    “嗯,感觉好像是。”卓奴挠了下头。
    “咔”的一声,生锈的铁锁解开,卓奴松了口气,喊夏蒹快点进来。
    “母亲还没回来,她每次到客房就会带很多东西,大概是还没买回来。”卓奴将灯台搁到地上。
    莹莹亮光映照方寸地,方才用铁锁链锁着的明显是个废弃的后门,这里大概就是卓奴口中的客房,只是夏蒹如今所处的空间被一道墨色屏风隔绝,地界也极为狭小。
    “那个……我给你望风?”
    “哈?”卓奴端起灯台起身,“我带夏表姐来,自然是要夏表姐帮我偷听,我帮夏表姐望风了。”
    ……说的也是。
    都说了如今院里已经没有下人了,所以其实根本不需要望风这个职位,卓奴跟她分享了这个情报,她现在想反悔也还来得及。
    早知道就先和柳姐姐和许大哥通个消息了……可是如果和她们通消息总是无法知道的很全面,她们有自己的顾虑在,不希望夏蒹这个普通人过多卷入事端。
    还是她自己来吧。
    夏蒹对卓奴点了下头。
    卓奴笑了,退到屋外,将后门重新锁上。
    屋内陷入一片漆黑。
    夏蒹有点怕,万幸屏风后面空间狭小,她抱着腿蜷起身子,将自己整个人连带着脚尖都用外裳裹起来。
    意识昏昏沉沉,夏蒹脑袋一点一点,不知时间过了多久,忽然听到外面“吱呀”一声。
    夏蒹吓得一机灵,醒神了。
    她将身子紧靠到墙边的屏风阴影处,那里外面挂着一件十分长的衣裳,正巧挡在微透的屏风前能把她整个人的身型遮住。
    脚步声由远而近,落到屏风前,夏蒹吓得心脏不受控制的狂跳,屏风外燃起了第一盏灯火,点灯那人脚步移转,夏蒹捂住口鼻,从她这边右数第三折 屏风底端,看到了一个女人穿着黑色绣花鞋。
    是陈夫人。
    第二盏灯火燃起,映到屏风后只余两簇昏黄,外面的人渐渐点起第三簇,第四簇……
    一间屋子,只有陈夫人一人围着房间四角走个不停,每当黑影绕到屏风前,夏蒹便会不受控制的屏住呼吸。
    “我向……悔,我……悔,我向……忏悔……”
    陈夫人呐呐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到屏风后,只是那声音太小,夏蒹实在听不清晰,只能听到她嘴里一直在说什么我向谁忏悔。
    向谁忏悔?
    “咚”的一声,重物磕碰的声音吓了夏蒹一跳,她忙捂住嘴,又是“咚”“咚”“咚”几声,夏蒹纳闷,便听陈夫人用她那尖细的声音细细算道。
    “金丝贡物,一二三……十七,共十八匹,蜀南针绣织品,一二……共十八匹,玉石首饰……共十八支,广陵玉镯……共十八支……”
    陈夫人念了很久。
    从金丝贡物,到玉镯玉戒,首饰衣衫,香膏脂粉,准备的细到不能再细,全都是女儿家用的东西,并且数量全都是十八。
    这是在……求佛供奉?
    可是哪路神佛会只供些女儿家用的东西,偏偏数量还都是十八。
    夏蒹只记得以前曾听家里老人说过有不能乱拜的阴庙,她印象里好像五妃庙和姑娘庙这类阴庙,才会供奉些女儿用的胭脂水粉,陈夫人莫非是在自家客堂请了个姑娘庙不成?!
    夏蒹登时被这怪异的猜想吓出一身鸡皮疙瘩。
    可陈夫人接下来的话,却将她方才的猜想尽数打破。
    第20章 冰凉指尖
    “罪女陈氏,将以上供奉给无辜的白家女白怜莺,只求怜莺,放我与我两个儿子,与我肚子里的孩子一条生路,罪女陈氏,愿从此供奉白家女,直至老无所无,与世长辞,千错万错皆不是罪女陈氏一人之过,都是那个畜生,是那个畜生一个人的罪!只求惨死的白家女,放过无辜的我们一家,要找便去找真正害了你命的那个畜生!”
    女人的声音从颤抖微弱,到尖声喊叫,夏蒹一颤,听到屏风外传来“吱呀”一声。
    “啊——!”
    正虔心念叨的陈夫人被这冷不丁一声吓得几乎三魂丢了七魄,直到人走至跟前才怔怔缓过神。
    “母亲,”少年声音清冷如雪中雨,“镜奴来了。”
    夏蒹往下探头的动作僵住,眼眶不受控制瞪大。
    只听声音,她就感觉自己好像看到了对方那张脸。
    肯定又是跟往常一样,弯起唇角,笑的温柔又虚假。
    怎么会是裴观烛?
    裴观烛来这里做什么?!
    “你来了,”女人声音打着颤,站起身来腾出位置,“还是跟从前一样,一步都不能差。”
    “嗯。”裴观烛笑着跪坐到蒲团上,看着前方被各种贡品垒满的供桌,和明亮烛火辉映的牌位,漆黑眸底蕴着一抹讥讽,却在扫过某样贡品时蓦地顿住。
    迟迟没见裴观烛动作,陈夫人心急如火浇,就见他忽然自蒲团上起身,走到供桌前。
    “这些口脂,”
    少年声音温柔,回头问,“都是什么颜色的?”
    他这话结合此情此景,简直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可是躲在屏风后的夏蒹却想起些什么。
    陈夫人眉心渐渐拧起一个大疙瘩,“什么?”
    “罢了,我自己看吧。”
    裴观烛好心情的哼起小曲,将贡台上一沓口脂一盒又一盒打开。
    陈夫人似遭雷劈,下意识想要上前阻拦,目光落到供着的牌位上,又忽然嘴角诡异一勾止了步子。
    “镜奴若是想要,便把贡台上的东西都拿走吧。”
    “我要这些做何用?”裴观烛回过头,神情奇怪,“我平日里又没有穿女装扮女人的癖好。”
    陈夫人一噎,不再说什么。
    裴观烛指尖拾起一盒口脂,青石罐身,拿在手里颇有些重量,里面的膏体颜色猩红浓重,如凝固的血块。
    “唔。”
    口脂瓶口对着明亮烛火,映出血一般的猩红,是他在找的颜色,可他看着这抹猩红,却蹙起眉来。
    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颜色吗,颜色,好像不对。”
    裴观烛呐呐,视线定定落在那盒口脂上,漆黑瞳子被烛火映照好似深井中水面晃动,“女人,难道不是只会涂一种颜色的口脂吗?”
    可是他记得,他曾亲眼见过夏蒹涂其他色的口脂。
    她好像总是和别的女人不太像,就连涂得口脂颜色都不同。
    血一般猩红色的口脂被裴观烛搁回原处,他揭开一盒又一盒盖子,在最后一行,开出最后一盒牡丹花粉色。
    青石小罐被他拿到手里,比手掌温度还要冰凉,牌位矗立在眼前,裴观烛面上笑眯眯地就拿了人家的贡品,一声不吭重新跪坐到蒲团上。
    陈夫人咬紧抹的猩红的唇,看着少年背影的目光既兴奋又恐惧。
    “罪人裴观烛,来此向因我而死的白家女白怜莺请罪,”裴观烛跪坐于蒲团之上,却显得十分闲散,右手甚至还把玩着掌心里的青石小罐,“只愿无辜的白家女放过我母陈氏,一切缘由,皆是罪人裴观烛一人之罪。”
    “好了母亲,我说完了。”裴观烛笑着回过头。
    “嗯,去上香罢。”陈夫人松口,猩红的嘴唇咬出几个难看的牙印。
    裴观烛视线稍顿,自打进了这屋头一次皱起了眉。
    啧,真难看。
    他当时怎会给她涂这么个丑颜色?
    听着屏风外传来衣料摩擦声,接着是木履磕地,夏蒹捂紧嘴,心中惊愕似山崩地裂。
    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
    夏蒹甚至都隐隐有些后悔过来了。
    这个仪式根本就是以供奉为由,要求怜莺去找真正害死了她的仇人,放过陈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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