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路过沉寂山岗的唯一春风,也是她反抗无澜生命的唯一工具,当母亲的责骂汹汹来临,她吓坏了,想都没想,就放弃了这个工具,也放弃了他。
    怎么会有这么卑鄙的人呢?她突然替他不平起来。
    陈叶见她突然哭起来,吓了一跳,忙安慰道:“别哭别哭,桐桐别哭,怎么了啊?我不说了,不说那些事了好不好?刚才不还好好的吗,别哭了……”
    他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只猜测应该是又想起周悦骂她的话,他知道的是杨沐梧知道并转述给他的,也许周悦还骂过更难听的,杨沐梧不知道或者干脆没告诉他也说不定。
    意识到这点,他顿时心里一揪,揽过她的肩膀,一边拍一边同她说周悦坏话:“你妈妈脑子简直有包,她凭什么说我是跟你玩玩,我很认真的好吧,那时候虽然年纪小,但跟你在一起就要对你负责任的道理我还是懂的。”
    “还说什么去了大学有漂亮女同学,怎么,担心我甩了你?我还担心你到时候甩了我呢,多少人读到博士头发都秃了,这个专业又忙,我还怕你嫌弃我没时间陪你……”
    他大声地抱怨,说完又使劲戳一下杨沐桐的脑壳,“前天杨沐梧跟我说这些的时候,我真的……你真是气死我了,你但凡问我一句是不是,都不会……”
    杨沐桐被他戳得身子一摆,垂着眼的模样看起来很可怜,他又连忙伸手搂住她,“对不起对不起,桐桐,我不该戳你的,你别生气。”
    “这样吧,上次我们在一起是我开的口,这次换你来好不好?你什么时候想说,我们就什么时候在一起,我等你,行么?”
    问完又叹气,摸了一把她脸上的眼泪。
    突然就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才好。
    杨沐桐整个人昏沉沉的,眼泪突然又来了,她张了张口,想冲动地说那就现在吧,可是无论如何,她都发不出声来。
    她心里惶惶,只觉得自己对不住他,满脸都是眼泪。
    陈叶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声音柔和,“是不是觉得脑子很乱?不要紧,你总会想清楚自己想要什么的,桐桐,人在心里有阴影的时候,是无法说出对别人的喜欢的,我等你想明白好不好?无论是什么结果,我都会欣然接受。”
    杨沐桐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她想说话,但喉咙很痛,只能用力的点点头。
    她其实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比如,“为什么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你又来招惹我?”
    要是他不来招惹她,也就不会又想起那些事,想起自己曾经阴暗的心思,觉得自己那样面目可憎。
    陈叶哼了声,有些委屈似的:“因为我贱呗,还能为什么。”
    这话说的……
    杨沐桐顿时一噎,抬手用手背擦了擦脸,“……能不能好好说话,不能就算了。”
    陈叶握着她的手,瓮声瓮气地嗯了声,又沉默片刻,叹息声似有若无,“因为我不甘心,杨沐桐,十几年了,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甘心。”
    杨沐桐一愣,扭头拿水润微红的眼睛错愕地盯住他。
    他捕捉住她的目光,眼睛一眨不眨地和她对视,一字一句地道:“以前我每次不甘心的时候,就拼命去做实验,写论文,甚至是申请去美国做交换生,用忙碌去置换那份不甘心,可是这次……我选择了来到你身边,伤口溃烂了怎么办,只能引流脓液,剜去腐肉,才能新生。”
    杨沐桐听完犹豫了许久,忍不住问道:“……所以你为什么会不甘心?”
    陈叶看着她疑惑的表情,眼睛眨了两下。
    声音又变得瓮声瓮气起来,“大概是因为……是你先甩的我,全班都知道了,我很没面子。”
    杨沐桐狠狠一怔,差点就要打出来的嗝又被咽了回去。
    杨沐桐:“???”
    就这?就这?就这?!
    我不理解,但感觉很震惊:)
    之前所有的负面情绪好像都随着他这一句“我很没面子”被击落,然后烟消云散。
    杨沐桐睁大着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没想到他竟然会这么幼稚。
    而且还因为这个幼稚的念头,保持着不甘心,达十年之久,这得是多闲的人才会做的事啊?
    “所以……你想怎么办?”她想了想,干脆问他。
    陈叶的脸上闪过一瞬间的心虚,他松开搭在她肩膀上的手,坐姿很端正,声音老实巴交的,“……我确实是想和你重新在一起,真的。”
    杨沐桐望着他,脸上的表情仍旧是疑惑的,“为什么呢?就因为不甘心?”
    她是不相信陈叶分开这么多年还一直默默地喜欢着她的,这不科学,如果真的那么喜欢,不可能现在才来找她。
    要知道,他们大学也同校,毕业之前各自都是住家里的,凤凰巷里陈家杨家住对门,他想要到她的联系方式何其容易,但他没来找过她,也就只能是他不想找。
    陈叶蹭蹭鼻子,“以前是……是憋着一口气,想把你追到手,再甩了你,一人一次就扯平了……”
    杨沐桐:“???”是我错了,你还能更幼稚。
    他说完那句话,又立刻继续解释:“就是你大三大四的时候,去义诊队,我也去了,就是想勾搭、啊不,就是想追你,但你一次都不理我啊,我就、我就觉得这样很傻很没意思,就不好意思去了。”
    他说起义诊队,杨沐桐就想起来了,确实有那么回事。
    他们在容医大念书的时候,毕业要求其中一条是要有110个志愿者工时,杨沐桐去了一次三下乡,但工时算下来还是不太够,于是去了青协的义诊队,目的是通过义诊凑足工时。
    义诊队每个周末会在街道的居民小广场义诊,分成四个小队,每个小队半天,去一次大概是服务四个小时。
    杨沐桐分在周六下午那一队,刚去的时候会有师兄师姐带队,帮助大家尽快熟悉流程,他们那一队就刚好是陈叶。
    陈叶那会儿也像现在这样,没有一上来就说跟她以前认识,而是各种搭讪和试探,走的时候特地跟她一起走,跟她说话,还帮她干这干那,让她烦不胜烦。
    不过她采取的策略也很简单,就是不搭理他,连多余的话也不跟他说一句,就想看看他还能坚持多久。
    陈叶坚持了有半个学期,平时也见不到人,只有周六下午去义诊时他必定会出现,其实那时候他们已经有队长了,作为师兄他去不去都问题不大,但每次杨沐桐都会见到他。
    只是后来他突然又不来了,杨沐桐发现的这个事时候,都不知道他是从哪周起开始不出现在义诊队的,但她心里松了口气。
    后来就慢慢忘了这件事,现在再听他提起,想必就是那段时间他就是想通然后放弃了。
    “那现在呢?”她问道,脸上的表情里掺杂上一点好奇。
    陈叶继续蹭蹭鼻子,“现在是……”
    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突然停下,像是在心里斟酌组织着说辞,半晌后才正色道:“桐桐,我知道如果我说我一直喜欢你,一直等你等了这么多年,你是不可能相信的。”
    怎么可能呢,年少时的喜欢即便再绚烂,隔着长久分离的岁月,时间也会让它变得黯淡,没有新的恋情,说白了是没有遇到一个比她更好的人罢了。
    “我太忙了,心里也有太多想要做的事,感情需要并不重要,所以不论是同学还是同事,我都没有遇到一个人,像以前对你那样,想每天都见到她,想和她吃饭,想和她聊天,想和她分享我一切有意思没意思的事,甚至想带她回凤凰巷。”
    “所以一拖再拖,我到一附院工作,也并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我自己,省医院当然很好,但它也有更多更有能力的专家和前辈,又没有开设分院的计划,我想要上位,想要带组,想要有更好的机会和发展,需要熬很多年的资历,恰好这时小叔告诉我,一附院要在青浦开设分院,正准备招兵买马,我就知道我的机会来了。”
    所以他凭借师从著名神经病学泰斗和两次赴国外进修的教育背景,揣着课题和sci文章,成功过五关斩六将进入一附院青浦分院的神经内科,有了一个不逊于省医院的全新的平台,可以大展拳脚。
    “和你从校友变成同事,只是这次跳槽得到最大收获之一。”
    他笑着看向杨沐桐,眼角微微弯了一下,“桐桐,这些年我也从我妈他们那里听说过你的一些消息,你考上了容医大七年制,你考上了一附院的研究生,你定科在妇产科,你买房搬出去住了,你还没有谈恋爱,我都知道,有时候偶尔也会想,你会不会也听说过我的事,会不会想起我们的以前,还有,你不谈恋爱是为什么,是像我一样没遇到更好的人,还是其实有偷偷在谈而大人们不知道。”
    年少的感情是不掺杂任何利益的真挚和单纯,所以当他们重逢,在明确知道对方还没有男朋友的情况下,“我尝试过恋爱和动心的滋味,就不愿意因为年纪到了就将就一个看起来还不错、但不能让我动心到光是看着她就会想到和她过一辈子的人。相对而言,死灰复燃则明显更容易做到,而我又曾经的的确确非常投入地喜欢你,自觉付出了很多,又被你辜负过。”
    那份被分手的不甘心和曾经的喜欢相碰撞,火苗就哗啦啦地燃起来,如同星火燎原。
    杨沐桐听完,沉默半晌,茫茫然地问道:“就这么简单吗?”
    陈叶靠在沙发背上,伸手用拇指的指腹搓了搓她脸上的泪痕,说了句:“一会儿记得洗脸擦点护肤霜。”
    说完这个才摇摇头,表示不赞同她的说法,“怎么会简单,你知道中间需要有多少个刚刚好吗?”
    “要刚好一附院开设分院需要招人,要刚好我从美国进修结束回来,要刚好我的学历学术能力达到要求,我才能到青浦医院跟你成为同事,也要刚好我们都单身,并且刚好都没有喜欢的或者在接触的对象。”
    “桐桐,我们今天能这样坐在这里,是无数巧合累积才有的必然。哪怕只是四年,都足以让一个人的生活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更何况我们中间隔着十年那么长的时间,我们高中毕业,大学毕业,参加工作,这一路会认识很多人,竟然都还能是单身,你知道这说明什么?”
    杨沐桐继续茫茫然地看着他,睁着一对漂亮的杏仁眼,看起来就像个单纯懵懂很好骗的孩子。
    明明想说一切都是巧合,是命运的馈赠,她不必因此觉得他给的这份喜欢太重,也不必因为担心负担不起,就望而却步。
    但他突然却改了主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有些意味深长地逗起她来,“这说明老天爷都看不过眼你跟我分手,才让你当了这么久的单身狗啊,桐桐——”
    杨沐桐:“???”
    怎么还有这种歪理的?!
    杨沐桐回过神,一巴掌拍掉他的手,脱口道:“你还不是一样,再说,要是我现在变成个大胖子,不好看了,你才不会说这种话!”
    “咳咳——”
    陈叶收回手,清清嗓子,嘟囔道:“小姑娘长大了果然就是不好骗了。”
    居然还真是这样?杨沐桐听见,气得嘴巴都抿成一条直线,从沙发上跳起来就把他往外赶。
    “滚滚滚,立刻滚,还复合,复合你个大头鬼!”
    陈叶都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给她扯着胳膊连同外套和皮鞋一起丢出了门,眼看着门在自己面前关上,他顿时急了。
    使劲拍着门喊:“桐桐,你快开门,我的猫!碰瓷儿还在里面呢,你也没猫猫砂猫粮……”
    话没说完,就见门吱呀一下打开,杨沐桐单手抱着猫塞给他,然后又无情的关上了门。
    看着紧闭的屋门,他低头看看碰瓷,见它也一脸懵逼,只好叹口气。
    给杨沐桐发信息:【真的不同意复合啊?我很诚心的,你看看我啊!】
    陈叶:【以后工资都上交,论文都加你名字啊,行不行?】
    陈叶:【大哭.jpg】
    杨沐桐只回了他一个字:“滚!”
    他又叹口气,跟蹲在旁边舔爪子一脸置身事外的猫闺女吐槽:“碰瓷儿啊,你说你妈这什么意思哇,我到底又哪儿错了?”
    “哎,你说,她能让我重新追么?”
    碰瓷儿停下舔爪子的动作,仰起头拿大眼睛懵懂地望着他:“喵——”
    作者有话说:
    第七十一章
    露营回来之后, 杨沐桐还可以休息一个周末,陈叶却已经要开始上班。
    正巧周六的门诊,跟诊的是杨微。
    杨微这两天都住在凤凰巷, 她母亲方莹听说了家里发生的事,让她在家多陪陪老爷子跟老太太。
    所以她很好奇,“陈叶哥,你跟我姐这两天去哪儿玩了?”
    陈叶一边戴手套,一边道:“去露营公园露营啊, 怎么?”
    “没怎么。”杨微摇摇头, 八卦兮兮地瞅着他,“就是好奇,你跟我姐相处得怎么样,打动她没, 我能改口叫姐夫了么?”
    你说这个我可就不困了啊!
    陈叶目光微微一闪,先给自己画大饼, “快了快了,我觉得成功指日可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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