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生愣了一下,不敢动,陌生人啊,家长和老师可都说过,不要跟陌生人说话,陌生人给东西也千万别要,那可能是人贩子啊!
    但是……
    “来呀,过来呀。”陈叶又招招手,笑眯眯地叫他,“我有事儿问你。”
    顿了顿,又道:“放心吧,我就住这里,在三单元1301室,不是骗子。”
    听到他说的“三单元1301”,小孩儿愣了一下,挪了两步,离他近了一点,但还是远,然后扯着嗓子问:“那我问你,1302住着谁?”
    还能这么问的?
    陈叶差点笑死,这孩子都不知道自己无意中暴露了家庭住址吧,他忍着笑,认真应道:“住着东风小学的韩老师两口子,你是他们的什么人?”
    小孩儿眨巴眨巴眼睛,陈叶忍不住笑出声来,问他:“他们有一儿一女,看你岁数,他们是你爷爷奶奶还是外公外婆?”
    “爷爷奶奶。”小孩儿蹦到他跟前,满脸好奇地打量他,“叔叔,你真的是我爷爷奶奶的邻居啊?”
    “那还有假,一会儿我可以跟你一起回去,你看看我住不住你们家对门就知道了。”陈叶眉头一扬,问他,“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小孩儿老老实实地应道:“我以前住在申城,我爸妈要去美国工作了,我不想去,他们就送我回爷爷奶奶家。”
    丁点儿没有抗拒的意思,陈叶笑着摇头叹气,果然还是小孩子,“下次不认识的人问你这种问题,不要告诉他们,不然人家就知道你家老的老小的小,可以去偷东西了。”
    小孩儿一愣,“……昂?”
    还能这样?他立刻警惕起来,看着陈叶,“所以你也是骗我的吗?”
    “骗子是不会说自己是骗子的,小偷也不会。”陈叶伸手揉了揉他的头,问他,“你刚才欺负小姑娘了?”
    小孩儿又眨眨眼睛,不吭声,噘着个嘴,一脸倔强,“我没错”三个字都快刻在脸上了。
    陈叶见他死倔,没忍住,拍了一下他脑袋,“还不承认?我都看见了,你扯人家的羊角辫,把人家惹恼了,居然还不道歉,你手怎么这么欠,人家小姑娘那么可爱,刚还不嫌弃我跟我解释你们游戏规则是什么呢,你怎么舍得欺负人家,嗯?”
    小孩儿瞪着眼,抠起手指头来,嘟囔着道:“我没有……我很轻的……都没用力……”
    陈叶无语地看着他,“你觉得没用力,那我打你一下,我也说没用力,你痛不痛?”
    小孩儿抿着嘴不吱声。
    陈叶又问他:“你干嘛扯她头发,讨厌她,不想跟她玩,故意赶她走?”
    “没有没有,不是这样的!”小家伙着急起来,声音都大了,满脸的急切,“……我想和她玩的。”
    说完他又嘟起嘴,小眉头皱着,好像很苦恼,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明明是想跟她玩,又把事情搞砸了。
    陈叶看着他,忽然间觉得看到了小小时候的自己,很像,又不太像。
    他笑着拍拍他肩膀,“我可以教你怎么哄回她,但是你得告诉我,谁教你想跟人家玩,就去揪人家头发的?”
    “大胖啊,二单元那个大胖,读三年级那个,他说打是亲骂是爱,打打闹闹感情才会好。”小孩儿理直气壮地应道。
    陈叶嘴角抽搐起来,这都什么歪理学说?
    小孩见他脸色不对劲,一瞬间就傻眼了,“……哈?不是这样的吗?”
    陈叶抬手揉了揉眉心,无语至极,“……当然不是啊,换了你,你会跟欺负你的人玩吗?”
    杨沐桐那样缺心眼儿的憨货这世上有且只有一个好吗?!
    你以为你会像我一样幸运吗小屁孩?真是的!
    小孩一听,愣了愣,半晌嗷一声,“那他为什么这样告诉我?!”
    为什么?陈叶失笑,大概“喜欢你才欺负你”是相当一部分人尤其是男生必经之路,他们幼稚地以为,这样是对自己喜欢的人的特别对待。
    “他可能也不懂,但那是不对的,你想跟她玩,想和她一直做朋友,就不要欺负她,要帮助她,要保护她,特别是别人欺负她的时候,你要挺身而出,像个男子汉一样,勇敢的保护她,这样她才乐意跟你待在一起啊。”
    “你要绅士一点,小女生都喜欢对自己好的绅士,哪里会喜欢欺负自己的恶霸,那些欺负你是喜欢你的洗脑包,少信!”
    他说完,又拍拍小屁孩的头顶,这是过来人的教训,你要听啊,小孩儿。
    小屁孩大概是听懂了,点点头,“那我下次不揪她头发了,给她带巧克力吃,你比小胖大,我听你的。”
    陈叶刚要夸他孺子可教,就听这小屁孩紧接着问:“叔叔,你懂这么多,一定很多女朋友吧?”
    陈叶:“???”扎心了小老弟!
    关键是人家还一脸真诚,丝毫没有说反话的意思,陈叶的一颗心呐,被这稚语童言戳得,血淋淋的,全是窟窿。
    他沉默了一下,站起身就要走,还马着脸说了句:“大人的事你们小孩子少管!”
    小孩儿眨眨眼,哦了声,跟着他就往单元楼方向走,说要看看他到底是不是住在三单元1301。
    陈叶只好把小孩送到隔壁1302,又跟他爷爷韩老师寒暄了几句,刚回到自家坐下,就接到了刘翀从办公室打来的电话。
    刘翀告诉他,他下班之前去急诊会诊的那个吃减肥药吃出意识障碍来的女病人,“抢救无效,报了死亡,主任听说了,让咱们写个关于西布曲明的推文发到科室公众号上去,我寻思着是你去会诊的,干脆一事不烦二主,干脆你来写吧,快点啊,明天就要发了。”
    陈叶噎了一下,“……有钱吗?”
    刘翀振振有词,“医学科普的事,怎么能提钱,庸俗!”
    “白嫖就白嫖,装什么无私奉献?虚伪!”他顶了一句,然后不等对面反应过来,立刻就把电话挂了。
    刘翀的信息紧接着跟了过来,还是交代他要早点交稿。
    陈叶翻了个白眼,骂骂咧咧地去了厨房,从冰箱里掏出一包速冻水饺,放进冷水锅里,然后转身去书房拿笔记本电脑。
    一边吃饺子一边写,西布曲明这种药对于他来说,其实是很熟悉的,饺子吃完,稿子也写得差不多了。
    最后润色一遍,将参考文献列在文末,就发给了刘翀。
    然后起身去冰箱拿了一瓶冰镇啤酒,坐下来,一边喝一边等文献下载结束。
    看文献看到十点多,去洗澡,然后一边玩手机一边有一眼没一眼地看电影,看到困了就睡觉,睡前定好闹钟,明天是周末,要回家吃饭。
    夜色深沉安静,睡梦中的人皱起眉,梦见旧时谈不上愉快的往事,翻了个身。
    第二天早上陈叶回凤凰巷陈家的时候,杨沐桐也离开家门去购书中心,转了半天,找家店吃午饭,吃饭的时候习惯性地玩手机,去翻订阅号消息。
    适应现在的阅读和宣教要求,一附院基本每个科室都有自己的公众号,这个分院和总院又是各自分开的,所以自从到了青浦分院,杨沐桐订阅的公众号一下就多了好几个。
    今天中午有更新的科室有好几个,神经内科今天这篇推送的题目是“那个吃减肥药丢掉性命的女患者”,看起来就标题党,她二话不说就点了进去。
    “下午快要下班的时候,我已经做好了随时跑路的准备,但老刘却忽然告诉我,急诊有个病人,你去会诊一下吧……”
    文章从笔者去急诊会诊说起,将患者的症状一一说来,描写得相当详细,还写了她的儿女如何在抢救室门口肝肠寸断,却留不住母亲的生命,然后笔锋一转,开始写西布曲明的前世今生。
    杨沐桐看得认真,很快就看完了,觉得文风有些陌生,这不是神内科推文一贯的风格,不禁有些好奇是谁写的,于是上拉到顶,在标题下面“原创”两个小字旁边,看到作者署名。
    “陈叶”。
    居然是陈叶写的,杨沐桐一愣,但立刻欣然接受了这个事实,也对,这个人写东西向来很有一手。
    作者有话说:
    陈医生:我是一个能写美篇的复合型人才。
    桐桐:接外包吗?我们科……
    陈医生:发女朋友吗,发的话可以免费帮你们写。
    桐桐:……天还没黑就做梦是不是不太好?
    碎碎念:
    大家元宵节快乐呀!年过完啦!祝大家接下来一整年都顺顺利利!
    第八章
    周日的天气还不错,阳光很好,杨沐桐早上起来之后将被子抱到阳台上去晒。
    然后拉一张椅子坐在旁边,先是看了十几分钟书,然后拿着手机开始玩消消乐。
    秀姨这时候打电话过来,叫她下午回家吃饭,“你妈妈昨天买了两条二十几三十斤的大青鱼,太大了,冰箱放不下,天气又热,我待会儿全部做成香辣鱼块,你回来吃,杨微也回来的。”
    “还有啊,家里搞大扫除,你妈说要把储藏室里的东西清一清,我看有个箱子贴着你的名字,你要回来看看里面的东西还要不要,免得不小心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杨沐桐哦了声,又好奇地问:“二十多斤的大青鱼有多大啊?”
    “我给你发照片,我拍了照的,反正好大一条。”秀姨笑着应道。
    杨沐桐嗯了声,挂断电话看过照片,又去厨房放米煮饭,外卖订了四分之一的玫瑰豉油鸡,她打算再做个蟹味菇凉拌腐竹。
    吃完午饭,她又去午睡,平时上班太累,休息日难免渴睡。
    醒来已经是下午三点多,她收拾了一下自己,就出门回凤凰巷了。
    到家的时候秀姨在院子里收晾晒的鱼块,杨沐桐过去帮忙,问她:“为什么要晒啊?”
    “去除水分啊,这样炒起来方便,吃起来更香。”秀姨一边说一边道,“腌了八九个小时呢,昨晚上又放屋底下开大电扇吹,今天又晒了大半天,要不然今天你还吃不上哦。”
    杨沐桐闻言点点头,“秀姨辛苦了。”
    秀姨是杨沐桐和杨沐梧兄妹俩刚上高三的时候才来他们家的,说是老公和儿子外出打工碰到意外丢了命,村里人当着她面儿说她克夫克子不吉利,她受不了这种风言风语,干脆出来打工,挣个养老钱。
    正因为没有牵挂了,她才在杨家一待就是十年,将杨家人当做自己家人,尽心尽力地照顾着。
    她没多少文化,一点也不高雅时尚,总是在厨房打转,最爱去菜场,但杨沐桐很喜欢她,因为她跟周悦完全不同。
    举个例子就是,她有次语文周考拿了一百三十分,周悦看了是直皱眉头,批评她:“怎么才一百三,你哥考了一百四,你怎么差这么多,是不是没有好好复习?从今天开始,每天多做两篇文言文阅读,拿过来我检查。”
    而秀姨知道了,说的却是:“你上次是不是考了一百二十五?这次一百三,进步了五分呀,很好了,咱不跟别人比,跟自己比,不过多做点作业也不错,你妈是为你好呢,认真写,我给你炖鱼头汤喝。”
    周悦爱她吗?毋庸置疑是爱的,那个时候周悦已经是科室业务骨干,除了手术、门诊,还承担了国自然课题,肩上担子很重,每天都加班,就这样,还要每天抽出时间来检查她的功课。
    那时候她觉得周悦很烦,后来才知道,这有多难做到。尽管明白这份不容易时,她已经长大,过了向父母索求表扬的年纪,也和他们不再那么亲近。
    可是想起来,却依旧会觉得压抑和难受,因为她从来没有在周悦那里得到过一句赞许和夸奖,永远都是:“这你也能做错,眼睛长来是做空气的吗?”
    “这么基础的知识点,你们高一就学了吧,还做错,是不是当时没好好听课?”
    “你这样下去,还怎么考大学?!”
    曾经说过这些话的人,今天也在家休息,见到杨沐桐和秀姨一起抬着个大不锈钢盆进来,眉头一皱,“这才几点你就回来了,又还没到吃晚饭的时候,你有时间怎么不在家多看点文献,你论文有头绪了吗?”
    杨沐桐早就习惯她这样的说话方式了,淡定地应道:“有一点了,打算写在妇产科门诊阿司匹林处方用药的情况分析。”
    周悦又问:“这得要收集不少病例吧?你跟你同事他们打过招呼没有?这可不是靠你一个人的门诊量就能得出来结论的。”
    顿了顿,又说:“我跟你奶奶提一下,让她在门诊也帮帮忙,再跟你刘阿姨说说,也给你收集一些病例。”
    刘阿姨是市第一医院妇产科的主任,周悦的同学兼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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