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韶华向她略说了一下发生了什么,乔莱听了又掉下泪来。
    呼啦啦又来了一行人,陆中元跪在当地没有反应,连人来了要哭灵都忘了。好在没人会在灵前挑人家孝子贤孙的礼数,来人中有几位夫人,想来也并不认识乔莱,却也跟着哭了一顿。安韶华见状也不好上前多说什么,遥遥看了陆中元一会儿,觉得他应该暂时无事,这才转身去找高信立。
    另一头顾銛正看完那些贡品的手艺,回身要走,恰遇上赵白虎过来攀谈。
    虽说顾家跟赵家都是以武传家,私底下却没什么来往,只是点头之交。赵白虎明显是直奔顾銛而来,想到前段时间安韶华正跟着二皇子在沧州办案子,顾銛心里多了一层盘算,兴许赵白虎是想知道二皇子作为钦差整治沧州官场的一些内幕消息。顾銛本就不喜欢那些官场上的弯弯道道,更何况赵白虎与自己本就无多大交情,顾銛想着周全一下礼数也就罢了,于是上前问好之后略寒暄了几句,顾銛便开口告辞。
    眼见顾銛要走,赵白虎心中急的恨不得生出一身的嘴来,说动顾銛与自己成就好事。
    其实赵白虎早在七年前便对顾銛念念不忘。那是开隆二十八年的秋猎上,皇上点顾銛舞剑。彼时顾銛不过十三四岁,刚杀了胡日图,少年得志风头正劲。赵白虎听多了传言,以为是个天生异象虎背熊腰的将军,哪知竟是个精瘦的少年,北疆的劲风把他吹得铜人一般黑亮,五官算不上绝色却特别鲜活,跟那些个娘们儿似的公子哥儿一点都不一样,一对眼睛机灵到不行,身手也俊得不得了,只看了一眼就勾走了赵白虎的魂魄,当真是天生尤物。可惜自己当时身份低微,根本无缘结识。后来听说他出事,赵白虎觉着可惜了,千仞人而已,上什么战场呢。再后来听说他嫁人了,还是嫁了个文官,想想京里那些官太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原以为也就这样错过去了,哪知此生还能有这样一段相遇。
    顾銛不知道赵白虎心里过的什么走马灯,告辞之后闪身就要走,赵白虎却错了一步挡住了顾銛的路。想到前些天沧州官员中流传的关于千仞人的那些个传言,再想想自己所见二皇子与顾锋不清不楚的样子,赵白虎认定千仞人都是一样的,只要看对眼了跟谁都行。
    顾将军,这个给你。赵白虎从怀中掏出一张折起来的纸,伸手递给顾銛。
    顾銛下意识地就伸手去接,眼角却看到景和跟着几个孩子往前院跑过去了,这一分神就没注意到赵白虎给的纸里还夹着东西。眼看着东西要从顾銛指缝里漏出去,赵白虎倒反应极快地接住了连同顾銛的手一起握住。
    原本男人之间这样碰一下无伤大雅,顾銛心里却觉得十分怪异,紧接着就像印证他的感觉似的,赵白虎居然摸了他手心一下。还露出一个十分猥琐的笑容顾銛,我顾銛只觉得一阵恶心劲儿直冲头顶,头皮一阵发麻,想也不想便一拳打上赵白虎的面门:滚你妈!
    等安韶华听到人通报匆匆赶来的时候,就看到顾銛手上牵着景和气鼓鼓地站在当地。
    怎么?来报信的小厮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但安韶华只信顾銛说的。言语间安韶华看向赵白虎。
    赵白虎本也是一员孔武有力的猛将,只是近身之战并非是力大的稳赢,更何况赵白虎起初精虫上脑失了先机,后来心虚气短不敢下狠手,哪像顾銛就是个气头上混不吝的性子,手底下的分寸也仅仅是打死了或者没打死的区别。赵白虎此刻就卡在这个分寸上半死不活。陆家请的郎中还没来,陆家小厮却已经放好了一个矮榻,只是赵白虎却不肯起身躺在榻上,非要趴在地上哼哼。
    到底是人家做法事。安韶华小声嗔怪你佛前失仪了。
    闻言,顾銛显出十分气愤的神色来瞪他,安韶华赶紧把话说完赵副将好歹是正儿八经的从五品副将,你是四品显武将军,且不说你们品级相差过大,皇上可不喜欢武将私下切磋。
    安韶华三言两语就把一边倒的殴打变成了武将之间的私下切磋,赵白虎却不想吃这哑巴亏。张嘴提气正要分辨两句,又听得安韶华说:而且赵副将私德有亏,应该交由御史查办,与你是无关的。
    一听说还要被御史参一本,赵白虎一口气憋在胸口竟然晕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山林,面相上称呼太阳穴稍稍往上一点那个区域的名词。
    第135章 出世
    赵白虎这一晕, 安韶华赶紧指挥着小厮们七手八脚把人往矮榻上一抬,擦脸的擦脸束发的束发一转眼就把人收拾得干干净净。地上的血迹也在转瞬间消失无踪,若不是围了一群人, 都看不出这里发生过什么事儿。这边刚热闹过去,于山火急火燎地赶来了。接过一个丫鬟的帕子擦了把脸,又回头吩咐了一句什么,便上前来。
    赵将军这是
    于山来的路上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经过,之所以有此一问就是想给双方一个台阶。要是赵白虎说这就是过招切磋,那便无事。虽说这里正在做法事,照理说法事上动武真的很败运道, 但陆家说破天也就是个商户,别说人家在你水陆道场上打架,就算拆了你的灵棚,你也得恭迎恭送鼓掌欢呼的。可要是赵白虎咬死了是顾銛打他, 这事情于山还真就插不上嘴了,若是还要去作证唉!神仙打架, 小鬼遭殃。
    陆家有钱排场大,水陆道场既有道士又有和尚, 都是得道的高人,刚才打成那样都没人乱了阵脚,此刻更是各显神通,压根不插手凡间的事务。顾銛是死都不会跟别人说他为什么要动手的,赵白虎还躺着,所以于山一开口,反倒没人说话了。
    不过到底算不上安静。
    这边念着:宝雨宝云无数种, 为祥为瑞遍庄严还有木鱼笃笃笃。
    那边唱着道,兴者主生, 万物悉生,德兴者主养,万物人民悉养,无冤结四个道人组了个法阵,各执法器步罡踏斗。
    乡邻的孩子们绕着贡品跑来跑去,为首的小姑娘手里拿着一根小棍棍,上面缠着金灿灿的饴糖。
    没人接话,倒是在于山的意料之中。
    顾銛现在已经过了气头,看着眼前的乱象,心里挺后悔的。陆家已经事儿够多的了,自己居然在这里把赵白虎打了。过两天他拍拍屁股走了,陆家对上赵骏兄弟俩还有活路么?顾銛越想越急,呼吸都有些乱了。安韶华察觉他情绪不对,回头一看他的样子,微微侧了下身子从小指根处捏住了顾銛的手掌,轻轻用力,小声问流光,怎么了?
    没等顾銛回答,人群散开,乔莱搀着陆中元也过来了。
    顾銛一抬头愣在当地,刚才陆中元来找安韶华的时候他到了,那时陆中元气色不好,却还依稀是原先那个俊朗小伙。怎么一转眼的功夫,就变成这副摸样?面色灰白,一片死寂,眼珠都一动不动。原先气宇轩昂挺直的脊梁现在也佝偻了,现在单看身形,倒像是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了。
    顾銛看向安韶华。
    初九死了。安韶华在顾銛耳边小声说。在牢里上吊了。
    明明是站在大太阳底下,顾銛却只觉得一阵阴冷,一股凉气从四肢百骸缓缓的渗进来,毒辣辣的日头都照不暖。
    顾銛从来都没有这么后悔过。
    他在人家水陆道场上打架了。
    且不论起因为何,法事之上出手伤人,他让陆家得罪了神明。
    一转眼珠子,顾銛看到了赵白虎。
    赵白虎其实早醒了,只是一来身上疼,这里躺着舒服。二来着实丢脸,不想睁开眼。三来他还没想好这事儿要怎么了结,所以只能装晕再拖一下。
    对了,安韶华一手抱起景和,跟顾銛说,陆家人手不够,想问你借一下衔春语梁。他俩终究是见过些场面,涣郎原想着让他俩去前面待客,也不用他们端茶倒水,在一旁盯着就行。
    顾銛胡乱点了点头,眼睛却一错不错地盯着赵白虎。这个狗东西,回头小爷不弄死你我跟你姓。
    涣郎应该还没转过味儿来,你让衔春他俩直接去找于山吧。
    赵白虎大概是躺舒服了,蹬着腿伸了伸腰。顾銛看到了眼睛一眯,大步向前走去。安韶华赶紧把人拽住流光!声音难免带了严厉。
    被他这么一喊顾銛马上就翻过味儿来了,恼恨自己差点又犯错,咬牙切齿地解释说:赵白虎那厮装睡着呢。
    安韶华抬眼一看,心下也是不忿。回头吩咐了衔春几句。衔春看了看顾銛,顾銛思忖了一下,点了点头。衔春从安韶华手里接过一个牌子便抬脚向赵白虎走过去。
    这样,可以么?仗势欺人狐假虎威语焉不详任人想象,顾銛总觉得这样做有些不好。
    衔春是皇上亲自赐给你的不是?
    是。
    皇上手底下有暗卫不是?
    是。顾銛抿了抿嘴。
    暗卫会把看到的事□□无巨细都记下来,是不是?
    顾銛长长地舒了口气,是。
    安韶华看了一眼顾銛,没再说话。
    可是
    我让衔春说的,句句实话。他若是心里有鬼,自然是怕见光的。
    安韶华说到这份上,顾銛也就明白了其中的关窍。赵白虎这事儿说白了,虽然恶心却也不痛不痒,反正自己已经给自己出了气,安韶华这样处理也无可厚非,不过是吓唬一下他,让他以后夹起尾巴做人。
    只是顾銛并不知道,安韶华根本没想着就此收手。他脑子里已经想好回京之后就要暗查赵白虎此人,既然他色胆包天敢向顾銛伸手,私底下一定还有其他什么事情,到时候
    果然不一会儿衔春回来了,赵白虎急急慌慌地回了军营,只说军中有要事。
    这边解决了赵白虎,顾銛抬头看向陆中元,攥了攥拳,三两步走到陆中元面前。涣郎兄,对不起。如果赵家兄弟为难于你,为难于陆家,顾
    元哥儿!刚才于山一直背对着这边,并不知道陆中元夫妻过来。此时回头冷不防看到陆中元这幅摸样,惊惧之下竟然直接打断了顾銛的话,声音都拔高了几个调元哥儿,你怎么了?
    于山与陆夏苗、陆中元姐弟俩相识多年,情谊非比寻常。乔莱小声说了两句话,于山闻言愣了一下,招手叫住了一个端着袈裟走过的小沙弥:小长老,可否把你家师父叫来,于某想请他去超度一个亡灵。
    顾銛组织了半天语言,磕磕巴巴地道了歉,只是陆中元不知道听没听到,一直没有反应。乔莱倒是一再说顾公子不必多心。
    呼啦啦过来一群小丫鬟,七手八脚地给人们上了绿豆汤。于山接过一碗边喝边问前面上了没,灵棚那边可曾摆了。安韶华看这些小丫鬟没有个规矩的样子,皱了皱眉。上前说起了让衔春语梁去帮忙的事情。
    阿弥陀佛。
    了悟大师。于山双手合十上前行礼,众人便也跟着行了礼。于山倒也不绕圈子,说了想让大师帮忙超度初九的意思。
    大师低头想了好一会儿,才说:不瞒施主,这大牢里怨气冲天,只怕耗尽贫僧毕生法力都于事无补。还请施主另请高明吧。说完转身便走。
    于山出言挽留,最终了悟大师才松了口,可以对着牌位念一下往生咒,助逝者早登极乐。他们也可以在庙里为逝者点长明灯,让高僧祝祷,祈求来生福寿绵长。
    了悟大师刚走,一个道士便不请自来。
    这个道士自称叫做真灵子,是陆家做道场请来的。真灵子上前便直接问可有逝者的生辰八字或者生前用过的东西,贴身佩戴多年的灵玉最佳。
    初九身世坎坷,哪里有什么贴身佩戴多年的灵玉?银钱倒是攒了不少,可惜银子最是不认主的东西。
    这边报上了初九的生辰八字,真灵子便掐着手指算了起来,双眼上翻口念念有词,看阵势的确是煞有介事。
    诶呀!真灵子突然大叫一声,众人皆是一惊,哎呀哎呀!不得了不得了啊!
    顾銛冷眼看着真灵子,心想这个真灵子要是给他拉上个胡琴,他一个人就能撑起一台大戏啊!
    此女她就不是个凡人啊!真灵子登登登向后退了三五步,堪堪稳住身形,想着西北纳头便拜,嘴里念着不知道什么经,分明是字正腔圆说出来的,却谁都听不懂。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作何表情。陆中元看着真灵子这一通唱念做打,眼中竟然聚了光。
    顾銛却没注意到陆中元,他两辈子一来头一次有人在他面前装神弄鬼跳大神,他自然是要不错眼地盯着。真灵子念了一会儿经,站起来对众人说。
    此生辰八字的女子便是九天玄女下凡历劫,此次历劫要入世九遭,参悟人间九种真情,称为悟情。这一世她合该生来家境优渥,家中长辈俱在,父母琴瑟和鸣,兄弟姐妹恭顺和睦。然后一朝遭变,才知一切荣华富贵都是过眼云烟。只有亲情才不会变,不论穷富,父母兄弟的真情不会变。
    看来是提前做足了功课的。顾銛心里下了结论,看向真灵子的眼光里便含了兴味。陆家的案子昨晚才算结了,今儿一早这个真灵子便能知道这许多背后的私隐,看来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真灵子还在那里说什么九天玄女,冷不防一个人扑上前来将真灵子撞了个趔趄,这人抱住真灵子的腿哭喊着:师父,你便收下我吧!
    是陆中元。
    扑通一声,乔莱跌坐在当地,众人上前扶她,她竟呆怔在那里,面无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
    道 兴者主生,万物悉生,德兴者主养,万物人民悉养,无冤结出自《太平经》
    宝雨宝云无数种 为祥为瑞遍庄严出自《地藏经》
    第136章 流云
    乔莱新婚头一日公爹被人杀了, 紧接着又这么多事情劈头盖脸扑面而来,她早已是在强撑。此刻亲耳听到丈夫说要出家,只觉两耳轰鸣, 眼前光怪陆离变换着颜色,却什么都看不真切。周围有人七嘴八舌问这问那,声音远远近近,隔山探海,乔莱听了却听不懂,左看右看,一口气堵在胸口, 两眼一翻竟然软软的倒下去了。
    丫鬟嬷嬷七手八脚将乔莱送到后院跟陆夏苗放一起找人伺候着。
    陆中元半痴半傻却力大无穷,抱着那个道人不撒手,只一味地喊着师父仙人瀛洲瑶池一类的浑话,众人齐上阵竟然也不能撼动他分毫。顾銛上前, 一掌劈晕了陆中元,把人送回房去。安韶华要跟着去劝劝, 走了两步又折返回来,附在顾銛耳边说了好些话。顾銛似欲与他争辩, 还未等开口安韶华又执着他的手说了些什么。
    顾銛点了点头,转身跟着那真灵子走了。
    真灵子并没有向道场那边过去,反而穿过人群向一边走去,没有回头,越走越快。明明真灵子合该是头一回来陆家,却七拐八拐甩开了众人,顾銛紧紧坠在他身后, 满腹狐疑。
    安韶华吩咐衔春语梁去帮忙,把景和牵在手里, 跟着陆中元去了前院。
    陆家仍旧是乱,乱之外多了一层焦躁。没人约束这帮下人的舌头,家主要出家的消息不消片刻便阖府皆知,丫鬟仆妇各个神情紧张茫然,似是不知道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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