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柳毅传书》、《白蛇传》这一类神鬼的,不知道行不行。
    《五女拜寿》这类讽刺长辈的肯定不行
    《陆游与唐琬》,呵呵,算了吧。
    顾銛眼睛一亮,《穆桂英挂帅》肯定行,祖母最爱的就是这出戏,可是自己不会越剧版本的。要是有像这一类的《双烈记》!自己学过里面梁红玉的一段唱词,想想,不是很难!女中豪杰上战场,哎呀!太合适了!
    顾銛抿了口茶水,润了润嗓子。施施然站起来,对祖母行了一下礼,说那我给祖母去一段儿梁红玉吧。
    说完,素手轻拈,便唱了起来:
    戎马生涯二十春
    磨穿几件蜀地锦
    劳素手 捻铁针
    为御将军铁甲冷
    适才还闻息索声
    为何霎时不见人
    手携锦袍出帐门
    他那里极目江心忘却风露冷
    顾銛会唱戏,安韶华很早就知道了。当年他还是二皇子的伴读,顾銛刺杀胡日图之后有一段日子,上到皇上皇后,下到鱼尾巷里卖馄钝的父女俩还有市集里说书的先生,都会这个顾二公子赞不绝口。那传言说的神乎其神,简直不能听。
    初时,只是说顾二公子假扮戏子只身入敌营,如何应变,如何惊险,如何抓住时机杀了胡日图,如何在被北蛮掳走当奴隶的那些大祐人的帮助下逃出军营,调来救兵,大获全胜。
    后来那传言就传的没影儿了。
    说什么平城城外十里,北蛮大军压境,顾老公率兵抗敌,当时战事正酣,这边是顾老公爷英勇无匹,那边是胡日图诡计多端竟让副将假扮自己来了个车轮战,那一战打了三天三夜都没停,直打得飞沙走石天昏地暗。顾老公爷以一敌三,那一套顾家枪耍得密不透风,胡日图眼看落败,竟指使身边的副将用暗器偷袭,顾老公爷一时不察,竟让他得逞了。说时迟那时快,顾二公子一袭白衣凌云,从天而降,杀入北蛮百万军中如入无人之境,砍下了那胡日图的狗头,霎时间,老天开眼,降下漫天血雨以慰那千万埋骨他乡的大祐将士英灵。
    还有的说着顾二公子天生神力,十二三岁身长九尺,赤目双瞳,膀大腰圆,手大如蒲扇。那胡日图的头颅是便被顾二公子徒手生生拧下来的。
    还有更夸张的,说这顾二公子是天上那托塔李天王的二子木吒转世,手捧一朵木莲花,是来人世间下凡游历的。但毕竟是天神,心思纯善,见不得北蛮人打仗的时候那□□掳掠的事儿,于是就趁夜色化了形,收了胡日图的魂魄,镇在木莲宝器之下,化解戾气。
    凡此种种,不一而足。但总归都有一点,顾二公子是大英雄。
    事实呢?
    据随军的监军,承恩侯刘俭呈上来的折子,是顾二公子偶闻胡日图的亲兵竟然劫了他们的一批冬衣,跟在押运车后面的,还有永安京送去平城的一个戏班子。
    顾二公子年轻气盛不分轻重,竟然骗过小厮,乔装出城,又假扮戏子混进了北蛮军营。卫国公顾大人知道之后,居然不顾战事胶着,要亲自率少量精兵前去营救。
    刘监军先是晓之以理,站在大义的角度好一顿据理力争,不允许顾大人因为一己之私把将士置于险地;又站在叔父的角度动之以情,顾銛这孩子从小就极为早慧,看事情太透,他既然敢去,就是有计划的,你是他爹,你想想,你该怎样做?
    顾大人思来想去既然已经误了先机,只能抓紧时间重做部署,大军带好干粮水囊,分几路连夜以布裹足悄悄推进,围住北蛮军营,埋伏在周围,只待第二日夜间突然发兵。
    谁知还没等顾大人等到战机,当夜约丑时末寅时初,顾二公子居然单人匹马逃了出来。看到顾銛,顾大人怒不可遏,差点就一枪戳死他,幸亏身边的副将舍命相护才保下了顾銛。顾銛不认错,还说自己杀了胡日图,要父亲给他赏赐。
    众人闻言也不敢冒进,好在没多久,北蛮营地大乱,才知道胡日图果然被人杀了。卫国公顾大人这才下令进攻,大祐将士如从天降,一举拿下了这军营,兵不血刃,俘虏了将近一万人,救出了包括那个戏班子在内的被北蛮人掳走的近百大祐子民。
    皇上当时拿着奏折直接来了尚书房,免了大家见礼,拉着顾锋就说好,好,好!大家齐齐一愣,还是二皇子反应快,挡在顾锋身前,问是不是卫国公大捷?皇上兴致极高,直接把奏折放在案头,让皇子跟伴读们都看看,看看什么叫虎父无犬子,看看这十二岁的顾二公子如何只身入敌营,一剑定乾坤的。
    顾锋看着奏折,浑身颤抖,面色苍白。后来听沈翎说,顾锋给顾銛写了一封鼓鼓囊囊的信,把顾銛骂得狗血喷头。当时安韶华还私下里寻思,原来顾家兄弟俩的感情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好。现在想来,顾锋是被顾銛的冒失吓到了吧,这才是真正放在心里了,才会这样后怕,才会生气,才会骂他。
    作者有话要说:
    有读者夸我写的好啦~有人夸就有动力啦~
    第13章 变心
    安韶华目不转睛地盯着顾銛,看他手势起转承合,看他眼中光华流转。观他身段风流,听他唱腔婉转雌雄莫辩。忽然觉得心跳呼吸通通都乱了。今晚,宿在顾銛的还我读书处吧,主意拿定,安韶华低头微笑。
    顾銛是美的,美不在五官。平心而论,他容貌上乘,却不是那般勾魂夺魄的美。顾銛的美亦不在身材。顾銛虽是习武出身,却嫌太过瘦小。高只到安韶华口鼻,瘦得干巴巴的。可是安韶华见过顾銛舞剑弄枪,英气蓬发的样子让人挪不开眼,但那是如剑锋一般的冷芒,美,也不是美。而此刻安韶华的角度来看,人还是那人,还是那洗的发白的青色直缀,十指纤纤,眼波流转,竟凭空多了一份聘婷婀娜,无端的有些艳惊四座的颜色。
    仔细看,人依然是那个人,哪里不同了?
    是手。顾銛平日里形影动作皆不见脂粉气,唯有双手,因学过戏的缘故,偶尔会捏个兰花指。顾銛十指很长,长而匀称,胜在灵活柔软。顾銛从头到脚,这世上没有人比安韶华更熟悉。安韶华如是想。怕是顾銛自己,对于这幅皮囊的了解都不会超过他安韶华。顾銛本不是对自己的身子多么在意的人,就算长了这样一副样貌,终究还是军营里长大的糙汉子。身上旧伤添新伤,新伤摞旧伤,层层叠叠的,不到双十年纪,一变天右手无名指就会抽抽,遇上连日阴雨,连腿都不利索了。
    顾銛身后,月娥偷偷望了一眼安韶华,安韶华目不转睛地盯着顾銛,眼中是让月娥心惊的光华。月娥垂下头,只觉得眼眶发烫,心内一片冰凉。过去几年的心心相应,人前的眉目往来,人后的山盟海誓。那些书信犹在,誓言犹在耳边,转眼间怎么会变成这样?明明昨晚昨晚
    回想昨日种种,恍若梦一场。
    自打定亲,母亲就背着自己哭了一次又一次。母亲命苦,嫁与父亲本就是低嫁,奈何连生三胎都是女孩。只好在第四次怀胎的时候,把陪嫁来的惠香开了脸,送给父亲做了妾。月娥还记得,一夜又一夜,母亲夜半睡不着,披衣起身对着父亲正房的方向默默垂泪。好在老天垂怜,惠姨娘给父亲生了一子,记在母亲名下,充作嫡子。
    这本是多年前的事了,这么多年,父亲只跟惠姨娘又生了个女儿,家中五女一子,一妻一妾倒也和睦。
    话说回昨日,因为不是正室,所以不能一早出门,也没有迎亲等一应仪式。只能在午后一抬轿子把人抬进侯府。
    即便如此,母亲还是找人算了个吉时,在家里关着门偷偷摸摸地吃了迎亲饺子,还请来了喜婆子压着嗓子说了好多吉祥话。谁知刚一出门,就听得桂儿一声惊呼。月娥掀起盖头的一角,这一看不打紧!门口竟跪着一个大肚子女人,手里拉着个孩子。这个孩子脖子上带着的纯金长命锁,竟跟弟弟的一样!只是弟弟的长命锁上写着的是弟弟名讳一个跃字,这个孩子的长命锁上写着的是凤鸣。
    月娥简直不能相信,她回身想指着门口的家丁婆子们按住这个女人就地打死,却被母亲按着脑袋塞进花轿,母亲含着泪握着月娥的手说我儿!你此去是要做妾的,切记不可跟那个顾二公子争风吃醋,后院的事儿你莫管,只要你表哥心里有你,你就能过好日子。记得,孩子才是安身立命的根本!我的儿
    轿帘放下,粉红色密织丝光锦,上面绣着的是和合二仙。不是正妻,不能用鸳鸯,不能用大红,不能
    后面送亲的队伍安安静静地抬着嫁妆跟着花轿默默地走,不能吹吹打打,不能迎街撒糖,一行人做贼一般地从侯府背面,流光院的侧门进了了新房,没有喜婆子,没有拜天地,因还没到用饭时辰,家里安静地像每一个平常的日子。菱嬷嬷带着兔儿去跟着欢喜拾掇嫁妆,桂儿去找水冲茶。表哥这屋子里不知道是没人伺候,还是没人伺候月娥。总之只留月娥一个人坐在床上等着,悄悄掀开粉红的盖头,放眼望去没有一件表示成亲的喜庆物件儿。
    新房不是新房,是华表哥常住的如松堂。入眼除了桌上铺了一张玫红的桌布,床上的玫红绣着万事如意的锦被之外,全是表哥用惯的东西男人常用的样式,男人常用的颜色。月娥就那样坐着,想着出嫁前家门口那一幕,心乱如麻。不知道为什么,只想哭。
    入夜,来了几个丫鬟,点了几只红烛,却不是龙凤喜烛。没有人跟自己说话,也没有人问她渴不渴,饿不饿。月娥心中委屈,又不敢委屈。谁让自己是妾呢!可自己,不应该是妾啊!
    这宗婚事,是舅舅跟父母定的。很早,很早就定了的。那时自己还没有长大,表哥还不是那人人称颂的探花郎,舅舅就说过,将来让自己嫁给表哥。她不记得当时有没有应下,却依稀记得脸发烧。
    月娥是很想嫁给表哥的,早在任何人说之前,甚至早过表哥说心悦自己之前,就这样想了。也许是在更小的时候。那时候光表哥在书院,华表哥入宫做伴读,自己陪母亲来给外祖母请安,看着侯府的气派,想起自己家里那不大的院子,三两个仆妇,蓬蒿丛生的所谓花园和无人打理的水塘,月娥就想着,将来要是能住在侯府,该有多好。
    明明说好的,表哥娶,自己便嫁。怎么事到临头,竟出来个男人横插一杠子,好好的妻变成了妾,满眼的玫红让自己跟华表哥这几年的情意绵绵硬生生地成了讽刺。
    月娥正独自垂泪,见华表哥回来了,赶紧忍住了哭。表哥喝醉了,脸红红的,眼睛里的光亮的吓人。那么多话都在这四目相对间,月娥忍不住又哭了。表哥拥过月娥,把她的脸轻轻按在自己心口。一下一下轻拍着月娥的肩。
    安韶华让月娥坐在一边,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个包袱,里面有撒帐的红枣、花生、桂圆、核桃、栗子、莲子,一块绣着百年好合的大红盖头,两人定情的荷包,还有一个匣子。匣子里是一对龙凤喜烛,还有一套合衾酒的酒具
    月娥看到这些东西,眼泪就再也停不下来。母亲总是一直说,女人这一辈子,唯一的依仗就是男人的心。如今,自己竟然得到了,月娥从未觉得如此圆满。有些话,不用说明白,懂的人自然就会懂了。表哥这是在说,虽然在外面不能给自己一个正妻的名分,但在表哥心里,自己才是妻子。想到这里,月娥觉得,有华表哥这一份情,什么都值了!
    可谁知从早上起来华表哥就冷得不像话,从前听戏,只说什么郎心似铁,说什么忘恩负义,月娥总觉得那只是戏。可真正遇到自己身上,才知道世间竟真有这种一夜变心之事。呵呵合衾酒还未醒,龙凤烛还未干,那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的结发礼还明晃晃地摆在床上,竟变了!不都说文人有傲骨,贫贱之交不相忘,糟糠之妻不下堂么,怎么能
    是了,自己不是妻啊!不是他的妻,今早华表哥不就当着下人的面说了么,阮侧夫人。华表哥,你是怎么了?难道是今儿个一早,才猛然发现,自己是已有妻室的人吗?
    月娥瞪视顾銛。
    男人。
    妻子?
    笑话!
    不过是个笑话!一个男人,且不论他的门第、样貌、还有武艺,单说一个男人,若是真汉子,在军营里长大,还有军功,怎么会自己不要脸,要做女人一般地嫁人,还要给人生儿育女,还有脸在后院活着!可见一切都是自甘下贱!
    顾銛在战场厮杀多年,对别人的注视异常敏感。察觉到身后有恶意的目光,顾銛唱完便回头看。身后除了丫鬟只有两人。
    灵儿听戏听得眼睛都直了,看到顾銛看她,竟红了脸低下头。眼珠一转,复又抬头,笑着糯糯地叫了声二嫂,小虎牙闪着小机灵。
    顽皮!安夫人笑着说,你祖母早就说了,要叫顾公子。
    灵儿也不羞不恼,只是嘻嘻地窃笑,好像得了什么秘宝。
    再看灵儿身边的月娥,自打顾銛回头,月娥就一直低着头,可她手中紧紧地绞着一方帕子,勒得一双纤纤玉手指尖发紫,关节煞白。顾銛心下了然,看来又是安韶华的风流债,自己被迁怒了。顾銛撇了撇嘴,觉得莫名其妙被人恨上了有点冤枉。转头看罪魁祸首一眼,安韶华跟顾銛对视了一下,马上笑了,笑得春风十里,一脸无辜。顾銛面无表情,内心竖中指。啊!忽然好想说脏话啊。
    不过话说回来,表哥表妹,古代言情的标配啊。建国后禁止近亲结婚,才刹住了这一风气。什么知根打底,什么姑姑/舅母做婆婆不会磋磨媳妇,之类的等等。这些都是别人说,要顾銛自己说,这事儿的根源就在眼前这个人安韶华。
    这个安韶华,真是个情商为零的直男癌啊。也不看看自己那流光院内院是什么样子,只是一味地往回带人,跟有什么收集癖似的。自以为是燕肥环瘦各样儿的来一个这样就算风-流,其实呢?妖孽横生,龌龊滋长,妖魔鬼怪各显神通。
    自己要不是有先见之明带着小豆苗跟景和早早搬出来,现在指不定什么样的。那样的腌臜地方,不利于小朋友身心健康。
    不过话说回来,古代人早熟,是不是跟从小耳濡目染有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开始,忽然想写一下顾銛的父母啊不是,是父父。花了两天时间愣是憋了个苦大仇深,感人至深,闻者伤心见者流泪的故事,从几十年前开始写,愣是把顾老公爷写成一个被命运摧残的小白菜,有一颗铁血真汉子的内心,外加风雨交加电闪雷鸣的命运。撒的一手泼天盖地的好狗血。昨晚兴冲冲地发给基友君显摆,结果基友君说不想看回忆。
    于是,有了这章新鲜热乎的。
    两章之内上肉菜。好吧,最多是闻个肉味儿。
    说到肉味儿,我家油烟机大概有问题,一到饭点儿,全楼道吃啥我都能闻出来。相当满足人的偷窥欲了。
    第14章 无事
    请安过后,时辰还早。安韶华忽然很想去衙门看看。昨日纳侧礼上,上峰刑部司员外郎裴大人亲自说,给自己三天休沐。当时自己为了这三天休沐,还连干了三杯,木着舌头说了一筐好话。结果一觉醒来,总觉得自己像是几十年未曾踏入公门,竟有些想念了。
    刑部下设四司,安韶华如今在刑部司担任令史,从六品,每日复核各地报上来的案子,若是同意原判,则交与主事。若是有疑问,则去员外郎处讨教,也可以查访。这个职位,想要清闲自然可以清闲,想要有所作为只要潜心研究案子,假以时日定能有一番作为。
    草草用了早饭,就出了门。虽说还算早,却已过了点卯的时辰。安韶华也不着急,带着福贵晃晃悠悠地往那六扇门走去。几年前,三司还是三司,老百姓无事宁可绕路也不往这边走,有事非要从这里过的也是一路猫着腰小跑。看上去各个都心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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