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寿堂在侯府内院里正北方,是内院最大的一组宅院。祖母并不喜欢水景却独爱桃,福寿堂自有一大片桃林,搭配着假山走廊,风景十分美好。春日里的桃花,夏日里的早桃,秋日里的鲜桃,冬日里的雪景,都是独一份的。
    忠勇侯府前朝时候曾是一座亲王府邸,太-祖-皇-帝打下江山,论功行赏的时候,把这座府邸连同附近的几座民宅一同赐给了安家。
    安家的祖先早年间也曾是腐书网,乡下有田,城里有宅,兜里有钱,腹中有书。谁知竟会被一场水患逼得当了山匪,阴错阳差竟然得了个从龙之功,封了二等公。
    安韶华的祖父当年是禁军旗手卫都指挥使司佥事,祖上世袭的爵位到他那里已经降至三等侯,待到安韶华父亲袭爵便只能是一等伯了。
    然而安家终究是有大造化的。仁-宗-皇-帝一次心血来潮去围猎,竟遇上逆贼行刺。本就是临时起意的打猎,没有安排多少护卫。当时随行的人已被冲的七零八落,千钧一发之际,安韶华的祖父为仁-宗-皇-帝挡了一箭。并不是什么要命的位置,谁成想那逆贼心思歹毒,用的箭上竟然淬了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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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章 侯府
    据祖母说,那段日子安家真是风头无两,太后、皇上、皇后、宫里的各位贵人们,把那些奇珍异宝、名贵药材各类赏赐流水似的送进来,太医院院首日夜守在安家。可惜啊,没几天,祖父还是去了,留下了七岁的嫡长子安瑜和刚满四岁的嫡女安琛。新纳的小妾肚子里还有一个遗腹子。谁知那女人忽闻噩耗,悲痛万分,以至早产,太医忙碌了一番,只保住了一个孱弱的女婴,取名安妍。
    仁-宗-皇-帝感念安佥事忠烈,赐爵一等侯,特赐封御笔亲书忠勇侯匾一个,并以国公之礼下葬。其子安瑜不降等袭爵,仍是一等侯。
    七岁的一等侯,显赫背后是孤儿寡母苦苦支撑的凄楚。
    直到十多年后,当年的小忠勇侯安瑜从军中归来,进了禁军,成了府军前卫指挥使(禁军十二卫之一,也叫带刀舍人,带刀侍卫,负责天子近卫),嫡亲妹妹安琛被指为东宫良娣,安家才渐渐重新进入了勋贵圈。
    还有一件并不重要的事。那是安家的二小姐,那个被人淡忘了很久的小女孩安妍,悄悄地定亲了,定的是禁军的一位指挥使,从六品武将。这位预备姑爷,家境富裕,家风颇正,族中规矩只有宗主之嫡长子若四十无子方可纳妾,其余子弟即便四十无子也只能从族里过继而不可纳妾。不得不说,找到这样一户人家,嫡母与长兄皆是费了不少的心思。
    可这位小小姐,因着安家那好几年的尴尬处境,并没有什么出门的机会,在深闺之中养成了十分想当然的性子,不知是看了什么话本还是听了什么戏,上元节哭着求着非要去灯会。
    也许是心诚则灵,在灯会上,当真遇到了一位郎君,翩翩少年,面如冠玉,目若灿星,文采斐然,小小年纪已是秀才。安家二小姐一见倾心,满心满眼都是这阮家少年郎,再也放不下那与自己订了亲的武夫。心意与礼法在心里打架,没几天就病了。
    如今的安老太君,当年还是安夫人,知道自己家庶女竟然出了这档子事儿,羞愧之余只能退亲,给安家二小姐重新择婿,嫁给那阮秀才,
    谁知这阮秀才除了一张脸并一张巧嘴之外实是一无是处,家境一般,学识更是有限。从秀才考举人竟考到长子七岁还未能中举。长兄忠勇侯看不过,便推荐他经商,这阮秀才也不是酸腐之人,略一思量就同意了。这时,他那面善嘴甜的长处才发挥了出来,自此一发不可收拾,生意做得很好。
    本来安家虽然子息单薄,儿女却各有造化,将来也会是永安京一大名门望族。可惜世事无常,那东宫良娣的嫡女安琛,却在生下当年的皇长孙女,如今的赏心公主之后,就血崩撒手人寰了。
    赏心公主,前几年由今上亲自指婚,嫁给了林丞相的小儿子林致远,除去至今未有孕信之外,可谓是人间一等一的幸福美满。公主自打出宫开府以来,与安家就走得极近。
    在安韶华的记忆里,自己成亲,嫡子出生、洗三、满月、百岁宴、抓周,这位公主表姐都亲自出席了,而且次次的礼物都送的很有心。贵重的走了明礼;还有一些并不一定贵重,但绝对用得上的,直接拿给了顾銛。
    安韶华忽然想到,每次赏心公主夫妇来家里,都要跟顾銛关上门聊很久。聊什么?顾銛的继母是先帝的成安公主。成安公主是先帝的第八位公主,就是这位成安公主做主把顾銛这个于百万军中直取敌将首级的顾小将军当个女人给嫁了。成安公主与赏心公主本是姑侄,按年龄却只比赏心公主大四岁,两位公主自幼便十分交好。
    这么说来,顾銛或者说在自己跟顾銛的婚姻中,这两位公主扮演了什么角色?自己一直以为顾銛是被迫的,虽然梦里顾銛对自己一往情深,在自己那般辜负了他的情况下,他还为自己费心周全保存了血脉,但那只是梦。
    实际上,顾銛与自己在景和出生前,应该说直到自己把怜倌儿带回来之前,都是很好的。两人也曾在七夕夜里偷偷翻墙出去放河灯,也曾临时起意去院子里弹琴舞剑,也曾在书房放浪形骸,然后看着不成样子的衣裳相对傻笑,自己扯下沙曼裹住顾銛抱起就走,在书房门口探头探脑,瞅着院子里没人拼命往屋里跑。谁知跑到一半遇上了福贵,吓了自己一跳,顾銛闭着眼睛地把脑袋往自己怀里扎,那小脸儿红得啊,真不知是纱幔太厚,还是什么别的。
    两人也曾春赏花,夏观雨,秋夜偷来父亲的藏酒,两人钻在被子里喝的哈哈哈。顾銛酒醉了总爱唱一些你爱我啊我爱你啊的淫词浪曲,当真是不成体统。发现顾銛这个秘密之后,自己没少制造机会偷偷给顾銛灌酒,谁知没听几次歌儿,顾銛就有孕了。
    那时候的自己,多开心啊!
    两人也曾纵马猎场,顾銛的马上功夫俊的很,见过的人都忘不掉。顾銛射箭比不上他的枪法和剑法,却也从未空手而归。顾銛极擅长烤肉,说起来,大约是顾銛有孕三四个月的时候,还曾在祖母的桃花林里用弹弓子打了好几只鸟,然后两个人躲在曲觞阁烤鸟吃。
    几人走到了祖母的桃花林,安韶华抬头看一眼顾銛。顾銛身材纤瘦,比起大部分武将来说,力量不够强,但身手敏捷,而且身体柔软。就像他擅长的繁华剑法一样,讲究快,准,弹,险。顾銛一手抱着景和,时不时指着远近的东西说着什么。据说当年顾銛为了刺杀胡日图,曾经学过旦角混进戏班子,历尽艰险九死一生,才最终杀了那贼人。传说也许不可尽信,但顾銛不经意间的手型手势,却活脱脱是那勾魂夺魄的兰花指。顾銛的声音断断续续随风飘来,声音干净清亮,人也依稀还是当年摸样。
    还是当年摸样吗?
    穿过桃花林,就是福寿堂了。这个时辰,父亲应该已经去禁军了。
    安家经过早年间的变故,子嗣微薄,只留安瑜一人。于是在安瑜成年之后,其母便费尽心思,为他找了贤惠大度的妻子,并且与其妻言明,无论多少孩子,只有嫡长子才能习武,继承忠勇侯府。其余庶子庶女,都由老太君做主,在成婚时可以把各自的姨娘带走,分出去过,绝对不会让他们留在府里碍眼。只求媳妇能让安家再枝繁叶茂起来。
    这千挑万选的谢氏女果然不是浪得虚名,如今的忠勇侯安瑜,家□□有一妻,两贵妾,一个良妾,还有两个妾,都是早年的通房,如今早已人老珠黄,平日里安静的很。还曾有过两个良妾,都在庶子成亲分府的时候,跟着过去做老太太享受子女供奉了。
    安瑜对妻子并不一定有多么情深义重,平日里也从不见什么温柔缱绻。但是有一条,后院七个妾,每个都是生下庶子之后,安瑜就不再去她们屋里了。如今才将将不惑之年,却已是夜夜宿在老妻房内,并不流连百花了。也曾有过同僚以美相送,被忠勇侯想也不想就婉拒了。自那以后,也就无人再打他后院的主意了。
    忠勇侯夫妻二人共育有两个嫡子一个嫡女,另有七个庶子,十一个庶女。后院里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小打小闹地言语挤兑也许天天有,伤人性命的却从来没有。嫡庶之间在成家之前都没什么区别,说亲的时候嫡庶在媒人心里自然有一杆秤,安夫人谢氏向来懒得随意拿捏人。
    如今,两嫡子皆已成婚,庶子中也有两个已成婚,还有一个正在议亲。
    安韶华的长兄安韶光自小习武,十四岁从军,如今在外戍边,十七岁的时候封了世子,如今弱冠年纪便已是正五品。瞧着上头的意思,大约是想让大哥先在军中历练,待父亲年迈便要让大哥提前袭爵,于是皇后娘娘亲自指婚,安韶光娶朝霞公主之次女舞阳郡主。成婚七年,膝下唯一女。大哥一心戎马无暇他顾,且将在外家眷在京,只有三五年一次,见召回京述职才能夫妻相见,实在唉怪不得母亲心心念念的都是大哥的子嗣传承。
    二哥安忠是庶子,三甲同进士出身,外放三年后进顺天府,如今从六品。娶妻通州府尹嫡女袁氏,膝下两个嫡子,无妾侍,有两个通房,都是早年二嫂的陪房,二嫂怀长子的时候做主纳进二哥房里的,如今也有好几个年头了,但二人都无所出。二哥回京后,忠勇侯府出面给置了一座五进的宅子,并三五个铺面,二哥就把生母曲姨娘接走孝敬了。祖母和父亲应该还有其他私房悄悄给了,但这些安韶华并不在意。
    安韶华行三,娶妻顾銛,如今只有一嫡子,一庶女,通房丫头春桃再次有孕,也算子嗣缘不错了。
    四弟安志,聪敏机灵却从不掐尖卖乖,无功名在身,幼时在书院里唯有算经与数术学得极好,娶妻江宁织造郎中庶女于氏,成婚后即开府别居,买下了距离侯府不远的一座四进的宅子,接了佟姨娘过去好生孝敬,却每月逢一逢五必带着妻子回侯府给祖母请安,如今有小一年了。
    还未等穿过桃林,就听到前面传来的笑声。福寿堂到了。
    安韶华和顾銛一前一后进来,带着两个娃娃,各自行了礼,老太君坐在上首,笑得慈祥。见了景和,便招手叫过来,抱在怀里给喂绿豆糕吃。
    安韶华略扫了一眼,跟梦里的情景一样,只是多了顾銛。这么早,只有母亲跟灵儿(安韶华的嫡亲妹妹)在祖母这里。月娥坐在下首,挨着灵儿。灵儿不知是不是说了什么,月娥脸越发红了,低着头。
    母亲见了顾銛,笑得开心銛儿啊,来娘这里。把顾銛招呼到身边,继续说起方才我们说到,你祖母这回做寿,咱家不是早一个月就定下了玉堂春来唱堂会么。可是你大嫂忽然说啊,最近京里兴这个南戏,还说这都是夫人小姐的地方啊,还是请女戏班子好。你觉着呢?
    安韶华愣了一下,梦里可没这么一遭啊,梦里梦里这段日子自己都是围着月娥的,隐约记得,起初是定了玉堂春,却在二月末三月初的时候,出了什么事。等到祖母寿宴,来的是红伶班。梦里的红伶班,确实是大嫂带来的!
    顾銛进门就灌了一盅茶,又倒上,还没等开口,祖母就说话了慢点儿!一大早的喝水这么急,是不是又练功呢?虽然老话儿说什么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也不能不顾着身子。等堂会的时候,你可不许偷懒!我就要听你唱那穆桂英!
    顾銛赶紧赔笑是,祖母!接着转向母亲,说娘,我觉得吧,这南戏,北戏各有不同。祖母爱听北戏是出了名的,所以咱家从来没进过南戏。
    听顾銛说到这里,安韶华急了。这是祖母的忌讳,多年前姑姑那一遭儿事以后,祖母就听不得那才子佳人的戏了。世人皆以为嫡女进宫做良娣,庶女嫁给穷秀才,是祖母磋磨人的手段,熟不知这内里还有那么一回事。抬头一看,果然,祖母的脸色不大好看。
    第12章 南戏
    眼看着顾銛再说下去,也许要犯忌讳。安韶华急的是抓耳挠腮。却听得母亲轻咳一声,看了一眼母亲,又顺着母亲的眼神看祖母,祖母手上正在给景和喂糕点吃,眼睛却在冷冷地盯着盘子。安韶华赶紧起身上前去顶替了碧桃的位置,给祖母揉肩。
    安韶华看准机会,正要小声告诉祖母,顾銛并不知道家里从前的那些事,所以万一惹恼了祖母,万望祖母不要怪罪。谁知刚刚弯下腰,还没凑到祖母耳边,祖母就抬起手来,止了安韶华的话头。
    銛儿,你可会唱南戏?
    顾銛可不傻,相反,他比安韶华以为的要机敏得多。他开口没多久,就发现满屋子人的表情都不大对,当时就猜到,大约是有些不便明说的秘辛。自己知道吗?不知道。那需要表现的知道吗?没必要。嘴上话没停,心里已经有了计较。可巧,祖母这就给自己指了路。要么怎么说,姜桂之性,老而弥辣。
    当下话头一转,顺着祖母的话就往下说。这南戏,大约是南地的曲目,我在北郡曾听过几出,学不大像。不知道跟大嫂说的那个女戏班子唱的是否一样。
    嘴里这样说,心思转的飞快。南戏,大约就是黄梅戏、越剧一类的。黄梅戏虽说轻柔婉转胜过越剧,但据顾銛所知,只有越剧出过女戏班子,但隐约记得,应该最早不过民国。这个大祐朝眼下不是纠结朝代设定的时候。
    黄梅戏的话,依稀记得师兄结婚的时候,自己特意练过夫妻双双把家还,男女声切换无压力。但是眼下顾銛睃了月娥一眼不合适。该死的安韶华,这叫个什么事儿啊!他管不住他的下半身,害的自己处处制肘。真该送几句脏话给他做贺礼。思及此处,撩起眼皮瞟了安韶华一眼,继续想南戏。
    如果他们说的南戏是越剧,自己会的还真不少。可是回想一下自己说过的话,说到才子佳人的时候,碧桃朝自己使眼色,抿着唇轻轻摇头。大约才子佳人,不大好。可是越剧顾銛略略敛眸,食指轻扣膝头,默背团里的剧目表:
    梁红西翔何必追《梁山伯与祝英台》、《红楼梦》、《西厢记》、《祥林嫂》
    先把《祥林嫂》、《家》这一类民国现代的去掉,顾銛作为一个低调的穿越人士向来是很尊重时代背景的。万一露出什么马脚,现在顾家已经是烈火烹油了,不能救他也许还会被他带累。安家呵呵。看看安韶华那一院子女人,再看自己院子里只有一个冯嬷嬷在伺候就知道了。
    再把《梁山伯与祝英台》、《西厢记》、《珍珠塔》、《孔雀东南飞》这类才子佳人私相授受爱地死去活来的去掉,就算安家的人忌讳的并不是才子佳人四个字,现在这个时代估摸着也不是能歌颂爱情的时代。果然是万恶的旧社会。
    还有,《打金枝》、《金殿拒婚》、《狸猫换太子》这类跟皇家有关的不能提,万一犯了什么忌讳,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就算最后吾皇英明,结局皆大欢喜也不能提。虽说在祖母屋里说的话一般传不出去,保不齐什么时候会牵扯到什么,这种皇权至上的社会,不能大意。又不是非说不可的东西,少这几出戏没什么,还是小心为上。哎呀我这小心脏啊~都操碎了。顾銛想到这里,揉了揉心口,又灌了一盅茶。
    《玉堂春》(著名的苏三起解就是玉堂春选段)、《血手印》这类冤案昭雪的待定。也不大好,玉堂春出身不好,那些个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大约不会喜欢。血手印还占了个私相授受,也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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