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没想到,到头来,孙女还是死在了深宫之内,帝王手中。
    当初卫韫玉恢复女身回宫,陈阙主政东南,这只鹰,被祁湮留在了金陵,继续监视陈阙。
    不过陈阙暗卫出身,行事分外谨慎,此前从未露出丝毫马脚。
    只是,祁陨和卫韫玉此番来到金陵,陈阙的行踪,才被那鹰发觉不对。
    一只鹰盘旋在天空,又极擅隐藏,何人能察觉不对,便是陈阙,暗卫营最为顶尖的暗卫,因为从未见过这鹰,也并未察觉到什么。
    昨夜卫韫玉和祁陨去了那酒楼,那只鹰,如今正是那酒楼的店主喂养。
    卫韫玉在踏出酒楼房门时,初时几步,是未戴帏帽的,是祁陨追了上来后,才为她戴上。
    这鹰,便瞧见了未戴帏帽时,卫韫玉的容貌。
    这畜生可是盯了卫韫玉五年,自然不会认不出她。
    原本只是盯着陈阙,没想到真牵出了祁陨,连带着竟还有一位和死去的先皇后生的一模一样的人,那酒楼的店主是既惊又喜,当夜便让这鹰去了长安帝京,给皇宫之中,如今御殿龙座上那位送信儿。
    就在卫韫玉和祁陨的马车行到码头时,这只鹰,也已经飞到了帝京宫苑。
    第37章 (捉虫)
    长安城宫墙内,崔太后正在宫门外院子里懒洋洋晒着日头,一掀开眼帘,突然见上空飞过只鹰。
    那鹰个头不算大,在日光之下更显得渺小,可崔太后却在瞧见它的那瞬,猛地从贵妃椅上做了起来。
    这位养尊处优数十载的太后娘娘,几乎是瞬间便脸色煞白。
    快,跟着那鹰,瞧瞧它去哪了。她声音满是惊惶吩咐身边伺候的奴才。
    最先动作的是她平日里最为亲信的那大太监,可崔太后却在瞧见他抬步欲追上去时,将其拦了下来:你莫去了,换个年纪轻脚程快的跟着。
    口中说是换个年纪轻脚程快追这鹰,实则崔太后却是怕那鹰发狂,伤了她心腹亲信。
    一旁候着的奴才里,有个平日里便极爱冒尖的,以为这是难得在主子面前露面的机会,当即就抬步追了上去。
    他紧跟着那鹰,眼瞧着鹰越来越往皇宫正中的方向飞去,直到飞到皇帝御殿窗外,停了下来。
    这奴才撑着膝头,气喘吁吁的缓着气,还未缓过劲来时,前方那鹰突然回首冷凝了他一眼。
    下一瞬,破空声响起,那鹰快如闪电般啄去这奴才一目。
    戳目之痛,让那奴才凄裂的喊叫起来。
    与此同时御殿的门窗同时被打开,那只鹰扔下方才啄掉之物,白喙带血飞入御殿中。
    而御殿内则走出几个内侍,捂了那奴才的口,将人拖了下去。
    鹰飞入御殿,就落在祁湮肩头。活脱脱便是被驯养的乖顺模样,丝毫也瞧不出方才啄人眼目的血性。
    祁湮侧首瞧着肩头这畜生,微有讶异。
    自卫韫玉恢复女装归京后,他便将这畜生留在了金陵,用作监视陈阙。
    留下这鹰在金陵让手下人养着时,祁湮叮嘱过,如无万分紧急之事,不可放这鹰入京。
    眼下这鹰竟飞了回来。他眉眼沉沉,隐隐有了猜测。
    鹰足上绑着个信筒,祁湮捏着它取下信筒,将其中装的纸条倒出。
    他眉眼微拧,打开了来。纸条很小,不足以覆盖祁湮手掌,可其中内容却足以让祁湮变了神色。
    陈阙与九皇子仍有勾结,九皇子未死,眼下应已走水路入京,其身边有位同先皇后卫氏生得一般无二的女子随侍左右。
    短短几句话,落在祁湮眼中,使得他神色骤然阴沉。
    陈阙居然仍与祁陨有勾结,祁湮眉眼阴翳。
    而祁陨身边那个肖似卫韫玉的女子,又是何人?
    纸条被他攥在掌心,半晌后,他将手中纸条投入暖炉。
    原本平和的火苗猛地升腾了下,随即又恢复如常。
    祁湮眸中的厉色,在火光的映衬下,愈发显得阴冷可怖。
    自金陵水路归京是吗?立刻让各处的暗梢动作起来,沿水路布下人手,在沿途的码头一一布下弓箭手。选个合适的码头动手,祁陨所乘的船只一到,便射出火箭烧船。朕不想见到活着的祁陨回到京城。祁湮声音与平日并无差别,可身边伺候的人,无不从他此语中窥出可怖。
    候在一旁的暗卫只领命吩咐,自然毫无异色,倒是在御殿内禀事的一位祁湮心腹官员,闻言悄悄变了神色。
    他有心想说放火烧穿,岂不殃及百姓。却在祁湮冷厉的目光下,将话咽了回去。
    皇家血腥,哪里会顾忌什么百姓性命。
    *
    江水滔滔,船只扬帆而起。
    卫韫玉靠在船舱厢房的窗台前,瞧着码头上来来往往送行的人。
    一身常服的陈阙也立在码头上,望着正驶向远方的船只,此次一别,下回再见,也不知是什么时候。
    江岸上的风吹动卫韫玉的帏帽,乍然露出她帏帽下的真容,一直瞧着卫韫玉和祁陨两人所在厢房方向的陈阙,恰好看到了她的真容。
    此前陈阙也曾听芸娘和十七等人提及殿下身旁有位像极了卫世子的人,可他并未多想,只以为是个肖似故人七八分,被殿下当作替身养在跟前的玩意罢了。
    直到今日瞧见这位姑娘的真容,便是陈阙也恍然了几分。
    时间怎么会有生的如此相像的人,这明明就是一个人,他心中暗暗道。
    可是卫世子,明明已经死在了长安宫城内,陈阙满心疑惑,然而此时,却也没有机会让他解惑了。
    自金陵起航,到渝州前,要途径许多码头。
    好在从京城往沿途传消息,远远及不上那鹰往京城飞的速度。卫韫玉和祁陨方才能在船上歇息一番。
    两江地区,到底还是在陈阙控制下,祁湮手下的人,若是在此地明目张胆的动作,麻烦太多,且更不易得手。
    几番权衡之下,他们选了渝州。
    也就是祁陨和卫韫玉此行水路的终点。
    不过即便是选了渝州,可祁湮的人,也一直在沿途各个码头盯着祁陨和卫韫玉所在的船只。
    祁陨年幼时在暗卫营呆过段时日,对暗卫的手段十分熟悉,本该能察觉到有暗卫藏身的,可他晕船,在船上极难打起精神来,初时也就没有发现祁湮的人在暗处盯着。
    因着晕船,祁陨身体十分不适,打上了船便一直昏昏沉沉着,平日里膳食也不大用的下去,只是勉强喝些水和清粥。
    十七在一旁伺候,瞧着主子苍白的脸色,心中无奈的厉害。
    他是不知晓祁陨晕船的,因此瞧着主子的脸色愈发难看,还以为是旧伤复发,急着就要下船去请郎中。
    好在祁陨及时拦下了他。
    请什么郎中,我这晕船的毛病,不是郎中瞧得好的,再者说了,这船上现成有通识医术的人在,哪用得着请郎中。他面色苍白,掩唇咳嗽着同十七道。
    话音刚落,他口中那通识医术之人便掀帘而入。
    殿下这晕船的毛病,这些年来竟还未曾好转,依着我说,不如咱们下个码头下去走水路得了,渝州可还远着,你这样折腾下去,可有的受罪。说话的正是卫韫玉。
    卫韫玉稍通医术,将祁陨从西北带出后,那神医没找过来前,便是她给他抓的药处理的伤口。
    从金陵码头动身后,行到现在,已踞金陵甚远。
    卫韫玉原先一直在自己房中带着,方才偶生兴致想着去船厢外头瞧瞧江岸的壮阔,谁知一出门便听见隔壁房中祁陨和十七的话音。
    这才回忆起,祁陨好像是晕船。
    说来上回和祁陨坐船,还是祁陨八岁时,那时先帝乘船南下巡视,宫中太子和九皇子被一并带了出来。
    不过太子是明面上随父皇南下,祁陨却是暗中被带着的。
    卫韫玉也是半夜和太子一道撞见他趴着船厢外吹风干呕,才知道他也在船上。
    也是那次,卫韫玉知道了他晕船。
    这么多年过去,祁陨这晕船的毛病,倒是分毫未曾缓和。
    卫韫玉说着话,瞧着祁陨脸色苍白得紧,低叹了声同十七道:还不快扶殿下出去吹吹夜风,捂在这船厢里,岂不愈加难受。
    动身之前,为了避免惹人眼目,祁陨并未让陈阙包下整驾船只,而是包了船上几间厢房,隐藏在人群中。
    白日里船舱外人来人往,祁陨便是想往外吹风透气,却不大愿意在外头露面,恐惹来麻烦。
    十七看向祁陨,征询他意思道:殿下觉得呢?
    祁陨确实因着晕船难受的厉害,连咳了好几声,扶着额头道:听姑娘的,去外头吹吹风,许是能好受些。
    话落便撑着床榻起身,摇摇晃晃往外走去。
    好在祁陨平衡力不差,稍一晃后便稳住了身形。
    卫韫玉给他掀开船厢的帘子,抬手扶着他往外走去。
    这晕船可大可小,晕的厉害了,到时再昏过去可就不妙了,殿下,咱们要不在下个码头改走陆路?卫韫玉边扶着他往外走,边低声问他道。
    祁陨并未回话,只是由着她扶着往外走去。江风吹在他脸上,待走到甲板上时,他神色方才稍稍回缓,却仍是分外苍白。
    这时候,船里长工的喊声响了起来。
    赣江码头到了,赣江码头下船的醒一醒啊,不要再睡了。
    喊声落下,船只停驻赣江码头。
    船只不再行驶只是微微晃动,祁陨的头晕稍稍缓解。
    他侧眸望向江岸码头,只是一眼,瞬时便回首望向身侧卫韫玉。
    祁陨神色未变,却突然抬手握住了卫韫玉手腕。
    怎么了?卫韫玉凝眉问道。
    祁陨靠在卫韫玉肩头,声音极低道:码头有皇室暗卫。
    祁陨话音落在卫韫玉耳畔,卫韫玉心中一惊,面上却未曾流露异色,只是攥紧了祁陨手臂。
    一旁的十七下一瞬也察觉了不对,悄声缓步近前,紧护在祁陨和卫韫玉身侧。
    十七心带警惕悄悄环视江岸,祁陨护着卫韫玉回到船舱内。
    祁陨和十七都在皇室暗卫营呆过,对暗卫所学的藏身手段再清楚不过,稍加留意自然便能看出来暗处有暗卫藏身。
    赣江码头是这条水路在江南流域的最后一个码头,再往后便要数日无法见码头停驻,因此船上乘客大都会在这儿下了船去街市上逛一逛买些物件,再回到船上。
    祁陨护着卫韫玉回到船上厢房后,先将卫韫玉藏在船厢门一侧,而后隐蔽身形轻推开船上窗户,悄悄打量着外头的情形。
    祁陨心知,能动用皇室暗卫的,除去祁湮再无旁人。
    人群来来往往,祁陨大略能察觉到码头暗处藏了多少暗卫。
    二十余人,不算多。
    可为何仅有二十人?他有些不解。若是祁湮知晓他的踪迹,定然是不可能让他活着的。可祁湮要他死,没道理只留下这二十人。
    祁陨眉眼微沉,低眸思索。
    外头江水潺潺,不断流动,祁陨猛然明白过来。
    祁湮当然不可能放过他,这二十人不过是盯着他罢了,祁湮既已得知他的踪迹,又能在此埋伏,必然也知道他此行路程。
    只怕后头还有杀机在等着他。
    他不知道祁湮会在之后的哪里布下埋伏,而卫韫玉还在他身边,祁陨冒不得险。
    这船上除去十七外还藏着十个暗卫,祁陨并未让他们借隐蔽身法藏身在暗处,而是让其扮成寻常乘客在这船上,以此掩人耳目。
    他垂下衣袖,一只鸣笛自袖口落入掌心。
    祁陨紧攥着这鸣笛,从窗下回身,疾步到厢房门藏着卫韫玉的那侧。
    外头的情形怎样了?卫韫玉轻声问他。
    祁陨抿唇低首,尽量让自己神色平和,他拉过卫韫玉手腕,将鸣笛放在她掌心。
    阿玉,这是命令暗卫的鸣笛,稍后你先行下船,走远后确定安全了,再吹响鸣笛祁陨低声在她耳畔嘱咐道。
    卫韫玉握着掌心的鸣笛,抬首望向他,那你呢。
    祁陨低首轻笑,回道:祁湮的人是绝不会放过我的,此行行踪已经暴露,便是眼下他们不动手,下个码头,下下个码头,也总要动手的,况且,我不知晓他们究竟准备何时动手,若是在这个码头便要动作,那更不能等了,船上只有十余人手,对上后,恐无胜算,我不能走,我一走,他们必定察觉不对马上动手。你先行离开,到安全地方后,鸣笛示意,我和暗卫会在笛声响后试着杀出去。
    听着祁陨在耳畔的话,卫韫玉只觉掌心鸣笛烫的她生疼。
    祁陨瞧出她神色犹豫,抬手紧攥着她双肩,沉声道:阿玉,你听话。你身上武功内力尽失,留在船上反倒是我挂累,况且,纵使船上只有十余人,对面的暗卫却也不过二十之数,我所带的十人,是暗卫营里最拔尖的十人,未必全无胜算。何况此地还是江南地界,陈阙手下的兵将仍在附近,听我的,你先下船。
    话音落下,不待卫韫玉回话,便牵着她出了船舱厢房。
    十七,姑娘想去街市逛一逛,你护她下船。祁陨握着卫韫玉手腕,扬声冲十七道。
    祁陨的话音不低,不仅落在十七耳中,也落在暗处祁湮的那些暗卫耳中。
    领头的那两位相视了眼,微微摆手,并未将卫韫玉下船之事,视作变局。
    祁陨这话一出,十七望了眼他,已然明白主子的意思。
    这是在告诉他,无论稍后局面如何,他的任务是护姑娘平安无虞。
    十七是暗卫营中除陈阙等人外身后最好的,正因为他拔尖的身手,才能成为祁陨身边的贴身护卫。他从来所受的命令,皆是护卫主子安全,可眼下,主子让他暂离身边,护那位姑娘平安。
    此前十七只以为自己主子待那姑娘有几分不同,到了此刻才明白,对自己主子而言,眼前这位姑娘的平安,比主子他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
    十七低首领命,护在卫韫玉身侧。
    事到如今,卫韫玉只能紧攥着手中鸣笛往前走去。
    她随着人潮一步步往船下走去,距离船下藏身在暗处的那些人也越来越近。
    就在她刚踏下船只时,那领头的两名暗卫的其中一个,瞧见了她身后十七的脸。
    几乎是瞬息间,那暗卫便点燃了行动的烟花。
    一道烟火在江面上炸裂,二十余只箭矢顷刻点燃,直射那船只。
    这领头的暗卫,和十七曾在暗卫营中见过面,只不过在先帝驾崩前夕,他们这些被留给祁湮的暗卫都得到了一个消息,说是有一批暗卫在执行任务时丧命,其中便包括十七。
    本该丧命的十七重现眼前,这暗卫几乎瞬息间便明白了,那批他们以为死去的暗卫,眼下只怕已经在祁陨手中。
    同出暗卫营,他们对彼此最为了解,所谓隐蔽身形的身段,在暗卫出身的人眼中根本无用。
    所以在瞧见十七的那瞬,这人便明白行动暴露了,因此当即决定动手。
    火光射在船上,让夜色中的赣江码头亮如白昼。
    卫韫玉猛然回首,只见码头里的人惊慌喊叫疾步匆匆便要往外跑。而暗处四面八方,刷上油火的箭矢又一次袭来。
    无数的箭矢落在船上,射在来往乘客身上,火势顷刻蔓延。
    祁陨所在的船舱火势最盛,漫天火光里,面色苍白的他手握长剑破空而出。与此同时,藏在船上的十名暗卫悉数现身,围护在他左右。
    十七,快带她走!祁陨的声音遥遥响起
    不能让他们活着下船,陛下有令,斩逆贼者,封侯!暗处一道声音跟着落下。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一个是祁陨在火光围射中,让十七带卫韫玉走。
    一个是领头的暗卫,扬声同手下暗卫传令。
    这一声后,二十余个暗卫皆从暗处现身,手握箭矢一箭一箭将祁陨等人围了起来。
    风声将那句斩逆贼者,封侯!送入祁陨耳畔,他握剑环视四周,冷笑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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