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们腿脚极快,不敢让死尸在此地污贵人的眼,脚步极快的抬着尸体往外。
    崔晚情正在宫道上走着,猝不及防身边过了队人,她下意识侧首看去,只见一断手的太监心口插着柄刀刃死睁着双眼被几个年轻的太监抬着。
    这是死了?她脚下猛地一晃,撑着身边婢女才没摔了下去。
    那太监她是认的的,大婚之日,这太监就在祁湮身边,听说是祁湮最为亲信的内侍,打祁湮十岁就跟着他了。
    身边跟了十余年的奴才,说杀就杀。崔晚情是愈加觉得金銮殿上那位,骇人可怖至极。
    作者有话说:
    这两章的内容都比较少,明天会多写补上。不好意思,鞠躬致歉.jpg
    第20章
    御殿外宫道上,崔晚情攥着身边宫女的手,腿打着颤步履急急离开。
    她身后的御殿内,神情阴翳的祁湮,正透过窗瞧见她匆匆离去的身影。
    眼下正是日光最盛时分,可这金銮御殿内却冷的瘆人。一旁候着的宫婢内侍个个低垂着头,连气儿都不敢喘出声响来。
    能在内殿御驾前伺候的奴才,原都是皇帝亲信,便是再如何听得宫闱秘辛,也不该忧心因耳朵听多了话性命不保。可今日,这些伺候的奴才,却是恨不得自己没长这双耳朵,满心惴惴唯恐帝王一怒血洗御殿。
    至于为何有这般忧心,还是要从方才那被抬出去的断手太监说起。
    那太监打陛下十岁时便跟着他,贴身伺候最是亲信。可不知怎的,自前头那位皇后死在新婚之日后,那太监就也在宫里失了踪迹。旁的奴才不及那位太监清楚圣意,连先头那位皇后真正的死因都不知晓,只隐约听说是去了西北,却不知他去西北是作何事。
    直到,今日这太监回来了。
    陛下瞧了眼那太监的断手,神色陡然阴寒。
    再之后,那太监跪地告罪求陛下饶过他性命时,口中所言的话,却是让奴才们个个吃了一惊。
    陛下初登大位,竟特意下了密旨,让亲信前往西北取先帝九皇子性命。
    皇家兄弟相争并不罕见,稀罕的是,先帝临死前赐死其余诸位皇子,独留了如今的新帝和西北的九皇子,而当今陛下初登大位便赶着要去杀了九皇子。
    难免让人疑心,是不是先帝驾崩前,另有什么安排。
    否则九皇子一个流放西北的先帝皇子,压根是分毫威胁当今陛下的资本都无,陛下为何要费心派人去杀他,还是暗中密旨所杀。
    那太监原想着皇帝能念着十余年的主仆之情,念着他忠心耿耿,饶过他性命,却没先到,他只来得及开口说了一句话,便被皇帝所杀,断气时硬睁着双眼,死不瞑目。
    他断着双手袖口空空入殿时,皇帝抬眸淡扫了他空洞洞的袖口,只寒声问了句:人死了还是活着?
    太监涕泪横流,告罪求饶道:主子恕罪,奴才赶到时亲眼见九皇子断了气儿的,可不知怎的,奴才回程时却见那九皇子竟死而复生杀到了奴才落脚的客栈,大内禁卫二十余人,悉数死于
    话还未说尽,帝位上坐着的人,却已没了听的心思。
    祁湮眉眼一厉,眸中如视死物,掌心轻拍桌案,一只匕首出鞘,直直射在那太监心口。
    那太监满目震惊,却连一句旁的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只能用他空洞洞的袖口,掩着血流不止的心口,最终没了生息栽倒在御殿内。
    拖下去。祁湮揉着眉心,满目不耐。
    一旁候着的奴才瞧见这血腥场面,思及新帝做太子时的温和模样,顿觉周身泛寒,却还是硬忍着惧意,忙上前将那太监的尸体抬了下去。
    尸体被人抬往殿外,祁湮神情冷寒起身。他自龙椅旁,往暗室入口所在的书架而去。经过窗棂时,正好瞧见崔家那位病弱的嫡女被断手太监的死状,吓得匆忙离去的模样。
    呵。祁湮冷嗤一声,眉眼愈加阴翳,行至书架后,摆手示意殿中人退下。
    殿中奴才悉数退下后,祁湮抬手叩动机关,露出掩藏在书架后的暗门。
    暗门内候着一暗卫,见暗室门自外而启后,暗卫顿生防备,抽剑警觉起身。
    祁湮缓步踏入,暗室的灯火映出他脸庞,一旁候着的暗卫忙将长剑入鞘,恭敬垂首道:见过陛下。
    话音落下,祁湮淡声道:出去候着。
    暗卫闻言忙领命去外间守着。
    祁湮与暗卫的交谈自然也惊醒了被困在暗室的宋首辅,他低低叹了口气,并未掀开眼帘,似乎极为不想见到自己昔日的这位得意门生。
    见他如此,祁湮脸色未变,落座在他对面,抬手为自己和眼前的老师倒上两盏茶。
    首辅请用。祁湮用着敬称,手执茶盏敬上。好似自己从未将昔日恩师囚于暗室,仍是当年那位光风霁月的储君。
    宋首辅闻声掀开眼帘,低眸瞧着眼前的茶盏,却没有接下祁湮手中茶水。
    祁湮见状微微抬眉,索性放下茶盏。
    陛下若是问先帝遗旨,便不必废话了。宋首辅冷声道。
    说到底是文人傲骨在身的缘故,即便宋首辅此刻以为祁陨已死,先帝遗旨半点也无,却还是执意不肯妥协。
    祁湮闻言轻笑摇头,只道:首辅当真不愧是父皇最信赖的忠臣,朕念着旧时受您教诲,不欲取您性命,可您府上的儿孙,知晓您触怒新君,可是盼着您死呢。
    话落,祁湮将袖中折子扔在了宋首辅跟前。
    折子被祁湮打开,宋首辅一低眸便瞧见了其中内容。这字迹,是他长子的,宋首辅自然认的。可折子里的内容,却实在令人心寒。
    折子里写家父年迈抱病,久病不治而亡,请求丁忧回乡。
    宋首辅被祁湮派人带入宫中时,他的几位儿子和长孙都是知晓的。自那日之后,已有数月。祁湮一直不曾放他回府,他的生死,府上人其实并不知晓。
    可他的长子上了这道折子,其中意味,却已然明了。
    这是在告诉皇帝,君要臣死,他们不会有任何异议,愿请丁忧回乡,只求保住满府性命。
    便是宋首辅自己,也说不得自己这长子,有何错在,可他瞧着儿子如此行事,却又难免心凉。
    已是满头霜发的老者合了合眼,终是低叹了声回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陛下若是要老臣性命,老臣情愿去见先帝,只是,先帝遗命老臣不得不遵。
    言下之意是说,便是祁湮要他死,他也不会交出先帝遗旨。
    此言一出,祁湮脸上从容的面具当即撕裂。
    他眉眼阴翳的瞧着自己这位昔日恩师,掌心紧攥。
    可眼前的帝师,终究不是方才死在外头的那阉奴。
    祁湮忆起幼时宋首辅次次在崔后重压下护着自己,忆起他呕心沥血殚精竭虑为他的储君之位谋划考量,忆起少年时檐下诵书他在耳畔一遍遍不厌其烦的教诲。
    终是咬牙起身。
    他疾步踏出暗室,行至门口时回首瞧了眼端坐着的宋首辅,对一旁守着的暗卫低声道:上铁链锁起来,便是有人闯进这暗室来,也不能让人带走他。
    不能让人带走,那便是说,便是人死在,也不能让人逃了。
    暗卫低首应是。
    祁湮收回视线离开。
    暗卫重新进入暗室,那暗门也被从里面合上。
    他缓步回到龙椅上,唤了内侍进殿,吩咐去请大内禁军统领过来。
    禁军统领当值的地方本就踞御殿不远,祁湮传唤后不一会,那统领便赶了过来。
    这统领名唤陈瑛,是当初先帝派去西北的三个暗卫中的一个。那三个暗卫里,一个为救祁陨身亡,剩下的两个,陈阙去了东南主持军务,陈瑛做了大内禁军统领。
    陈瑛入殿时,祁湮已然一副沉静的作态在书案前提笔作画。
    禁军统领陈瑛叩见陛下,不知陛下传召是为何事?
    陈瑛话落,祁湮头都没抬,继续画着笔下画作,声音清淡道:朕少时喜读边塞诗词,却从未去过边地,倒是羡慕九弟,年少意气尽撒疆场。
    祁湮这话说的,陈瑛一时都不知该如何回话。
    幸好,祁湮本就没想让他回自己这话。
    他提笔动作未停,好似无意般提及道:陈统领同朕讲讲你和九弟在西北的事罢。
    陈瑛心头惴惴,却无法不答,只得硬着头皮回话道:微臣十五岁去西北边塞,几位同行的暗卫也大都是这般年纪,比九殿下大不了多少。先帝让微臣等人去往西北,首要任务是护卫九殿下安全,至于领兵作战,都有将门出身的另两位将军操心。他话中并不敢多提在西北的旧事,毕竟是昔日旧主,说多了恐当今陛下多疑。
    祁湮当然也知道陈瑛不敢多说,他不甚在意的笑了笑,搁笔抬首,视线紧锁着眼前的陈瑛道:九弟死了,陈统领得了消息吗?
    陈瑛闻言满目惊骇,素来沉稳的他脚下一软,望向祁湮的眼神有惊有怒。
    虽则一瞬便猛地回神收回视线,可方才那下意识的反应却还是落在了祁湮眼中。
    惊?怒?他说祁陨死了,陈瑛惊怒的反应虽暴露了他对旧主还念着情份,却也让祁湮清楚了,他不是救下祁陨的人。
    爱卿节哀,九弟意外死在西北,朕想请爱卿亲自去一趟西北查一查九弟之死,至于京中禁卫,便暂且交予赵副统领两人罢。祁湮淡声安排。
    禁军共有一正两幅三位统领,除陈瑛外,赵副统领也是祁湮一手提拔,而另一位副统领则是崔家的人。
    祁湮话落后,陈瑛垂首应诺,咬牙压下情绪告退。
    就在他走后,祁湮唤出一直藏在御殿内的另两个暗卫。
    去暗卫营调一队人出来,跟着陈瑛去西北,盯紧了他和如今在西北的那两名将领,看看他们都和什么人接触,有没有异动。另外,再调一队死士去西北暗中彻查祁陨下落,找到了,格杀勿论。祁陨话音淡淡,言语却冷血残忍。
    第21章
    就在京城暗卫营这一队人动身离京之时,长安千里之外的西北边地小城,卫韫玉和祁陨也已准备踏上归京路途。
    小院安静冷清,暗卫候在院门外的马车旁,院内只有祁陨和卫韫玉两人。
    祁陨瞧着眼前人和记忆中一般无二的脸庞,久久不能回神。
    无论祁湮能否认得出卫韫玉和眼前这个名唤沈釉的姑娘的不同,祁陨自己是清楚的,他不能分辨。
    一别五载,记忆中的卫韫玉便是再如何鲜活,祁陨也不敢肯定,后来的她同五年前相比变化几何。
    可若是卫韫玉生前,便是同眼前沈釉的模样无二,那这五年的光阴,便从未在卫韫玉身上留下什么浓重的痕迹。
    如果可以,祁陨多盼望,他心心念念的姑娘,一如从前。不会被宫城污浊所害,不会被人心阴暗所伤,一生为神明眷顾。
    可惜,终究是不可以。
    眼前的姑娘说不怕恶人寻仇,只求能得机会报仇。祁陨摇头轻叹,不再多言,心底却想着,这姑娘家瞧着娇弱,能千里赶到西北已是罕见,他承她和卫韫玉的救命之恩,她又是卫韫玉的表妹,他自当护她平安无虞。卫韫玉之死,他自会要恶人血债血偿,至于眼前的姑娘,平安终老便好。
    姑娘去将行装收拾收拾吧,天色将晚,待日落时,我们便要动身离开此处了。算着日子,眼下那太监应当已经回到了长安,依着祁湮的性子,定是要赶尽杀绝的,断然不可能放过祁陨,这西北地界他纵是掀个天翻地覆都是要找出来祁陨的,此地不宜久留,祁陨今日便要离开这地界。
    卫韫玉闻言应道:我已打点好了,眼下出房门便是想问问你什么时辰动身。
    祁陨微微颔首,抬眸瞧了眼天色,启唇道:日落之时,姑娘先回房歇息吧,待日落后准时出门便是。
    卫韫玉点头应下,随即便脚步匆匆回了房间。
    祁陨望着她背影消失在房门口后,方才回身走向马车的放下。
    他躬身踏在木凳上,抬起手来掀帘入内,一旁候着的暗卫十七见状,极有眼色的回到院中收拾打点行装。
    不一会儿便打点收拾完毕,十七在马车外沉声禀道:主子,已经收拾妥当。
    马车内,祁陨靠在马车车壁上,指腹轻揉着额头,声音低沉应了声:嗯。
    西北的冰寒天气,到底还是伤了他的身体,寒气入体时日太久,便是再如何调养,这头疼的毛病也是落了下来。
    祁陨揉了好一会儿额头,指腹力道渐大,后来竟将额间揉出了红痕,可那头疼却仍未缓解几分,他无奈叹了声,扶着额头掀开眼帘。
    此时已是晚间,日头刚刚落下,外头响起十七和那姑娘的话音。
    姑娘的行李给奴才吧,奴才给您放到马车后头的箱笼里。十七见卫韫玉身上背着个包袱,主动开口道。
    卫韫玉闻言下意识攥了攥包袱,这可都是从自己墓葬里拿出来的物件,虽则祁陨主仆二人未必见过自己墓葬随葬品,可卫韫玉还是觉得小心驶得万年船,并不大愿意让旁人碰自己的包袱。
    她佯笑着,回绝道:多谢十七,我这包袱不大,我自己背着就好。
    十七闻言也不再勉强,转而指着一旁的另一驾马匹道:我见姑娘那日打马而过,瞧着应是擅于骑术的,便为您备了匹马,我家主子身子尚弱,需得乘坐马车,我做马夫驾车稳当,麻烦姑娘随车驾一道护卫了。
    身为暗卫,其实并没有什么男女大防的观念,他会特意给卫韫玉备马,一时知晓她确实善于骑术,二是清楚自家主子素来喜静,恐旁人在马车内扰了主子休息。
    可这暗卫却没想到,就在他话音刚落时,祁陨竟掀开了车帘。
    姑娘膝盖既有旧疾,还是不要纵马的好,若是姑娘不介意,可以与在下同乘马车。他眉眼仍带着疲惫倦意,声音却十分清朗,说话时视线先扫过卫韫玉膝盖处,才抬眸看向她。
    她从未和祁陨提过腿伤,他怎么会知道?
    她顶着沈釉的身份后,从未和人提及过腿伤。当年卫韫玉曾为祁湮挡过一刀,落下了病根,可这是卫韫玉的腿疾,眼下她是沈釉,祁陨不该知晓她的腿伤。
    卫韫玉眼神微冷,望向祁陨。
    祁陨见她神情,面上仍温和的笑着,他温声解释道:那日让你寻来十七时,你在门槛处跌了一下,虽未摔倒,后来落座后却一直揉着膝盖,我想应当是有旧伤吧。
    他话落,卫韫玉神色松缓,她隐约记得自己战栗太久,加之此前奔波受寒,膝盖处的确有些不适,落座在祁陨跟前时,好似也是曾揉过膝盖。
    那便多谢殿下了。她腿伤确有旧伤,能坐马车自然不想驾马。
    祁陨伸手扶她上了马车,卫韫玉躬身掀开车帘,未曾察觉她身前的祁陨眸中划过流光。
    两人落座在马车上后,暗卫扫了眼被仍下的马,示意余下留在西北的暗卫将马匹带走,随即便驾着马车动身离开了这小院。
    暮色沉沉,小院的灯笼在夜风中摇晃不知,马车的车轮吱呀作响,碾过西北坚硬的土地,往长安帝京而去。
    马车内,祁陨落座在左侧,头靠着身边马车车壁,眉眼疲倦。
    卫韫玉则落座在右侧,脸上挂着毫不真实的笑意。
    祁陨眉眼尽是倦意,视线却似有若无落在卫韫玉身上。
    其实他并不知晓眼前这位姑娘有腿伤旧疾,那日卫韫玉落座在他跟前时揉着膝盖,他原本也只以为是在门槛处险些跌倒的缘故,那时他想起了卫韫玉的腿疾,想起了关于卫韫玉的旧事,却并未将这位姑娘揉膝盖的动作和腿疾想到一处。
    毕竟她打马疾驰不在话下,平日里也不想腿脚不便的模样。
    可后来眼前这位姑娘,实在太像卫韫玉了,世间怎么会有生得如此相似的两个人呢,莫说是表姐妹,便是同胞姐妹至多也不过如此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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