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那摊主问她作何买了两碗面,可是家里有旁人,卫韫玉便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哪家做生意的,会嫌客人买的多问东问西的。
    卫韫玉察觉不对后,便开始细想那摊主说的几句话。
    越想越觉得不对。
    昨日摊主曾说除了出于乡情和老了走不动的人外,其它年轻人都不会再这地界定居,可那摊主明明年纪不大。卫韫玉原本以为他是当地人,才会如此说。
    可今日一细琢磨那摊主的话,竟隐约听出了几分东南口音。
    她抿唇,想不明白东南地界的人怎么会到西北来。
    就在卫韫玉琢磨那摊主时,那摊贩也在琢磨着她。
    卫韫玉自己并不知道,她的面具,耳垂边翘起了一个角儿,今日那摊主便是看到了那个角儿,才多问了她一句为何买了两碗面。
    虽然她对那摊主有了怀疑,可眼下祁陨的情况,暂时也不能再动作了。卫韫玉低叹了声,将面吸溜完后,转身回到屋内。
    回到屋内后,一抬眼却见端给祁陨的那碗面坨着放在桌案上,没有丝毫动作。
    卫韫玉本就因那摊主烦心,见此顿时火大。
    我说殿下,眼下这情况可容不得你挑嘴,有的吃就不错了,你这顿吃不完,下一顿就别想了。卫韫玉带着火气道。
    祁陨被她一凶,有些愣,好似没反应过来般看向了她。
    他突然想起很久之前,还在宫中读书时,卫韫玉头一次给他带方糖。那时他不爱吃糖,摇头不肯要,卫韫玉却硬着塞到了他手中,口中凶道:我说殿下,有糖吃就是最好的事情了,你这次不肯吃,下回我可就不给你带了。
    祁陨看着她凶巴巴的模样,不知怎得,鬼使神差将那块儿方糖放进口中。
    果然很甜,后来他一直记得卫韫玉说的那句,若是这次不肯吃,下次就不给他带了,每次都会怪怪吃了那块儿唐。
    一吃就吃了八年,一直到他十三岁。
    那块儿糖,也成了祁陨在母妃死后,记忆中唯一的那点甜。
    祁陨眼神哀伤,卫韫玉有些愣,以为是自己凶的他,见状无奈叹了口气,走近床榻道:罢了,你不爱吃就算了,你想吃什么,同我说,我尽量给你买回来。
    她话音落下,祁陨终于回神。
    他愣了愣,摇头道:我没有什么想吃的,吃什么都可以,今天、今天我不是故意不吃饭的说着看了眼那碗面放着的方向,有些无奈道:你放的太远了,我腿脚不便,根本够不到。
    其实爬着过去也能够到面碗,可祁陨实在没有饿到那地步。
    卫韫玉闻言,才反应过来是自己放的太远了。
    想到自己方才凶了吧唧的语气,有些不好意思道:那是怪我疏忽了,这面坨了,我再去给你买一碗吧。
    祁陨摇头:不必了,你扶我起来吧。
    卫韫玉闻言,也不再多说,俯身将他扶了起来。
    祁陨起身后接过卫韫玉递来的面碗,小口小口吃着已经冷掉的面条。
    卫韫玉无事,在一旁坐着偶尔抬眼看一看祁陨。
    不得不说,祁陨着实是生的俊俏,这俊俏甚至还带着美丽。寻常男子,至多是清俊,可祁陨的脸却是难掩艳色。
    听闻是生得像他已逝的母妃。
    说来也怪,先帝的皇子公主们不算少,可生得好看的,只祁陨和祁湮两位。不过祁湮生得肖似先帝,好看是好看,却偏温和清雅,是最受时下女子喜欢的君子貌。可祁陨就不同了,他美的惊艳,比卫韫玉记忆中的任何人都美的要更具锋芒棱角。
    皇室子弟的礼仪到底是教养出众,便是腿脚不便,在这样的陋室中吃着冷面,还是被祁陨给吃出了宫宴的气质。
    祁陨用过面将碗筷递给卫韫玉,口中道了句:多谢。
    许是眼前人让他想起了卫韫玉的缘故,祁陨难得多了些人间烟火气,肯同她开口说话了,也会说些多谢的客套话了。
    转眼过去了七日,卫韫玉每日给祁陨煎药买饭,费着心思照看,盼着他的腿疾能尽快养好。
    祁陨的脸色也确实在这三天里恢复了血色。
    自从到了西北已经许多日了,祁陨一直裹着那件血衣,未曾沐浴。卫韫玉为了看他的脸蛋养眼,每日会给他递帕子和水盏,让他净面洗漱,除此之外,也没管其它了。
    虽则天气寒冷,身上不会怎么脏污,可时日一久,那带着血腥的衣裳,难免有了臭味。
    卫韫玉倒好,一直在外间睡,除却送饭送药外,寻常闻不到什么味道,可是祁陨就苦了。
    七日过去,他的腿眼下已经从麻木到有了知觉,渐渐的也能扶着床榻站起片刻。祁陨实在忍不得身上的血腥味了,这日卫韫玉照常在午后来送药,祁陨接了药碗一饮而尽,将药碗递还给卫韫玉时,开口道:烧些热水,我想要沐浴。
    到底是皇室子孙,虎落平阳了使唤起人也是理直气壮,卫韫玉心中骂道。
    可心里骂归骂,嘴上还是笑着应下:好,殿下。我记下来。
    卫韫玉一边烧水,一边想,难不成一会儿还要伺候祁陨沐浴?
    她毕竟是个姑娘家,勉强也算是祁陨的前嫂子,如今身份没暴露自是无碍,可若是以后身份曝光,可就丢死人了。
    只是想到祁陨那个身子骨,估摸着是不能自己沐浴的。
    卫韫玉一边烧水,叹道:罢了。左不过是弟弟罢了。沐浴就沐浴。
    这头,卫韫玉做好了心里建设,没想到,水烧好后,祁陨只是让她将自己扶了过来,便开口将她支走。
    卫韫玉有些犹豫,问道:殿下自己能行吗?说着还看了眼祁陨的腿。
    祁陨回道:我今日试了试,腿能站立片刻,应当可以,你出去吧,我不习惯有人伺候沐浴。
    祁陨自十四岁孤身前往西北,早习惯了自己作事,贴身之事一直都不大愿意让奴才伺候。
    他语气强硬,卫韫玉也不再多言,扶他进去后便回身离开,心道,就他那腿,估摸铁定要摔。
    果然,她人刚走到门口,突然就听到身后咚的一声。
    卫韫玉急忙转回头又走进去查看祁陨情况,当真是摔了。
    还是整个人砸进了浴桶里。
    卫韫玉匆匆扫了眼,确定方位后,随即将他从浴桶底拽出来,扶着他靠在在浴桶边沿,说道:殿下,您快些洗,我人就在这候着,您有事就吩咐。
    话落背过身去,不再开口。
    祁陨似乎也觉得有些丢人,闷闷的嗯了声。
    接着呼啦声和水声接连响起,祁陨终于脱了他那身血衣,匆匆洗了个澡。
    确实是匆匆,不到一刻钟,水声便已停止。
    他手上动作极快,穿上干净的衣裳,撑着浴桶起身,踏出浴桶后,才开口道:扶我回去吧。
    卫韫玉闻声回身,正要去扶祁陨,谁料祁陨那腿有出了状况,直直朝着卫韫玉砸了过来。
    卫韫玉忧心祁陨这身子骨,有些担忧他直直砸在地上身子更难养好了,一时居然没有躲开,硬生生给他当了肉垫。
    祁陨再瘦再病弱,骨架在那摆着,一整个砸在卫韫玉身上,也是好一阵吃痛。
    卫韫玉痛的呲牙咧嘴,面上表情大幅度变动,引得易容的面具都岌岌可危了起来,要掉不掉的。
    而剧痛之下,她一时忘了口技伪装,痛哼的那声竟是她的本音。
    就在她痛哼出声那瞬,祁陨猛地抬首,紧紧盯着卫韫玉。
    他视线近乎野蛮的扫视卫韫玉的脸,一遍又一遍,无比细致。
    你再说一句话。他语气急切,要卫韫玉再说一句话。
    卫韫玉也反应过来,刚才好像一时疏忽了口技伪装。一边暗道大意了,一边重新用了口技,接着道:殿下您说什么?
    这句话是这些时日来,卫韫玉一直伪装的男子声音。
    她以为祁陨会认为那声痛哼是他听错了。
    可祁陨没有,他死死盯着卫韫玉的脸,不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个表情,在她用了假音说话后,马上道:用女音!不要用口技!
    卫韫玉一时慌了神,有些犹豫,要不要坦白。
    她抿唇,不肯开口,推开祁陨后起身。
    祁陨见她如此,强忍着双腿的不适,咬牙爬起,望着卫韫玉,眸中似有水意。
    你再说一句话。
    他如此执着,卫韫玉无法,低低叹了声。
    她缓缓抬眼,看向祁陨,唇畔微动,启唇道:殿下您,要我说什么呢?
    或许是祁陨一直未曾仔细留意过眼前人的缘故,朝夕相处了这么多日,他竟一直未曾认出她是女儿身。
    直到方才那声痛哼。
    祁陨对卫韫玉实在是太熟悉了,他记得她的眉眼,记得她的口吻,记得她的每一个音调,每一句话语。
    所以,方才卫韫玉忘记伪装的那声痛哼,祁陨几乎是瞬间便察觉到了不对。
    第12章
    祁陨只听过卫韫玉一次女子嗓音,是在卫韫玉十五岁生辰醉酒后。
    只那一次,让他记到如今。
    数载光阴实在过于漫长,如今花信之年的卫韫玉嗓音同十五岁也有了变化。
    可祁陨偏生一耳便听出熟悉。
    实在是多年前卫韫玉的声音在他脑海中辗转回响了太多次。
    卫韫玉在他逼问下,无奈用女声开口,问他想要自己说什么呢?
    可这女声却仍是卫韫玉有意伪装,她学的是表妹沈釉的嗓音。
    沈釉的声音和卫韫玉女子嗓音是有些相像的,只不过卫韫玉的声音偏冷些,而沈釉的口音带着江南女子的温软。
    卫韫玉此刻说话,便带了温软之气。
    方才那一声痛哼后,祁陨的反应,使得卫韫玉清楚眼下女子身份必定是瞒不住了。原本她想着祁陨应当没有听过自己原本的女子嗓音,也准备用真声同他交流,可转念一想,日后自己是要带着祁陨回京的,回京后必然不能以原本的嗓音示人,到时再要瞒着祁陨也是麻烦。
    略一权衡,便决定装成表妹沈釉的声音。
    她出口说话时,祁陨便已凝起眉头。
    眼前这人的声音像卫韫玉,可他清楚听的出,这不是卫韫玉的声音。
    察觉这人既是女子又不是卫韫玉后,祁陨下意识后撤,拉开同眼前人的距离。
    想了想,他还是出口问道:为什么用口技伪装?其实他心中明白大抵是女子身份不便利,可他心底仍旧诡异的觉得眼前人熟悉,便多问句。
    卫韫玉见他如此问话,心中还是有些打鼓,面上却镇定回道:因为女子身份不便,故此才扮作男子。
    祁陨心中也明白,这个人没有必要骗自己。
    也清楚,卫韫玉,已经死了。
    罢了。祁陨低垂下头,想大概是自己太过念想,以至于听成了是她的声音。
    想到眼前人是个女子,他扶了扶额头,有些无奈同她道:我不管先帝留一个姑娘家来照顾我是何打算,总之男女授受不亲,你传信儿让沈钧令那郎中过来。
    沈钧令便是给祁陨医腿的那郎中。
    卫韫玉先是一愣,继而反应过来祁陨是误会了什么。
    她笑了出来,同他解释道:殿下误会了。我不是先帝派来的人,你说的沈钧令应当是给你治腿的人吧,我并不认识他,那日是偶然撞见将他带回来的。
    她这番说辞并不能取信祁陨。
    你说你不是先帝的人,为什么来救我?祁陨讽笑继而如此问。
    这话,倒是问住了卫韫玉。
    她为什么会救他呢?
    因为那个系统。
    也因为,他们有共同的仇人。
    系统肯定是不能说的,至于共同的仇人,也要好生考虑该如何告诉祁陨。
    卫韫玉沉默了会儿,她越沉默,祁陨对她的说辞,就越是怀疑。
    就在祁陨耐心告罄前一瞬,卫韫玉才开口说话。
    她问:你还记得卫韫玉吗?
    这话问出后卫韫玉便垂下眼眸,眼神中满是不可自控的哀伤。
    卫韫玉,是她而今不得不隐藏的身份名姓,是她从前所有或辉煌或悲痛的记忆,如今提起满是遗憾。
    她不想让人看到她的痛苦,所以不愿在此刻让人望进她的眼睛,也错过了祁陨脸上神色瞬时的变化。
    你说什么?卫韫玉?祁陨问出这话时掌心紧攥,心绪难言。
    卫韫玉微微颔首,长叹了声,压住眸中情绪,抬首望向祁陨,回道:对,卫韫玉。卫国公府世子,当今陛下的先皇后,我的表姐卫韫玉。
    说到这里,她话音一顿,有些奇怪祁陨的神情。
    为什么他听到卫韫玉的名字,是这样的反应,不是她料想中的仇恨,也不仅仅是震惊诧异。
    那种情绪,是卫韫玉无法读懂的情绪。
    她下意识避开了他的视线,压住心头的怪异,继续道:你那夜应当听到了吧,那个阉奴的话,我表姐死于当今陛下之手,表姐的遗愿便是要我前往西北救你出来,她临死时恨透了当今陛下,你又是先帝如今唯一在世的皇子,我想,她死时应当是不想让陛下稳坐江山的。
    卫韫玉自以为自己的话毫无漏洞,可祁陨在牵扯进卫韫玉的事里总是分外警惕。
    他并没有因为眼前人说是因卫韫玉遗命救自己而有什么喜悦之情。
    他隐隐觉得,卫韫玉死前不可能来得及谋划这些。他想卫韫玉当然是对祁湮有怨的,可这份怨,真的会让她临死之时,选择放弃为之付出所有的祁湮,让人来救自己吗?
    卫韫玉的遗愿?呵,你有什么证据。祁陨冷笑道。
    他如此问,卫韫玉心中便明白,他多半是不信自己话的。
    若自己真是沈釉,只怕拿不出什么证据来证明,以让祁陨相信自己。可自己就是卫韫玉,拿出点什么证据说服祁陨还不容易吗?
    从埋葬自己的棺材里出来时,卫韫玉因为知晓自己是要去西北救祁陨,便将祁陨当年所赠的那只汉白玉雕成的玉兔一并带了出来。
    十五岁生辰后几日,她发现库房里多了件白玉兔,那兔子十分可爱,卫韫玉便将它摆在了房中把玩。
    几年后,她和祁湮定情,祁湮曾经赠过她一块儿玉佩。
    也是汉白玉,和那只白玉兔的玉质一模一样。卫韫玉以为当年那只白玉兔也是祁湮所赠,便和他提及此事。祁湮却说不是他送的,并且说起了那玉佩的母玉是父皇所赠的一半汉白玉玉石所作,而另一半先帝赐给了九皇子祁陨。
    那时卫韫玉才知晓,那白玉兔是祁陨所赠。
    她想到自己曾经因为心疼他年幼丧母,便总是将祖母为自己准备的方糖分给了他一块儿,以为他是惦念着儿时交情给自己送了生辰礼,也没太在意。
    她很是喜欢那只白玉兔,也没有因为是祁陨所赠,便将其束之高阁,仍旧如从前般摆在书桌上。
    后来下葬,卫韫玉祖母将卫韫玉生前所爱之物,几乎尽数随葬,这只白玉兔也在其中。
    想到那兔子,卫韫玉有了打算。
    她同祁陨道:我当然有证据证明。说罢便扶着祁陨回到卧房。
    回了卧房后,卫韫玉取出包袱,在里面翻出来那只白玉兔。
    喏,你看,这只白玉兔眼熟吗?我表姐说,这是你昔年所赠。
    作者有话说:
    跟大家说一下更新情况,入v前是随榜单字数更新,周四因为满课所以没有时间码字,其余的时间都是日更。
    第13章
    汉白玉石雕琢而成的兔子在卫韫玉掌心放着,祁陨踉跄走近,指尖微颤从卫韫玉手中拿起这只兔子。
    他低眸细细打量,指腹不住摩挲。
    时隔九年,这是他头一次见到这白玉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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