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杨气力和心神都不济,这一段话说得声音并不大,但仿佛一声惊雷在杭修途耳边炸开,甚至炸得他有点稍稍恍然。
    杭修途无言以对:
    谁知下一瞬,杭杨像是透支了气力,身体突然一晃,差点头一歪栽向地面,他一把扯住了沙发扶手才勉强撑住身体。
    杭杨!杭修途心里一惊,条件反射伸出手,但杭杨别过脸,无声拒绝了他。
    杭杨闭眼缓了片刻,然后慢慢仰起头看向哥哥,双手撑住沙发摇摇晃晃站起来,脸上因为激动浮现的几分血色已经褪得干干净净,苍白到透明的脸几乎和背后的墙壁融为一体,他一双乌黑的眼睛里闪着亮色眼泪还在无声地流,却比嚎啕大哭更让人揪心。
    哥,或许在你眼里我还算不上一个演员,但我把自己当演员。他哑着嗓子慢慢说,算我求你了。
    这句说完,杭杨一头栽了下去。
    杭杨!杭修途下意识出手。在抱住杭杨的瞬间,他心里一惊:太瘦了,实在是太瘦了
    怀里的人小小的一团倚在他胳膊上,像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几乎没有正抱着一个人的实感。
    杭杨!杭杨!醒醒!
    但没有回应,弟弟纤白的胳膊无力地垂着,整个人安安静静蜷在杭修途怀里,像一件精美但易碎的瓷器。
    咚!杭修途听到自己这声心跳落得极重。
    随后,只听嘭一声响,杭修途抱着杭杨冲出房门,他低沉的声音几乎紧绷到极致:黎叔,备车!立即去医院!
    小、小少爷!黎叔吓了一跳,当即慌了神,当即拔腿就要往这边跑。
    慌什么!杭修途脸色一沉,立即呵住他,心跳呼吸和体温都正常,没有大碍,赶紧去备车!
    是、是是!我这就去。
    张姐,杭修途转向慌慌张张冲出来的张姐,要是妈回来之后发现我们不在,先告诉她我只是带杭杨出门吃饭,有事打我电话就行。记住了吗?
    张姐忙点点头。
    匆匆安排妥当,杭修途把杭杨往怀里抱紧了点,他柔软的侧颊贴着杭修途的胸膛,冰凉的皮肤慢慢有了点暖意,只是眉头还死死锁着,偶尔发出一点支离破碎的呜咽,像是被什么噩梦困住了。
    门口司机小陈已经开着车匆匆冲过来,杭修途把杭杨稳稳放在后座,自己就坐在他旁边。
    车里安安静静,不管是小陈还是黎叔都一声都不敢吱,这辆并不高调的奥迪仿佛一只沉默的黑色凶兽,朝着医院的方向不要命地风驰电掣,也不知道明天要吃多少罚单。
    杭修途转头看向杭杨,手按上他仍紧紧锁住的眉心,又轻拂过杭杨脸上散乱的碎发,几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
    没什么大事。急诊室里,医生扶了扶眼镜。
    听到没事从医生嘴里说出、落地,杭修途心里像有什么高悬着的重物稳稳落了地,紧绷的肩颈部肌肉终于慢慢松下来,这一瞬才突然觉得有点发酸。
    低血糖加上情绪上受了刺激。犀利的目光从医生鼻梁上的镜片后钉在杭修途身上,不危险,但不代表可以不重视。这孩子长期营养不良,家属必须多注意,一个是饮食上、一个是避免情绪上的大起大落。
    打印机滋滋啦啦地响,医生的声音被口罩隔着,有点微妙的模糊:先住院两天,调理一下。家属去办手续吧。
    黎叔忙不迭地接过,嘴里止不住地念: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等在病房安顿下来,已经将近10点了。杭修途一层层拆下包住脸的围巾、口罩和墨镜,活动了一下半僵的脖子,对黎叔点点头:今天辛苦您,如果我妈问起来,麻烦跟她说明情况。我在这儿守夜,还请您安排好这两天的饭菜和换洗衣物。
    二少爷,今晚还是我来
    快回去吧,已经这么晚了,杭修途打断他,家里那边还要多麻烦您。
    黎叔知道他一向说一不二,也不再推辞,收拾好小陈刚送来的行李就回去了。
    病房里安静下来,杭修途走到杭杨床边坐下,他一动不动静静凝视着弟弟的睡颜,活像一尊俊美的石雕。
    杭杨脸上还带着泪痕,眼尾微微泛着红他真的生得极漂亮,而且是让人忍不住心生疼惜的那种漂亮。
    这孩子身上还是那件毛绒绒的白卫衣,就这么整团裹进了被子里,估计是因为有点热、再加上输液起了效,白到几近透明的脸渐渐有了点血色,像一颗熟得恰到好处的苹果,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埋进枕头里,看着又可爱又可怜,
    杭修途伸出修长的手,把杭杨因为输液而冰凉的左手放在掌心,他的手小自己一号,正好虚虚握住。
    奇迹这两个字在杭修途脑海里一闪而过,他突然想起杭杨刚刚对自己说过的话:遇到命中注定的角色,然后出演这是专属演员的礼物、幸运和奇迹。
    小弟弟对角色和表演的热爱那么天真纯粹,而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起则时时被观众缘、商业效益甚至是人情来往拉扯牵制,他一手按住太阳穴,微微阖上双眼,突然不可控地生出点难以言说的疲惫感。
    不知过了多久,杭修途伸出手,在杭杨额心轻轻一点,低叹了一句:你赢了。
    *
    路丘正在外面跟人喝酒,一大帮子人吵吵嚷嚷正在兴头上,手机突然响了,一看是杭修途。
    这两天跟杭修途来回扯皮的糟心事一下子涌进他被酒精麻痹到有点混沌的大脑,他当场对着屏幕骂了声艹!,吓了旁边人一跳。
    路、路导,怎么了这是?邻座小心翼翼地陪着笑问。
    没事,路丘没好气地摆摆手,一个来跟我扯皮的小龟孙!你们继续,我先出去一下。
    所有人面面相觑,都暗自揣测着到底哪里钻出来的小龟孙有这个熊心豹子胆,敢跟路丘叫板,带着点微妙的敬畏心齐刷刷看向路导手里的手机,目送他消失在门口。
    喂!路丘粗着嗓子冲手机嚷嚷,借着点酒劲,说话跟开炮一样,你小子还想说啥?废话老子不听!
    酒气几乎顺着通话信号迎面扑来,杭修途微微蹙眉,也懒得多跟他废话,直切重点:我同意杭杨出演叶璋。
    我可告诉啥?一瞬间,路丘以为自己醉得太厉害,幻了听,嗓门愈发地大,什么玩意儿?再说一遍再说一遍?!
    路大导演醉酒后的这副尊容实在不敢恭维,杭修途几乎感觉到冲天的酒气顺着信号熏到了自己,皱着眉把手机拿远了点,懒得跟他重复废话:但杭杨的进组时间必须推迟。
    啊啊?路丘的醉醺醺的大脑压根跟不上节奏。
    杭修途透过小阳台和病房间的玻璃门,看向床上熟睡的杭杨,可能连他自己都没察觉,他那双总显得有点冷情的眼睛一瞬间掺进了些许柔软:他身体太弱了,需要时间修养。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老妈是时候出场教训教训大杭了(点烟)
    第25章
    啊啊?电话那头的路丘仿佛一头只会打鸣的鹅。
    杭修途慢慢做了个深呼吸,两指按住眉心揉了揉:算了,明天再说。
    然后在路丘大着舌头的等等等等!中毫不留情挂了电话。
    病房终于重归安静。
    杭杨躺在床上,意识还混沌着,但总紧皱着眉,唇齿间泄露几分破碎的叹息跟**,大概是心里放着搁不下的事,怎么也睡不安稳。
    朦胧中,杭杨感觉到有人捧起他的手,轻轻按了按食指的指腹,似有似无的触感和温度顺着指尖传来,杭杨心里突然涌上一点不可思议的安定感,像在海面上漂泊已久的船客突然看到了一片小小的码头。
    伴随着一点点窸窸窣窣似乎是书页翻动的声音,富有磁性的声音随之响起,那么轻缓、动人,杭杨迷迷糊糊的脑子里缓缓出现了一位漫步在沙漠中的吟游诗人:
    \Just that,\ said the fox. \To me, you are still nothing more than a little boy who is just like a hundred thousand other little boys. And I have no need of you. And you, on your part, have no need of me. To you, I am nothing more than a fox like a hundred thousand other foxes[1]\
    是谁?
    杭杨下意识往床边蹭了蹭,他想同这声音的主人靠近一点。
    随即,一点极淡的白松香拂过鼻尖,又瞬间消隐,那低沉的男声在耳边响起,一只手也随之在自己背上轻轻地拍,像极了哄孩子入睡:To me, you will be unique in all the world.[1]
    形单影只的船终于在码头落了锚杭杨心突然定下来,意识像被一团温暖的棉花裹住,终于落入了深眠。
    这是一个无梦的好觉,以至于第二天一早,杭杨撩开眼皮正对上床边杭修途那张俊脸,整个人一哆嗦,险些以为这才是梦。
    杭修途一把拉住他正准备掐自己脸的手,轻轻放下:感觉怎么样,有不舒服吗?
    他的声音太好听、又太有特色,像一捧窖藏多年的好酒,一开口就是醉人的醇香。
    杭杨又一抖,昨晚那点朦朦胧胧的印象突然涌上来,他食指轻轻一颤,脑子嗡一下蒙住了,杭杨迅速别过脸,几乎不敢直视杭修途的眼睛。
    是他吗?真是他吗?
    轻轻按着自己指尖安抚的人,在自己耳边低语To me, you will be unique in all the world.的人不不不,这怎么可能,难道是自己在做梦?
    杭杨脑子正乱着,耳边又响起一声,依旧低沉好听:杭杨?
    杭杨仍没答话,只攥着被子无意识地往上扯了扯。一瞬间,他空白的脑子里只剩了一个念头:是真的,那些梦一样有点朦胧缱绻的记忆是真的。
    我我,杭杨有点晃神地转过头,冲杭修途浅浅笑了下,只是有点说不出的僵硬,我没事,麻烦哥了。
    杭修途只淡淡嗯了一声,取过床头柜上的保温桶,视线在杭杨略有点青紫的左手背上一顿,又轻轻带过:小陈早上送来的,尝尝。
    他依旧周到但冷淡,似乎和杭杨刚从植物人状态苏醒时的态度一般无二,显得昨晚那一点点朦胧的温情越发像梦。
    还有,杭修途继续说,我昨晚给路导通了话。
    杭杨尚有点不大清明的脑子瞬间清醒了,试镜、希望、失望、争执种种他不愿面对的事轰一下压到杭杨纤细的肩膀上,他嘴唇的血色又一寸寸褪去,微微颤着声:哥
    我告诉他我同意你出演叶璋。
    杭杨先是愣了数秒,脑海中又把这句算不上复杂的话复播了几遍,还是不敢相信,又喃喃默念了一遍:哥、同意我
    他转过身,手开始不自觉地抖,根本控制不住:哥同意了?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窗外的阳光太好,杭修途精致到有点冷情的眉眼似乎渗出点暖意,他看着杭杨:嗯。
    杭杨不知道哪来的力气跟勇气,从床上猛撑起身,一把搂住了杭修途的脖子,明明没力气了还非要一遍遍哑着嗓子小声喊:哥,哥
    像只软软依偎在杭修途肩上咪|咪叫的猫儿。
    他眼泪大滴大滴地滚落,迅速把杭修途领口洇湿了一片。
    但神奇地,杭修途没有推开他。但杭杨这位冷淡的哥哥一如往常,半句安慰鼓励的话都没说,只沉默地任由杭杨靠着,一只胳膊箍住他纤细的腰,帮他撑住无力的身子,另一手扣住杭杨的头,轻轻拍了拍。
    他不说话,但宽厚的肩膀和细微的动作已经足以给人安全感。
    但是,杭修途好不容易出了声,却张口就是一个转折,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怀里柔软的身体瞬间紧绷,你必须推迟进组的时间
    杭杨赶紧撑着杭修途的肩膀直起身,满眼的焦急:哥,我基本功不够扎实是吗?您放心,我一定抓紧全部时间好好练唔
    修长的食指突然按在唇上,杭杨被迫闭了嘴,杭修途垂下眸跟他对视,他微微翘起的修长眼睫轻轻颤了颤,像盛着一湾缤纷的流光。杭杨一个晃神,全部注意力被迫集中在哥哥艺术品一样漂亮的眼睛上。
    安静,别急,杭修途本人就仿佛一首优雅的诗,有更重要的事,你身体太弱了。
    他轻轻握住杭杨的手腕,细白的手腕像玉一样莹润,但纤细得让人心惊,似乎稍一施力就会断掉:我返聘了之前的营养师。
    杭杨懵懂点点头。
    还给你请了健身教练。
    杭杨一愣:健身?
    杭修途声音不大,但每一字句都带着不容反驳的魄力:今天周三,下周一开始,在上表演课之余要开始训练。
    哥,上辈子宅了20多年的运动废物颤巍巍举起手,他抬眼看向杭修途,越来越小的声音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发觉的撒娇,我、我的角色就是清瘦病弱型的
    剧本里叶璋一淋雨就大病,你也要病吗?
    杭修途声音沉下来,扔下三个字:别任性。
    杭杨一抖,瞬间怂了。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一双手还扒拉着杭修途的肩膀,赶紧把爪子收回去背在身后,脸越来越红,喏喏点头:嗯,听哥的。
    杭修途没再说话,病房里归于安静。
    杭杨这才从丧失理智的兴奋状态里回过来神,慢慢想起来自己刚刚都干了什么事:自己居然挂在杭修途脖子乱蹭?!还趴在人家肩膀上哭?!
    他头越埋越低、脸红得几乎炸开,双手紧紧攥住雪白的床单微微地抖,恨不得找个墙缝当场钻进去。
    杭修途察觉到他的异样,微微蹙眉:杭杨,身体不
    就在此时,随着吱呀一声,病房门突然开了,杭夫人妆都没画就跌跌撞撞冲进来,瞬间把杭杨从社死状态中救出来。
    杭杨抬头大声喊:妈!
    小杨,杨杨,我的杨杨杭夫人一把搂住杭杨,各种小名混着叫个不停,眼眶隐隐泛红。
    后面跟进来的黎叔还在一个劲地安慰:夫人,没事儿,真没事儿!大夫都说了,咱好好调理调理就行
    杭杨也赶紧笑着抬头:妈,我没事儿,你看我多精神。
    嘴都白了,还精神,杭夫人斜了他一眼,严厉维持不到半秒钟,又柔软了下去,你这孩子,打小身体就弱,三天一小病、七天一大病,好容易长大后这几年好了不少,又摊上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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