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棵树被虫蚁腐蚀彻底,早就死了。
    只需一些外力,顷刻便会断裂。
    不怪你,这树早就空了。
    容逍瞥了眼他胳膊上的手,没有推开。
    虞姜姜这才吁了口气,喃喃道:我就说嘛。
    缓了又缓,还有些头昏脑胀,虞姜姜指着容逍头顶上的短刃道:骰子怎么了?
    骰子是容逍那把短刃的名字。
    容逍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有自己的短刃悬于上空:骰子?
    他语气惊疑,似是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听到的。虞姜姜听他语气才恍然反应过来:
    完了,跑昏头了,这个时候容逍还没有给他的短刃取名。
    骰子这名字,是容逍据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①所取,既表相思意,又是隗怀双的象征,因为她的七窍玲珑心。
    这句诗,是隗怀双曾在他面前吟诵过的。
    有着一半妖血的容逍,最初不懂情爱,不懂他对隗怀双的感情,更不懂诗的意思,他只道隗怀双吟地好听,他要对她好。
    直至后来隗怀双身入险境,死生未卜,无人能觅其踪迹,容逍寻遍人界未见其人,心如死灰,心底的感情再不会无解,才解诗意。
    只是,容逍用那句诗念隗怀双,隗怀双却用它念於禾卿,不得不谓之「我那么爱你你却只爱他」的虐恋戏码。
    悲剧
    虞姜姜初见见容逍对隗怀双的态度,以后期容逍的情感先入为主,理所当然地认为他已经明了对隗怀双的感情,可她忘了这才是故事开始,根本没到那个剧情。
    现在容逍对隗怀双的好,几乎是潜意识里的行为,就像是人的本能反应。
    所以她该怎么解释
    短刃还在乱晃,晃得她眼冒星星。突然虞姜姜拍了自己一脑袋,灵光一闪,道:你看它不停歇地转,转得那么圆,像不像一个转魔怔了的骰子?
    容逍:
    我看分明是你更像魔怔了的骰子。
    虞姜姜觉得这眼神十分熟悉。
    果然就算让容逍正常待她,也不会立刻转换对她的态度,还是这样恶劣。
    她叹了口气,她也知道自己解释得十分离谱。于是她只能做了个闭嘴的手势,不再出声,越解释越乱,不如闭嘴,无声胜有声。
    容逍收回骰子,没有将虞姜姜刚才的话放在心上,道:此处设有幻境,魔障遍布四周,它无法辨别他逃走的方向。
    骰子辨别不了魔丙逃走的方向,要不我试试?虞姜姜抽出别在腰间的绘符笔,跃跃欲试。
    这支笔的用处远比她想象中的要厉害,它能找到所有想找的人,或物。
    容逍似乎忍了又忍,终究是忍不住瞪了虞姜姜一眼,沉声道:上阳
    上阳?
    那是什么?
    它叫上阳,不叫骰子!
    虞姜姜被他吼得心惊,捂住自己的小心脏:我怎么不知道它有名字?
    她记得清楚,这把短刃分明是在隗怀双失踪后才有的名字。
    你当然不知道容逍冷哼一声,这是我现取的。
    虞姜姜:
    无了个大语,骰子这名字明明也是你自己取的,你还嫌弃,当初取玲珑二字不好么。
    虞姜姜接不了他的话,只好道:骰子不是重点
    话没说完又被容逍打断,他拉长语调:上阳
    这就是容逍对待常人的模样吗?
    虞姜姜觉得,她似乎对容逍的人设认知有很大的偏差。
    虞姜姜:上阳不是重点,重点是,我说我可以试试。
    容逍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一直沉着的神色终于松了些:那你便试试。
    虽这样说了,但虞姜姜还是能从他的眼里读出「不信」二字,可不要太明显好嘛。
    容逍的确不相信虞姜姜有那个能力,不过有了一根绘符笔而已,当真得了天灵地宝吗?
    虞姜姜往绘符笔中注入灵力,全神贯注,驱使它在空中如游龙般落笔,有了之前无数次的失败经验,虞姜姜这次尤其细心。
    她可不能在容逍面前失败,他一脸等着看笑话的神色可真欠揍。
    但她也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一次成功,虞姜姜心道,还是要多练。
    超出预料的,追踪符很快就完成了。
    虞姜姜抑制住一蹦三尺高的冲动,仰着脸看容逍,大声道:去找魔丙!
    令一下达,空中落成的追踪符渐渐凝成一股金色的光影细丝,朝密林深处延伸而去。
    看吧看吧,我就说我可以。
    虞姜姜明亮的眼睛里尽是得意,好像画出了追踪符就像成了大侠一样,蠢死了。
    容逍并没有理会她,转身沿着金丝前去密林深处。
    虞姜姜被他的态度打击,心头的欣喜顿时消散了大半,瘪着嘴快步跟上去了。
    哼,就算你不承认,我也很厉害。
    虞姜姜自我鼓励道。
    可沿着金丝线走到尽头,尽头处却空无一人,准确的说,是空旷得瘆人。
    容逍盯着金丝线没入之处,深表嘲讽:虞姜姜,这就是你找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①出自唐代温庭筠《南歌子词二首》
    第21章 故意
    怎么会这样?
    虞姜姜哪里会料到是这样的情况。
    金丝线没入虚空中,无所可依。
    她将手从金光上划过,金光短暂地散开,而后又紧紧凝聚起来。
    这分明是已经找到目标的状态。
    难道这里有结界?
    虞姜姜说出自己的猜测:金丝未断,光点如常,这就代表已经找到了所寻之人。但金丝指引的地方却是空的,这里定有结界迷惑我们的视线。
    容逍伸手触碰金光丝线没入之处,顺通无阻,并没有所谓的结界阻挡。
    虞姜姜也跟着他动了动手,与容逍感知的并无二致。
    不是结界,那是什么?
    虞姜姜想起书中曾关于这一段的叙述,书中只道是隗怀双追至小树林,然后不知如何就到了一个镇上。
    不知如何。
    也就是说,就连隗怀双都只是机缘巧合,靠的是没主角光环,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机关。
    但她虞姜姜又没有主角的运气,容逍也不一定有,所以只能等隗怀双她们来?
    虞姜姜再次细细地看了看金线,嗯,除了很好看很亮闪闪,什么也看不出来。
    另一边的容逍绕着金丝没入的地方转了一圈,似乎在观察什么,一会儿看看前面一会儿看看后面,然后紧皱的眉些许松了开。
    难道他发现了什么?
    虞姜姜刚想跟他一起看看,容逍便喝住她道:别动!
    虞姜姜定在原地,抬起一截的脚悬至半空,一下子的急刹车差点让她站不稳。
    刚刚稳住身形,容逍又道:往左走两步。
    虞姜姜:?
    你让我走两步我就走?
    她使劲跺下脚,往左走了三步。
    容逍瞥了她一眼,将手再次伸到金丝线周边,意料之中地触碰到了一道屏障。
    张开的五指在屏障上挤压变形,是结界。
    虞姜姜自然也看到了,激动地小跑两步到了容逍身边,看着他被挤压的手,疑惑道:这是为什么?
    容逍摇摇头:我也不知,大概是个单向结界
    他将手顺着能触碰到的结界摸去,在三掌处摸到了边界,是个有形状的,不大,所以我们能绕到这一边。
    虞姜姜似懂非懂:就像镜子一样只有一面可以照人,这个结界也只能从一面进出。
    所以容逍刚才一会儿让她别动一会儿动,是为了验证他的猜想。
    对容逍将上阳化作长刃,向结界处挥去,结界泛起微弱的波动,没有破开,但我们进不去。
    进不去?
    难道还是要等隗怀双过来吗?虽然早知道会是这样,她的心里还是生出一阵挫败感。
    虞姜姜激动的心顿时变成泡沫,颤抖的手一拳打在结界上,没能收回来。
    结界处突然冒出一阵漩涡,直要把虞姜姜吸进去,虞姜姜心里一慌,一把抓住还在沉思的容逍的手。
    当然,没有抵抗住漩涡的吸力,她和容逍都被吸了进去,不过一瞬,树林里便没了人影,等隗怀双和於禾卿赶来,只有空荡的月光落在地上。
    一阵天旋地转后,虞姜姜再清醒过来,已经不在稀疏的小树林里,她睁着还有点花的眼看面前的环境。
    此处与树林的时间不一致,树林那处已是深夜,这里却太阳正当头。
    正前方是一座小桥,以青石板铺就,桥下池塘里有水鸭游过,穿行在繁密的荷叶之中。
    池水清澈,连水中的鱼都能看得清楚,一条鱼快活地从池中跃起,下落后转眼就被路过的鸭子用嘴夹住吃进肚子里了。
    目睹这场「双向奔赴」的虞姜姜心道:水至清则无鱼,果然不无道理。
    看来这里就是隗怀双到达的小镇了,虞姜姜举起自己开启了结界的手,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
    她扭头看向容逍,容逍的脸黑的像锅底:你抓够了没有?
    虞姜姜:?
    左手处传来冰凉的触感,虞姜姜这才想起自己是抓着容逍的手进来的。
    她赶紧松开容逍,然后转移话题:你、你知不知道这里是哪里?
    荷塘镇
    容逍好像还在生气,语气冰冷。
    虞姜姜惊奇地望向他:你怎么知道?
    这里是荷塘镇,虞姜姜是因为知道书中的剧情才知道的,容逍怎么会知道?
    总不能因为这里有荷塘就叫荷塘镇吧,难不成他以前来过?那也不可能啊,这个镇子分明就
    容逍笑了一声,不难听出他语气的嘲讽:虞姜姜,我原以为你只是傻,没想到你还瞎。
    语言直白了当,真的很想让人揍他。
    说完他就跨步走上桥,虞姜姜赶紧提步跟上他,她可不敢在这个镇子上一个人停留,这不是一个正常的小镇。
    走到桥边,虞姜姜才隐隐看见草丛中立着的小小界碑,上面写着「荷塘镇」三个大字。
    虞姜姜:
    行叭
    走进荷塘镇的内里,与寻常的小镇并无不同。
    小贩推着车在荷塘沿边叫卖,吆喝声一声比一声大,大街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三两小孩儿在人群中穿梭,举着小风车到处玩闹。
    很热闹
    可惜都是假象,这里所有的人都是假的,全是人妖,自他们一进这个镇子,所有的人都在盯着他们,目光森森。
    所以刚才虞姜姜才说容逍不可能到过这个小镇,这个镇子根本就是个幻境。
    是魔丙一手创造出来的幻境。
    容逍似乎并没有发觉,他走得很是随意。虽然他也是只人造妖,但虞姜姜觉得还是该提醒他一下。不然的话,他要是不小心挂彩了,她自己也不会好到哪去。
    虞姜姜道:容逍,你有没有觉得这里不对劲?这里看起来很热闹,但是每个人都是一个表情,就像傀儡一样
    死气沉沉。
    容逍截住她的话,头也不回地扎进人流中,人流量太大,他们很快就被冲散了。
    虞姜姜个子不算高,就算踮起脚也看不见容逍的去向,只好画出追踪符找他。
    他怎么看出来的?
    唉,容逍你等等我,走那么快干嘛?
    虞姜姜追上容逍时,容逍正站在一家酒楼门前。
    你饿了?
    虞姜姜顺着容逍的目光看去,酒楼里的饭菜传来香气,引得虞姜姜的肚子咕咕地叫,她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已经快两天没吃东西了。
    这样都还能跑这么远,真是了不得。
    她揉揉肚子,有些疼,没有太大影响。
    容逍耳力极好,自然是听见了她的肚子动静,冲她格外诡异地笑了笑:姜姜,你是不是饿了,咱进去吃饭吧。
    虞姜姜:
    寒毛立起来了。
    呦,两位客官里面请。
    酒楼里的小二很是热情,白巾一挥请他们上座,不是暗地里的,目光直勾勾地粘在他们身上,像是看到了肥肉一样。
    虞姜姜被小二的目光看得肚子一阵抽抽,疼得有些厉害了。
    容逍倒是淡定,他语气淡淡:把你们的招牌酒菜全端上来。
    好不豪横
    若不是知道这里的饭菜不能入嘴,虞姜姜真的以为容逍会对她这么大方。
    好嘞!
    小二端着一脸谄笑离去了。
    虞姜姜掐着嗓子偏头问容逍:你要干嘛?我们不是来找魔丙的吗?
    魔丙不会在这里。
    他在沈府
    但虞姜姜不能说,毕竟在容逍眼里,她也是头一次来到荷塘镇,她没有理由知道。
    容逍按住腰间躁动的上阳,轻飘飘道:听故事
    虞姜姜:?
    正当她疑惑时,一声响亮的醒木拍案声从二楼的屏风后传来,随之是一道喑哑的人声。
    要说这沈家大小姐与其情郎的爱情故事,那可无法以三言两语言尽呐
    说书先生讲的是声情并茂,酒楼里的客人也十分捧场,一阵阵叫号声不停。
    容逍似乎也听得认真,虞姜姜却没心思细听,饭菜已经上了满桌,色香是全了,可是这东西真不能入嘴。
    谁知道这幻境背后的东西是什么?
    枯草树叶倒也还好,就怕是一些蛤//蟆蚯蚓之类的恶心东西。
    强忍着肚子的空虚感,虞姜姜挪开视线,也听起说书来。
    此时已经讲到了尾声:可谓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今日新婚更做白头老哇。
    台下又是一片叫号声。
    虞姜姜想起那位沈家大小姐的故事来,有些呆愣,那位大小姐的爱情分明不是好结局。
    眼前突然伸出一双筷子,夹着块儿焦色红烧肉,打断了虞姜姜的思绪,容逍扬起一侧嘴角笑道:一桌子菜,你怎么不吃啊,饿得肚子都在叫,是不合你胃口吗?
    虞姜姜实在是饿得不行,盯着那块儿肉直咽口水心里存有一丝侥幸:能、能吃吗?
    容逍眸色深深,幽幽道:你吃了不就知道了。
    敲,他故意的!
    他分明知道这些东西不能吃,还要馋她,太气人了!
    虞姜姜狠狠瞪了他一眼,一把推开那块肉,咬着牙道:二师兄辛苦,我不饿,你自己吃吧。
    说完虞姜姜就起身走了,眼不见,心才不念。
    真的很饿!
    呵
    容逍也离开了,小二没有追上来要饭钱。
    就在他们走后,整座酒楼都安静了,没有吆喝声,没有说书声,亦没有吃喝声,死寂一片,静止一般。
    虞姜姜大步走在前面,气恼容逍总是这样恶劣,容逍却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绕有兴趣地看虞姜姜生气。
    在走了半天也不知道该往哪去后,虞姜姜认命地转身:我们要去哪找魔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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