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和当从前洛永诚在的时候对待员工一向宽厚,五月节的粽子,八月节的月饼都不缺,还另有赏钱,等到重阳的时候铺子里还会一起吃蟹。
    早上喝着粥,饭桌上就说起了今年去定哪家月饼的事儿。
    我之前在茶馆里倒是听人说过,南越府的那个有名的茶馆叫什么陶陶居的,这月饼啊贵的一盒五个大洋,最便宜的也要九角,也不知怎的比我们京城还贵了。
    就咱前门儿鲜鱼胡同的天兴斋,魁宜斋,那月饼五角钱就能买一斤了。
    就是王府井的一品斋和芙蓉斋,那也得三个大洋一斤,更别说那劳什子的庄子酒楼了。
    喏,看这个,这上沪的先施公司月饼,从七月就开始打广告,大南边的地界广告打到我们京城来了,最贵的一枚月饼要四百个大洋,那是什么龙肉做的不成?
    王小田拎着手中的报纸,连连摇头。
    底下这个什么冠盛楼的高档月饼也要一百大洋一枚,真不知是用了什么山珍海味,我等小民也吃不起,饽饽铺里的莲蓉枣泥五仁月饼就是一年难得吃一次了。
    崔子铭看着广告皱着眉头,你们瞧瞧这月饼馅料,这都是些什么东西,南乳肉,乳鸽,板鸭,鸭腿,这些东西做月饼,那岂不是胡闹?
    洛萤也接过手中的报纸看了一眼,这是今早上刚刚送过来的,上面刊登了不少月饼商家的广告。
    中山高月,蟾宫夜月,云开明月,唐皇夜月,桃丹凤月,文明新月......
    一家家广告上给自家月饼起的名字都格外不同,有的诗意,有的展现如今时代,倒是比直接的馅料为名更是多了一份意趣。
    吃过了早饭,诚和当开门营业,洛萤准备与王妈一同出门去几家饽饽铺看看市面上的月饼,也好定下今年当铺的月饼。
    洛萤跟着王妈来到的第一家饽饽铺,她还没看清招牌,只瞥见了饽饽店三个字就被拉入了店内, 一个晃眼,招牌底下还有两个红底的金字牌匾上写着满汉饽饽,进贡细点,周遭还挂了好些个木牌幌子,那幌子上乃是精雕细琢的各色饽饽点心。
    进了店门也不见展示的柜台,只有几台红漆大箱,糕点饽饽们都装在其中,也不见糕点单一类,和后世的蛋糕店糕点铺子倒是十分不同。
    王妈正和伙计打听着今年中秋节都是有什么馅料的月饼,因为看不到红木箱子里都有什么点心,洛萤此刻百无聊赖地看着柜台之外的壁画,上面的壁画有一家团圆分吃不同的月饼,也有塞外烤肉的情景,壁画占了墙上很大的面积,而且画的也并不粗糙,洛萤甚至津津有味地分析起来上面画的是什么馅料的月饼。。
    不好意思,麻烦让让。洛萤自顾自看壁画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声叫唤。
    洛萤回头,才发现她这是站在柜台的入口处挡到别的客人了,对方是个有些清瘦的年轻男子,手上正提着一个不小的行匣,上有装饰,应当是买了这饽饽铺的京八件一类。
    她连忙转身让出位置,一个侧身瞥到对方拎着行匣的白皙右手,她眼神一凝。
    这人的手背上正有一颗小痣。
    他是鬼市之上,询问那地摊之上《百禽图》的那人?
    作者有话说:
    ◎最新评论:
    【看到这个吸血的铜钱,我就想说,每个月女孩子的大姨妈给它。。。。。。健康又能挣钱哈哈哈】
    【做蛐蛐罐的那个人手上是不是也有痣?】
    【大大加油】
    【谢谢大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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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撒花】
    【不是好人?】
    【打卡】
    【大大加油!】
    【按爪】
    完
    ◇ 第43章迢迢长路43
    ◎季思雨的一封信◎
    洛萤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这人, 那日在鬼市里她只是随意一瞥,因为对方穿着斗篷也遮住了面孔,根本无法看清真正的面容。
    令她记忆清晰的, 唯有白皙的手掌与手背处的一点小痣。
    眼前这清瘦的男子年纪并不大, 约莫有二十几岁的样子。
    头戴着一顶贝雷帽, 身上穿着衬衫背带裤,斯文彬彬的样子,看起来是个知识分子。
    手指一动,洛萤轻揉眉心, 阴阳眼一开, 眼睛再度落在这男子的身上。
    身上并无灵光,亦或是灵气显现。
    洛萤眸色幽深, 认错了?
    不,不应该,对于自己的记忆能力她有着充分的信心。
    洛萤听曹道人说过, 鬼市之上, 除了妖魔鬼怪,人族的修士,偶尔也会有凡人乱入。
    有些终其一生求仙问道,亦或者是认识了修玄众人,想方设法进了鬼市,试图寻找修行之法,灵果宝药。
    如果眼前的这个男子是混进了鬼市的凡人,还没开始修行,倒也说得过去。
    姑娘, 您可有什么想吃的点心?
    王妈喊了洛萤一声, 这男子已经走出了饽饽铺。
    我都行, 您挑几样大伙爱吃的带回去就行。
    洛萤走进了里头的大红木箱子旁,看着王妈要了几种饽饽。
    做饽饽点心用面粉是最基本的,除此之外还要用盐,用糖,用陈年的猪油,用鸡蛋牛奶,这些都不是便宜物,这饽饽铺里卖的什么萨其马,火纸筒,椒盐饼,芙蓉糕,普通百姓家也没有天天吃的,多是给孩子买些零嘴,逢年过节的时候用来招待客人的。
    姑娘,尝尝这个。王妈手里递过来用油纸包裹的一个火烧,另一手拎着包好的点心。
    这焖炉火烧,铺子里是不往外卖的,只自己人吃的,我看他们里头那炉子刚勾出来,赶紧讨了两个。王妈说着,洛萤顺手接了过来。
    是啊这位小姐,咱们家这焖炉火烧,这一般人可吃不着,您这是赶巧了,换做是旁人,想吃也吃不着的。一旁的伙计也在旁边搭话。
    听着他们这么说,洛萤也往里看了几眼这饽饽铺的炉子,确实与寻常人家的炉子不同,这做点心的烤炉居然是用大铁链子从房梁上掉下来的,底下用的是木头生火,别有一番讲究。
    洛萤看着手里的火烧,捏在手里还是温温热热的,咬了一口,酥酥松松的,吃起来带着火炉的温香,淡淡的咸味儿在嘴里,并有一番风味。
    只加了少许盐的火烧,用火炉闷出来就是难得的美味。
    这焖炉火烧不过是巴掌大,放在嘴里连吃上几口,也不占肚子,就当个零嘴一会儿也吃下去。
    眼看着王妈买完了饽饽,洛萤一边吃着烧饼一边往外走,就听见有人远远地一声。
    伙计,来两斤勒特条。
    这声音格外的熟悉,等到人走近了,头上的瓜皮小帽先进了门,瞬间洛萤就与来人打了个照面,是常五爷!
    常五爷背着手进门,看到洛萤在这也是一愣,拱了拱手。
    洛姑娘也过来买点心?
    洛萤点了点头,抬了抬手里的火烧,五爷早啊,巧了,还要去下一家,先走了。
    脚步抬起,还听见身后伙计地招呼声。
    好勒五爷,这是要出门啊
    手里捏着的焖炉火烧吃了半个,洛萤歪着头询问王妈,
    王妈,勒特条是什么点心?
    王妈年轻的时候曾经在八旗子弟府里做过佣人,洛萤这个问题她还真的知道。
    姑娘,勒特条这寻常人家也不常吃,乃是旗人吃的饽饽,这京城里饽饽铺做的也少,咱们今儿个来的这家是满汉饽饽,因此也有得卖。
    勒特条是旗人家出门打猎赶路的干粮,面粉混着蜂蜜奶油做的点心,压的瓷实一点都不碎,约莫有筷子一半长,方便戴在身上,以前出门还能直接放在箭筒里,我年轻的那会儿,也只有在旗的子弟才会吃了,放到现在,也是刚才那位常五爷这岁数的,现在的小年轻吃着洋餐,哪知道什么是这勒特条啊。
    那玩意一斤也便宜,吃一块肚子就压得饱了,如今啊,也就是有些行路的老旗人喜欢带这个出门,不过要我说啊,这出门带干粮,勒特条虽然顶饱,但放着还是有点硬,不如带点馒头烧饼上路,烤一烤热着吃才好。
    洛萤随口一问,王妈倒是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一边走一边说,这一上午,洛萤跟着王妈走着,去了好些个饽饽铺,有汉人专营的,有满人专营的,有满汉同营的,还有南越府,上沪府,金陵府那边的南味糕点铺子都走了走,各色月饼几乎是看花了眼。
    转悠了一圈下来,什么南越月饼,酥皮月饼,苏式月饼,不光是名字上起的不同,样式和馅料可选的也越来越多。
    这月饼虽然不必萨其马勒特条这类手工制作的精细点心,放在行里人看叫模子货,因为有着月饼模子统一出来,但也并不便宜。
    看了一圈,洛萤看个新鲜,王妈倒是都记了下来,准备回去问问大伙都想吃什么,除了往年正常吃的五仁枣泥豆沙馅,还要不要弄几个尝新鲜的口味。
    连去了几家饽饽铺,洛萤涨了不少的见识,在两家铺子里还遇上人来存月饼钱。
    问了王妈才知道,八月节月饼价贵,对于贫困人家临时拿出一笔钱来买月饼更是艰难,因此针对这种情况,饽饽铺还有馒头铺都有专门推出的月饼会,馒头会。
    参会的人从开年开始,每个月到饽饽铺来存一笔月饼钱,手里钱多就多存一些,钱少就少存一些,一般是两角到五角,拿着票据存一次饽饽铺盖一个章,等到了存够八次,八月过中秋节的时候,在铺子里存了多少的钱,用手里盖章的票据就可以拿多少钱的月饼走。
    若是没有参加这月饼会,可偏偏到中秋节的时候没钱买月饼,亦或者是买上几十元钱的,手里钱不够,铺子里也可以赊账,只不过需要找个中间的保人,签下字据,之后每个月慢慢将这月饼钱偿还。
    洛萤听完,这不就是现代的月饼兑换券和分期付款?古已有之啊!
    回到诚和当的路上,王妈的嘴里念叨着这家的月饼那家的点心,才进了诚和当的正门,少年头并不在屋里,王小田看到洛萤就连忙提醒。
    凌铃姑娘刚来了。
    听到这话,洛萤挑了挑眉,她这个便宜妹妹怎么没事找上门来了?
    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难不成,是那个季思雨出了什么事儿?
    进了会客室,凌铃穿着一身阴丹士林旗袍,见到洛萤进门,她连忙起身。
    姐姐,你回来了。
    凌铃从身上斜挎包里取出一个布包,这是上次借了姐姐穿的衣服,我洗过了,今天放假正好送过来。
    看着凌铃递过来的衣服,洛萤了然,是上次祭拜洛永诚时候的事,她差点都给忘了。
    一套衣服你留着穿就是了,哪里用得着特意跑一趟。洛萤摇头笑着说。
    在中学实习的怎么样?文潇文瑶两姐妹也好吗?
    来者是客,洛萤随口问着凌铃的近况。
    如今也是七月底,算了算,凌铃这是刚放暑假?如今中学的暑假都放得这么晚了吗?
    洛萤想着原身记忆里在奉天女子中学读书的时候,似乎是七月初到七月中就放暑假了,根据如今大宁朝廷的规定,中学的暑假不得多于五十六日,一般也都是七月到八月,将近两个月的时间,专科学校还有大学倒是放得更久,最多可以放七十天,但寒假无论是小学中学专科还是大学,都是统一的十四天。
    本是七月初女中便放了暑假,只是学生放假了,所有的教/员都要参加教/员研习班,一共二十天,我前天才结束了考试回家,这才算是放了假。
    听着凌铃无奈的语气,洛萤点头,学生放假了,老师还得充电。
    这教/员研习虽说是自愿报名,但老资格的教/员多是不去的,多是年资小的新教/员和实习教/员,研习考核很是严苛。这些天一直呆在研习班,文潇文瑶两姐妹已是放了暑假,倒是好些天没有见到她们了。
    不过我记得她们的年考的成绩倒是不错,虽是转学而来,考试和功课得了不少的甲等,以我看来,考女师大还是没问题的。
    凌铃缓缓说着。
    那燕京女子四中的新录用人员什么时候会有结果?
    等到过了八月,九月新学期开学,凌铃她们这些见习教/员,既然已经毕业,也应该转正了吧?
    我们上半年是作为师范生来学校见习,实习只有三个月的时间,燕京四中教学严苛。之前听闻人说,这教/员研习班很大程度上就是考核见习教/员的,前两天试讲了几日,做了连番的考核,结果估计要过些日子才能出来,向来八月份应当有了结果,我已做到自己之极限,后续便听天由命。
    凌铃苦笑着说,说实话,她虽然对自己的表现有信心,但其实心中也没有底,竞争对手激烈,连自己的好友苗新月也是其中的一位。
    两人都在燕京大学附属第四女子中学见习了三个月,如果还不能留下的话,她只能再去找其他的中学求职了。
    那我便静候佳音。
    王妈敲门进屋送来了上午买的点心,重新装在盘子里,又沏了一壶配点心的花茶。
    二位姑娘啊,这火纸筒带回来路上颠簸的有些碎了,还是快些吃了。王妈叮嘱了一句。
    点心味道甘甜,配上清口的花茶吃正好。
    洛萤拿起了一条火纸筒,是有点碎,招呼凌铃赶快尝一尝。
    所谓的火纸筒其实就是后世现代的蛋卷,看样子王妈是买了两种,粗的蛋卷比大拇指还要粗一些,细的约莫筷子那么细,咬上一口簌簌掉着碎碎,但吃起来奶香与蛋香浓郁,甜度刚好,吃起来味道好极了。
    凌铃小口吃了一个蛋卷,喝了半碗茶,看着洛萤专注的吃着点心,又拿起了一块萨其马。
    等到盘子里点心两人消灭了大半,看着拿出手帕,凌铃才清了清嗓子,犹豫地开了口。
    姐姐,你还记得我的大学同学,季思雨吧?
    听到这个问话,洛萤抬眼看她,记得,怎么了?难道她出了什么变故?
    凌铃摇了摇头,那道没有,自从,自从上次那事之后,思雨请的紫姑似乎是真的,她得到了朝廷公派留学的名额,学费食杂费都是有朝廷资助,还有奖学金,西洋国家与我们离的太远,朝廷有给留学生的包船,思雨她已经跟着官府的队伍启程了。
    听了她的话,洛萤眼眸闪烁,那不是很好?
    那紫姑是真是假洛萤并不知道,但季思雨终归是得偿所愿。
    是很好,我前日考核完回家,才知道思雨临走前送过来了一封信......说着,她从斜挎包里取出一封信打开递给洛萤。
    洛萤的眼神有些困惑,季思雨给凌铃的信,给她看做什么?难道季思雨在里面写了什么?
    凌铃吾友:
    当你看见信笺之时,我想我自己已踏上前往西洋留学之路的客船。
    临近毕业之际,我看你与新月四处准备见习迈入社会新生活之时,我恨我自己没有如你们一般的幸运,我的友人是走向光明平坦的大道上了,那我呢?想想我那千疮百孔,遍布恶鬼的家,不,那不是家,我只想我是要堕入十八层的地狱了。
    我的好友,我此时要向你们说声真诚的抱歉,我曾心中暗暗的嫉妒过你们,假使我也有新月一般宽裕的家庭,有父母长辈的支持,假使我也有你一般和蔼宽容的母亲,又怎能使我不得不困于学校,一次次困在那牢狱一般的家,艰难地度着这没有光明的生活呢?
    那时你与新月常常外出,不知我内心变化,我变得暴躁而易怒,保定府来的人,四处准备新生活,去求学,去留学,去找工作的你们所加于我都都成了种种刺激,我成了一个狂暴的疯人,想要不顾一切地将这些事打的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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