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阵茶,两人准备去后厨找点吃的,才从雅座出来凌铃站在二楼看着楼下就一愣,她正下方的大堂角落,那一身碧绿衫子黑裙子的,可不正是早上才见过的干姐姐?
    她坐在那看着报纸,桌上的点心也没吃多少,眼见着她起身来向上看,结账走了又折回,凌铃与苗新月急忙缩头。
    你说她来这干什么?这离家可远着呢。
    凌铃不知不觉把心里话问出了口,身边的好友直接拉住她。
    这有什么难的?等下问问伙计她干什么不就知道了!
    听着苗新月这话,凌铃连连摇头:
    不用了月月,她干什么也跟我们没关系,本来也不熟,咱还是继续看看去哪实习吧。
    哎呀,我都跟你说了,你就跟我一样报燕大附属第四女中,正好还能去燕大看看呢。
    女子四中大家都想去,我想是不是找个稳妥点的,能直接给留校任职。
    凌铃略有犹豫,四中当然最好,可教员人才济济,好多都是海外留学回来的高材生,还有硕士,博士,那里可还有燕大的教授过来授课,自己的资历差得多。
    你成绩最好,你怕什么!就是我没去实习,你也能去!苗新月拉着她的手信誓旦旦。
    别可是了,听我的!你可是我们北女师的优秀学员代表,怕什么!再说了,又不是去哪实习以后就去哪工作。
    ...
    洛萤坐在二柜里,听着崔先生给她讲这京城戏院的事儿。
    只是崔先生说着说着,就扯得有些远了,洛萤没打岔,崔先生就自顾自地说。
    旧朝风气保守,朝廷禁止女子演戏,百十年间,京戏传男不传女,及至如今新朝新思想,这戏台子之上出现坤旦也不过是二三十年之间。
    就算是如今,那梨园子里还有不少人叫嚣男女不可同台,西风渐入之时,有坤旦上台,那必然是整个班子都是坤班,只有男人的乾班与只有女人的坤班打擂台。
    带着坤班走到台前跟乾班打擂台的,乃是苏瑶仙,压得满京的乾旦无人抬头,一曲成名天下知。
    那时我年岁小,听闻那第一坤伶苏瑶仙美艳非常,年芳十八香消玉殒,最后一台戏宛如昆山玉碎凤凰笑,便是今日这四大坤旦,也是无人可比啊。
    崔先生的语气十分遗憾,那第一坤伶苏瑶仙盛名之时,他年岁还小,未能一听瑶仙开嗓。
    听闻苏瑶仙临走之时,万人送葬,三十年之京戏旦角,无出其右者。
    这宁朝如今的四大坤旦,也是这几年才评出来的。如今德先生与赛先生早已是全民皆知,男女大防也松快不少,不少戏班子也是男女合演了起来,这杜兰芝杜大家所在的春喜班就是其中之一。
    看着柜面上洛萤带回来的报纸,崔先生喃喃:
    听闻,瑶仙儿当年最后一场戏时,穿的就是一件紫帔。
    洛萤眼神一凝,苏瑶仙从前是在哪个班子?
    那时候坤班乾班还没合并,苏瑶仙儿在三春班,她死后三春班跟那乾班四喜班合并,就成了现在的春喜班。
    说到这,反射弧慢半拍的崔先生终于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头,他想着洛萤的问题,僵硬着脸转头看向她。
    萤姑娘,你说这......难不成跟三十年前的苏瑶仙有关?
    洛萤不置可否,只问了一句:您可知这春喜班是住在什么地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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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哦哦】
    完
    第19章迢迢长路19
    ◎借一件东西,见一个人◎
    接连着几天,洛萤并没有直接去春喜班,也没有再去鼎丰戏院。
    并非是她不想去,只是......这鼎丰戏院才发生了火灾,戏院里的观众,加上表演的班子成员,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的,有不少都进了那西医院。
    而偌大的春喜班,除了杜大家杜兰芝以外其他成员毫发无伤,顿时引起了警察厅的警长注意,一切都在调查之中。
    戏院上上下下百十号人,还有人受了伤,那二楼坐着的既有达官显贵,也有那潇湘馆云水楼的花姐们,调查是个大工程。
    而作为火灾地点的鼎丰戏院更是被警方看守得紧,此时风声正紧的时候,洛萤即便是晚上也不好找机会偷溜进去。
    至于那春喜班的人,就更是被警察厅来回的传讯,她想找那狐仙堂也没地方找去。
    至此,洛萤只能守株待兔,听着官面上和崔先生打听来的各路小道消息。
    这外边的消息传的真是越来越乱了。
    崔先生坐在柜上和洛萤感慨着,她眼前正盯着报纸上的豆腐块,上边是火灾遇难者的名单,还有没人来认的无名氏。
    我昨儿个又听说,当时戏院里不是有潇湘馆和云水楼的花姐?
    大酒缸里还有人说,潇湘馆跟云水楼请了人去做法事,楼里的姑娘们天天半夜能听见人在吊嗓子。
    还有人说,没准是杜大家鬼上身了,附身在了不知道哪个姑娘身上。
    也有人说,是杜大家一心求死,所以根本不往外跑,也有人说是春喜班里要害杜大家,有人使了法术。
    崔先生说着,这流言蜚语多的是,众说纷纭,真假谁也不知。
    这啥话都有,连天桥都是传瞎话的,说杜大家那个相好跟人跑了,自绝于戏台之上。
    那杜大家自己死,也没必要拉着别人一起啊,唉。
    王小田也插了一句嘴,天桥也有戏园子,江湖艺人嘛,这下九流里戏子也是排在前边的,大家伙都讨论着呢。
    洛萤每日上午坐在当铺之内,下午则是出门四处游荡听消息。
    上午呆在当铺里,除了翻看洛永诚留在书房之内的那些书,无事就检查货物,还要跟着小田叔与崔先生学习掌眼不同物件的窍门。
    当然了,账册那一头也要跟着宁爷学习,虽然自己是当铺的东家,但她一点也不闲着,忙得很。
    每日诚和当开门之后,陆续也有些人来当物,洛萤能够看到整个典当的流程。
    自古以来,当铺这个行当之内的女性就极为少见,坐柜的掌眼们多是男性,收的徒弟们自然是男人,如今虽然是新社会,老少妇女们进入各行各业,但当铺依旧是男女比例失调。
    不过这凡是总有意外,洛萤听王小田与崔先生说,这北宁城之内,有一家土生土长的京城当铺兴隆当,当家大朝奉乃是一位女性,人称秦三娘,秦大朝奉。
    听说这秦大朝奉当年一手将濒临倒闭的兴隆当救起来,力排众议收女徒弟,如今兴隆当的当家柜头几个柜都是女弟子,学的认真,做事细致,责任心强。连她们当铺的护卫都有不少女镖头,乃是北宁城之内的女工示范单位。
    洛萤听八卦听得津津有味,不过这当铺招女工的,至今也只是这兴隆当一家。
    这个行当的内部阻力还是很明显,各家的朝奉都是中年以上,还有些老古董,带徒弟好说,带女徒弟?在这些老古董那岂不是伤风败俗?一个不慎就毁了一辈子的名声。
    而兴隆当倒是女师傅带女徒弟,直接免去了许多忧虑,秦三娘大胆用人,一手带出来的徒弟们也没有辜负她,如今店面干的是越来越大了。
    除了不同当铺,东家本身的八卦,员工们更加津津乐道还是谁家打了眼,怎么着的道。打眼的事儿丢人,也对声誉不好,各家都瞒着,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总是能传出来的。
    还有鬼市那坑人的,还是捡漏的,这么多年的事儿怎么说都说不完。
    正说着话,铺子里就来了客人,崔先生顿时息了声,洛萤也转头在柜里坐下来。
    当东西,甭管什么时候都是丢脸面的事儿。
    对于当铺的客人们来说,见到的人越少越好,自己也是头低低的,不想被人发现。
    当这个表,还有这衣服。
    说话的声音很是弱气,听起来没什么力气,说话又有些急促。
    当铺内安安静静的,宁爷扒拉算盘的声音也停了下来,只能听见小田叔细微地检查着衣服和表的声音。
    缺针断秒,计时不准,破面铜表一块,三块大洋
    虫吃鼠咬,烂板没毛,破面烂袄一件,两块大洋
    一共五块大洋,当是不当?
    当当当,当了。
    那声音顿时急了起来,似乎很是着急。
    小田叔将表与衣服直接放置在一旁的竹箱之中,语调高扬。
    不悔入当
    而一旁的宁爷已经写好当票,摺头徐先生取出一木盒,少年头则是将皮袄子叠起,准备收纳装标签送入库房之中。
    洛萤坐在柜台里,听见外边的人铛铛铛地不停敲着几个大洋的声音,似是检验真伪,随后加快了脚步离开。
    看着刚刚收入的皮袄子和怀表,洛萤有些不解。
    如今夏日,若是急用钱,当皮袄子解个急,可怀表一只也不便宜,又是平时用的,连这也要当了?
    还没等她开口问,王小田已经开口。
    刚才那人是个大烟鬼,瘾头上来了,可什么当什么。
    下个月头有钱就来赎,没钱了就继续当。
    洛萤点头了然,但不管是小田叔,亦或是崔先生宁爷,连最小的少年头都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烟鬼赌鬼色鬼,这是当铺里最不缺少的客人。
    趁着家里不注意,把妻子的首饰嫁妆偷了,把孩子的学费抢了,把传家的东西拿来当了。
    当票拿走鲜少有见着回来的,就算是回来,也不是当初当的那人,许是拆东墙补西墙的妻子垂着泪前来赎回,亦或是眼睁睁地看着当了。
    洛萤跟着徐长平拿着打包好的衣服和怀表进入号房,按照竹签放好位置,算是完成了这一趟交易的所有流程。
    ...
    距离鼎丰戏院的大火已过去了七日,洛萤中午吃过饭继续出了门。
    报纸头条是警察厅对于火灾事件的官方定性,鼎丰戏院电线外漏,戏院之内的蜡烛架子倒了引发火灾。
    鼎丰戏院的封条终于被解开,一干人等都放回家中,听说那戏院老板准备请得道高僧来做法事,大栅栏的潇湘馆和云水楼也悄然对外开了门。
    这些天听了一肚子消息的洛萤心里也渐渐拉出来了一条线,下午又慢悠悠地跑了几处地方,问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当晚,洛萤走出当铺,提灯行于夜色之中,路过天桥的野桃树,顺手折下一支桃枝。
    夜色寂寂,春喜班的院落迎来一阵敲门声。
    谁啊?
    大门并未拉开,只透了个缝,只听得门外是一道稍显歉意的女声。
    叨扰了,劳您通传一声,在下想与刘班主一见。
    里头那人把门缝拉得大些,门口的灯笼和来人手提的马灯清楚地看得到来人的影子,守门人心里稍安,道了一句稍等。
    急促的脚步声行来,洛萤眼前的小门被拉开。
    这位小姐,不知这晚上到我春喜班所为何事啊?总不能是瞧上了哪个混球儿?
    班主拉开门,周围的提灯照出来人的身影,衬衫马甲,马裤长靴,头发高高竖起,身型利落,这一看就是个紧跟西洋潮流的洋气小姐。
    刘班主,不才前来,是想借一件东西,见一个人。
    她长腿大步迈过门槛,走进了春喜班的院落之内。
    刘班主眼中异色闪过,心里正寻思着是班里的哪个私下里搭上了这大小姐的金窝,让对方这就上门要人走了?
    还请您赐教,您这是要借什么东西,见什么人?
    刘班主语气小心,引着眼前这位小姐往正房走。
    院内夜风瑟瑟,掀起衣衫一角,昏黄的纸糊灯笼摇摇曳曳,一摆,又一摆。
    只见她大步向前,迈入正房之内。
    洛萤看着眼前香火鼎盛的美人神像,语气悠悠:
    借一件紫罗戏衣,见一见苏瑶仙。
    作者有话说:
    【注】:缺针断秒,计时不准,破面铜表,虫吃鼠咬,烂板没毛,破面烂袄关于当物的唱名参考民国当铺相关资料,属于老当铺行话,并非作者原创,望周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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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语言匮乏的我只能喊出一句太太牛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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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大钊出戏】
    【我看前面当的东西的还以为当东西的是李大钊,我还懵逼着想不会联动觉醒年代了吧哈哈哈哈】
    【虫吃鼠咬,烂板没毛,破面烂袄一件,这句话我第一次听在大宅门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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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为什么,为啥害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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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
    完
    第20章迢迢长路20
    ◎人生难得圆满◎
    随着她话语一出,空气仿佛凝滞。
    刘班主僵硬着脸闷笑一声:呵呵,这位小姐可真会耍人,什么紫罗戏衣,苏大家的都走了三十年,这话可不好乱讲啊。
    那守门人此刻也意识到了来者不善,可看着眼前的这洋气小姐,手里只提了一盏马灯,气定神闲,仿佛成竹在胸。
    是吗?
    洛萤的眼睛直直地盯在这烛火荧荧的,香气袅袅的美人神像。
    苏大家,您以为呢?
    她柔声轻问。
    正堂之内的美人神像并不高,仔细看着,也不过是一般的神像大小,但却异常精致。
    神像表面漆色浓艳,华贵非常,在供桌上冥冥烛火的映衬之下,影影绰绰的,显出妖冶的狐脸来。
    那浓紫的神衣裙裾之下,仿佛暗藏幽深。
    月色渐浓,斜斜地照进了屋檐的一角,烛火幽幽。
    洛萤的阴阳眼之下,清楚看见这宛若九天仙妃的女神像走出一道娉娉袅袅,摇曳生姿的身影。
    周遭的一切变得模糊,仿佛进入了神鬼之域。
    头戴金冠,紫帔戏衣,宛若戏曲之中的神仙妃子,艳丽无边。
    小姑娘,我倒是不记得什么时候见过你。
    她款款迎到洛萤的面前,眼带打量,语气稀松,听在人耳里却带着诡异的戏腔,语调高低起伏。
    久仰苏大家大名,不请自来,还望勿怪。
    在下洛萤,诚和当的新东家。
    洛萤依旧提着手中的马灯,阴阳眼视角之下,那人脸与狐脸交织,看得人几乎重了影。
    苏瑶仙的嘴角勾出一抹诡异的弧度,面容似笑非笑。
    尘归尘,土归土,天道誓约,就算是你是那人血缘后代,因果已了,你若是想报仇,恐怕天道不允。
    洛萤瞳孔一缩,她并不知道洛永诚与那紫罗戏衣的主人,也就是苏瑶仙之间到底有什么纠葛。
    她介绍自家是诚和当的新东家,也不过是开口一诈,希望能诈出点东西来。
    这一诈,苏瑶仙言语中的意思是,她与洛永诚立下过天道誓约,誓约结束,她取了命,因果了断,别人再也无法干涉,而且......是天道不允?
    顷刻之间,洛萤面色不变,心思流转,再度开口:
    因果已断,我自不会横加干涉。
    今次前来,是想与苏大家谈个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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