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言巽垂着头,也不敢去看沈羡之,他觉得自己不配说是从宫里出来的。
    在宫里,他也没少见过那些吃肉不吐骨头的黑暗,可为什么就不长记性呢?今日,又欠了阿羡姐救命之恩。
    第121章
    沈羡之不知道言巽在想什么,只是见他一副小可怜的模样,收了剑起身笑着安慰道:“你年纪还小,善良是好,倘若可以,其实一辈子这样也不是不好。”
    是,可是得有人护着。言巽想自己不能再依靠母妃了,他已经大了,是个男子汉,该他来护着母亲了。“阿羡姐放心,这是最后一次,以后我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的。”他运气这样好,自己这样差劲,他们没有放弃自己,如果不做出些成绩来,实在是对不起阿瑾哥和阿羡姐的栽培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尤为坚决。
    沈羡之本来还是有些担心他,但是见他这眼神,方放心了许多,“你还小,不用着急,多跟着展护法学习,再有什么不懂的,直接去问大家。”
    言巽自然是答应得好好的。
    下午些这里收拾好,便与沈羡之一并回城去,路上正好遇到在勘测道路的小组,言巽见此很是震惊。
    主干道修葺,他早就知道有哪些程序,但也只是从文字上看到罢了,如今看到大家的实际操作,还是忍不住有些惊讶,又见两旁拉着的麻线,是用来保持道路在一个水平面上,如此以免到时候修葺出来的道路左右高低不平。
    明明在那计划书上,只有短短一横字,但是没想到做起来,还要这么多人力财力。
    便与沈羡之说道:“这路其实还能多坚持几年。”完全不用现在就往里面投银子。
    是啊,这西南少有人烟,路上的毁坏并不算大,但终究是太窄,大部份高低不平,而且道路两旁也没有水渠,这样遇着下雨之时,两旁山上的洪流汇聚于此,这路反而成了一条河。
    倘若那个时候急着去附近的村寨救援,便无路可走了。
    所以沈羡之耐心地解释道:“话是如此,如今西南的确是处处需要银子,除了那点税赋,也暂时没有银钱的来路,只是路不是小事情,银子不该在这里省,而且看事也不能看表明,你仔细看看,这路的确看起来是不错,但缺了什么,你没发现么?”
    言巽看了半天,才看到两旁好像就紧挨着山,不少地方都堆着山上垮下来的泥土,“没有护栏?”
    “护栏我们暂时没有能力,所以为了以免到时候遇到山洪引发的泥石流,路我们会加宽,尤其是在有弯道的地方,只要不是整座山都垮下来,这条路还能留出空闲之地来。”除此之外,还有这沟渠的重要性。
    所以不管是什么事情都千万不要小看这些细节,很多时候就要靠这些小细节,堆砌出来的事和物才能永固。
    言巽静静地听着,偶尔点点头,也插几句嘴,发现自己要学的东西其实很多。
    本来以为自己来了西南这么久,浔州城的变化自己也是一点点看到了,期间也学了不少,如今发现不过是皮毛罢了。
    “更何况,要致富先修路。这自古以来,那山里有什么好货,只是因这道路不通,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送不出来,也是白白烂在了山里,可若是道路通了,里面外面的人双赢。”
    沈羡之继续说着,叫他不要舍不得这银子,更何况往后这路马车过是要交费的,也不算是完全白花钱,更何况道路通了,老百姓进城的路程减半,来往更密切,对于货物贩卖的机会也大大地提高了许多。
    于是他认真地看朝沈羡之,“阿羡姐,我知道了,不管做什么事情,都要站在老百姓的角度来看来想,不能只用自己的眼光来决定,对不对?”
    沈羡之听到这话,忍不住赞了一句,“孺子可教也,正是这样了,你要记得,这天下不是谁的天下,而是老百姓的天下,所以当然是要站在他们的角度来考虑问题,而且没有了老百姓么,你就算是坐拥了万里疆土也是无用的。”
    言巽老老实实地听着,心里忍不住惊骇,阿羡姐这胆子也忒大了,这简直就是把自己当未来帝王培训的……忍不住想要是京中的父皇知晓了,会不会气得直接下旨将她砍了脑袋?
    一面也觉得,自己果然往昔太懒散了,应该好好多学习才对。
    因着这修路的事情,回到王府已经晚上了,沈羡之刚推门进去,就被宛如一个温凉的怀抱里,她没有推开,只是有些担心,“你身体怎么这样凉?”
    “无事,鹿儿沟那边没事吧?”夏侯瑾虽也忙了一天,但他是在府上处理公文,连挪都不用挪动一下脚步,可是沈羡之却骑了大半天的马,指不定这手里还沾了血。
    沈羡之将那鹿儿沟的事情与他说了个清楚,自然也提了言巽的事,夏侯瑾一听,脸上不由得浮起些担忧,“你说,他到底合不合适?”怎如此蠢笨?
    “咱们没有更好的选择。”现在找一个年纪更小的皇子来养,来不及了,狗皇帝坚持不了那么久,再大的已经有了自己的一套理念,想要改变比登天还要难。
    所以选来选去只有言巽最合适。
    她从夏侯瑾怀中抽出身,“我先沐浴,你早点休息。”
    夏侯瑾不晓得她明天似乎还要外出,所以现在打算将余下的公文都全部看完,明日若是她要出行,自己也好陪同。
    总觉得欠了她许多。
    所以等沈羡之沐浴出来的时候,夏侯瑾还在撑着灯批改公文,她一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过去,“你不用事事大包大揽,给二弟分一些过去,我看着其中有一部分都是他擅长的。”
    夏侯瑾苦笑,“我在京城之时,总觉得自己处境不好,他在这西南西北四处游走,日子是苦了一些,但总归比我自由。”可是哪里晓得,他这日子何止是苦一点?偏偏自己那么多钱,从前没怎么给他支援。
    所以对于夏侯瑜,夏侯瑾这心里总觉得是有些歉疚之心。
    沈羡之却觉得,这哪里怪夏侯瑾了,是这夏侯瑜不懂得如何安排民生罢了,人家都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他这靠山又有水,还活成了这副模样,他自己也是有责任的。
    就好比给了一亩良田不去种植,难道还能指望到秋天能满地稻穗么?但是她也没有说夏侯瑜懒的问题,而是他的思想根本没想到这一块上。
    但他兄弟间的事情,她才懒得管,“罢了,你自己愿意,我也管不得,自己如今已夜深,还是少看些。”
    说着,便到妆台前坐下。
    没想到夏侯瑜竟让放下了手中公文朝她走了过来,就站在她的身后,将她手里的帕子抢了过去,替她擦拭着还有些湿漉漉的墨发,“鲖阳县那边,过些日子还要派一个能管事的人过去,那何县令和陈师爷两个人,只怕是忙不过来。”
    “咱们手里也没多少能用的人,明日我去问问展护法那边,能否想些办法。”还有金家那边,不是也招了不少人,就是她还是有些不太敢用,就怕是落霞庄那边安插过来的人手。因此也不由得叹了口气:“如今捉襟见肘的,哪里只是银子的事情,人也不够用,这样总是在教里调动人手是不行的,还是要想办法吸纳些人才来此。”
    夏侯瑾早就已经想好了对策,一直手里的事务太多,一直没有办法来落实,如今沈羡之提起,便道:“我想在外受挫的寒门子弟也不少,大部份还是有真本事的,只是没有一个合适的由头才能将他们吸引过来。”
    沈羡之闻言,“要不让人暗地里去劝说?你手里那些暗卫也别老待在府里,这城外还有日月神教的人,也不是什么牛神鬼怪都能进来的,你安排他们到处游走。”
    不想却见夏侯瑾一脸为难,“杀人的事儿你叫他们去倒是好办,可这游说怕是要弄巧成拙。”
    沈羡之想了想,好像也是那样的,到底还是需要那有亲和力的人去办才妥当,只是一时间也想不出来到底谁合适。
    而且一个两个的根本也不够。
    “创业难啊。”她又长叹了一声,随即又想起到一个主意,扭头朝夏侯瑾看去,“我们这江湖月报开了好先例,等着韩兄那边的报纸出版了,咱们发一个招聘帖子?就以招聘来编撰他们报纸为由?怎样?”
    当然不可能公然登报找人来帮忙管理西南。那样狗皇帝只怕是不答应的。
    所以只能是挂羊头卖狗肉。
    “也不是不行,只是少不得要借用韩兄的名头,明日我去与他说一声再做下一步打算。”夏侯瑾想韩兄应该不会介意,毕竟如今西南的发展,正朝着他所预想中的城池发展,上到官员管事,下到普通老百姓,目前为止都没有阶级跨分。
    算是如他所愿,众生平等。
    这时候沈羡之又提醒道:“善医堂的建造先不着急,把这书院先生们的福利先解决好,统一登记分发教授资格证,医疗和养老给他们解决好了,到时候善医堂就照着先生们的福利来,也要拿证。”
    善医堂的事情,他们夫妻二人早是沈羡之给日月神教和王府的人办这所谓的医疗费时,就已经想好了,以后建这样一个善医堂,到时候到此处诊脉看病,就统一在此处报销,这样的话方便管理。
    如今倒是跟几家医堂合作,总觉得是不方便。
    “到底是阿羡考虑得周到。”只是越是这样,夏侯瑾就越是心疼她,把自己这没想到的,都给提前想到了。“只是这些事情,你还是少操心,我会吩咐人下去办。”他自然是不怕沈羡之夺权,只是担心她而已。
    本来日月神教与普通的江湖门派就不大一样,所管辖的大部份都是这西南的刑事案件,如今这旁的政务还要她来操心,夏侯瑾自然是心疼得很。
    夫妻俩就着这些琐事上了床,不多会儿那帐子便放了下来,沈羡之含糊不清喊了什么,夏侯瑾一掌抬起,顿时将这房中通明的灯火熄灭。
    转眼过了小半个月,夏侯瑾终究是无人可用,把王府里那后稷组的管事何八子打发去鲖阳县,后稷组这里又重新提拔了一位管事。
    招贤纳士的问题也和韩先生解决了。
    如同夏侯瑾所预想的那样,韩先生十分愿意帮忙,哪怕是借助他的名声,骗人过来无所谓。
    反正他觉得,大部份的寒门子弟,都是从穷苦日子出生,好不容易学出了名堂,却因出身的缘故而受阻,如今正是一腔热血无处可用。
    所以他觉得夏侯瑾夫妻俩虽然是有挂羊头卖狗肉这嫌疑,但是韩先生坚定地相信,就这样的西南,那些人来了,必然是十分满意。
    哪怕无官无职,但是所给予的福利概括了他们的家人,不用担心被人轻看了身份,也不用害怕党派间的拉帮结派打压。除了做好自己的分内事,还可以畅所欲言,没准真提出了什么好建议,那月奉翻了几倍也是有可能的。
    因此反而过来安慰些夏侯瑾,叫他放宽心。
    夏侯瑾是有些担心,但这样忙哪里顾得上去想这些事情?转眼就到了五月底,那端阳已经过,街市上都快看不到杏子了,城里也被韩先生主编的日月文稿给引来了不少人才。
    本来韩先生是想了几个高大上的名字,不过他最后思来想去,觉得这报纸也不单单只要读书人能看懂,希望那没有怎么正经读过书的人也能看。
    于是改来改去,叫做日月文报,但是又觉得不好,便改成了明报,还是觉得不行,最终又成了日月文稿。
    不同于日月神教的江湖月报,月月一刊,而是一个季度一刊,毕竟他们还要教书育人,哪里有功夫去编撰。更何况好文章也不是天天有,总是需要日积月累才能攒出来。
    而随着被日月文稿引来的人才们,如今也被夏侯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签了契约,安排到了各个岗位,几乎是没有给他们半点犹豫的机会。
    但是谁会犹豫呢?契约基本虽然都只签了一两年的样子,但是这福利简直不要太好,既有免费的住宅,还会按照家庭人口分派宅子的大小。
    而且更叫他们无法拒绝的是,和朝廷吏部那种分配一点不沾边。
    朝廷吏部张冠李戴是常有的事情,本来这人擅长编撰,该去那翰林做个小编修,可却因为那个位置有某某家的谁看上,那么这擅长编撰的,只能去别的职位部门了。
    但是此处,他们所谋得的差事,几乎都是自己所擅长的领域,这完全就有了发挥的空间。所以即便是刚初来乍到,但因为是自己所擅长的,很快就摸清了,日常生活也很容易进入正轨。
    而有了这些人的加入,原本有些滞慢的工程,很快就进入了正轨。
    沈羡之和夏侯瑾因为这批人的加入,也大大松了一口气,可他们需要的,不单单只是读书人,还有各种手艺人,那也是人才。
    三百六十行,缺一不可。
    骆冰云的小四叔骆桑墨也是这个时候来了城里,他早就接到韩庸的信,只是这一路游山玩水,一路自然是耽搁了不少时间。
    但其实一开始他是拒绝的,不敢是侄儿骆冰云的信,还是韩庸的热情邀请。
    只是这一路游山玩水,刚好离西南也不算远,便想着既然来都来了,那就来一趟,当是看看他二人。
    所以他是从来都没打算留下的。
    毕竟多年前,他也是与韩庸等人一起来过这西南的,这西南的州府浔州城是什么样子,他如今还能清楚地记得。
    十步不见一人烟,城中虽没到十室九空的地步,但是城中的人口真的少,像样的店铺也没有几家,而且天不黑就几乎都关完了。
    那时候他记得等不得天黑,这城里就彻底空了,连灯火都见不到几朵,好似一座鬼城一般。
    所以接到韩庸和骆冰云的信,他十分拒绝来此处。
    第122章
    骆桑墨脚步慢吞吞的,背着书箱,带着一个小书童,这会儿到城里已经天黑了。
    他们是骑着毛驴来的,快到浔州城附近的时候,暮色已经来了,路边的梯田他是不大看得清楚的,只觉得好像是清爽了不少,毕竟他的记忆里这路两边都荒废的田地,里面杂草丛生,荆刺倒挂。
    而且路似乎平坦了不少,估摸着那些坑洼给填平了。
    他还和小书童打趣着,一会儿进了城乌漆嘛黑,只怕是找不着打尖的客栈了,到时候就去跟侄儿骆冰云挤一挤。
    但他这小书童不说话,因是习武之人,视力自然是比自己主人还要好,看着两旁梯田里整整齐齐,又长得茂盛的庄稼,觉得好像应该没主人说的那样差劲。
    果然,他俩这会进城了。
    这城门虽然是残破不堪,但是进去后却和骆桑墨说的枯城宛若两个世界一般,只见沿街灯火通亮,街市热闹,来往行人,顶着竹篮叫卖零嘴的小贩子。
    而且行人之间,偶有孩童穿梭玩耍,嬉笑阵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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