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勒巫师捏住他的下颌,咬他的肩骨,以凶狠的吻作为回答。
    九节银佩带被扯掉。
    暗红的衬里被扯碎。
    丢到地面时,佩带节与节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与它相似的是银铃中,铃舌与铃壁的碰撞。叮当叮当。日暮后的篝火里,巨大的王座上,纤瘦的少年被新晋的雪域之王剖开、宠爱。
    叮当叮当。
    一只秀气的手抓在王座边。
    那只手的肤色极白,白如初雪,一星点颜色落上去都格外显目。何况是这样一条殷红如血的绳它细细绕过伶仃的腕骨,尽管编的是祥云金刚结,却透出亿万分的禁忌意味。
    比起庇护,更像为了将纯洁的羊羔缚住的祭绳。
    是妖异透邪的庇护符。
    属于怪物的。
    神明赐予信徒护身绳,是用朱砂染成,可以保护信徒不受黑暗侵犯。妖魔却是割开自己的手腕,以放出血来染,被它带上手绳的人,即是它不惜代价保护的珍宝,也是它恶劣侵占亵污的所有物。
    在绣满金经宗教布幔深处的图勒巫师,是自密窟爬出的比妖魔更可怕的怪物。
    他把整个雪域至高无上的荣耀,捧来给他的阿尔兰踩着玩他的王座,他的宫殿,他的一切,全都是为阿尔兰建起来的。可同样的,他也会自己把阿尔兰拖进挣扎不得的情沼,日夜折磨。
    就像眼下
    宫殿为你造好了,花海为你种好了,清脆的不断的铃铛声响中,图勒巫师的气息落在在仇薄灯耳后,阿尔兰,什么时候让我藏起来?
    他问。
    又不给仇薄灯回答的余地。
    就像所有暴戾的部族国王一样,以下流手段对待虏来的神子。
    可和那些国王不一样的是:
    他成功了。
    他真的把圣洁的神子拖进凡俗的泥沼,彻彻底底弄脏了
    数天前的雪夜。
    世家大族的残部逃进山脉后,图勒巫师停了下来。杜林古奥的力量不是无限的,再前行下去,就要遭到反噬。而他记得,密窟里,少年曾掉着眼泪,说,你受什么伤,我就把自己搞得跟你一样。
    尽管他的阿尔兰纤瘦脆弱,但说出的话,向来一定会做到。
    在追击与折返之间犹豫了一下。
    图勒巫师在扎西木、巴塔赤罕他们见了图勒的震惊神情中,将追杀的任务交给他们。
    这不能怪扎西木和巴塔赤罕他们险些惊掉自己的下巴。他们绝对没有对自家首巫选择不强撑有什么意见,只是以往,他们的首巫大人都让人觉得他就像岩石一样,不知道疼,也不知道痛。
    图勒巫师的确习惯了疼痛。
    可他也知道,自己身娇体弱,往常在床榻都要小心翼翼的阿尔兰,决计连根骨头断裂的疼都扛不住。
    龙谷平原的战斗刚刚结束不久,世家大族的木鸢和飞舟残骸还在熊熊燃烧。赤火黑烟燎过雪原。一地的断臂残腿,肝脏肚肠,死的人多到雪一直在下,平原仍旧是大片大片的血污。就连猛烈的冰风都吹不散空气中的恶臭。
    穿过战场,图勒巫师忽然停住脚步。
    一架红鸢停在血污中。
    少年坐在木鸢舟舷处等他,鼻尖冻得微红,似乎吐了好久,吐得无比恹恹。裹着厚重的黑氅,靠在舷窗上强撑着不打瞌睡,头一点一点。迷迷糊糊见他回来,想也不想,直接从离地三丈的舟舷往下跳。
    也不管下面一地的断臂残腿,肝脏肚肠。
    直到掉到他怀里,才搂着他的脖颈,委屈抱怨:阿洛,这里好脏。
    站在雪里沉默了很久很久,图勒巫师轻轻嗯了一声。
    这里好脏,可你来了。
    来为我入尘埃,染血污,来为我贪婪,为我自私。
    来为我从神子变成凡人。
    带着隐秘病态的狂热,不可言说的卑鄙,在银铃脆响,少年手指抓紧的一刹,图勒巫师吻他耳垂,低哑地告诉他:
    阿尔兰,听,你被我弄脏了。
    第89章 取暖
    异域的王座铺着深底亮纹的彩绣赤普解卡垫,边沿垂着金络。金络间垂着一只虚脱的手,晶莹的汗顺绮白的指尖滴垂,在暗火中折射出一点点下坠的亮光。系在腕骨处的红丝吸了水,色泽艳如朱砂。
    坠在丝绳下方的银铃清敏出奇。
    一丝一毫无力的微摇,都能令它发出空灵悦耳的声音。
    叮当叮当。
    隐约的嗓音、缥缈的铃音,回荡在晦明深深处。
    宫殿自拱顶向下,挂满布幔,一重一重,让空间变得至高至远,至幽至暗。怪物正在折磨它美丽纯洁的阿尔兰,不仅仅是弄脏,还要他听,他看,他哭,要他求然后求也不放过。
    就像只是喜欢让阿尔兰哭一样,图勒巫师只是想听阿尔兰向自己求救,只是想要品尝那一份本能的依恋倚赖。
    恶劣至极。
    仿佛他们身处幽深的海。
    他正拖着阿尔兰下沉,沉向海底深处。明明只要松开手,阿尔兰就可以挣扎向海面浮去。可阿尔兰却只哭泣着、全然信赖着的、抱住他。叫他忍不住想知道,再往下拖一点,再再往下拖一点,阿尔兰是不是也还是只会抱住自己。
    是不是被他拖到海底,一起成为两具永不分离的尸体也心甘情愿?
    是不是直到最后一丝空气,也在与他的相欢中耗尽,也毫无怨言?
    答案是笃定的,始终如一的。
    可这答案这么这么甜蜜,听一遍哪里够呢?恶劣是怪物的本性,它一次又一次求索,明知故问,因每一次的如一,变得一次比一次更甜蜜更着迷。着迷到怪物自己都感觉不可思议他的贪婪怎么能如此之多?而它的阿尔兰又怎么能一次又一次都给它想要的答案?
    又一次铃响。
    又一次泪水溢出眼睫,新干的未干的泪痕交错,让少年冰瓷般的脸颊看起来简直下一秒就要碎去。
    这得怪阿尔兰自作自受。
    总因他哭泣,又总依赖他。自作自受。死在他怀里也是活该。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要阿尔兰死在他怀里,然后将阿尔兰的骨和血和肉,一起吞下去,永永远远融为一体。图勒巫师又一次垂睫低想,然后又一次在仇薄灯快要溺毙前,将他捞起。
    手腕被捞起,放在唇边,细细亲吻。
    阿尔兰,你和我一样了,图勒巫师将少年抱在怀里,细细吻那一截沁出妖红的丝线,吻那宣告主权的银铃,又在少年耳边一处一处低语,清冷如雪的音色令他说的话越发禁忌,阿尔兰脏得好彻底。
    小少爷一边低泣,一边无力环住恋人。
    他含糊地:那、那就脏好了。
    和你一起。
    一起脏,一起腐烂,一起落向大地,成为清清白白的泥,等来年春回大地再向上升起。
    阿尔兰,为什么会愿意被我弄脏呢?图勒巫师轻轻哄,哄他脸皮薄的阿尔兰在这个最坦诚的时候,吐露清醒时不好意思说出口的答案,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开始愿意的?
    仇薄灯迷茫地望着他,仿佛不明白听到的话是什么意思。
    图勒巫师耐心地哄他,将问题又重复了一遍。
    为什么呢?
    为什么会喜欢上他这样的怪物?
    因为
    图勒巫师听到自己的呼吸,听到自己的心跳,也听到少年的声音
    因为是你啊。
    如所有的雪在同一瞬间,落向大地,又如所有的冰在同一时间,光下融化,图库伦河的谷,天狼牙的山汇聚成奔腾的川,哈卫巴林海开出洁白的阿尔兰。从未想过的答案,不是因为救命恩,不是因为罪,也不是因为赎。
    因为是你,只因为是你。
    就这么简单。
    时间、空间、语言统统失去了意义。
    图勒巫师久久怔愣,直到怀中的阿尔兰因他无意识收紧的力道,发出吃痛的声音,才下意识松开手。他忽然明白刚刚阿尔兰的迷茫,不是因为听不懂他的话,而是因为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就像不明白为什么问,天空为什么要拥抱大地,飞鸟为什么要寻找树栖,太阳为什么要从东边升起。
    明明,天空拥抱大地,飞鸟寻找树栖,太阳从东边升起,都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一如爱上你。
    我来找你,你不能出雪原,可我一进雪原,你就找到我了,少年环着他,比命中注定还命中注定你是我永世的天命。
    近乎惶恐的喜悦,不敢相信的喜悦。
    不是他一个人的一见情钟,不是他一个人的一眼余生。
    是尽管懵懂,但与他相同。
    可如果、如果接住阿尔兰的,不是我呢?图勒巫师紧紧逼问,话出口的瞬间,嫉妒的毒蛇就已经在为这个不存在的假设,啃噬他的理智和心脏。他的面颊剧烈地、可怖地绷紧,但仍一字一句,追问下去,阿尔兰阿尔兰也会喜欢上那个人吗?也会像现在一样,愿意被那个人
    后面的话消失在用力盖上来的唇齿间。
    交错、坠落,至死方休的火。
    从王座到经纬粗糙的卡垫地毯,艳丽的装饰带环绕粗狂的猛犸神佛,濒死的间隙,仇薄灯抓住恋人的头发,语调破碎:不不会了,再不会有第二个人了。再不会有第二个人如你一样病态而狂热地爱我,再不会有第二个人如你一般,凶狠而又温柔地爱我。
    假如有呢?假如不是我呢?图勒巫师死死按住他,逼问,阿尔兰也会
    他的逼问再一次被打断,仇薄灯奋力伸手,浑身发抖地拼命抱住恋人,牙关不住打撞,以至于说不出一个字来不,不要假如,不要假设,不要是别人的假如图勒巫师第一次看到他这么恐惧,这么害怕。
    甚至比图勒巫师为不存在的假设而诞生的嫉妒还要极端,还要绝望。
    他怕得意识混乱,颤抖,癫迷,图勒巫师不得不将他死死抱在怀里,一遍一遍,告诉他,没有,没有假如。
    仇薄灯死死咬住他,咬得深可见骨也不肯松口。
    图勒巫师任由他咬,任由他害怕得几乎也要把自己生生嚼碎吞下去,只以骨角凌厉的手搂住他,亲吻他。仇薄灯松开口,又拉下他,不管不顾,疯得彻底,不顾一切要向恋人寻找永世相伴的证据。
    他们相拥,他们相爱。
    他们有时候能听到雪落过大地的声音,有时候能听到彼此的呼吸,有时候不能。他们是兽,是人,是两个一样孤独的灵魂,终其一生都在寻找自己的缺陷。最后,他们一起蜷在王座上睡去。
    像两只互相寄生的怪物。
    一个在另一个的怀里寻求温暖,一个向另一个的血肉寻求温暖。他们镶嵌起来才是一个完整的圆。
    猎鹰穿过垂挂的布幔,落在金黄色的铜支架上,叫了两声,自己解开自己脚上的信绳,自己丢下带回来的信筒,自己去宫殿角落找吃的这项技能是打第二个主人出现后,逐渐学会的。自从主人带回来漂亮少爷后,经常会撞上,隔那么一会才过来解信的时候。
    咕噜咕噜。
    信筒滚过连珠纹的裁绒地垫,撞在铺在地垫面的毯子,一只属于年轻男子的手伸出来,抓住它。
    仇薄灯枕在图勒巫师的臂弯里,睡得昏昏沉沉。
    他从昨天晚上到现在,都睡得很浅,不仅要整个窝在巫师怀里,还隔一会儿,就要惊醒,确认自己的恋人还在身边,变得比以前更加没有安全感。图勒巫师环住他的手一移开,他立刻就醒了。瞳孔惧悸。
    阿洛。他短促地喊了一声。
    我在。图勒巫师重新环住他。
    光线落进瞳孔,视野逐渐变得清晰,黑瞳中的惊惶,不安,终于一点点散去。
    他自温暖的被窝中伸出胳膊,搂住恋人,埋着头,闷不吭声。
    图勒巫师手指穿过他的头发,轻轻梳理。
    我有个礼物,本来想今天给你的。仇薄灯就像只受惊过度的猫,被顺毛很久后终于恢复过来,一边吸着鼻子一边发脾气。他狠狠咬了图勒巫师一口,又哽咽,又凶,现在不想今天给你了。
    图勒巫师应了一声,低低哄他。
    他越哄,仇薄灯越生气,气起来,又就着刚刚的印迹,狠命咬他。
    穿梭发间的手指,一下一下,微冷又耐心,是刻入骨髓的熟悉,完全无法想象,如果不是这双手,如果没有昨夜的余悸充斥嗓间,仇薄灯不得不停下来,过了好一会儿,埋在他的怀里,委屈指控:
    你干嘛吓我啊?
    第90章 聘礼
    他的阿尔兰病得比他想的更厉害。
    图勒巫师没说话,修如玉竹的手指搭在仇薄灯的颈处,带着骨玉戒的指节贴在下颌侧。颈动脉在虎口下博动,象征生命的血液在其中湍流。片刻,他迫使仇薄灯抬起头,露出漂亮脆弱的线条。
    微冷的齿尖落了下来。
    就像初见那一晚,强硬、锋利,几乎抵在骨上,只要牙尖上下一错,就能撕开雪白细腻的肌肤,撕开柔韧的血管,让血喷泉般汩汩涌出。
    极其特殊的安抚。
    不是正常小两口吵架时的甜言蜜语,更和温情扯不上关系,暴烈而残酷地将少年的生命衔于唇齿之间,拿牙尖咬,拿齿锋碾,最后再来回温热地舐比起歉意的安抚简直更像摧毁,摧毁底线,摧毁本能。
    自我保护的生理反射要仇薄灯赶紧逃跑。
    仇薄灯理都不理,直接把它丢到一边去,低低闷哼着,仰高脸,紧紧抱住恋人的脑袋,方便他咬得更狠更过分一点。
    昨晚的假设真的吓到他了。
    他宁愿恋人真的将自己吞食进腹,也不愿意接受那种可怕的可能。
    不会的,图勒巫师声音低沉阴冷,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会把阿尔兰抢回来,让阿尔兰逃都逃不掉。他折下怀中的少年,将他按下去,亲吻,是别人找到你也一样,我会杀了他,我会把你抢回来。
    流水般的黑发散在金丝绣枕套上,连带少年细瘦的手腕一起压进去,图勒巫师半撑着身,吻盖在犯起病来,呼吸急促的少年额头。仇薄灯自以为神智清醒,其实早已经陷入谵妄的旋涡,瞳孔比往常更大一些,颧骨也透出隐约的热红。
    眼睛、睫毛、鼻梁、唇瓣、下颌
    都被一一吻过。
    阿尔兰的这里,这里,都是我的。
    谁碰就砍了谁的手。
    谁看就挖了谁的眼。
    再把他们的灵魂全都拖出来,扔进炽火里烤上一千年一万年。
    我是你的信徒,你的俘虏,你的囚徒,我将永生永世追逐你的脚步,不择手段要你停驻,哪怕要以种种可悲的,令你厌恶的面目该害怕的人,是我。永远只有我恐惧你不愿意爱我怜我的余地,永远只有我患得患失的怀疑。
    所以,不用害怕。
    永远不用害怕我找不到你,阿尔兰。
    无声的话语如圣山的侧影,藏在图勒巫师的眼底。
    至于阿尔兰,年轻巫师薄冷的唇与微冷的气流,一寸一寸膜拜过少年起伏秀美的线条,让他睫毛不住颤抖,抢回来的阿尔兰沾了别人的气息,要好好洗干净,从里到外,用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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