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勒巫师含带笑意,纵容自家阿尔兰泄愤。
    仇薄灯习惯性砸了他几下,忽然发现周围有点奇怪。
    好像有点安静过头了?
    拎着盒子的手悬停在半空中。
    仇薄灯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现在好像不是待在鹰巢,也不是待在象屋里,而是他僵硬地抬起头,对上一片震惊脸整片广场的图勒族人都停了下来,盯着他和弯着腰任他家暴的图勒巫师。
    个个瞠目结舌。
    仇薄灯:
    首巫大人侧首,瞥了呆若木鸡的众人一眼。
    所有人立刻条件反射地转身,扯着嗓门:扎西木!别偷懒!钉绳呢!钉绳在哪!少了一幅猛犸广场瞬间再次喧闹成一片,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假如没有提着钉绳的人在找钉绳,拎着猛犸旗的人在找猛犸旗。
    仇薄灯:
    无法遏制的滚烫热意蹿上脸颊,他跳了起来,将抱着的一堆共毡贺礼劈头盖脸,往图勒巫师怀里一堆,拔腿就往圣雪山顶跑。
    不少原本正常的呐喊声硬生生噗噗到一半,就在首巫大人冷冷的视线下,硬生生嘎了回去。
    救命。
    忍笑是个技术活!他们没练过!
    等到首巫大人抱着一堆色彩鲜艳的共毡礼,快步去追某位面皮薄到极点的阿尔兰时,整个广场的小伙子和姑娘们再也忍不住,吭哧吭哧,笑倒了一片。他们真的不敢笑首巫大人的!
    除非实在忍不住。
    笑声传到小少爷耳中。
    他在一处木屋屋后停下脚步,愤愤埋怨:都怪你!!!
    图勒巫师将那一堆共毡礼放下,抱起他,在他气鼓鼓的脸颊上亲了一口。在他余怒未消的瞪视下,亲昵地与他额头相抵,低声哄:阿尔兰要不要去看看练箭场?就在这附近。
    我来教阿尔兰射箭。
    第59章 教导
    图勒巫师说的练箭场,位于圣雪山侧峰三分之二海拔的山腰。
    被誉为雪原之脊的圣雪山由大大小小近千座参差不齐的陡峭山峰组成,古冰川的侵蚀作用,塑造出雄奇的切割峡谷和垂直崖壁。有些山峰很锋利,简直就像薄薄的岩刀石剑立在深切的冰谷中。
    一条狭窄的石栈道贴着崖壁盘旋上升。
    仇薄灯一开始还想自己走,只让图勒巫师拉着他,走不到一半,就累得不行,老老实实回到图勒巫师背上。栈道结冰,又滑又陡峭,越往后越险,有些地方得侧着身走,底下就是腾着幽白冷气的深谷,若隐若现的岩脊。
    很难想象,当初的图勒族是怎么顶着强劲的疾风,开辟出这栈道的。
    尽管相信图勒巫师不会不小心踩空,但视觉的冲击,还是让仇薄灯把心高高悬了起来,全程紧贴男人温暖的背心,不敢出声,生怕分散他的注意。
    图勒巫师察觉到他的紧张,将他往上稍微送了送,走得明显比先前快了一些。
    山高而陡,栈道狭窄,风声凄厉。
    仇薄灯把脸颊贴在他的颈侧。
    他的脉搏沉稳有力,仇薄灯的心忽然就安定了下来好像跟这个人在一起,好多好多事情,就会变得很远很远。无论是山巅鹰巢,还是悬崖栈道,都是远离世界,可以毫无保留把自己交付到他手中的地带。
    回想起来,就算是第一天晚上,最害怕他的晚上,狂风暴雪在木屋外呼啸,屋子里篝火熊熊燃烧,被迫枕在他强硬的臂弯里,其实也有种当时没有察觉到的安全感。万年一遇的寒潮切断交通,切断音讯,天命一般让他只活在一个人的怀里。
    懦弱和逃避,都在这个人的强迫下有了说服良知的理由。
    很难说,这是不是一种堕落。
    毕竟它听起来就十分病态。
    可某种程度上,在踏上前来雪原的飞舟时,他内心深处确实是抱着这样病态的想法出生前,神算先生说的死劫将至,可他还没找到弥补的办法,他只能来雪原来最后一片被他波及席卷的圣地。
    来被毁灭,被撕碎,被摧毁。
    以此赎罪。
    只是雪原给予他的惩罚,超出他的想象图勒巫师的标记吓到他了,他只以为自己会死,可没想过自己会遇到这种但要是坦诚一点面对的话,后来被真正强占时,他并没有多少耻辱感,也没有多少真切的愤怒感。
    而是一种
    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尽管方式与预想的不同,可他的确受到了惩罚。
    雪原之神图勒的代行者倾泻的怒火,便是雪原倾泻的怒火他活该,他应受,他的良知终于短暂放过了他。
    除此之外,还有就是迷茫。
    在他的理解里,类似的事情,应该是带有侮辱性的,就像战争中,被仇敌劫掠的女人经常会被侮辱、奸杀,就算是世家也不例外。或者说,正是世家,最常做这种兽类般的行径只是经常套一层礼的皮罢了。
    仙门世家相伐,败落的家族,被迫将妻女献给新侍奉的宗主家族。
    这些被献出的妻女,下场往往不会很好。
    尽管仇家将他保护得很好,但身在世家,仇薄灯也不是一无所知。可图勒巫师哪怕满怀怒气,也没有真正伤害过他,更没有带上过任何侮辱的色彩。
    不论是清冷的呼唤,还是其中的安抚,始终都带着难以理解的耐心和温情。
    对于掠夺者来说,根本不需要的耐心和温情。
    为什么呢?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仇薄灯总弄不明白,但最近,他好像一点点开始明白了。有些端疑在一开始就露出痕迹了如果只是残暴的掠夺者,哪个会在所有人面前,蹲在下来,以自己的脊骨供他踏足?
    阿洛。
    高筒马靴踩到积雪,仇薄灯低头看替自己整理衣服褶皱的图勒巫师,小声喊他。
    图勒巫师正单膝半蹲,闻言抬眼。
    我是不是有病呀?他问。
    如果不是有病,怎么会打一开始,就没什么真正厌恶地接受图勒巫师对他做的一切事情?如果不是有病,怎么现在会觉得图勒巫师可怕的占有欲,这么让他安心?
    一片雪花落到睫毛上。
    图勒巫师抬手,手指落到仇薄灯白皙脆弱的颈侧,不轻不重。
    仇薄灯站在雪地里,穿着的暗红猎装,衬得他越发白皙,越发精致。他安静地让男人掌控自己的生命,乖得像个顶级的瓷娃娃。
    片刻,图勒巫师强硬地压下他。
    一个吻。
    一个疯狂的吻,一个献祭的吻。
    提着的共毡贺礼散落一地。
    扣着暗金古镯的高筒马皮靴跪进雪里,少年一手按在雪面,一手抓住巫师,跌跌撞撞地献祭自己没关系、没关系、就算是病态也没关系,就算是要被嘲讽和嗤笑也没关系,就算是不合常理不合规矩也统统都没关系。
    没没没没没没关系
    疯子刚好对病人。
    仇薄灯病起来比图勒巫师疯起来还厉害他根本就不管自己能不能受得了,就一味地承受,奉献,不管自己肺腑是不是快要炸裂,也不管自己的大脑是不是因为缺氧窒息,开始产生谵妄和幻觉。
    如果不是图勒巫师及时结束,他大概要成为第一个死于接吻的人。
    毫不夸张的。
    阿洛,不继续么?就算已经无力地倚靠在图勒巫师身上,由他半揽半抱,带着朝练箭场走,小少爷还在贴着他的脸颊问。
    图勒巫师让他转过脸,别在这个时候招惹自己。
    他还不想让自己的阿尔兰窒息而死。
    你可以咬我。
    小少爷小声建议。
    图勒巫师停下脚步,低头,小少爷主动拉下自己的领扣。
    沉默片刻,图勒巫师忽然三步并作两步,进到射箭场,一弯腰,将小少爷放到木地板上。小少爷还仰着头,被拉下的暗红窄领缎衬在雪白的肌肤上,甚至露出了一小节盈盈的精致骨窝。
    阿洛?
    他小小声喊。
    图勒巫师抿紧唇,一把扯高他的领扣,不仅如此,还脱下自己的大氅将他狠狠裹住,裹得只露出一张脸蛋。
    不要这么招惹我。图勒巫师警告自己的阿尔兰,你不会想知道后果的。
    唔仇薄灯迟疑了一下,声音更小了,可我知道后果啊
    他后边的话消失在口中,因为图勒巫师的气息忽然变得前所未有的危险,银灰的眼眸也罕见地凶。
    头一回被胡格措凶的阿尔兰终于乖乖闭上嘴。
    图勒巫师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有必要给自家不知天高地厚的阿尔兰补一课小少爷好像把一直以来图勒巫师克制的结果,当成了某种常态事实上,图勒巫师能在瞬间摧毁他,让他死在自己的毡毯上
    自看守圣林以来,图勒巫师没有再失控过。
    但他低估了自己的阿尔兰。
    可在此之前,得到默许,已经是他最大的奢望了。他就从未想过,阿尔兰会有主动邀请他的一天。
    仇薄灯也有点儿羞赧,裹着斗篷,不敢再吱声。
    许久,图勒巫师睁开眼,起身离开射箭场。
    他该不会又去练刀了吧仇薄灯揪着斗篷想,老老实实地坐在原地,打量起图勒巫师带他来的射箭场。
    和中原平坦宽阔的箭院不同,图勒首巫的射箭场居然是建在峡谷里的。他们在一个巨大的半月形侵蚀溶洞中修了一个紧贴崖壁的木塔楼。塔楼不大,大概就容两三个人盘坐,中间升了一堆篝火。
    真正的箭靶居然设在周围的锋利的石林上,分不同的颜色,高高低低的,若隐若现在雾气中。
    部分靶子居然还是移动的。
    仇薄灯盯着那些移动的靶子看,发现,石林间的风场不断变化,那些靶子底端系了蜻蜓般的飞翼,维持古怪的平衡,就此随气流移动位置。看了一会儿,仇薄灯把视线移向远处,这里的视角很好。
    打这里能够将圣雪山山正面的热闹布置尽收眼底。
    图勒部族往雪山山峰上拉出一条条系满彩色经幡的长绳,风一吹,五颜六色的旗帜连带上面的经文,就连成一片神圣的海洋。
    只是仇薄灯看了好久,困惑地发现,图勒部族在圣雪山起伏的山脊处,拉起的一些长长粗绳,并没有挂彩旗难道是旗帜不够?不太像啊。他还瞅见阿玛沁他们将多余的经幔收起来了。
    没等仇薄灯再细想,图勒巫师回来了。
    仇薄灯不好意思地瞅了他一眼,想确认一下,他是不是真出去练刀了。
    仇薄灯的视线太过明显。
    图勒巫师:
    他弯下腰,捞起自己的阿尔兰,扯下他的斗篷领子,狠狠地咬了他一口。
    嘶
    仇薄灯吃痛。
    图勒巫师咬得重,虽然没真的咬伤,但有点疼但这是他刚刚自己提议的,仇薄灯也不敢抗议,只稍微缩了一下,立刻被图勒巫师瞥了一眼。好吧,仇薄灯不敢躲了,乖乖仰着头,让他咬。
    等图勒巫师松口,牙印已经个个清晰无比。
    小少爷拿指尖碰了一下,就轻轻吸了口凉气。
    阿洛,他咕哝,这样子好难消的
    图勒巫师不理他,直接把人抱进怀里,低头给他缠拉弦时护指的窄布普通人练箭,顶多也就戴个扳指,但东洲小少爷这又细又柔的手指,真要就这么拉弦,估计没拉两下,指腹就被割出口子了。
    有点疼
    仇薄灯试图让他给自己涂个药。
    眼下万神节要开始了,看图勒巫师的意思,不像要把他留在鹰巢里。这么深的牙印,非得好几天才消得掉,还这么明显。
    图勒巫师按住小少爷撒娇似挠他的指尖,冷静地告诉他,要么再多咬一个,要么现在开始练箭。
    仇薄灯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好像是真有点招惹过头了。
    他没敢再嘀咕,听话地拿起弓箭。
    图勒巫师站在他背后,手把手教他怎么搭箭,怎么拉弦,从指尖,到手肘,逐一调整他的姿势和发力点。仇薄灯不笨,恰恰相反,他聪慧得简直难以想象,图勒巫师只说了一遍,他就全都记住了。
    调整了几次,第三支简离弦射出时,就稳稳地命中了远处的悬浮靶子。
    然而仇薄灯鼓了鼓腮帮子,有点不满意。
    他以为可以稳中靶心的。
    结果偏移了一点。
    冷雾会迷惑视觉,图勒巫师解释,微微俯身,把他圈在怀里,感知风,阿尔兰,感知你的力量,它们是你的眼睛,你的手臂,你的延伸,它们会告诉你
    巫师的声音带着说不出的说服力。
    仇薄灯闭上眼。
    微冷的气流从指尖经过,风延伸很快,漆黑的视野逐渐出现银白的线条,一道又一道,笔直的,弯曲的,倾斜的风带回来信息,风组成世界,立体的模型在精神领域展开。
    眼睛,手臂,延伸。
    仇薄灯松开手指。
    利箭破空而出,借风而行。
    铮
    黑羽羽箭贯穿悬浮的靶子。
    仇薄灯睁开眼睛,一缕天光穿过靶心的孔洞。
    中了!他高兴地转头去看教导者,眼睛亮晶晶的。教导者俯身,毫不吝啬地给予他奖励,只是着奖励未免有点太多了些,仇薄灯几乎要说不出话来,只能在间隙里喊他,阿洛,唔
    他想再试点别的来着
    图勒巫师是个有求必应的教导者。
    只是作为代价,小少爷得为每一项新奇的射箭技巧,支付相应的学费。图勒巫师已经不满足于一两个主动凑过来的亲吻了,他要附加更多的东西。
    比如
    情话。
    图勒部族,是个精于歌舞的部族,而爱情,向来是歌舞最重要的主题。冰天雪地里,人们需要相爱,互相倾诉爱意。爱不可以被隐藏,爱要热热烈烈坦坦荡荡的。这与中原不同,中原就算定情,也藏在委婉的隐喻之后。
    要小少爷说,那些情诗可真是热烈至极,也呃,开放至极。
    他试着讨价还价。
    可图勒巫师只收这个,他拒绝小少爷拿中原的诗词凑数这很正常,毕竟他才是教导者,他有权决定自己想收取什么学费。
    红日倾斜,夜幕即将降临。
    男人的手指搭在少年的手指上。
    图勒巫师等待着。
    刚刚图勒巫师,这经验丰富的猎人,在仇薄灯面前展示了一手格外新奇的箭术就是第一次见面时,十根箭同时射出,并且以不同的角度,各自命中一个靶子。这一手可以说酷到极点。
    只是
    小少爷连共毡礼当天听到的情歌都拉出来凑数了!现在已经库存告罄,只好眼巴巴地瞅着他,试图让他心软。
    阿尔兰,图勒巫师贴着他的脸颊,提示他,还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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