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哈卫巴林海,除去处理万神节带来的一些问题外,还有一件同样重要的事要做。
    非常非常重要。
    第49章 咬耳朵
    哈卫巴神树上,有个天然形成的树洞,被加以改造,建成一座隐匿在树干里头的大树屋。屋前,用枯木桩削出了一片阔台,阔台顶端的藤萝悬挂了好多肉干、果脯一类的,像是有谁居住。
    图勒巫师似乎对这里非常熟悉。
    他按了按仇薄灯的肩膀。
    正在打量四周的仇薄灯以为这是图勒圣地,不容外族人窥视。便哦了一声,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不动,看巫师自个儿走向树屋的木门等等!仇薄灯骤然睁大眼他在做什么?!
    轰!
    图贡长刀狠狠砸上木门。
    这这这、这是在做什么?
    小少爷懵了。
    他下意识喊了声阿洛,朝图勒巫师跑去,刚走出一步便戛然止步。巨响过后,两扇厚重的木门,猛地打里头拽开,一道魁梧身影冲了出来有那么一瞬间,仇薄灯以为那是一头熊,或者其他的什么大型野兽来着
    巨熊、不,巨人咆哮着,抡起巨拳:滚回去!
    图勒巫师横刀。
    未出鞘的图贡长刀与巨人的拳头撞在一起,迸溅出刺目的火星。
    声音震得满树的鸟儿叽叽喳喳,咕咕唧唧叫了起来,抗议大半夜扰鸟清梦的恶劣罪行。不少性情急躁的大鸟甚至已经开始扑扇翅膀,发出即将扑下的警告。
    图勒巫师无动于衷。
    久居神树的巨人似乎饱受鸟害,举起的拳头在半空僵硬片刻,悻悻地放了下来。他打鼻孔里重重喷出两道烟囱般的白气,瓮声瓮气:你来做什么?说多少次了,神树没有认可,我是不会让你进
    进后边的话没说出来。
    图勒巫师收刀转身,走向站在木桩广场中间,小心翼翼看他们的仇薄灯。
    哐。
    巨人一巴掌糊自己脸上,他死命地、死命地揉了揉眼睛,狠狠地、狠狠地闭了闭。
    再睁开。
    图勒啊!他真的没看错吗?那个就该打光棍八辈子的家伙,居然在低头,给一位漂亮得不像话的小美人拨发梢的雪,动作居然还见鬼地轻柔
    巨人站在树屋门口。
    茫然地怀疑自己还没醒酒。
    仇薄灯也茫然。
    他看看图勒巫师,又看看树屋门口,搞不懂这两人什么关系图勒巫师冷戾归冷戾,长得绝对算是少有的清癯俊美。而前边的巨人,不仅身形魁梧如熊,手掌也粗糙肥大如熊,脸上还满是蓬乱的须发。
    两人明显没有一丝相似的地方。
    阿洛,仇薄灯拽了拽图勒巫师的衣角,问,怎么回事啊?
    图勒巫师帮他把落到头发上的叶子捡掉,自然地拉住他,带他朝树屋走。仇薄灯挣了一下,拿指尖挠了挠巫师的手背,结果被反过来,十指相扣。
    木门前,巨熊般的守护者顿时又狠狠地揉了揉眼睛。
    仇薄灯:
    啊啊啊!到底是要做什么啊?!
    哈桑亚,图勒巫师手指扣得很紧,不让面皮薄的小少爷把手抽回去,神树与圣湖的守林人,杜林古奥的看守者。
    杜林古奥是什么,仇薄灯不懂,但前边的守林人他知道。
    许则勒在《续四方极原志》里说过,图勒部族强大的萨满和勇士,在身体机能开始衰退的时候,会主动舍弃一切地位、财富,走进哈卫巴林海,成为一名默默无闻的守林人。
    守林人,又称格亚。
    意为:回馈大地的无私者。
    他们死后会把尸体埋在树根下。森林会吞噬尽他们的血肉,缠绕他们的骨头。他们的肉体化为滋养森林的腐壤,灵魂化为守护神树的冰蝶他们以这种方式,偿还自己守林时,从森林取得的一草一木,一果一肉。
    同仇薄灯介绍过神树的守护者,图勒巫师又同哈桑亚说了几句话。
    他用的是大巫才能掌握古老语言,比如今图勒族人平时通用的语言,晦涩了不知道多少倍。
    仇薄灯听不懂。
    只能看出在图勒巫师说了几句话后,哈桑亚的神情一下变得凝重严肃起来,皱着眉头看了仇薄灯一眼应该是部族的事?仇薄灯想,觉得自己不方便听到这些,想避到一边去。但图勒巫师转头,看了他一眼,手指扣得更紧了。
    好吧
    反正也听不懂。
    仇薄灯只好站在旁边,尽量不去记他们说的音节。
    这挺困难的。
    仇家的小少爷能轻易记住任何看过,听过的东西。普通人最痛恨的遗忘,才是他很难以做到的家里给他起名薄灯这么个不详的名字,除去树大风满外,多半就是想压一压这慧极早夭的命。
    片刻,神树和圣湖的守护者看看图勒巫师,又看看仇薄灯,沉声说了句什么。
    图勒巫师平静地回答了一句。
    神树和圣湖的守护者,哈桑亚沉默片刻,最后侧身,让开屋门,率先进去。
    仇薄灯迟疑地:我也进去吗?
    不会被误认为是什么打探部族机密的家伙吧
    图勒巫师直接拉起他,就朝里头走。
    真进了树屋,仇薄灯才发现里头空间很大,分成好几个没有门的屋子。
    篝火熊熊燃烧,照得四下昏暗暖红。墙面没有做什么打磨,全都维持树洞天然的模样,只铺了好些枯草和兽皮,充作地毯。一个个巨大的橡木酒桶堆在墙角,旁边是储存过冬吃的黄油、奶皮子、浆果
    最吸引人注意的是,正中间,一尊生满青苔,眉目模糊的神女像。
    图勒神。
    哈桑亚跪在图勒神像前,正在祷告。
    他身形够庞大的,进了树屋后,越发像头巨大笨拙的老熊是的,尽管他抡拳头,咆哮着揍图勒巫师时,很有活力,但他确实是个老人:乱糟糟的白发披在肩膀上,胡须拖到啤酒肚,跪坐和起身都显得有点艰难。
    最后,他按着膝盖,艰难地起身,冲图勒巫师嚷了一句:快点,趁我还没改变主意。
    一个暴躁的,但出乎意料,对图勒巫师挺好的老人。
    察觉到仇薄灯好奇的目光,老守林人勉强和缓一点,抓着头发,对穿着深红猎装,脸蛋被领子衬得越发小巧的漂亮少爷,上下打量一番,瓮声瓮气地问:喂,你是不是被他绑到这里的?
    啊?仇薄灯一怔。
    见他发怔,老守林人的狐疑越发深了:你别怕他。是的话,我一会
    图勒巫师面无表情地抬手。
    捂住仇薄灯的耳朵。
    把他剩下的话挡了个严严实实。
    暴躁的老守林人顿时瞪大眼睛,怒气冲冲地朝图勒巫师吼了几句,四下环顾,抄起根铜棒,就提在手里。图勒巫师将搞不清状况的小少爷推到身后,反手握住图贡长刀小少爷懵了。
    这是怎么了?
    一言不合又要打。
    等等!等等,别打啊别打!眼见两人真要动手,小少爷打图勒巫师背后探出头,抓着他的袖口,不让他乱来,急急忙忙解释道,是我自己想跟他来的
    老守林人一愣,铜棍停在半空,惊愕地问:你自己想跟他来的?
    是啊,小少爷彻底搞不懂了,是我自己想来哈卫巴林海的
    奇了怪了。老守林人放下铜棒,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一边嘟嘟囔囔,一边转身去准备,马奶酒两坛、黄油、茶呢昨天还放在这里他弯腰,打一堆坛子里刨东西,红果、这个不够红
    仇薄灯看了一眼唠唠叨叨的老守林人,担忧地扯了扯图勒巫师的衣袖。
    图勒巫师低头看他。
    他踮起脚尖,趴到巫师的肩膀上,悄悄跟他咬耳朵:我没说错什么吧?
    少年线条清丽的下巴抵在肩膀上,小声说话时,咬字很轻,吐出的气羽毛一样,扫在图勒巫师的耳朵里,热乎乎的,有点痒。熔金般的火光镀过他浓密蜷曲的睫毛,随他不时去瞅老守林人,轻微扇动。
    诚心诱人去摸一摸。
    仇薄灯趴在图勒巫师肩膀上,一边看老守林人翻箱倒柜找东西,一边等图勒巫师回答。
    等了半天,图勒巫师什么话都没说,他诧异地转头。
    找到刚刚直起身的老守林人一顿。
    树屋门边的篝火,一贯以来冷戾得像刀不像人的年轻男子轻柔地拿指尖去拨弄少年的睫毛。而比全图勒姑娘还漂亮的小少爷,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侧着头,乖乖地任他摸自己的睫毛。
    一个孤冷俊秀,一个昳丽温顺。
    火光将两人的侧脸线条融合在一起。
    说不出的和谐美好。
    老守林人静悄悄地看了一小会,已经略有些浑浊的眼睛里好几年前,少年抱着图贡长刀,漠然坐在树底下,对一切无动于衷的影像,被拿指尖小心翼翼去摸恋人睫毛的影像悄然替代。
    老守林人转过身,弯下腰,若无其事地继续找东西。
    被摸睫毛的感觉其实有点奇怪。
    痒痒的。
    仇薄灯一开始还忍着,后来就克制不住想要眨眼睛。
    他飞快瞥了一眼屋角,发现老守林人还在翻箱子,便抓住图勒巫师的手指,扯到唇边狠狠咬了一口懂不懂什么叫适可而止啊?!
    图勒巫师任他咬,顺带拿指尖摸了一下他柔软的舌尖。
    小少爷赶紧松口,拿手肘在背后狠狠敲他,结果不小心撞到自己的筋脉,顿时小口小口地倒吸凉气。图勒巫师侧身,半揽半抱,把躲自己背后的娇气少爷转过来,解开他的袖扣,要看看撞到哪了。
    小少爷又飞快瞥了一眼屋角。
    老守林人正在倒柜子。
    你这人怎么回事?好疼。他嘀咕着,转过手肘,看见红了一小片后,压着声,凶巴巴地朝图勒巫师抱怨。
    图勒巫师一边低低地应下,一边指腹打着旋,轻轻按他的手肘弯。
    老守林人刚直起身,不得不继续翻柜子。
    这回仇薄灯眼尖。
    他瞥见老守林人的影子先是直起来,后又弯下去,脸颊顿时就涨红了,慌慌张张将手肘抽回来,胡乱将卷起的袖子往下撸。图勒巫师伸手要帮他,被他一把拍掉,拿眼尾狠狠瞪了一下。
    都怪这家伙喜欢乱来!!!
    小少爷气呼呼地在心里记仇。
    他也不反思是自己要先动手的,半点理也不讲。
    屋角的老守林人咳嗽两声,抱起一堆东西,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树洞中心的图勒神像前。一俯身,哗啦哗啦,将马奶酒、浆果、茶叶逐一摆到神像前的小石台。最后他又跪了下去,喃喃念了几句。
    这次他起身,喊站在角落里的小两口他这么认为的,过来。
    仇薄灯此时此刻,恨不得老守林人忘掉自己,听到他喊,磨磨蹭蹭,不肯动弹。
    图勒巫师直接握住仇薄灯的手腕,带他过来。
    走到神像前,图勒巫师捏了捏仇薄灯的手腕,侧首深深看了他一眼,尔后朝神像跪了下去。
    仇薄灯还有点别扭。
    主要是觉得刚刚的举动,被老守林人看到,深感丢脸。
    想问问这是要做什么,又不太愿意开口。
    觉得可能是什么进神树的礼仪,毕竟刚刚老守林人也跪了。自己虽然不是图勒部族的人,可既然都进了人家的圣林,还是入乡随俗的好。
    就跟着一起跪在毡毯上。
    他跪下来后,一直在等他的图勒巫师,便拉着他朝生着青苔的神像一起拜下去。
    图勒地位最高的首巫都拜了,他一个外族人,好像不拜也不好。
    仇薄灯想着,低头一起拜下去。
    视线中,图勒巫师始终略带点强势地扣住他的手腕,仿佛怕他逃跑似的。
    旁侧,老守林人盘腿坐在旁边,将马奶酒斟进青金杯子里,然后沾起一点,弹到地面上。图勒巫师拉着仇薄灯拜了几次,他就弹了几次。
    怎么感觉有点奇怪?
    被硬拉着朝神像拜了三次,仇薄灯后知后觉地想。
    就在这时,图勒巫师侧过首,手指伸展,与他的手指相交、相扣,视线落在他的唇瓣。那双如沉雪,如静山的眼睛罕见地,无比温柔有那么一瞬间,仇薄灯差点任由他亲过来了。
    好险最后关头,记起旁边有人。
    急急地挠了他一下。
    不仅有人,还是在图勒神像前呢!
    再、再怎么毫无廉耻心,也要注意点吧
    图勒巫师垂眸,看仇薄灯现在还接受不了在旁人面前亲热。片刻,退让一步,只拉起他的手,注视着他的眼睛。
    在神像前,轻轻吻上他的指尖。
    作者有话要说:  小情侣在大人眼皮底下偷偷咬耳朵说悄悄话,还你碰碰我,我碰碰你。
    老守林人:要是他逼你(共毡),绑你来神树这里(见证婚约),就告诉我,我撵他出去!
    娇娇:没呀,我是自己要来(看图勒部族的圣林)
    老守林人:你居然是自愿跟他(共毡并且)来神树(见证婚约)的?【震惊】
    娇娇:是自愿的。【肯定】
    于是,娇娇就这么把自己卖了,可喜可贺。
    故意捂娇娇耳朵的阿洛能有什么坏心眼呢?想跟老婆把婚约锁死罢了。
    第50章 婚约成立
    这个吻好轻。
    仿佛是一片雪停到指尖。
    图勒巫师没少亲他。仇薄灯早就习惯了时不时被揽过去,乱盖印子,夺走呼吸都是轻的,经常亲着亲着,就不知道亲哪里去了和那些破廉耻的、谋杀般的吻比起来,这个吻,压根算不上什么。
    他却莫名乱了心跳。
    神木木心昏暗。
    篝火跳跃,照出图勒的神像,眉目模糊的雪原之神,圣洁而又悲悯。她俯瞰着、见证着
    什、什么嘛!
    仇薄灯慌慌张张地抽回手指。
    将自己心跳的失控归咎于某人不知羞耻,在长者面前做这种一点也不端正的事儿毕竟,理学禁欲,相好之事,万万见不得光。哪怕媒聘夫妻,闺阁之内也该像个木头,夫不可过,妇不可求。
    否则便是放荡、浮浪。
    更别提光天化日之下的吻了对于把臂便怀孕的道学家们来说,这可是当众赤条条相媾通啊!
    不过,小少爷自进雪原起,下限早不知被打破多少了,未来如何,还真不好说。
    但至少眼下,他一抬头,对上老守林人笑呵呵的目光,咬死某人的心是瞬间就有了混账混账混账混账玩意小少爷狠狠地瞪了图勒巫师一眼,不知是气还是羞,无视他伸过来的手,自个起来。
    老守林人哈桑亚招呼他们过去。
    篝火烧得很旺,往上头架了个三系深腹铜吊锅,锅里的羊背子滚得咕噜咕噜冒气泡。老守林人拿着牛角勺频频翻动,时不时勺起一勺肉汤,均匀地浇上去,热腾腾的肉香味颇为诱人。环绕铜锅,还摆了切成小块的黄油、奶豆腐、奶皮子、浆果和蜂蜜,还有一些用石碟装的青白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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