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是某人太混蛋了!
    图勒巫师抬眼看了过来。
    仇薄灯羞愤欲死,伸手想抓东西去砸他,但仅剩的最后一个枕头刚刚已经被丢过去了。他伸手抓了几下,没找到可以用的东西,气冲冲起身,不想跟某人躺一张毯子上。图勒巫师一张手,扣住他的手腕。
    紧接,一个巧劲。
    身娇体贵的小少爷一个踉跄,栽进他怀里。
    图勒巫师握住他的腰,轻轻松松,将他举了起来
    喂!
    仇薄灯被火烫到似的,立刻就想跳起来。
    但图勒巫师双手虎口卡住他的髂骨,不让他起身仇薄灯的膝盖用力抵在毡毯的白玛回环彩绣上,脸颊前所未有的烫他被迫隔一层厚实的氆氇布料,跨坐图勒巫师劲瘦的腰上
    他真的要羞耻到极点了,却又挣不开男人的手,只好抬起手,捂住自己的脸。
    图勒巫师自下而上,摩挲他的骨嵴。
    一节一节的。
    少年单薄的身影猛地向后一仰,如果不是男人的手撑着他,恐怕已经倒下去了。不过,结果也没有什么差别,他依旧倒下去了图勒巫师按住他的背。
    将他压向自己。
    别
    仇薄灯把脸埋在他镶嵌有紫貂貂皮的衣襟里,细声细气地哀求。
    莫名其妙的直觉:
    给他戴上银指的图勒巫师好像非常非常危险
    身娇体弱的小少爷心头发怵。
    实在是不想再昏昏沉沉睡上好几天,小少爷一动不动,只讨好地伸出手臂,环住图勒巫师的脖颈,指尖勾住一枚红玉戒,一声声喊巫师的名字。像一只被主人强行团进怀里的猫,在试图讨价还价。
    都给吸了,就别再欺负它了!
    他的确急智了一回。
    少年的手很秀气,乖乖蜷在巫师的胸前,指节弯曲,主动勾住一枚暗红的玉戒。他指根处戴着那枚菱形嵌雪晶的银戒,红玉髓与银蓝晶靠在一起,光泽艳丽仿佛他们之间的距离,变得很近很近。
    图勒巫师摸了摸他的发辫。
    没有再欺负他。
    只轻轻抚摸他的睫毛,将下颌抵在他头上。
    沉重的呼吸落在头顶,仇薄灯一动不动,蜷缩在他怀里。屋子里的火光摇晃着,暖融融的,图勒巫师的怀抱也是暖的,只是
    仇薄灯难为情地想,他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
    某人是不是
    还是出去练刀比较好?
    在仇薄灯纠结怎么建议的时候。
    笃、笃、笃。
    有节奏的叩窗声响起。
    图勒巫师养的苍鹰停在木窗外,带着山脚送来的信,探头用利喙敲击窗户。往常,只要敲一下,窗户就开了。但现在,它接连敲了七八下,木窗还是关得紧紧的。
    图勒巫师不理它。
    屋子外。
    苍鹰困惑地转动脑袋,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它飞起来盘旋了一阵,确认木屋的门窗缝隙确实投出火光,于是
    笃笃笃笃笃笃!
    它敲得更急了,又扑又抓。
    估计以为主人出事了。
    去开。
    仇薄灯轻轻扯了扯他的发辫。
    图勒巫师看了他一会儿,在苍鹰越来越急的抓挠声中。
    侧身把他放到毡毯上。
    仇薄灯立刻扯高衾被,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屋子外的苍鹰几乎开始挠窗缝了,在它死命扒拉的时候,它关心的主人面无表情,拉开木窗。还没等苍鹰表示欣喜,他就取走它腿上绑着的信。
    砰一声。
    把窗关了个严严实实。
    刚想进屋取暖的苍鹰悬停在窗外。
    仇薄灯觉得它怪可怜的。
    图勒巫师已经面色如常,站在铜盆边读信,读完松开手,让信落进铜盆。他提起图贡长刀,站在门边,用生硬的中原话,问:阿尔兰,要去?
    他倒坚决。
    他不限制仇薄灯待在哪里,仇薄灯什么时候想出门都可以。
    只是一定得和他一起。
    仇薄灯:
    假如没猜错,这人应该是得去处理部族的事吧?
    就算他听不太懂图勒语,但他好歹也是个中原人啊!这人实在很有话本里色令智昏的感觉
    呸呸呸!
    什么鬼。
    不去!小少爷恶声恶气。
    图勒巫师站在门口看他,小少爷瞪了回去。
    似乎是确认了他真的不想出门,图勒巫师便低头,将手腕上的暗金古镯解了下来,走向墙壁的青铜兽首。
    仇薄灯听见宝珠转动,机括声。
    他眼睁睁看那一枚暗金古镯重新锁回兽首挂钩下方,重新被镀银的鹿角面具衔住鹿衔环,鹰巢的主人栓住了他的羔羊。
    锁好后,图勒巫师还拿指尖轻轻拨了拨锁链。
    发出清脆的声响。
    羞耻蹿上仇薄灯的脸颊。
    他有点牙痒痒,一把扯高毡毯。
    背过身躺下。
    这回,他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了。但低垂的,金灿灿的、弯弯的细链一直延伸到衾被下,只一眼,就能让人猜想到,藏进衾被里的少年遭遇了什么他被圈在这块毡毯上了。
    图勒部族处理事务的地方在族中的一处大圆顶木屋里。族中说话有分量的人,围绕篝火,席地而坐,各自发表意见。
    冬牧庆典和共毡礼当天的部族损失统计出来了。
    牲口被大火和木鸢惊动,四散奔跑,跑丢了很多但大部分在当天晚上,就由部族的勃额们寻了回来,损失稍微小一点。麻烦的是所有彩旗、布幔一日间烧了个干干净净,其中绝大部分旗帜是万神节需要再次使用的。
    眼下,部族的妇女、老人还有小孩,都在没日没夜地赶着织布,刺绣。
    工程浩大。
    较为严重的则是人员伤亡。
    空对地的压制太强,不少勇士受了伤,其次是房屋被抛石砸毁了许多。最重要的是
    他们想烧掉神木,老族长说,叛徒把神木的存在透露出去了。
    说到这里,所有人朝首巫大人看去。
    神木周围,被叛徒铺下了许多浸泡过燃油的薪木,用兽皮覆盖,上面堆雪加以掩护如果不是首巫大人的阿尔兰驾驭火鸢,强行驱逐所有木鸢,恐怕后果难以挽回。
    几位上了岁数的老人,站起身叽里咕噜,朝首巫说了一长串话。
    原本部族首巫的共毡礼,所有族老都得参加,但因为首巫的阿尔兰是个中原人。他们拒绝出席。
    他们在为此表示歉意。
    篝火照在首巫脸上。
    他面无表情,银灰的眼眸再也找不到一丝面对阿尔兰时的粼粼天光,变得像一把被火灼烧的刀。
    第二件事,老族长拿起一样东西,放到所有人面前,苍狼部族送来歃旗,表示会如期参加我们的万神节。
    屋中一片哗然,咒骂声、愤恨声响成一片。
    老族长头疼极了。
    谁都知道部族受袭有苍狼部族在捣鬼。
    但既然他们没有证据证明苍狼部族背叛雪原,而苍狼部族又遵循了雪原的规矩,图勒就必须接纳他们参加万神节。
    毡毯上,苍狼部族的歃旗绣着一行字:
    以万神的名义,放下你的弯刀。
    在袭击图勒后,送来这样一面歃旗,简直就是赤裸裸的羞辱。不少性情急躁的年轻勇士甚至直接站起身,表示要在冰季去攻打苍狼的部族既然万神节不能对仇敌拔刀,那就在万神节前把仇敌杀掉好了!
    胡闹!
    老族长刚要呵斥。
    一直沉默不语的首巫将视线从篝火上移开。
    让他们来。他说。
    门关上了,屋子安静下来。
    静下来之后。
    屋外的风就显得很凄厉。
    很难想象,有人数年如一日地住在这里。仇薄灯侧着身,听着风声,盯着墙面,过了好久,他犹犹豫豫地,把手从被窝里抽出来。
    将图勒巫师给他戴上的戒指举到眼前。
    是枚银戒。
    菱形的团花戒面嵌了一枚圆形的银蓝雪晶。仇薄灯记得《四方志》讲过,图勒部族将雪晶视为神的恩赐,佩戴雪晶能够使人们不受苦难侵扰。而菱方形团花纹与圆形宝珠的结合,对应初民的生死轮回。
    这是
    护身符?
    戒圈外沿有一行图勒字母,不知道什么意思。
    仇薄灯试着把银戒取下来,图勒巫师戴得很紧,他转了好几下,才将戒指褪出来。对着火光举起,发现戒圈里边也有一行图勒字母一行熟悉的图勒字母。
    巫师的名字。
    至高的图勒,强大的勃额,伟大的降落。
    翻译成中原话就是:
    师巫洛。
    仇薄灯像被火烫到一样,将戒指丢了出去他好像猜到外边那圈字母是什么意思了。如果不出意料的话,应该也是个人名
    大概、可能、也许,是他的名字。
    戒指落到毡毯上,滚了几圈,绚丽的雪晶在火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辉。
    离仇薄灯有一些距离。
    仇薄灯盯着那枚戒指,乱七八糟地想了好多事情,离不出半点儿头绪来。只是精美的戒指孤零零滚落在毡毯上,镶嵌的雪晶光芒随火光一闪一闪,刺着他的眼睛。
    犹豫了半天,仇薄灯伸长胳膊,将它捞了回来。
    也就是在这时候,他发现戒面镶嵌的雪晶里头,原来还刻了几个图勒字母。
    不认识。
    什么啊?
    他嘀咕着。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粘贴成废稿了。大家重看一遍,救命我怎么这么蠢?
    娇娇:护身符
    阿洛:婚戒
    第36章 风雪
    银戒旋转。
    火光从戒圈表面的图勒字母,跳跃到戒圈内侧的图勒字母,像那些淡金的经文一样,把两个名字连在一起。
    好像
    不止是护身符。
    仇薄灯以指尖勾住它,格外茫然。
    他始终没有回过神,不明白图勒巫师为什么要出这么大代价救他他知道自己长得好看,被圈起,被强占,不是很难理解。可如果只是为这个,他刚刚都同意了,那人却什么都没做。
    真奇怪。
    对他有欲求,又不在他默许的时候占有他。
    那人,究竟在想什么?
    何必呢?
    惑于美色,图于鲜活,何必忍耐?反正他又没法自保,怎么强迫都可以。
    何必对他好。
    东洲的损友曾说仇小少爷忒不是好东西,哄他宠他没用的,因为对他好的海了去。一转头,就能把人忘得干干净净,倒是记仇天下第一其实,他是知道的。知道献媚讨好,和舍命相救的区别。
    他不是真的傻子。
    乱七八糟的思绪混成一团,青涩懵懂的小少爷自旋涡中挣不出身来。打第一次见面起,他就被图勒的首巫直接拖进最狂暴的海啸里了诸多种种,过往十九年全然未有的经历,全由那人施与。
    指尖慢慢转着戒指,戒面的雪晶天空一样澄澈。
    一个恍神,它掉到衾被被面。
    仇薄灯拿起它,犹犹豫豫,给自己套了进去。
    那些字母开始烙烫他了。
    仇薄灯缩起身,习惯性以一个很没安全感的姿势,慢慢睡着了。在梦中,他无意识地把戴戒指的手放到脸颊边。
    寻找一点儿安全感。
    部族议事结束了。
    由首巫拍板,图勒部族收下了苍狼部族绣有以万神的名义,放下你的弯刀的歃旗。
    众人退出木屋。
    眼见首巫大人的背影即将消失在山路尽头,上岁数的族老还好,其他人瞬间绷不住神情,你戳我我戳你,满脸写着新奇。七嘴八舌,疯狂问其他人:你刚看到没?看到了!看到了!
    图勒啊!我还以为是我瞎了!
    一人感叹。
    其他人颇有同感地点头。
    刚首巫进圆顶木屋的时候,大伙儿险些把眼睛瞪出来:他们冷峻的、尊贵的、强大的首巫大人,竟然带着被编得乱七八糟的发辫进来了对天发誓,部族最小的孩子徒手抓,都比那编得好。
    换做别的勇士,带这么一头发辫,能被笑上整整十年。
    还得连他的阿尔兰一起。
    没想到,首巫大人的阿尔兰竟然这么巴塔赤罕感叹。
    话刚说到一半,扎西木狠狠捅了他一胳膊。
    巴塔赤罕猛地闭嘴。
    山路尽头,首巫大人回头,瞥了众人一眼。
    护得可真紧,巴塔赤罕咋舌,半句玩笑都不让说。随即问扎西木,怎么发现得这么及时的?
    他捅那一下的时候,首巫大人绝对还没回头。
    回部族后,天天轮凌晨岗哨的扎西木心说,那是因为你没看到,首巫大人天天大清早起来,去做什么。
    冰季酷寒。
    嬉笑罢,就连最好战的勇士都回屋子烤火去了。刚离开圆顶大木屋的图勒首巫却没有直接回鹰巢。
    雪雾弥漫。
    图勒首巫在圣雪山山脚,平静地跪下、叩首、起身。
    前行、跪下。
    叩首。
    这几天清晨,被戴上镯链的仇家小少爷还在酣睡,图勒的首巫一个人离开鹰巢。白雾蒙蒙,穿深黑宽袍的图勒首巫,在凛冽的寒风中,沿着长长的石阶,一步一叩,转过山,拜过路。
    他在圣山神木下求了一个字。
    为他的阿尔兰。
    在刚学会阿尔兰名字的中原话发音时,图勒巫师就去问了许则勒,它们是什么意思。许则勒纠结半天,用图勒语跟他解释。
    所谓薄灯就是:一吹就灭的火。
    首巫顿时皱起眉。
    火。
    它是雪原最重要的东西,没有火,所有人都得在冰天雪地里冻死。萨满们通过观火,来做出预言,也通过火来施展巫术。和其他部族一样,图勒也把火灭视为非常可怕、非常不详的征兆。
    几乎与死亡同义。
    许则勒试图跟图勒首巫解释仇家给小少爷起这名的原因,首巫不想听。
    图勒就没有起贱名压命的习俗。
    族人的名字除去对应自己的实力、地位外,一定得有从圣雪山的神木求来的字。就像扎西木、巴塔赤罕、桑鲁全是富足、安宁、祥和一类的对应。大家都相信,名字是人一生的起点。
    雪原的生活太苦了。
    大伙儿一生都在跟狂风、暴雪、酷寒、敌人厮杀,跟块岩石一样任由苦难打磨。
    如果连一生的起点,都不能快快乐乐,幸幸福福。
    那简直太不幸了。
    图勒的首巫知道,中原人经常同时叫两个名字。在冬牧回来的路上,他就一直在想要去圣雪山的神木那里,给他的阿尔兰求什么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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