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编编编编!仇薄灯忙不迭地叫起来,生怕他反悔似的,立马将红玉戒从他指尖抢了过去。
    箍住自己的双臂信守承诺地松开。
    仇薄灯立刻逃了出去,逃得逃急,甚至差点撞到铜镜。也是这一下,让仇薄灯忽然发现镜面里倒印出来的图勒巫师,银灰色的眼眸里泛起浅浅的天光一样的情绪
    他他他他他
    他在笑?
    小少爷不敢置信到极点!
    他一开始就没打算真做那什么
    他就是故意逗他的。
    小少爷顿时气得牙根痒痒,一个没忍住,扑了过去,张开口好了,这下图勒巫师长袖衬衣的领扣没有白解开了。
    少年脚腕上的古镯,男人手腕上的古镯,古镯与古镯之间牵连的长长的、细细的锁链金环与金环碰撞,响成了一片。
    房屋角落的彩绘铜盆橙红的光暖浓浓的。
    坐好。
    狠狠地、狠狠地出了一口气后,小少爷气势汹汹地拍了拍身前的毡毯。
    咽喉上带了几排小巧牙印的图勒巫师听话地坐好,配合他手腕处的镣铐和垂下来的锁链,倒真的很像被叱责,却乖乖听话的驯兽还是极大型,极凶狠的那种,比如猎豹、猛禽一类的。
    顶级猎食者。
    又冷又忠诚。
    小少爷哼唧一声,低头扒拉起木匣和那堆红玉戒指。
    说实话,某个人是不是在为难他?
    举起枚红玉戒指,在图勒巫师的发梢比了比,仇薄灯陷入了沉默。他朝图勒巫师投去怀疑的目光,这家伙其实是另有目的吧
    比如,编不好。
    就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怀疑,图勒巫师苍白修长的手在木匣中翻了翻,取出一柄云松木梳,示意他稍微坐侧一点。仇薄灯将信将疑,勉强按他的意思,侧着朝铜镜坐了一些视线落一到镜面
    白雾,喘息,手指
    羞耻感在啃噬骨头,仇薄灯瞬间就想扭头逃走。
    他感觉自己的指尖都在烧。
    他又不是毫无廉耻的雪原部族人啊。
    但图勒巫师按住他的肩膀,拿起木梳梳齿划过有些凌乱的长发,黑亮的青丝比它的主人更温顺,在图勒巫师轻缓的动作下,流水般划过浅白的木纹,很快重新变得一丝不乱,披散在少年的肩膀、后背。
    搁下木梳。
    苍白的指尖挑起三缕发丝。
    原来他抱仇薄灯到铜镜前,是想教他怎么编发辫。
    只是
    仇薄灯忍不住把视线从镜面移开,他眼下真的是一点都不想看到这面镜子。
    图勒巫师轻轻扭过他的下颌。
    叫他看。
    仇薄灯:
    他一会咬自己的上唇,一会咬自己的下唇,可怜得活像有人在那细细小小的火焰舔舐他的骨头为了削减羞耻感,也为了早点结束这场心理上的苦刑,仇薄灯只好把视线集中到图勒巫师的指尖。
    度刻如年。
    编了不到三个,小少爷就嘟嘟哝哝,说自己会了。
    图勒巫师没让他起来,但也不再强求他盯着铜镜看了。
    小少爷如蒙大赦,立刻将视线移到了毡毯的花纹膝盖抵着毡毯,卷草云纹烙着肌肤又移开,再移开巡逻一圈后,他欲哭无泪地将视线定格在垂堆在图勒巫师深黑氆氇宽袍上的锁链。
    无聊地数金环的数目。
    一个、两个、三个
    图勒巫师碰了碰他的脸颊,示意他好了。
    仇薄灯匆匆往镜子里飞快地瞥了一眼,好像没有给他编得很复杂:只从耳边挑了一些头发,以银珠、红珊瑚和绿松石一起,编成左右约莫各六七个的中小发辫,由高到低,盘到脑后,固定住其他披散下来的长发。
    素净,漂亮。
    重要是看着挺简单的。
    仇薄灯有种错觉:他也行。
    不过,有鉴于第一次尝试,仇薄灯还是谨慎地,审视地,打最简单的开始。
    指尖穿过发丝,一下一下,小心翼翼,柔软得像新生的叶芽。其实,很容易给人一种错觉。
    错以为,他好像有点在意自己了。
    图勒巫师将视线移向铜镜面。
    同一面镜子,在不同的眼睛中有不同的含义,唯独那片白雾是共同的记忆一个字母又一个字母,描写下薄灯是阿洛的的指尖正在小心地,认真地挑起他的头发就像阿尔兰是他抢来的一样。
    是他强求来的。
    图勒巫师平静地低垂下眼睫。
    不需要去在意手段,得到了就好。他想,忍不住去勾从少年脚腕处延伸出来的锁链,把它跟自己手腕上垂下的锁链重叠在一起,环环相扣。
    又环环。
    仇薄灯确实非常小心,非常认真。
    因为他发现,有种事情叫做:眼睛会了,手不会。
    刚刚他瞅图勒巫师编发辫,就跟拨流水一样简单,这边一下那边一下,发缕就交错成一个又一个精致美丽的结,一路自然蜿蜒。但是等到他真上手吧这一缕捞起来了,那一缕又掉下去了。
    先编这缕?还是这缕?
    还是这这缕?
    连个纽扣都没自己扣过的小少爷手忙脚乱,头大如斗。
    别捣乱!
    仇薄灯怒气冲冲,抽手一把拍掉某人正在拨弄的锁链。
    叮叮当当、叮叮当当,吵死了。
    一抽手的功夫,好不容易编出来的一小段瞬间又散了。仇薄灯瞪大眼,一口气顿时卡在咽喉里,不上不下。就在这时候,被拍掉锁链的图勒巫师又将注意移到了少年跪坐时露出的脚镯。
    有一下没一下,轻轻拨着。
    声音是没发出来了,但他人又不是死的,怎么可能感受不到?
    仇薄灯: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捏起拳头,往图勒巫师肩头狠狠捶了一记。
    坐好
    超凶!
    超凶的小少爷忙活了大半天,最后歪歪扭扭的,终于将枚红玉戒指成功编进了发辫里。他心虚地、畏惧地瞅了一眼匣子里剩下的六七枚红玉戒指。半天,犹犹豫豫、磨磨蹭蹭,拿起第二个
    图勒巫师看出他的吃力,捏了捏他的手指,将第二枚红玉戒指取走了。
    好像给他编一枚就行了。
    反倒是爱面子的小少爷脸上挂不住,一把将剩下的戒指全拿走,非要全编完不可说好都编进去就都编进去。
    世家子弟说话算数。
    少年认认真真,跪坐起身,把编个头发编出了六军作战的架势。
    图勒巫师不在乎他把自己的头发搞成什么样子,只打镜子里看他,看他认真时低垂下来的睫毛指尖伸出,在仇薄灯不知道的时候,图勒巫师轻轻地、隔着镜子,摸了摸他浓密的眼睫毛。
    许久。
    久到仇薄灯觉得比自己以前活过的时间还长。
    最后一个红玉戒指终于编进去了。
    只是
    仇薄灯打旁边自己看了一下,又瞥了铜镜一眼,发现图勒巫师低垂眼睫,还没看到他的杰作,悄悄松了口气。
    察觉到他动作停了下来,图勒巫师就要抬头。
    等等。等等一会再看!
    仇薄灯心虚得厉害,急中生智,抓了条布带也许是腰带,在图勒巫师抬眼前,胡乱缠在他眼上,用力打了个死结。
    然后
    他一溜烟,拖着锁链,跑到毡毯的另外一边去了。
    远远的,笑得肩膀直抽。
    六七股辫子乱飞,几枚红玉戒指编得忽高忽深,堪称
    灾难。
    图勒巫师高眉深目,如部族传统打扮时,有种神秘的气质。被仇薄灯这么一折腾丑到是不至于,毕竟人长得好。但他向来冷戾,配上这灾难的发辫,就显得格外违和,隐约居然多了几分
    无害?
    笑声和锁链的清响中,图勒巫师取下蒙住眼睛的发带,往铜镜中瞥了一眼,就随意地移开了。
    仇薄灯一怔。
    缓慢地:?
    他愕然地盯着图勒巫师,发现他是真的对他那呃,歪七扭八的发辫接受良好。隐隐约约,好像,还有
    有点高兴?
    仇薄灯不大确定。
    但图勒巫师确实没有追究的意思。
    反倒是躲一边去的仇薄灯不好意思了。
    小少爷招手让他过来,要替他把那堆东西拆开。图勒巫师人是过来了,发辫捏着却不让拆。再看一遍编得还是嗯,饶是爱面子如仇家的小少爷,也没办法对自己的杰作做出夸奖歪歪扭扭,粗糙无比。
    一个字:丑。
    两个字:离谱。
    简直难以想象,为什么有人天才到这地步,能把个细辫编成这种德性。
    眼见图勒巫师护住发辫,不让他拆。
    仇薄灯忍不住捂住脸。
    救命。
    这家伙不会真的打算顶着他的杰作出门吧?
    图勒巫师是真的不在乎,轻柔地摩挲他的颧骨那里流露一丝很美很美的暖红。
    都怪你!小少爷面红心也跳,提前推卸责任,要不是你乱碰,肯定不会编坏。你自己负责。
    图勒巫师看着他。
    他怎么忽然一下子看起来像个像个真正的年轻人了。之前仇薄灯很难把他同活生生的年轻人联系起来。他、他更像是昏暗幽冷的祭坛里走出来的冥界守护者,强大而又神秘,仿佛是块沉默的岩石。
    总之,不像是个会流露温和情绪的活人。
    但此时此刻,那双银灰的眼睛仿佛倒映天光的湖,又清,又近。
    他吻了下来。
    还蛮好看的。
    仇薄灯被亲得晕乎乎的。
    盯着他的眼睛发闷。
    直到
    不行!仇薄灯骤然清醒,一把按住作乱的手,我
    他嘀嘀咕咕,含含糊糊。
    吐出几个音儿。
    其中一个音节,在前几夜,总出现在被逼到实在承受不住的时候。图勒巫师若有所思,稍微撑起身,少年立刻像得到空隙的猫儿一样,一溜烟,朝另外一边滚了出去,直到哗啦一连串清响。
    哎呦!
    小少爷忘了脚上的锁链。
    锁链很长,又细,一圈一圈,把他的小腿、膝盖、再往上一些全缠了个严严实实。活脱脱一出作茧自缚。
    另一边,图勒巫师半伸着手,眼里天光未散。
    笑什么笑?仇薄灯恼羞成怒,过来帮我啊。
    屋角的火盆烧得融烘烘的。
    高大的成年男子半跪下来,解救他一被宠就坏脾气的小少爷修长的手指自上而下,缓缓拂过。少年按着他的肩膀,手指轻轻蜷曲,抓进厚实的氆氇布料当最后一圈的金链自小腿松落。
    仇薄灯毫不客气地解链推人。
    他真是个坏脾气的小少爷。
    一被宠着,就开始耍性子了。
    过去,过去,小少爷一边推,一边催促,离我远点,热死了。
    屋子里是暖和,可绝对不至于到热死的地步。
    但小少爷超凶,超坚定。
    他再没提解开锁链的事,图勒巫师就没有违背他的意思。
    过去。
    再过去!
    小少爷虎视眈眈地监督。
    一直到一人躺了一边,图勒巫师侧着身,面朝中原少爷。中原少爷状似平静,躺姿规规矩矩,看不出一点大半夜被窝取暖时,恨不得把整个人都埋图勒巫师怀里的劲头。细细的、长长的金链斜堆过整张毡毯。
    把中原和雪原连在一起。
    某人的注视太过明显。
    装睡的小少爷背过身。
    不让他看。
    火光勾勒出漂亮的肩角、手肘、以及一只手就掐住举起细腰,再往下,是修长有肉的大腿,微微蜷曲着,灿金的锁链从蜷身时叠合在一起的小腿垂落。少年穿的雪原细羊毛里衣被带起一节。
    细金链子与素净雪白的肌肤互相映衬。
    垂出一个弯弯的、很好看的弧度。
    图勒巫师凝视金环环角折射的光,它们有些落在毡毯上,有些落在肌肤上,有些落在脚踝上。
    看什么看?
    仇薄灯头也不回,抽出枕头,朝后丢了过去。
    枕头被轻巧地接住,图勒巫师将它塞到自己脑袋下,然后很有拨起左手手腕的锁链,坚定。
    火光照在他银灰的眼眸里,他就像忽然学会新的捕猎方法的猛禽耐心地等待自己的猎物主动转过身,主动朝他露出柔软的腹部。
    他会得到的。
    雪原的鹰在天寒地冻里巡逻捕猎,总是很有耐心。
    最后,中原来的小少爷扛不住那叮叮咚咚的声音,转过身。
    图勒巫师躺在另一边,朝他遥遥伸出手。
    毡毯很大,大到足够躺下两个人,一人一边。又很小,两人只要伸出手,就可以碰到彼此的指尖。
    铜盆的火光中,耐心的雪原苍鹰正在等待猎物主动靠近。
    搞什么啊
    仇薄灯不情不愿,也伸出手。
    指尖握指尖。
    下一刻,仇薄灯感觉自己的手指上被套了一枚什么东西。
    第35章 套住
    图勒巫师握住少年的手指,将戒指推向无名指的指根。
    缓慢。郑重。
    他在干嘛?
    仇薄灯抿唇忍耐。
    他觉得图勒巫师又在折腾他。
    菱形团花镶嵌雪晶的护身符,极具游牧民族粗狂的特色。戒圈很宽,约莫半指,偏厚,图勒巫师戴得又慢,冰冷的戒圈一点一点压过指腹时,指根泛起奇怪的感觉又酥又麻,又酸又痒。
    酸痒、酥麻的感觉顺沿指根往掌心蹿。
    少年敏感得过分,指尖都抖了起来。
    他后悔把手伸给对方了!
    但已经抽不回来了。
    图勒巫师攥住他的指尖,就跟苍鹰用弯弯的,尖锐的利爪勾住猎物一样。
    你快点啊小少爷催促。
    他不清楚铭刻姓氏的戒指在图勒部族的含义毕竟许则勒没有被允许与阿玛沁举行共毡礼,只当是一枚普通的护身符。但他被指根、掌心的奇特感受折磨得不轻身上其他还没完全褪去酸疼的地方也跟着一起
    活像某种连锁反应。
    图勒巫师将戒指压紧,套牢。
    转了转。
    指根的异样感觉骤然达到了巅峰,小少爷顿时发出一道甜腻的鼻音。
    一瞬间,小少爷想死的心都有了。
    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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