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七不由一怔,心中漾起一抹久违的温暖。
    第72章
    次日清晨,南七醒来的时候,白肚儿已经早走了。南七想起昨夜他说今日发工钱的事,便料着他又上工去了。
    南七推开房门,意外地在门上发现张纸条,她扑哧一乐。这白肚儿大概不会写字,在纸上画了一个大锅,旁边还有一双筷子。
    南七离开房间走到厨房,中央一个大锅灶,底下柴火已经熄灭。木制的锅盖上还盖着一块湿布,南七抓着布把锅盖掀起来,里边是热腾腾的粥。
    饭桌上有一盘咸菜,还有一副空碗筷。空碗筷旁边还是一张条子,上边画了个丑女人。南七左看右看,心中很是疑惑,这女人谁呀?难道是白肚儿的娘?在他家吃个饭不会还要先给他娘磕头罢?
    南七沉吟许久,还是决定给白肚儿的娘磕个头。不为别的,就为他儿子救了自己的命。跪在地上对着那张纸磕完头,南七才拿了碗盛粥,坐在凳子上慢条斯理用起早饭来。
    她直到现在才有空理理自己的思路,她明明记得她掉在了蒙炼的身边,怎么醒来却被白肚儿带到了医馆?还有,米子的簪子居然也会出现在她身上。她身上还多了个瓷瓶,里面装的是被水泡湿的迷药。这些事实在太匪夷所思了,她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唉。她叹了口气,看来还是要等白肚儿回来问个清楚。
    吃过早饭,她闲着没事,想起白肚儿说要拿工钱给她买杯子。她当然不能在人家家里白吃白喝,还心安理得地用他的血汗钱。身上的碎银子还在,白肚儿昨天没要,她正好用这些钱出去把缺的东西都买齐了。白肚儿人老实,她也不能占人便宜不是。
    关好了门,她放心地离开了。这么穷的地方,贼都懒得来。
    南七沿着昨日白肚儿背她回来那条路,又走了回去。白日里的情形跟昨夜黑漆漆一片可是大不相同,大雨冲刷过的路面,今日被太阳一晒,显得干净清爽。道路两旁店铺林立,来往行人络绎不绝,摆摊小贩们的叫声此起彼伏。
    置身于此,南七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她觉得这样平淡美好的生活才是她想要的。可惜卜天绝不会这么想。他要的是皇图霸业,是大权在握。
    一想起他,南七的心情又有些失落。她左逛逛右逛逛,完全忘了此行出来的目的。
    在经过一家米铺时,她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白肚儿正跟人一起排着队领工钱,他的脸上洋溢笑容,领钱对他来说是一个月最幸福的时候了。排在他前面的人领的工钱都是二两,轮到他的时候,掌柜却只给了一两。白肚儿连声道谢,带着傻笑走开了。
    排在后面的人哧笑了一声:这傻子,每月只给一半工钱还在那傻乐,比我家的猪还蠢呐!在场的工人无不大笑。
    这句话一字不漏地钻进南七的耳朵里,她心中冷笑连连,衣袖下的手也握成了拳头。
    这时白肚儿发现了她,兴高采烈地向她跑过来:南七,我拿到工钱了!
    南七笑着点点头:嗯,我看到了。
    白肚儿嘿嘿一笑:你想吃什么告诉我,我带你吃好吃的去。掌柜的人可好啦,他同意放我半天假呢!说完他又苦恼地道,就是还要用下次轮休的日子来补,这就有点累了。
    我还不饿,我出来是准备要把缺的东西添置全的,既然你放假,那你陪我一起罢。
    白肚儿爽快地答应了:哎,好。
    一边走,南七一边不动声色地问:白大哥,你每月干的活跟他们一样多么?
    嗯,有时候还比他们干的多。
    那你的工钱怎么只有他们的一半呢?
    哦,这个呀。白肚儿笑道,因为掌柜的说我是个不祥的人,没有人敢用我。他用我也要冒很大的风险,那一半的工钱是用来给他压惊的。我们掌柜的人是不是很好?他为了我有工作,情愿拿自己的身体冒险。如果不是我挣得少,我还要再多给他一些呢。
    如果被别人听见这些话,铁定又要笑他了。南七却一点也不觉得可笑,她心中都是酸楚,她甚至想哭。她替他不值,这么好的人凭什么遭受这种待遇!
    她温柔地看着他,顺着他的话说:是啊,他真是个好人。
    午饭是白肚儿精心准备的,刚发了工钱的白肚儿,腰杆特别硬。他从菜市买了鸡和鱼,准备亲自做叫花鸡和红烧鱼给南七补身体。
    他做饭时,南七就在一旁清洗新买的碗筷、杯具等等东西。
    边洗,南七就边好奇地问他;你在桌上放的画像是谁呀?
    白肚儿傻笑:你呗。
    南七一愣,洗东西的手不由僵在那儿:你说那个那个丑女人是我?
    丑吗?我觉得你怎么样都漂亮。
    他这么说,南七倒有几分不好意思,笑道:好端端的,你画我干什么嘛?害她对着自己磕了三个响头。
    哦,这个呀。我想让你吃饭的时候开心一点,多吃一点。对了,你看到这幅画是不是觉得很开心?你瞧,你早上把这么一大锅的稀饭都喝掉了一大半。白肚儿很为自己的做法满意。
    南七暗自腹诽:那是因为你煮的饭太稀了!不多喝点,能饱么?
    忽然想起了自己的疑惑,南七又问:白大哥,你昨晚在哪里救起我的呀?
    白肚儿手指门口的方向:就是这条河边。当时看到你趴在岸边,我还以为是个死尸,吓了我一跳呢!
    河边?南七的疑惑更浓了。
    是呀,你怎么也掉河里了?跟我娘一样,被人推下去的吗?
    南七摇头道:我也不清楚,只是我总觉得,这事儿跟我一个朋友有点关系。
    鱼刚下锅,浓浓的白烟从锅里冒出来,呛得白肚儿直咳嗽。他一边咳,一边赶南七:你快回房,这里要呛死人的,做好饭了我喊你出来。
    这你就不懂了罢,这是家的味道呀!嘻嘻!
    见南七仍待在一旁不走,白肚儿无奈地摇摇头:那你捂着鼻子,站远一点,仔细熏着你。
    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人专门为自己准备一顿家常饭。前世的时候,老妈天天做给她吃,她不觉得有什么。可当自己终于离开家里,她才意识到,原来自己真的这么想念这种温暖。在白肚儿这里,她有了家的感觉。
    白肚儿做菜的速度很快,没呛多久红烧鱼便做好了,淋上浓浓的酱汁儿,色泽红润发亮,好不诱人食欲。
    叫化鸡也是一回家便埋在火堆里的,这时候取出来火候刚好。白肚儿把它放在灶台上,用石头砰的一敲,露出里边的荷叶来。这时,南七把新买的瓷盘摆上,白肚儿麻利地取出整只鸡放入盘中。瞬间鸡香四溢,空气中都是美妙的味道。
    南七馋的直流口水:好香啊!白大哥,咱们现在便吃罢!
    白肚儿宠溺地一笑:你先吃,我再做道青菜,光吃肉不好。
    嘿嘿。南七舔舔嘴唇,那便不客气啦!
    南七是真不与他客气,一个人到桌边大快朵颐,嘴里吃得鼓鼓,一边还催他:你快着些,要不都被我一人吃光了。
    白肚儿见她吃得这么欢,心里头也高兴。这么多年都是他一个人吃饭,现在多了一个人不晓得有多热闹。
    他正切着姜蒜,切完往锅里一扔,呲啦啦的油便又叫唤起来。他又扔了一把青菜下去,油声更大了,伴随着这种声音,他乐呵呵地道:本就是做给你吃的,你都吃完也不打紧,吃完我才高兴呢。
    一听这话,南七却不乐意了:我又不是猪,怎么吃得完这么多。
    白肚儿只是傻笑。一道青菜花的时间远比鱼少,不到一会儿便可装盘了。他端着青菜坐下,一瞧,两道菜都各剩一半。
    南七吃得这么快说明什么?他白肚儿的手艺好呀!
    白肚儿笑眯眯地又挟了一块鱼肉给南七,道:怎么不吃了?
    南七嗯了一声,默默吃完碗里的鱼肉,眼睛忽然朝他上下看了两遍,淡淡地道:白大哥,今日领钱时站你后边的那位大哥是谁呀?
    第73章
    繁荣镇夜里发生了件大事。
    白肚儿第二日上工的时候,见人们全兴冲冲奔着一个方向而去。米铺的大门也紧紧关着,他喊了好几遍也没有人应,不由感到非常疑惑。
    有人路过发现了他,挤眉弄眼地冲他笑:哟,白肚儿啊,你怎么还在这儿!
    白肚儿以为他不知道自己在这儿工作,老实回答他:我来上工的。
    那人嗤笑了一声,道:还上的什么工哟!你们掌柜的都下了大狱了,哪儿有人给你工上?
    什么?白肚儿惊讶地瞪大眼,掌柜犯了什么事儿了?
    啧啧啧啧,瞧,装得可真像。那人忽然压低了声音,神秘地凑过来,就我们俩人,你跟我承认了罢,那事儿是不是你做的?
    白肚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傻傻地问道:哪件事儿?
    还装呐!那人摇摇头,你告诉我罢,我保证不告诉别人的。我这人也没啥好处,就是能守秘密。你快告诉我,是你做得不?
    白肚儿拔腿就走:不知道你说什么。
    见对方怎么都不肯吐露实情,那人便收了笑脸,对着他的背影狠狠呸了一口:傻子!
    白肚儿听见也不生气,这么多年,别人骂得再狠他也已经习惯了。他现在急着去县衙救掌柜出来,在他心里掌柜的是个大好人,大好人怎么会做坏事呢?所以掌柜的进大狱,一定是被冤枉的。他要去求那个人,求他看在娘亲的面子上,放掌柜的一条生路。
    他走得飞快,几乎是用跑的,原本半个时辰的路,只一刻钟便走完了。
    县衙公堂门口已围满了人,都是来看热闹的。白肚儿好不容易挤进去,一眼便瞧见了跪在案前的掌柜。掌柜的衣服已经破烂不堪,身上到处是被鞭子抽打过的血痕。从白肚儿站的位置,还能看见他左脸高高的肿起。
    掌柜的这么惨,白肚儿心里难受极了,也不顾县官还在审案,直冲冲地跑进去。他双膝一屈跪在掌柜身后,冲县官大人喊道:爹!掌柜的是冤枉的,您放了他罢!
    县官白青天吃了一惊,一见是他,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围观的镇民议论纷纷。
    白肚儿是不是傻?钱炎成日里剥削他,净占他便宜,他还帮钱炎求情!
    他可不就是傻子么?你问这话儿,倒显得跟他一样傻了!
    啧啧啧,这白肚儿也可怜,白活了这么多年,好人坏人分不清。
    你们瞧白大人,一听他喊爹,愁得话都说不出了!分明不想认他,偏他巴巴地凑上来。
    白青天是果真不想认他,甚至连看都不想看他一眼。他一直觉着自己的官途原本是平步青云的,是这个孽子的出生阻碍了他,导致他现在只能窝在这穷乡僻壤当个小小县官。他能留这孽子一条命,都已是他大发慈悲了。这孽子还不知道感恩戴德,一个劲儿地就给他添堵。
    白肚儿不知白青天的想法,仍给钱掌柜求情。
    听着他一口一个爹,白青天怒气更甚,冲衙役道:你们站着吃干饭的?有人扰乱公堂,还不给本官赶出去!
    白青天发话,衙役们这才敢动手,干净利落地把白肚儿叉出去了。白肚儿还想冲进去,身后有人使劲儿拉住了他。他回头看,那人相貌清丽,一双眼睛灵动之极竟是南七。
    她眼底有着疲惫,淡淡地道:先看看是什么事儿再说罢。
    不知为何,白肚儿一见她便安心不少。他不再闹了,安安静静站在公堂外。
    他肯安静,白青天实在是舒了一口气,他又有心思审案了。
    一拍惊堂木:事已至此,钱炎,你认不认罪?
    钱掌柜磕头如捣蒜,悲泣道:大人,小民果真是冤枉的!小民即使有一百个胆,也不敢觊觎大人的女人哪!
    呵呵。白青天冷笑道,你不敢?本官的爱妾莫非是自个儿跑到你被窝去的?你这么说,是不是意指本官比不上你,所以本官的爱妾也要上赶着给你糟蹋!
    大人明察,小民不敢呐!小民是冤枉的!
    白青天怒道:还不认罪!来人,将商姨娘带过来,亲手指证这个畜生!
    不多时,衙役带了个哭得梨花带雨的美人儿上来。
    那美人儿正是白青天的心肝宝贝商姨娘,边哭边咬牙切齿地道:老爷,正是此人!妾身夜里被他掳走,若非您相救及时,妾身早就早就呜呜呜您可要给柔儿作主呀!
    商姨娘伤心的模样看在白青天的眼里,疼进他的心里,用力一拍惊堂木:本官的爱妾都如此说了,钱炎,你还有何辩解!
    钱掌柜只觉跳进黄河洗不清,大呼冤枉:小民不知啊!小民一觉醒来,商姨娘便在小民的床上了,小民什么都不知道!
    还敢嘴硬!白青天不耐烦地道,再给我抽他二十鞭,看他硬到几时!
    钱掌柜神魂俱裂,瞬间瘫软在地:大人大人饶命再打小民,小民可就没命啦!
    白青天冷笑道:那你认不认罪?
    钱掌柜不再抵抗,喏喏地哭着:小民小民认罪
    好!白青天从桌案上又抛下一物,正砸中钱掌柜眉心,你既认罪,那便再说说,为何将此物放进本官房中?本官与你有何冤仇,值得你费如此心思?
    钱掌柜骇了一跳,哆嗦着捡起那物,定睛一看居然是块儿牌位!他手一抖,牌位便又掉落在地。
    众围观者还未看清是何物,白肚儿失声叫道:这是我娘的牌位!娘!娘!
    他说罢又要冲进去,衙役们这次学乖了,狠狠拦在门口不让他进去。
    白肚儿拼命挣扎:为什么不让我进去?那是我娘的牌位,我要带回家!你们这群坏人,为什么偷我娘牌位?
    白青天见闹得不像话,又是一拍惊堂木:肃静肃静!白肚儿别吵了,你娘的牌位乃是此案证物,待本官结束此案再奉还。
    不行!我现在就要,我要我娘!
    这时,南七趁人不注意,点了他的哑穴,在他耳边小声道:别着急,待会儿我替你拿回来。
    白肚儿还想动,却忽然发现自己手脚僵硬动不了。他想起方才南七在他背后那么一戳,虽然不懂武功,仍知道是南七搞的鬼,气呼呼地道:你也是坏人!
    南七见他双颊鼓鼓像个炸毛猫似的,不由笑道:嗯,我也是坏人。
    白青天见公堂又静下来,忍不住长舒一口气,这年头,想安心审个案为何就这么难。
    郁结不散,白青天将怒火再次撒在钱掌柜身上:快说!为何戏耍本官?再不从实招来,本官要你的命!
    大人呐!这这这这从何说起呀?小民要有这么好的身手,怎么会被打成这样?
    哼!白青天道,身手不好,如何从本官府上掳走本官的爱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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