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个头要比同龄人小很多,瘦瘦弱弱的,脸上的婴儿肥还没褪去,一笑起来,脸颊上的软肉都跟着颤了颤。
    林槐夏乖乖回答:“今年9岁啦。”
    六年级(3)班。依依向物华 定定住天涯
    “九岁读六年级?”方渡疑惑。
    这得是多聪明,才能跳级上学。
    林槐夏连连点头:“是呀是呀,我四岁的时候阿婆照顾不来,就把我送来上学啦。”
    她眼珠子一转,自顾自地把笔递给方渡:“哥哥,我作业没做完,你能不能帮帮我?”
    方渡:“……”
    他淡声拒绝,“我在找教室,要迟到了。”
    “救救我吧,我真的不会做。”林槐夏眉头一皱,小脸直接耷拉下来,一副泫然若泣的模样,“阿渡哥哥,你最好了。”
    “……”方渡拗不过她,不情不愿地接过她手里的笔,看向作业本上的习题。
    看完,他更沉默了。
    都是六年级最最基础的数学题,她竟然都不会。方渡偏着脑袋睨林槐夏一眼,她满眼仰慕与期待地望着他,完全不像是逗弄他的模样。
    见他迟迟不动笔,林槐夏哭丧着脸,认真问:“哥哥,这个题这么难嘛?连你也不会?”
    这句话严重戳到了方渡的自尊心,他顿了顿,直接把答案写到了括号里。
    少年的字体清秀端正,比她那个狗爬似的的字漂亮一百倍。
    林槐夏瞬间变回仰慕脸,捧着他还回来的作业本:“哥哥,你好厉害呀!连题目都没看就能把答案写出来!”
    她把作业本收回书包,笑嘻嘻道:“我要去找老师交作业啦,阿渡哥哥再见!”
    方渡无语。这丫头真是傻得可爱。先不说他刚刚早就看过题目,只是默算出答案后没有第一时间写上去而已,她竟然连检查都不检查,就信他写的是真的,直接把本子塞回包里。
    “你不用改一下么?老师能看出来字体不一样。”方渡问。
    “哦哦,”林槐夏这才反应过来,点点头,“哥哥说得对!”
    她又把本子翻出来,用橡皮擦掉方渡的字,一板一眼地抄上答案。
    方渡站在她身后看她抄答案,看了半天,才想起来自己今天是来报道的:“初一教室怎么走?”
    “哦。”林槐夏抄着答案,头也不抬,指了指楼上:“再往上走两层,就是啦。”
    “好,我先走了。”
    “嗯嗯,哥哥再见!”
    那天林槐夏的数学作业破天荒拿了个“优”。
    原来新搬来的哥哥不仅长得好看,学习还那么厉害。
    有了“作业情谊”,林槐夏彻底把方渡当成好朋友了。
    得知他在初一(1)班,林槐夏每天都去找他一起回家。
    但每次方渡都会拒绝。
    方渡并没有把她当成朋友。
    他刚经历家庭剧变,父母离婚,能忍住全部的情绪和母亲搬到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来,已经吃力。他再成熟稳重,终究只是个孩子。
    他不是来交朋友的,对这个陌生的地方没有一丁点感情和好奇。
    方渡的出现不仅让林槐夏的生活发生变化,更是像水滴滴落湖面,在这个不大的街区里掀起层层波澜。
    这个地方平稳安逸,街坊邻里互相熟识,很少有陌生人出现。新搬来的邻居自然引得所有人的目光,只不过其中有善意的,也不乏恶意的。
    从北方城市来的小少爷,长得俊俏漂亮,对人礼貌却冷冰冰的。
    没人知道他们为什么会突然搬到这里。
    有人说,方家的小姑娘在外面给人当了三,人家不承认,她才带着儿子回了老家。方渡是个私生子。
    林槐夏不懂什么叫三,只知道方清温柔又漂亮,每次去她家做客,方清都会给她准备她最爱吃的梅子糖,叫方渡替她辅导作业。
    所以终于有一次方渡答应和她一起回家,她把其他人传的那些话说给方渡听,疑惑地问他:“阿渡哥哥,‘小三’是什么意思啊?方姨那么好看,是不是夸她的话呀?”
    方渡顿住脚步,神色一凛:“你在说些什么。”
    林槐夏压根没意识到自己的话惹怒了他,又重复了一遍。
    “小小年纪不学好,学那些大人嚼舌根。”方渡冷嗤一声,头也不回地抛下林槐夏。
    林槐夏不知道他在生什么气,三步并两步追了过去,语气不满:“你是什么意思呀?我不懂她们说的是什么意思,才来问你的,你怎么这么凶。”
    方渡不理她,埋头朝前走。
    “古人云,不知者不罪。”林槐夏文绉绉地拽了句语文课上新背的课文,哒哒追上方渡的步伐,“我在虚心请教,你怎么这么小气!”
    方渡依旧不理她。
    林槐夏最讨厌别人和她冷战,更何况她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窝的火一股脑涌了出来,林槐夏气鼓鼓地骂他,说以后再也不要和他当朋友了。
    方渡终于忍不住,冷着脸道:“没人把你当朋友。”
    “哇”的一声,林槐夏彻底哭了出来。
    她嚎啕大哭地跑回家,和林奶奶控诉方渡的“恶行”。林奶奶听她说完原委,眉头一皱,直接抽了根藤条揍她屁股。
    林槐夏一直是奶奶掌心里的宝,不敢骂不敢打,这还是奶奶第一次打她。她被打傻了,愣在原地呜咽。
    后来她才知道,“小三”并不是夸人的话,而是很脏很难听的污蔑。
    方清那么漂亮,那么温柔,是她见过最端庄美丽的阿姨,就像是天上的仙女下凡,怎么可能是那些人口中的“小三”。
    林槐夏意识到自己做的错事,跑去和方渡道歉,可方渡压根不理她。
    也是那个时候,林槐夏知道了方渡的“小秘密”。
    方渡每天放学不和她一起回家,是因为他每天都会绕到临塘巷的那个“鬼宅”。
    林槐夏悄咪咪跟了过去,吴宅的院子杂草丛生,破败不堪,虽然大门紧紧封死,但是离学校比较远的西边小门的木头已经被烧焦,上面挂的铁链也被铁锈侵蚀,松松垮垮地挂在上面。只要轻轻一推,身材瘦小的孩子便能挤进去。
    林槐夏见方渡进了院子,犹豫良久,最终还是忍不住好奇,跟了进去。
    这是她第一次进临塘巷这个“鬼宅”,早已在脑海中勾勒出无数动画片中那些鬼神的形象。
    她一直在心里安慰自己,有方渡在,就算遇到鬼也是他先遇到,大不了到时候和他一起跑。
    就这么跟着他走了一路,方渡在西花园停下脚步。
    他找了处大石头坐下,发了会儿呆,从书包里翻出一个素描本,画起画来。
    林槐夏偷偷躲在远处,不敢靠近。
    她渐渐看清眼前的景象。
    黄昏已至,在天边泼下浓墨重彩。云彩压得很低,肆意生长的野草随风摆动,几乎遮住了远处的建筑。
    远处尽是被烧毁的古式建筑,枯败的木头上有断裂和腐蚀的痕迹,还有蜘蛛网缠绕其上,一片狼藉。
    晚风卷起树叶呼啸而过,在整个花园里发出“呼呼”的声响。
    怪不得被人叫做鬼宅。
    林槐夏寒毛耸立,蹲在野草丛间抱住胳膊。
    要不是方渡就在远处,她一定会被吓得拔腿就跑。
    她偷偷观察着方渡,他的神色很淡然,似乎并未被四周的环境吓到。他时而抬头,望向远处残缺的建筑,时而又低头在本上写写画画。
    他的神色很专注,唇边噙着浅浅的笑意。这是林槐夏很少见到的模样。
    方渡来了苏镇以后,几乎没有笑过。
    他好像只会对方清露出笑容。
    明明笑起来很好看。
    林槐夏看得出神,一时间忘了自己身处何地。
    夏天的南方,虫子极多,更何况在这杂草丛生的地方。
    林槐夏露在外面的半截小腿很快被咬满了大包,等她意识到的时候,奇痒难耐,她不知所措地哭出声来,惊扰到不远处的方渡。
    方渡猛地抬起头,这才发现林槐夏跟着跑了过来。
    林槐夏哪还管那么多,哭着跑到方渡身边,委屈巴巴的:“哥哥,好多虫子呀。”
    方渡无奈,想质问她为什么偷偷跟着自己,又觉得她的模样好可怜,根本不舍得训斥。
    方渡放下素描本,从包里翻出一盒药膏:“喏,自己涂上。”
    林槐夏抽着鼻子接过药膏,在腿上涂了厚厚一层。
    冰冰凉凉的触觉让她好受了些,她终于平复心情,和方渡道谢。
    “哥哥,你在这里做什么呀?我听他们说这里有鬼,咱们赶快回去吧。”
    夜里渐渐泛起凉意,林槐夏朝方渡的身边凑了凑,抱住胳膊。
    方渡没有理她,重新拿回素描本,漫不经心地应和:“没错,这里有鬼,你快点儿回去吧。”
    “我不要。”林槐夏撅起嘴,“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她眼睛一斜,瞥到方渡素描本上的画,“哥哥你画得好好啊!”
    “可是这里缺了一块,你怎么画全了?”她指了指画上那座建筑的房檐处,鼓着腮帮子问。
    方渡没有回答,继续沉默地画着画。
    林槐夏看得入迷,也不管方渡还是不是在生自己的气。
    等他画完,林槐夏仰起头:“哥哥,我也想画。”
    方渡睨她一眼,没说什么,将素描本翻到空白页,把笔和本递给林槐夏。
    林槐夏低着头,按照刚刚照猫画虎跟方渡学的方法,画起建筑物的结构来。
    方渡曾学过素描,画画讲求结构和明暗关系。
    他故意没有讲给林槐夏,存了个坏心眼,想要嘲笑她画的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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