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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霈做了一个梦。
    《梦的解析》一书中描述道:梦常常包含伟大的“抛掷”。这种“抛掷”不仅仅是过往生活的象征与愿望的满足,往往还隐藏了痛苦的考虑。弗洛伊德将梦与性紧密联系,在如今看来观点不免偏激,但张霈确确实实梦到了痛苦的性爱。
    她梦到自己变成了一个原始人。
    是原始人,大约还不会用兽皮缝制衣物,因为周围所有人都毫无遮蔽、赤身裸体;褐色肌肤在阳光下和亚麻色的头发一起油油发亮。气候湿热,成群的硕大的蝇简直像蝗灾,嗡嗡盘旋在他们附近:因为不远处有只被啃食得只剩骨架的动物死尸。像鹿,但比鹿的体型要大得多,张霈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动物,但显然他们这群人刚刚饱餐一顿,现在正处于极其松懈的状态。肉渣腐骨周围已经生了蛆虫,肥胖的蠕动的白虫拱动,有人开始交媾。
    自然是没有道德约束的,因此所有男人是所有女人的丈夫、所有女人同时也是所有男人的妻子;于是几个男女朝张霈这里走来,他们想做什么显而易见——就像不远处的几个女人围在几个男人身边那样。
    对于他们来说,这不叫做“淫乱”,反之这才是他们的道德——每个男人尽全力与每个女人交媾、每个女人尽全力繁衍后代,如此才能保证他们的部族兴旺下去。否则敌对的部族吞吃过来,他们兴许便会变成同那具尸骨一般、生着蛆虫的可怜死物,而皮肉将被啃食殆尽,自此消亡在蝇群里。
    张霈闻到那些人身上的腥臊,她本能地后退。
    那几个男女很快地过来拉扯她,其中一对已经开始交合,另外两个男人将张霈压在身下,性器顶弄她的身下,很痛。另外一个掰开她的嘴,性器同样顶弄进来,张霈想骂:“滚开!”可喊出来的只有低哑的:“呃、啊...”
    她是强壮的,这两个男人激怒了她。
    她咬下了其中一个男人的性器,脏污的血溅了她下半张脸,血液混着肮脏的体液顺着下巴淌。另外一个男人很快冲她举起石头,张霈拿拳头挡,准备迎接骨头碎裂的痛楚——却看见那男人的身体软绵绵倒了下去。
    一个十分熟悉的男人——这种熟悉感究竟从何而来她也不知道——正举着滴血的尖石立在那男人的尸体旁,他看了张霈一眼,又低下身去,冲着男人的头颅一下一下狠狠地凿、头颅已经成了一堆骨渣肉泥,他又打碎男人的关节,最终使他成为几块横在地上的肉块。
    “啊呃。”熟悉的男人看看她,她接过那块尖石,朝正在地上呻吟的被咬掉性器的男人凿过去......
    他们一共肢解了叁个人,两个男人,一个女人;然后他们在这些肉块旁交合,蝇群兴奋地嗡嗡震鸣,部族的其他人早已离他们远去了。
    ......
    张霈的头很疼,她醒来时天色刚亮。
    在医院足足住了小半个月终于出院,短暂的失明与情绪焦躁期已经过去;她受的伤也确实不重。尽管脑损伤不可逆,但并没有损害她的记忆力、逻辑思维或者语言能力。张文生爱女心切,反复向医生确认不休学也不会影响身体之后,才稍稍放心让张霈返校,并且下令一旦不舒服立刻回家。
    她在家已经待了两天,准备趁今天周末就返校,学校里积了一堆事。
    起身坐在床边缓了一会儿,张霈抬头时瞥见书桌上的玻璃盒——那是前阵子于程飞送她的礼物,神神叨叨的,说是多少多少年前的鲸骨,在冰盖下留存完好,多么难得......
    其实是已经经过打磨加工的骨粒,压根儿想象不出原先的形状,看上去跟珍珠豆子没什么两样。真是鲸骨?她又看了一眼,想起之前梦到的,那座在海面腾空的白鲸,那座在冰盖上苟延残喘的白鲸。
    头又开始隐隐作痛,她不再去想。
    拉开窗帘,今天天气不错,太阳还没出来,但已经大亮。楼底下已经有早起买早餐的老人慢悠悠回来了。
    她推开门去洗漱,正好看见李思诚在倒豆浆。
    李思诚看见她腼腆一笑:“霈霈姐。”
    “起这么早呀?”张霈看了一眼桌子,思诚还煎了鸡蛋和香肠。“哟,思诚厉害呀,做得比我好。”
    张文生正从厨房端出一迭凉拌青菜来,笑说:“没想到吧,咱家又多一个会做饭的。”
    张霈干笑一声去洗手间刷牙洗脸,凉的水浸在脸上。家里会做饭的都有谁呢?之前是妈妈,然后她走了。后来是哥哥,他......爸爸到底是怎么说出这种风轻云淡的话来的呢?
    她收拾好又回到餐桌,张文生正在问李思诚:“......觉得新助听器好不好用?能不能听清楚?”
    李思诚说:“好用,听得很清楚。”
    张文生点点头,看见张霈穿着睡衣就坐上餐桌,皱眉:“今天天冷,待会儿又冻得头疼,去穿个外套去。”
    张霈说:“成了,您怎么跟老妈子似的,就在这儿吃个饭,待会儿出门再穿呗。”
    张文生坐不住了,索性亲自去她屋里拿外套来。
    张文生刚进屋,李思诚就看她,有点犹豫:“霈霈姐......”
    “嗯?”张霈抿了口豆浆,没味儿,得放点糖。
    李思诚咬了咬唇,小心翼翼地说:“其实昨天...张叔叔问我愿不愿意被收养......”
    张霈回厨房拿白糖罐舀了一小勺放豆浆里,拿勺子慢慢搅,说:“这个是得问问你,收养也是孩子跟家庭两边的事儿。”
    李思诚更局促了:“不是...是张叔叔想收养我,也就是说......”也就是说,张叔叔以后是爸爸、霈霈姐是姐姐、泽哥是哥哥了!
    张霈抬头看他,乐了:“怎么啦?不喜欢我们家?”
    李思诚没料到她是这个反应,立刻瞪大眼反驳:“喜欢!当然喜欢!可是你...你跟泽哥不介意吗?”
    张霈回头看了一眼屋门,爸还没出来——估计是看她这几天把屋倒腾得猪窝一样,正收拾呢——她又回过头来招招手示意李思诚靠近点:“这事儿你别告诉爸我知道,他一直瞒着我跟张泽呢。甭不好意思,他捐助的学生不光你一个,光我知道的,就四个,其中一个岁数比我还大,已经大学毕业了。”
    李思诚瞪大了眼睛。
    “不过那些孩子都是山区里的,他之前一直往那边跑,导致对家庭有点疏忽吧......估计之前也一直以为城市对这方面的保障不错,就没太关注市里。没想到正好碰见我们思诚了。你放心,爸他这人就这样,这回正好撞上了,家里又有这个能力,你接受收养也是让他心里好受点儿——当然主要还是看你的意思,愿意更好,不愿意就当这儿是旅馆住着。”张霈吃一口煎蛋,说:“当然,能天天做饭最好,我跟爸手艺都不太行。”
    张文生又过了一会儿才拿件外套出来,果然唠叨起来:“这么大个姑娘,弄得屋子乱糟糟,在宿舍得让人家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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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文生不放心张霈一个人坐动车回去,又嫌公共交通人来人往万一挤着对恢复不好,自己又不得不忙着去学校。思来想去决定让张泽用自家的车送去,且反复嘱咐张霈:“别跟你哥置气,他嘴贫成那样又不是一天两天,小时候吵也就算了,长大还天天生气可就不懂事儿了。医生说要稳定情绪,意思就是这个头脑不能过分激......”
    张霈知道她爸唠叨起来跟唐僧似的,说:“诶呀行了行了知道了,都九点半了您不怕开会迟到呀,快去学校吧您!”
    张文生又说:“这个季节干燥,多喝水!”
    李思诚在旁边噗哧笑了,张霈说:“甭乐,以后你也逃不了这紧箍咒。”
    下午两点半,张泽准时来家里接张霈。
    两个人跟李思诚道别后下楼上车,张霈拉开车后门顿了顿步子,还是上了车。
    张泽没说话。
    车开出小区上了街,这会儿正堵车,车前车后滴滴喇叭声不绝于耳。今天太阳刺眼,大厦反射刺眼的光......张霈嘴唇有点发白。
    “喝水吗?”张泽突然问。
    张霈说:“不用。”
    旁边有辆车一打方向盘在隔壁车队加了个塞,张霈猛地绷紧身子,心咚咚跳,太阳穴突突疼,张泽从车内后视镜看了她一眼。
    等过了这段堵车地段进了外环,这条路几乎没人。
    张泽慢慢把车停了却没熄火,握着方向盘说:“坐副驾驶这儿来。”
    张霈侧着脸不看他也不说话。
    张泽没回头,放缓了语气:“听话,到前边来。”
    张霈说:“不用。”说完就想吐。
    张泽一时没说话,车内安静了叁四秒,他解安全带下车绕到后座,把人从车里拽出来带到路边:“吐。”
    张霈一阵干呕,她中午没吃什么东西,吐的全是胆汁。
    张泽递瓶水过来,她不断漱口。
    过了好一会儿恶心劲儿才下去,张泽看她脸色好点了,语气不咸不淡的:“跟谁置气也别把自个儿气死。爸拿你跟宝儿似的,妈生了小的也不忘回回打听你,身子糟践透了伤心的是他俩,还有你那徐淼。犟脾气之前先想想该不该、值不值。坐那个位置有阴影就别坐,你心拧,身体可不拧,糟蹋自己身体算什么本事?”
    张霈一时没说话,过会儿倒是笑了:“就是,糟蹋自个儿身体算什么本事。”
    她转身坐进副驾驶,张泽的左手一直插在兜里,瞅着人上了车,暗骂一声小兔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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