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苍煜摇了摇头, 随后便被在木云悠身侧的椅子上坐下。木云悠见此才将请他的目的说出, 事情也如段苍煜所料,是让他来验尸的。
    段苍煜沉默了一会儿,只是手中一直摸着自己那把折扇, 而扇尖则有意指向星河派,浅草会意,斟酌了道, 此等大事,天机阁不敢善言。何况我家少阁主从未出过川流城, 若说对武学的研究和江湖见识, 还是在场诸位掌门更为精通。而且这到底是不是无情剑诀, 恐怕无人比司掌门更清楚了。
    凌波仙子冷笑一声,若本座信得过司亦寒还请你们来作甚?蕊儿之事星河派本就难辞其咎,如今新仇旧恨!我看你们星河派指不定是个贼窟,上梁不正下梁歪,先有刀魔后有琴魔,呵,现在又出了个蒙面人......
    段苍煜也是第一次见凌波仙子,美人虽然迟暮,但也却比美人榜第三的霓裳仙子多了几分别样的韵味,无怪乎雁荡门门主十多年过去了还是旧情难忘。
    司亦寒纵然好脾气也被这话激的脸色一寒,他扬声打断了凌波仙子,仙子...还请慎言!令嫒之事我已经解释过了,琴魔作恶也实非我等所愿,仙子莫要迁怒旁人。
    行了行了,两位怎么又吵起来了?如今外有苗疆妖人,内有琴魔,须知这可能是离间之计,仙子莫要上当了。木云悠语重心长的说道。
    凌波仙子:哼,用不着他人,本座的凛月宫与星河派不间也离。
    木云悠叹息,求救似的看向段苍煜,贺兰少阁主当真无法分辨剑伤?
    段苍煜摇了摇头。
    木云悠又看向浅草,浅草看着段苍煜交握的双手也跟着摇了摇头,但想起之前段苍煜的嘱咐他又道,其实可以请阁内范老先生前来一看。范老先生是掌管记录并负责江湖高手榜排序的,他对各大门派的绝技和造成的伤口眼熟于心,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川流城来月河城路途遥远,范老先生年纪也打了,舟车劳顿恐怕承受不住。
    凌波仙子美目微转,这有什么难的?把尸体给他送过去不就成了,横竖我凛月宫人的命也算不得命,哪有星河派的金贵。
    听了这话浅草也只能尴尬的笑笑,如此...也成。若有了结果,在下便立即来通知各位。
    段苍煜是想让江湖乱的,只是不是现在,他眼前的大计是联合黑白两道一起围攻神蛊门。但日后,等神蛊门一灭,他就要着手武林盟主之位了。
    现在先将几大门派之间埋下嫌隙,如果两个月后他能成功当上天机阁阁主,那剑伤到底是不是无情剑诀还不是任他说。
    到时他就能坐山观虎斗了。
    只是眼前他还有个大问题,从他方才进门起,司亦寒的眼神时不时的便向他这处看去,段苍煜自觉有些不妙,此地还是不宜久留,垂下手在衣摆的掩盖下拉了拉浅草的袖子。
    浅草聪明很快便明白了,对着众人说道,我家少阁主这身子不便久坐,我等便先告辞了。
    说着浅草便扶着段苍煜向外走去,只是还未走出几步路,却突闻背后一阵声响,少阁主留步。
    段苍煜抓着浅草的那手不由一紧,连身子都忍不住僵硬起来,憋着呼吸,只因那声响的主人是司亦寒。
    司亦寒走到段苍煜身旁行了一礼,恕司某唐突,方才听少阁主身旁的小兄弟说少阁主之前从未出过川流城?
    段苍煜缓缓点了点头。
    那倒奇怪少阁主身形与司某的一位故人很相识。少阁主从方才起便无言语可是得了喉疾?
    段苍煜又点了点头。
    司某不才学过一些医术,虽然上不得台面,但也可以为少阁主诊治一二。说完司亦寒紧紧盯着段苍煜,不想错过他的任何一个小动作。
    只是这次段苍煜还未做出反应,凌波仙子便发挥了自己怼司第一人的能力,你也知道自己的医术上不了台面何必自取其辱,有顾掌门那轮得到你?
    司亦寒被如此挑衅也不气,沉稳道,仙子说得有理,如今顾掌门也在,正好请顾掌门为少阁主看诊。
    突然被点到名的顾清风有些莫名,但还是站在司亦寒这一边的,他起身道,是了,少阁主来月河城便是求医,之前在下因这许多事儿耽搁了,心下实在过意不去。
    段苍煜摇了摇头。
    凌波仙子虽然傲慢蛮横但遇到自身有关的事可精明了,少阁主莫要讳疾忌医。如今这江湖中暗潮涌动,十分不太平,要是少阁主在武林盟出了事儿,恐怕又要生出许多事端,本座可不想天机阁来日找我凛月宫的麻烦。
    浅草也跟着段苍煜紧张起来,这可不是小事,司亦寒是见过少阁主的,浅草突然急中生智一般退口而出道,少阁主自小便怕苦怕疼,不爱吃药施针,天机阁之前的大夫也叮嘱了少阁主这伤病......
    浅草还未说完,雁荡门门主方才凌波仙子发话,也开始帮腔道,男子汉大丈夫怕什么?别没事找事了,少阁主痛快些,自己病好了,身子还舒服些。
    段苍煜看着在场诸人的劝说知晓今日是逃不过去了,便只能点头,随后在浅草的搀扶下又回了座,然后在众人的注视下将自己手向顾清风伸了出去。
    第49章 欣赏
    顾清风号上了段苍煜的脉, 其他掌门在一旁虎视眈眈,司亦寒更甚就差搬个椅子坐在一旁了。
    如何?浅草看着顾清风皱着的眉心中不安,隔着面具也看不清段苍煜到底是个什么神情,只能佯装关切的向顾清风询问。
    顾清风是真的拿捏不准段苍煜的脉象, 明明段苍煜刚来时自己也为他号过脉, 当时段苍煜虽然身子的确有些亏损, 但也就几贴药的事儿。
    现在不过几日过去,段苍煜的脉象便断断续续,几近于无,分明是一副行将枯木的模样。
    难道是他之前开得药有问题?不应该啊...顾清风第一次对自己的医术产生了怀疑。
    他没有回答浅草的问题, 转而对着段苍煜道, 少阁主可否换只手。
    段苍煜依言替换了左手, 顾清风的眉头却皱得更深了,这天机阁少阁主约莫是真的不行了。
    顾掌门,我家少阁主到底如何?浅草还是在一旁发问,司亦寒也是在等着一个答案。
    少阁主的病...需要静养, 切莫操劳。
    那少阁主的嗓子是...?司亦寒紧接着问道。
    是五脏不调导致的, 还是静养为上。顾清风不能在众人面前透露段苍煜的状况,只能含糊了过去,在他看来段苍煜现在表现是五感渐失, 也是病入膏肓的症状。
    司亦寒听到顾清风的回答像是松了一口气。
    木云悠从方才起便很奇怪司亦寒的所作所为,但瞧他神色应该已是无碍了便也不想再多追究,既然如此, 少阁主快快回去吧,如今天还凉着, 若再受了寒气便不好了。
    浅草听了这话也不耽搁直接携着段苍煜朝着厢房而去。
    两人回了房段苍煜才算安下心来, 浅草则是惊魂未定, 但也开始思考之前发生的事儿,方才好险,幸好少阁主你买通了清风派的顾掌门,不然司掌门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段苍煜:......想象力真丰富啊。
    我未曾买通顾清风,我和他可没有交情。
    那他......
    段苍煜笑了笑,从腋下取出一个小铁球,随后撩开自己的宽大的袍袖,手肘下两指处绑着一根绸带,那周围的皮肤都泛着白,哪怕段苍煜解下了绸带一时也没能恢复。
    浅草诧异段苍煜竟然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就绑上绸带,并且还能预料到司亦寒会发难,心智计谋实在是常人难及的,想起之前在川流城的相处,不知暴露了多少把柄,一时竟没有言语。
    段苍煜也不管浅草说不说话,自顾自的叮嘱道,顾清风医术高明,我这把戏骗不过他几次的,但经今日之事,想来两日内他必来拜访。你需想个法子让那群人无心思顾忌到我。
    少阁主的意思是...给他们找点麻烦?但姐姐说此次武林大会群雄相会,我等身为天机阁应该小心行事,莫要让惹人注意,何况少阁主你琴魔的身份,更应该......
    段苍煜打断浅草,道,你姐姐的意思不重要,我是天机阁的少阁主,天机阁未来的主人,你需听我的,哪怕乱花在此她也该是听我命行事的。再说这事只要你办的好,怎么会惹人注意?
    浅草低着头,是,属下明白了。
    对了,近来可有川流城内的消息?段苍煜问道。
    并无。
    那你传信回去将范老先生的事知会乱花,省的到时尸体到了弟子们乱了分寸,不知该如何处置。
    是。
    浅草沉着个脸走出了房门,段苍煜换了身衣服坐在床边刚想躺下房梁上便有个人影一跃而下,虽然是一身武林盟弟子打扮,但那张脸不是傅千城是谁?
    少阁主大人好大的威风。
    段苍煜:......幸好他没跟小狗儿彻底摊牌,不然让傅千城给听了去就GG了。
    段苍煜从床上重新爬了起来,看护你的星河派弟子呐?不怕他们发现你不在了?
    找了个替身,他们不会发现的,少阁主大人安心。
    安心?段苍煜不由冷笑,那伏击凛月宫的蒙面人可是你?
    傅千城颔首,略有些不自在的说道,此事祸及少阁主大人实非千城的本意,但好在有惊无险,经历这事后司亦寒应当不会再怀疑少阁主大人了。
    这可未必,你若想留在我身边做事就该更干净利索些,多思多......段苍煜话说到一半却被地上的小黑点吸引了注意力,再仔细一看竟是血,他看向傅千城,你受伤了?
    没有。傅千城斩钉截铁的说道。
    段苍煜蹙着眉,眼神冰冷,我也不需要一个对我不忠,事事隐瞒的人在身边。再给问你一遍,你,可是受伤了?
    傅千城半晌没有言语,最后还是败下阵来点了点头,轻声道,小伤不碍事,凛月宫那群女人都是疯子,清风派又掺和了进来......
    借口。你行事之前就该想清楚。段苍煜冷哼了一声然后将之前武林盟为他准备的药箱从柜中取了出来。
    坐下脱衣服,你这样回去瞒得过谁?
    傅千城闻言照做了。
    不知道是不是段苍煜的错觉,自从那日莫名其妙的表白之后,傅千城明显乖了不少,说话也不是夹枪带棒的了。
    傅千城褪下衣物后段苍煜才发现伤口不是很深,但看着吓人,那剑伤横跨整个背脊。段苍煜在药箱里找了一会儿才寻到了金疮药,就是不清楚古代的金疮药到底好不好使,但还是均匀的抹在傅千城的伤口处。
    这过程中傅千城什么声音都没有,连脸色也没怎么变,段苍煜问他,你是没有痛觉吗?
    有,但这种伤不是很疼。傅千城依旧神色淡淡的说。
    段苍煜一愣,忍不住说道,你这样倒是有几分像钟离少侠。
    傅千城闻言脸色一变,段苍煜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话了想岔开话题,傅千城却忽然开口,少阁主大人能跟千城说说为什么喜欢钟离舒吗?
    段苍煜:......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
    我对他是欣赏,并非男女之情。
    那少阁主大人有一日也会如此欣赏千城吗?
    第50章 脆弱
    傅千城的脸本就生的稚嫩, 现在受了伤更添了几分脆弱感,虽然神情没有变,但段苍煜莫名便觉得傅千城那眼神楚楚可怜的,像个被父母丢弃的孩子。
    他被盯的有些尴尬, 加快了手中的动作, 不再去看傅千城, 转而佯装漫不经心的说道,或许会或许不会,这要看你怎么做了。但像你今日这样是肯定不会的。抬手...
    段苍煜拿着纱布从傅千城腋下穿过然后绕回肩膀处,如此反复好几圈, 最后不忘打上一个漂亮的结。
    虽然他在学校学习过一些急救知识, 包扎的水平也勉强合格, 但一般这种刀伤还是需要打一针破伤风比较靠谱,再不济也得吃点消炎药,可古代没有这个条件。
    傅千城是病体初愈又添新伤,现在冬日未过, 寒潮依旧, 月河城湿冷,傅千城恐怕要将养得更久些。以后若有事还是得落到小狗儿的身上,可小狗儿不可信, 也不可靠,务必要想个法子牵制......
    段苍煜只觉倍感疲倦,怪傅千城做事有头无尾, 又怪自己谋算失当。他虽懊恼但还是细心的将金疮药,纱布与剪刀一样不落的收进药箱中, 又将药箱放回柜中, 点上龟甲香, 桂花的香气飘散开来冲淡了血腥气和中药味。
    见傅千城还一直盯着他,忍不住开口叮嘱道,你还是去城内寻个大夫替你看看吧,你若死了,偌大的星河派可就要便宜给别人了。
    段苍煜的话音刚落傅千城便快步走上前,双臂环住段苍煜的腰腹,将脑袋靠在段苍煜的肩头。
    你别皱眉,我...我帮你杀了他们,把他们全杀了。
    傅千城的双手越收越紧,他身上只有可怜的渗血纱布裹身,而段苍煜则是一身单薄的亵衣,动作间热度传递,仿佛肌肤相贴。
    段苍煜被勒得有些疼,他望着房顶瞥了瞥嘴,连收拾几个弟子都伤成这样,要是去杀正儿八经的掌门恐怕是真的没命了。
    段苍煜尝试性的去掰傅千城的手,这次倒是意外的顺利,傅千城并没有过多阻挠,只是那颗脑袋还是埋在他的胸前怎么都不肯抬起,伴着湿热感,他心中一怔,随后停了动作。
    半晌后傅千城才开口,声带沙哑,如鲠在喉,我不比钟离舒差,我是人......他没有再说什么,因为段苍煜抚上他的头顶,这对段苍煜来说也是新奇,这是他不自觉的举动,就像看见可爱的小孩子忍不住摸摸头一样。
    傅千城低着头看不清段苍煜的表情,他将所有想说的话都吞入喉中,身子不由的紧绷着,本已经习惯疼痛到麻木的身体像是有了依靠一般,突然一瞬间就被排山倒海喷涌而来的痛楚淹没,他不由的将整个身子的重量都交由段苍煜。
    证明给我看。段苍煜收起了脑内莫名的心思,他淡淡的说,如果想站在我身边就要证明给我看,我还有很远很长的路要走。
    一条连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下的路。
    傅千城抬头看他,我不会比钟离舒差。
    段苍煜:......你喜欢的是钟离舒吧。
    段苍煜缓了缓,道,川流城外城安平街上有个咏絮客栈,客栈的掌柜是个书生,名叫赫连星,将他带到月河城来,莫要惊动任何人。
    我身边如今都是天机阁各堂安插的人手,他们名为保护,实为监视,必要时...他们会取了我的性命。
    傅澜...我能相信你吗?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对吗?
    傅千城点头。
    望着傅千城离去的身影,段苍煜有些恍然,其实他也分不清方才到底是欺骗傅千城的谎言,还是借着这幌子说出的真话。
    约莫是孤独久了,看个男人都觉得可以,身边的人于他而言都是豺狼虎豹,傅千城是唯一能让他松懈的出口,虽然这出口不大,但也足够让段苍煜有一丝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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