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倒真的不会走了。
    他推开门,径直离开。
    柯伊跟在后面,江屿没有半点等他的意思,他尽量走得快,但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还要保证自己走得像正常人一样。
    他低着头,但前来看画展的人都好像在看着自己,他们仿佛看穿他在这里干了什么,那一道道厌恶耻笑的眼光像鞭子抽打着他。
    好不容易到了停车场上车,柯伊出了一身的汗,彻底瘫坐在副驾驶。
    他明明想好了这一次和江屿仅仅是雇主和保镖的关系,但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闭起眼睛,柯伊突然笑了笑。
    也好,这种关系不会掺杂情感,自己也不会在江屿和报仇之间的纠结中被撕得粉碎。
    既然是解闷的小玩意,江屿说不定立刻就腻了呢。
    柯伊看着窗外的建筑飞快的闪过,沿途的风景越来越熟悉,直到驶入江氏的地下车库,停在高层专属的车位上,他才意识到,江屿又把他带到了江氏。
    他跟着江屿下车,走进私人专属的电梯。
    电梯门关闭,江屿按了二十一层。
    是他办公室的层数。
    电梯缓缓上升,柯伊扯了扯领子,竭力盖住锁骨的红痕。
    听上官贺说,江屿回国就打算继承家业,来江氏的确很合理。
    但为什么要带自己过来呢。
    对了,自己是他名义上的保镖。
    他自嘲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就他现在这弱不禁风的样子,大概遇到危险只能用身体堵住枪口了吧。
    电梯开启,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看到江屿,恭敬地喊了一声江总,看到柯伊愣了一下。
    柯伊也认出这是前天面试自己的那位面试官,刚点了点头想要道声谢,就听到江屿叫自己的声音,只好赶紧跟上江屿。
    中年面试官扭头,紧紧追随着青年的背影。
    心中暗道这个叫柯伊还真留下了,不过他和江屿的气氛太奇怪了。
    他可没错过青年小腿和手臂上的淤青。
    难道他们,真的有过节?
    你理别人干什么?
    办公室前,江屿没有立刻推门进去,而是扭头质问柯伊。
    柯伊连声道歉:对不起,以后我不会了。
    江屿冷哼一声,伸手推开门。
    怎么这么慢,你迟到了整整四十分钟。
    浑厚的男声响了起来。
    江屿快步而入,对着坐在办公桌后的男人略一低头,抱歉,父亲,路上堵车。
    柯伊僵住了。
    男人五十岁出头,眉眼经历了风霜依旧能看出年轻时的俊朗,气势逼人,不怒自威。
    江屿的父亲,江易。
    一瞬间,他的耳鸣又发作了,血液瞬间沸腾,胸口炸开的恨意让他的呼吸都变得沉重。
    如果手里有刀,他一定会不计后果的冲上去,狠狠地扎进江易的心口,就像上辈子做的那样。
    他本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父亲和母亲很恩爱,但江易突然抢走了他的母亲,把他丢给人贩子指使他们把自己卖掉。
    那个时候,江易有妻子有孩子,还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情。
    幸亏他找机会逃了出来,被一家孤儿院收留了。
    那一年,他才三岁。
    当年的创伤太重,他短暂地失去了这一段记忆。
    后来六岁,他被柯父柯母收留,给了他全新的名字,直到十八岁,他才重新记起来。
    他去打探,意外听说他的母亲早在十年前就跳楼自尽,父亲求告无门,被活生生逼疯了。
    柯伊握紧拳头,指骨咔咔作响,眼泪早就被愤怒蒸发得一干二净,复仇的欲望在心中反复激荡。
    江易看到死死瞪着自己的青年,皱起了眉。
    他是谁。
    保镖。江屿瞥了一眼明显异常的柯伊,您不是说要我聘一个保镖吗?我雇的就是他。
    胡闹!
    江易呵斥道:他能保护你吗?不要把你的命当儿戏。
    谢谢父亲关心,我会注意的。
    江易刚把眉头放松,看见青年脖子上的吻痕又皱了起来,形成一个深深的川字。
    明眼人都能看出他们之前发生了什么。
    他立刻明白江屿为什么要把这个青年聘为保镖。
    江易威严道,注意分寸,你要知道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江屿指尖微动。
    上一世父亲也说过这样的话。
    父亲不同意他和柯伊在一起,因为柯伊生不了孩子,也不能给江氏带来任何的助益,他说自己唯一的儿子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传出去他的脸都丢光了。
    他当时和父亲大吵一架,连桌子都掀翻了,干脆利落地断了父子关系。
    再过两天,你和杨国勇的女儿见一面。
    回忆结束,江屿抬头微笑:好的,父亲。
    江易满意地点了点头。
    回国后,江屿的表现让他很满意,除了这个保镖。
    但无伤大雅,他会分清轻重的。
    江易起身,拍了拍江屿的肩膀,马上要开会了,你上来一趟。
    他走到门口,那个青年还在看着他。
    错身而过。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好像下一秒这个青年就会暴起伤人一般。
    真奇怪,他确定没见过这个人
    江易走远,柯伊还低着头站在原地。
    怎么,认识我父亲。江屿靠着办公桌手臂抱胸,悠悠道,难道你也做过他的保镖?
    话音刚落,柯伊突然像发了疯似的跑过来撕扯他的领口。
    你凭什么这么说,你凭什么?!
    江屿反手扭住胳膊,将柯伊用力按在办公桌上,闹什么,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他是故意让柯伊和他的父亲见面的。
    自己把柯伊保护得很好,柯伊几次想要见他的父亲都被他糊弄过去了。
    重生一次他才知道原来柯伊的演技这么拙劣,眼中的恨意一清二楚。
    那样说来,他自以为是的保护,原来是挡了柯伊的复仇之路?
    掌下的人儿又挣扎了两下,最终停歇下来。
    柯伊低声道歉:对不起您的父亲,他和我一个讨厌的人长得很像,所以我情绪失控了。
    江屿眼中闪过嘲讽之色,松开了桎梏,去里间拿了一件新的衬衫穿上。
    在这里待着,别乱跑。
    江屿丢下一句,顺手设密码把门锁死。
    他可不想开会开到一半,柯伊冲进来砍人。
    到了二十六层,他没有立即去会议室,而是去洗手间冲了冲手,抽了一张纸慢慢的擦干。
    江屿突然觉得自己很荒谬。
    居然把杀父仇人带到了公司,还让他们见了一面。
    难道他也被柯伊影响了。
    厕所突然进了一位年轻人,看见他一愣立刻热情道:是大哥啊,真巧。
    江屿眯了眯眸子。
    这个人是他二伯的大儿子,一毕业就进公司历练了,如今是财务部的副经理。
    上一世他的公司起步,这两位没少给他找麻烦。
    大哥,听说你打算弃笔从商了?江满福装模作样的叹了一口气,哎呀,这公司的事烦得很,哪有你们搞艺术的清闲。
    他拍了拍胸口:不过大哥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尽管我问我,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江屿勾起唇角,多谢,不过我也要提醒你一句。
    什么?
    不行就是不行,别买药了。
    江满福大惊失色,**哥,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他怎么会知道自己自己不是保密得很好吗?
    江屿却没有回答他,而是在江满福震惊的目光下,把擦手的纸扔进垃圾桶慢悠悠地离开。
    他和柯伊在一起的第三年,江满福在会所肾衰竭差点死了,送到医院检查出来是服用了过量的助兴的药物。
    这件事闹得满城风雨。
    江屿走进会议室,会议桌边已经坐满了人,齐齐地向他看过来。
    诸位下午好。
    他略一点头,坐到了江易的右手边。
    众人的脸色齐刷刷地变得复杂起来。
    面对十几双眼睛的探究,江屿面色不改,气息沉稳。
    多活五年,自己不是毫无长进的。
    这场会开了三个多小时,众人对江屿哑口无言。
    原以为他学的是艺术,对公司的管理和运作总归是有欠缺的,但没想到江屿对答如流,提出的见解连他们都觉得很有远见,耳目一新。
    特别是那股沉稳的气势,他们可没少刁难他,却没见江屿有丝毫的混乱。
    好像坐在他们面前的,不是一个二十六岁初出茅庐的归国学生,而是商海沉浮归来的商业巨子。
    这难道就是虎父无犬子?
    江屿开完会回到办公室,打开墙上的密码板,面板显示输入密码错误两次。
    是柯伊按的。
    他冷哼一声,打开了门。
    环顾四周,一时间没找到柯伊在哪里,最终在一个角落找到了人。
    青年蜷缩着,把自己包成一团。
    为什么不坐沙发?
    难道就因为他的养父在江氏名下的工厂打工,因为*作不当不幸身亡,就把全部的罪名扣在了他们身上,连他办公室的沙发都不愿意坐?
    固执地可笑。
    江屿走到柯伊面前,踢了踢他的小腿。
    柯伊猛地惊醒,午后的阳光被遮住大半,投射下大片的阴影。
    为什么待在这里?
    我柯伊难堪地拉了一下裤腿,我裤子湿了,我怕弄脏沙发。
    江屿淡淡道:哦,走吧。
    柯伊一怔,急道:不行,是那里
    哪里?
    是屁股那块
    这样出去,一眼就被别人看到了。
    江屿发了条消息,一会就有人敲了敲门,他将新买来的裤子扔到柯伊面前。
    换吧。
    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当着我面换。
    柯伊走向内间的脚步顿住,看着毫无遮拦的落地窗,咬了咬唇,在江屿的注视下,褪下了自己的裤子。
    清理完毕,他穿上新的,和江屿一起到了车库。
    这时他的手机一响,收到了一条消息。
    看完后,柯伊对江屿说:先生,我能不能,请半个小时的假。
    为什么。
    我之前做志愿者,认识了一个病人,他现在状态不太对,护工请我过去帮个忙。
    我送你过去。
    不,我自己过去就行。
    江屿的眼神犀利如刀,有什么我不能见的吗?
    柯伊张了张嘴,只好同意。
    二十分钟后,他匆匆赶到私人康复院。
    熟识的护工已经在门口等着,一见看他立刻拉住了他的手,急道:你总算来了,24床的病人又犯病了,一天都没吃饭,见人就打,谁都拦不住。
    这个叫柯伊的青年是有一次来做志愿者服务认识的,脾气好人也耐心,病人也都交口称赞,特别是得了精神错乱的24床。
    只有柯伊制得住。
    所以每次24床发病,他们就会给柯伊打电话,让他过来一趟。
    护工仔细打量青年:唉,你今天脸色这么那么难看。
    柯伊勉强笑了笑,没事,我们赶紧过去吧。
    对对对,赶紧吧。
    还没到24号病房,他们就听到了男人暴躁的嘶吼声。
    我们想把他捆住,但每次他都把自己的手腕弄得都是淤青的。护工无奈道,你说他一发病叫你就行,就只好麻烦你了。
    没关系,把饭给我吧。
    好好好。
    柯伊接过饭碗,推开了门。
    刚一进门,他的额头就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
    是个水杯,幸好是硅胶质地的,并不是很疼。
    滚!
    柯伊不顾额头被砸出的红印,温声道:叔叔,是我。
    穿着病号服披散头发的男人一愣。
    你是谁啊。
    柯伊点了点头,泪水夺眶而出。
    我是伊伊啊。
    父亲。
    眼前这个状若疯子的男人,就是他的亲生父亲。
    妻子被江易夺走,儿子失踪下落不明,听护工说,他找自己的孩子五年,辗转各个城市,第六年痛苦终于压垮了他。
    柯伊知道,那一年,他的母亲跳楼了。
    然后父亲就疯了。
    一个大学教授,被逼成了心智如同幼儿的疯子。
    男人迷茫:伊伊?伊伊是谁?
    好熟悉的名字,但他怎么想不起来呢
    叔叔,我是你的好朋友,你怎么不吃饭呀。柯伊擦了擦眼泪,拉着男人在床边坐下,不吃饭,我以后都不来找你了。
    男人像孩子一般嘟囔道:我吃不下,我找不到菲了,她去哪里了,是我把她弄丢了
    菲
    他母亲的名字里就有个菲字。
    柯伊强忍着心酸,勺了一勺子的饭喂给男人,一边喂一边道:你要好好吃饭,不许打人,她会有回来的一天的。
    男人吃着吃着,突然一推勺子,嚎啕大哭起来。
    她不会回来了,你骗人,骗人
    柯伊好不容易才把男人哄好,又去收拾掉了满床的饭粒,收拾着收拾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他可以骗父亲,母亲总有一天会回来的,但谁来骗自己呢。
    十八层,掉下来有多疼啊。
    男人奇怪道:哎呀,你怎么也哭了,难道你也认识她?
    认识。柯伊擦了擦眼泪,强颜欢笑道:很早之前就认识了。
    男人高兴起来,拉着柯伊的手臂。
    啊,那我们真有缘啊。
    说完,他颠三倒四地说起菲和自己的事。
    我和她啊,是在白天,哦不晚上一起去买了生日礼物
    语句混乱,很难听懂,但柯伊还是耐心的听着,虽然自己已经听了好几遍了。
    把人哄睡着,柯伊逼退泪意,用冷水敷了敷眼睛,让眼皮看起来没那么肿。
    临走前,他最后看了一眼病房。
    明天他的父亲就会忘了自己,不记得有他这个儿子,下一次来又会问他是谁。
    次次如此。
    谢绝了护工的道谢,柯伊拖着疲惫至极的身体走出康复院的大门,突然看到江屿的跑车在路边停着。
    他猛地停住脚步。
    身后是被江易逼成了疯子的父亲,而他现在就要坐上仇人儿子的车,甚至几个小时前,他们还发生了关系。
    真是和自己重生一样,荒谬。
    他深吸一口气,攥紧拳头,眼中充满了坚定的恨意。
    江易,凭什么我家破人亡,你还能高高在上,享受优越的生活。
    我杀你一次,就能杀你第二次。
    柯伊调整心情,坐上江屿的车。
    哭过了?
    江屿指尖搭着方向盘,随意的问了一句。
    没有,刚刚扭了一下脚。
    说完,两人没有再说话。
    柯伊闭上眼睛,暂时放空自己,不然自己也要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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