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不早了,你们拿着银票快些离开。辞柯说着,从腰间解下两个鼓鼓囊囊的荷包,分别递给两个女子,这里面的银子足够你姐妹远离京城,不愁吃穿过一辈子。若是愿意,也可以开个铺子之类,维持生计。
    女人小心翼翼接过荷包,低声道:姑娘大恩,我二人无以为报。
    说罢,便拉着阿慕要跪下,却被辞柯扶住。
    无妨,你们也算帮了我。辞柯轻轻说,手上用力,将二人撑起,你们走后,我会替你们赎身,不必担忧。
    多谢。女人最后说了一句,便拉着阿慕,二人连夜出城。
    长街上,很快只剩了辞柯自己,低头看着卫衙内,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转身,借着天空启明的疏星,消失在了皇城里。
    时间缓缓淌过,骄阳踏出山峦,照亮了绿茵茵的大地,黑夜很快融化,转换成晴朗的清晨。
    叶犹清这觉睡得极好,睁眼时,只觉得抬手都很轻快。
    昨夜的热闹历历在目,她看着干净的屋顶回忆了一会儿,收起了笑意,抬身起床。
    琴心适时地敲门进来,将洗漱的用具和茶汤端过。
    大姑娘,方才太后送来帖子,说是请咱们夫人和长公主前去喝茶,应当是谈论成亲之事。琴心说。
    太后?叶犹清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是,据说卫衙内幼时在太后身边寄养过一阵子,太后对他十分疼爱,故而对于大姑娘同卫衙内的婚事十分关心。
    人已经去了?叶犹清问。
    是。太后的邀请谁敢不去呢,夫人要我转告姑娘一声,怕姑娘担忧。琴心收回漱口的茶水,又端来碗清粥,姑娘垫垫肚子,等会儿再用早膳。
    不必了,我不饿。叶犹清快速将粥吃完,便下床更衣。
    她前日就人手之事询问过十里,十里要她今日去寻她,说此事已办妥了,她自然有些心急。
    于是风风火火套了身深蓝衣裙,内里是白色内衫,袖口露出一截雪白来,耀人眼目,随后只身出了门。
    今日的御街似乎比往日还要热闹,尤其是晨起吃茶的茶馆里,简直人人山人海,神情都十分激动,不知吵吵嚷嚷说着什么。
    叶犹清觉得有几分不对,于是环顾四周,街道倒是同往常一样整洁,街边槐树残留着昨夜的一些花灯,并没有异样。
    偶尔路过一两个认得她的官宦子弟,眼神在她身上悄悄停留,随后摇头叹息,快步离去。
    她想喊住一个问问,但那些人跑得飞快,很快便没了影子,叶犹清只好放弃。
    她一路进了金陵斋,又被其中蜂拥成一堆的百姓吓得趔趄。
    往日金陵斋生意不错,但也不曾热闹成这般场景,且还都围着一个人坐,正唾沫横飞地大谈特谈。
    大姑娘!阿狗端着碗汤面出现在叶犹清眼前,笑容一瞬垮了下去,想说什么又似乎难以启齿,最后道,十里姑娘就要下来了,大姑娘先坐。
    阿狗,今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叶犹清不明所以地问。
    这阿狗愁眉苦脸地吞吐了一会儿,一张脸渐渐红得像个柿子,放下汤面跑了,这种事小的可说不出来,姑娘还是去问十里吧。
    看着阿狗仓皇逃窜的背影,叶犹清更是一头雾水,她挠了挠头,抬眼看见十里一身黑衣,颇为精神地沿着台阶走下。
    这么早?十里讶异道,大步走到她身侧,走罢,我带你去见几个人,应当能帮得到你。
    叶犹清闻言,欣然颔首,同她走出金陵斋,将方才的怪异抛在了脑后。
    二人一路无话,十里带她走出繁华热闹的御街,走向城郊之处,穿过几道巷子,周围百姓渐渐稀少,穿着也少有华贵。
    再走一阵子,房屋明显看着破败许多,青苔遍地,狭窄的巷子边停着零星的牛马车,血腥味和臭味扑面而来。
    叶犹清忍不住看了十里一眼。
    别担心,不是什么杀人越货的活计。十里负手道,然后指着手边的一处庭院,喏,到了。
    叶犹清对此存疑,她走到院落前往里看,只见地上满是干涸的血迹,腥臭味熏得人头晕,角落的马厩中没有马,反而堆着一些红肉和部分沾血的碎片。
    叶犹清倒退一步,躲到十里身后。
    师父,我需要靠谱的人手,不是杀手。她咳嗽一声,强行沉静道。
    马大!十里不理会她,忽然对着院中喊道,不一会儿,便有个虎背熊腰的男人沾着一手的血,手里提着什么,乐颠颠跑了出来。
    少镖头!男人脸上满是横肉,如今一笑,更是横肉堆叠。
    叶犹清又是后退一步。
    少镖头,好些日子不见您!男人十分欣喜,提着东西的手在面前挥舞,撒了一地的鲜血。
    叶犹清终于看清那东西了,是个闭着眼睛的猪头,此人原来是个屠户!
    她得知此事,如临大赦。
    这位是马大看向一旁的叶犹清,庞大身子缩了起来,将猪头藏在了身后。
    我提过的叶姑娘。十里懒洋洋道。
    马大见过叶姑娘。男人将猪头藏得更深了,显得有些扭捏,叶姑娘,我等虽是粗人,但也听了些流言,您节哀便是。
    节什么哀?叶犹清又想起被她忘在脑后的怪异,蹙眉问。
    十里眼睛一瞪,正要开口,却见那马大快人快语,粗着嗓子嚷道:姑娘不知?同您说亲的那卫衙内,昨夜在花楼喝多了酒行完了事,光着屁股醉倒在城里,在路上躺了足有一个时辰,才被卫府的下人裹着袍子抬回去!
    叶犹清万万没想到,不由瞠目。
    还有,据发现他的货郎说,那杂种不知干了什么龌龊事,被人坏了命根!
    第53章 风雨前夕
    马大。十里叹了口气, 怎么口不择言的,言语粗俗。
    马大忙闭上嘴,招呼着二人走进庭院。
    在下向来是个粗人,不懂那些文雅词儿, 还请叶姑娘莫见怪。马大嘿嘿笑着, 将二人引到了一棵槐树下,此处摆放着木桌木椅, 看着油乎乎且黏腻。
    马大见状, 伸出手想擦干净, 却将手上鲜血涂抹上去,不禁诶呀一声,抓耳挠腮起来。
    无妨。叶犹清向来不拘泥这些, 捡起一片落叶将血迹擦净,就款款而坐。
    马大见状, 这才少了些拘谨,随手将猪头一丢,伸手道:少镖头,您请。
    三人落座, 马大偷偷看了叶犹清一眼,羞赧笑道:本以为富贵人家的姑娘都娇惯,在下生怕薄待了您, 没想到叶姑娘确与寻常的贵人不同。
    叶犹清笑了笑。
    你方才说卫衙内是真是假?叶犹清问,此事当真来得巧,她还不曾动手,怎么卫衙内便被旁人整了。
    下手, 还真够狠的。
    我马大可是江湖中有名的老实, 绝不会骗人。此事不是空穴来风, 今早路过御街的许多商贩行人,可全将那场景看在了眼里,吓哭好几个姑娘家。马大说着,将自己壮硕的胸脯拍得邦邦响。
    你可知是何人所为?叶犹清听闻是真的,心中升起一阵畅快。
    这倒是不曾听人说,不过这位卫衙内在坊间的名声本就不好,仗着是当今圣上的亲侄子,常做那欺男霸女之事,想必仇家众多,兴许是醉醺醺走到街上时,被哪个仇家抽了暗棍。
    叶犹清听着,眸光渐深。
    直到一旁的十里咳嗽,她才意识到自己今日来此是做何的,于是看向十里。
    方才还不曾介绍,这位马大曾是我爹身旁的副手,天生的力大无穷,武艺高强,其兄弟几个都在我家镖局做事,忠心耿耿。我爹去世后,镖局关了门,几人便偷偷跟随我一同来了京城,做了屠户。
    往日还时常接济我。十里莞尔。
    哪能说接济,老镖头于我等有恩,我等保护少镖头是分内之事。马大摸了摸发顶,颇为不自在。
    如今看到少镖头终于我等便也放心了。马大笑得憨厚。
    这时忽闻外面一串沉重的脚步声,叶犹清抬眼,便见两个大汉从庭院外而来,身后还跟着个同样臂膀粗壮的姑娘。
    马二!马大粗声招呼着,起身将几人拉扯过来,对着叶犹清道,叶姑娘,这几位都是我兄弟姐妹,马二,马三,和马小!
    叶犹清闻言,险些忍俊不禁,心道这马家给儿女取名,取得当真是草率。
    我等见过叶姑娘。被唤作马二的男人抱拳道,比起其余几人,他生得还算文雅些,方脸方眉,胡须修剪得整齐,身上虽是粗布衣,但十分干净整洁。
    马三则呆头呆脑的,一颗头锃光瓦亮,像是个小和尚,跟着马二抱拳。剩下那姑娘看起来最是精明,脸因为粗活而黝黑粗糙,一双眼睛却甚是明亮,手里拿着斩牛刀,对着叶犹清笑了笑。
    眼看几人呆呆站着不敢坐下,叶犹清连忙伸出手指向长凳,笑得温和:诸位不必拘谨,我才是客人。
    闻言,几人这才落座,马大急急忙忙起身,跑去屋中端了几碗茶,小心翼翼放在叶犹清眼前。
    叶犹清感谢地冲他笑了笑,端起茶碗喝下,马大这才喜笑颜开,乐得合不拢嘴。
    我寻你们的原因,想必师父已向你们说明了?叶犹清如闲话家常一般开口。
    是的,自从镖局不再,我等一身武艺也沦落成空,没有用武之地。原来在南方走了两年散镖,却常被镖局和官兵欺凌,赚来的银两都不能饱腹,最后只得放弃,来到这京城做了屠户,小妹则做了铁匠,卖卖蛮力,方能过活。马二说着,长吁一声。
    如此,我便也不藏着掖着,开门见山了。叶犹清笑道,我如今左右需要人手,会武艺最好,最重要的,是值得我信任。
    与此同时,我会给你们足够的月银,待往后事态平稳,你们若想要娶妻生子平稳度日,我也会一一应允。
    唯一的要求,便是不能做出违背我信任之事。最后一句,叶犹清加重了语气,仿佛字字扣在人心上,随后又慢慢和缓。
    我知晓镖局的营生也是刀尖舔血,但在我手下亦有同样的风险,故而你们好好考虑,两日后给我答复便可。叶犹清说着,将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
    姑娘放心,早在少镖头告知我等时,我们兄妹几人便想好了去处。实不相瞒,如今在京城的生活于我们也是天昏地暗,赚不到几个银子不说,我等都是成年男子,户税极重,看不到往日出路,倒不如跟着姑娘,换得活命。马二张口道,马大马三跟着点头。
    叶姑娘放心,我等往日跟着老镖头之时便是出了名的忠心,如今也不会例外。马小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姑娘莫看我是个女子,但我既能抡得起砸铁的锤头,便证明我力气绝不输他们几个。
    还请姑娘收留我等!马二粗声道,说着便要起身鞠躬,被叶犹清手疾眼快地扶住了胳膊肘。
    不必如此。叶犹清见了却一桩事情,心里松弛了一些,笑意盈盈地拿出个信封,递给马二,这是你们一月的月银,这两日先不用动作,记住信封上的图案,往后有这个图案的,便是我的指示。
    马二双手接过,在看见其中银两后,不由睁大了眼,四方的眉毛扬得老高。
    多谢姑娘!他颤声道,忙将信封递给一旁的马大,几人小心翼翼地捧着,像是烫手一般。
    叶犹清心里还记挂着卫衙内之事,便也不再多留,在几人的谢意中起身,和十里离开,快步穿行在狭窄的巷子里。
    多谢。叶犹清对十里道。
    谢什么。十里轻笑一声,拐了个弯,你能收留他们过活,应当是我谢你。这些年我一直愧疚,若不是我这个废人不争气,害死了爹娘,害没了镖局,他们也不会落到如此田地。
    他们不是你害的,是他害的。叶犹清纠正她。
    十里抬眼,五官呈现异域的浓墨重彩,在阳光下呈现一时的恍惚。
    是啊,是他害的。十里喃喃道。
    遇事多找找别人的原因,心里会好受些。叶犹清笑。
    哪里听的歪理。十里伸手在她头顶敲了一下。
    一番话语过去,十里方才的颓废神色减淡了许多,变得洒脱而轻松了,于是正色:卫衙内的事,你怎么看?
    叶犹清摇了摇头,她想不出会是何人的手笔,不过对她而言是件好事。
    除非
    与此同时,层层宫墙后,御书房,甘露殿,皇帝坐在宽敞的桌案旁,烦躁地摩挲着眉头,几个宫人内侍站在一侧,大气都不敢出。
    殿内空气十分压抑,纸墨的味道更是令人几乎窒息。
    长公主可回去了?皇帝张口,打破了空气中的寂静。
    回陛下,方才哭晕了过去,被御医带走诊治了。长脸内侍皱着眉头,低声回禀。
    荒唐!皇帝低声呵斥,将手中书册扔出了桌案,啪一声落地,惊得宫人们纷纷一个战栗,可查出何人所为?
    还未,已将头一个发现卫衙内的货郎带去审问了,问不出什么来,只能叫他闭嘴。
    坊间经过的百姓如此之多,叫他闭嘴有何用?皇帝怒斥,浓眉几乎拧成了一团,头顶发冠摇摇晃晃,这小子竟闹出这般丑闻,污我皇家名声!
    传宋参政和黄学士,其余人下去。皇帝重重呼吸了几下,命令道。
    长脸内侍闻言,急忙招呼众人离去,弓着身子后退,出了大门便小跑起来,他清楚皇帝此时是真的动了怒,于是万万不敢多言。
    没过一会儿,两个文臣气喘吁吁跑来,在甘露殿外整理衣袍,抹掉汗水,这才敢进殿。
    一早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他们早就料想皇帝会传唤,便等在了宫门口。
    见过陛下。二人低头弯腰道,谨言慎行。
    此事,你们如何看!皇帝此时已经平静,看不出他情绪,唯有桌上震颤的茶杯和愈发低沉的压力,能够昭示其怒火。
    陛下是指赐婚?黄学士头发黑白掺杂,看着年龄大些,他低声问。
    见皇帝颔首,他便继续开口:恕臣直言,卫衙内此事已经在汴京传开,且他失去之事也已经人尽皆知,这种时候若依旧执意赐婚,实在不妥。臣觉得不如先收回成命,往后再寻机会。
    皇帝看了他一会儿,没言语,又看向宋参政。
    宋参政年纪稍轻,他吸了口气,道:此事不过都是传闻,臣方才问了御医,卫衙内的状况不算严重,若是往后好好调理,还是能够恢复的。若是此时收回成命,才是做实了流言。
    皇帝颔首:有理,继续。
    臣知晓陛下是忌惮那叶家女子,从上次平反之事便能看出,此女子心机重,如今还有信物在手,若是不早日夺过信物,往后难免会生事端。
    恋耽美

章节目录

大佬穿进虐文后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肉文np只为原作者作者:七千折戏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作者:七千折戏并收藏大佬穿进虐文后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