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一秦望后来知晓了风华坠便是原主送他的定情信物,那皇帝也会知道。
    想到这里,叶犹清凝了眼神,虽说一切只是自己的猜测,但是自己的计划也需快些提前。
    万事诡谲多变,何况她早已适龄,定会被逼着婚配,没有秦望也会是旁人,不管皇帝或是太后哪一个指婚,她便是逃都逃不得。
    何况距离书中赵卿柔死去的那个冬天,已经不过一年半,对了,还有辞柯。
    命运这艘大船注定朝着风暴前行,但是这次有她在,她会努力改变航向。
    喝光了剩下一点酒,叶犹清往桌上扔下几个铜板,便起身离开了。
    府中很平静,她在赵卿柔房中陪她说了会儿话,眼看着赵卿柔面色越来越红润正常,往日瘦弱的身体也重新丰满起来,她心中顿觉欣慰。
    晚上回房,热水沐浴一番,洗去身上燥热,便沉沉入睡。
    梦中却并不平静,全是些残破的片段,陌生的山林,女子在野兽的爪牙下哭泣挣扎,依山傍水的行宫内,歌舞升平。
    众人欢喜举杯。
    红衣女子从山崖坠下,刀剑叮当中,柔软的身躯怆然落入云雾,隐匿不见
    叶犹清顿时惊醒,身躯弹起,猛然掀开薄被,睡前洗干净的身体满是汗水,她大口呼吸着窗外吹入的夜风,等待心跳平静。
    虽说只是梦,但是每个画面都太过真实,俨然是从前看过的原著的片段。
    可那不是明年夏天么,为何如今会这般慌张。
    叶犹清嘟囔着,擦去额头汗水,重新躺下,可辗转反侧如何都入不了眠,心里总像是吊着块石头,只觉得岌岌可危。
    最后,她还是暗骂了一句,披衣起身,看屋外月色正好,便穿好衣裳,出了门一路溜达,同往常一样走到了金陵斋门口。
    大门没锁,她便推门而入,进门便闻得浓郁酒香,心知定是十里又下了酒窖,便往后院而去。
    果不其然,酒窖的门正大敞着,闻着便十分醉人,叶犹清轻手轻脚走进去,便在一堆堆的酒坛子旁看见了一身黑衣。
    似乎听见了动静,十里警觉地翻身起来,正去摸腰间的刀,却借着门外月色看清了叶犹清的身形,松了口气。
    小清?她讶异道,深更半夜不在府中睡觉,来这里做何?
    睡不着。叶犹清走到她身旁,从她手里拿过已经偷偷装满的酒壶,往口中灌了几口,古时的米酒喝着并不会太烈,反而有种带着酸味的香醇。
    心里有事?十里笃定道,走到门外台阶前坐下。
    叶犹清想起了自己的梦,不由得揉了揉太阳穴,犹豫了一下,才开口。
    过几日入夏,皇帝会去行宫避暑,辞柯和贵妃恐怕会有危险。
    第43章 她出丑了
    月光下, 叶犹清能够清晰地看见,十里不同于中原人的浅色瞳孔迅速动了动。
    怎么回事。十里很快便不见了带着醉意的模样,她双目炯炯, 在灯火下凝神看着叶犹清。
    每年夏初开苗之时, 皇帝都会带着一众妃子近臣去往西京洛阳白马寺附近的行宫,旨在避暑祈福,贵妃正是得宠, 定会跟随前往。
    行宫不比皇宫,四周幽静无人,附近只有古刹山林,若有人要加害, 十分便利。叶犹清认真道。
    十里将她话品味了一番, 悠悠道:可每年都会如此, 周贵妃也不曾少去,她心智聪慧, 应当不会出事。
    确实。叶犹清想, 她垂头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得脑子因为方才的梦而混混沉沉的。
    说白了只是个梦罢了,但她想起了辞柯,总觉得一颗心放不下去。
    十里也望着一轮明月,不知想着什么,二人一同沉默了半晌。
    你今日去见了辞柯?如何。十里问。
    有点怪。叶犹清老实回答,她有意疏远我, 我白日里还为此气闷。
    十里了然地点了点头, 没再开口, 反而起身走到院外, 拿了两把剑, 扔给叶犹清一把,朗声道:既然睡不着,便当是晨起练功,你如今这三脚猫功底,可打不过几个人。
    叶犹清刚伸手接过剑,便看寒光自头顶而来,她急忙挥剑去挡,很快,院中剑色混着月光,铺满了一片白茫茫。
    汴京千万门户,皆在月色下酣睡。
    之后几日,叶犹清没去见辞柯,她每日依旧很是忙碌,总觉得时辰不够多,于是每晚去找十里练功,白日里筹划产业。
    裴宁的速度很快,没过几日便传信来,说是一路南下,相好了几个铺面,叶犹清便请十里帮忙,快马送去了菜谱和进一步的规划。
    十里敲了她一笔不小的银子。
    另外还有好事,嗣荣王生前的部分宅邸封地终于归还,而因为嗣荣王一干亲眷死的死,逃的逃,财产不知何去何从,最终被送到了赵卿柔和叶犹清的手上。
    叶犹清还为这笔意外之财而兴奋了整晚,虽说已被公家贪去不少,但还有几处偏远地界的山庄田地值得一用。
    她不禁感谢自己落在齐朝,女子即便出嫁,可若宗亲皆故,依旧享有继承权。
    不知不觉,汴京便悄然入了夏,街上繁荫更浓,时而已有蝉鸣,艳阳终日黄澄澄压着,很快便及了盛夏那般炎热。
    皇帝一年一度的行宫之行也如期而至,皇宫早早便备好车辇护卫,三百里内禁军开道,将官道清理得干干净净,只待皇帝动身。
    叶犹清虽不再做那个梦,然而日子越近,她越是心乱如麻,手下算的账目也写错了好几张纸,于是干脆书信一封托人送进了宫,告诫辞柯或有危险,让她想法子带着周子秋逃去行宫之行。
    如此一来,心中才安稳些。
    这日,她正热津津地在书房坐着,便听门外琴心匆匆忙忙的步伐,随后便是急促的敲门声。
    进。叶犹清擦了擦额前汗水。
    大姑娘,宫里方才来了人,说要见姑娘!琴心一副慌张模样。
    宫里来人?叶犹清第一反应是周子秋,但是看琴心攥紧衣角的手,便知来的定不是寻常宫人,于是沉下心,起身出门。
    人在前院,叶犹清老远便看见一张颇为熟悉的长脸,原是皇帝身边的长脸内侍,头顶着黑帽,阵仗十足,手中捏着张烫金的帖子,正笑眯眯地望着她。
    叶犹清不由得停住了脚步,心中警惕起来。
    皇帝找她?绝不是什么好事。
    停顿了片刻,叶犹清才继续迈步,走到那内侍面前,微微点头:总管。
    叶姑娘。长脸内侍笑得一脸褶子,随后弯着腰,将手上帖子递给叶犹清,在下今儿个来是替皇上传个信,邀姑娘后日一同前往洛阳行宫。
    叶犹清神色一凌,随后勾唇,并不接那帖子,温声道:臣女不过一届官宦之女,怎能当得起圣上相邀?
    姑娘这是哪儿的话,只要圣上邀您,你就当得起。何况姑娘如此惊才艳艳,京城哪家姑娘能比得上?长脸内侍将双手举在她眼前,并不为所动。
    姑娘,可别拂了皇上的面子。
    此话一出,叶犹清便知道,这帖子她是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了。
    总管辛苦。她双手拿过帖子,示意琴心上前往内侍手里放了些东西,只觉得手中烫金的纸张无比得沉。
    长脸内侍接过银子,冲叶犹清鞠了一躬,便告辞离去。
    叶犹清低低骂了一声,将帖子打开,浏览其上咬文嚼字的古文。她不知道本该只有近臣和亲眷妃子才能跟去的行宫,为何会带上自己?
    但一定不是好事,叶犹清沉下了脸。
    大姑娘,圣上要您去行宫,您怎么看着琴心在一旁怯生生道。
    黄鼠狼给鸡拜年。叶犹清轻嗤一声,转身往书房走,边走边道,去请十里来,就说有要事相商。
    叶犹清想了几种法子,但是皇帝的旨意不可违抗,最后只得妥协。
    何况她心里还有轻微的一些庆幸,或许辞柯找到了法子推脱,又或许自己在场,梦中的事就不会发生。
    两日很快过去,出发的这天,天色刚亮,琴心便敲响了叶犹清的门,将她唤醒。
    大姑娘,宫里派出的车马已等在外头了。琴心小声说。
    叶犹清揉了揉眼睛,翻身起来,将脚放在地面,接过琴心递来的打湿了的巾帕,拍在脸上。
    您真的不需我跟着么?琴心似是有些踌躇,小心道。
    放心,有十里呢。叶犹清说,话音刚落,便见门咣当一声推开,一条长腿迈进门槛,脚上粉嫩的绣花鞋甚是惹眼。
    进来的人面容极为普通,但是身量修长,腰细肩平,只是她这样的身形配上两个俏皮发髻和娇嫩衣衫,着实有些,诡异。
    叶犹清。十里似是在磨牙一般,你别忘了,我可是你师父。
    叶犹清一直绷着的脸,看了她这副模样,不由得笑了,随后强行屏息:师父你且忍忍,不过几日罢了。何况乞丐都做得,区区一个婢女,怎么装不得?
    叶犹清几乎能看见十里攥得发白的骨节了,于是忙转移话题,一边任由琴心替她更衣,一边惊羡道:这脸是易容?
    十里懒怠地哼哼一声,寻了把椅子坐下:好歹也是天下第一镖局的后人,不过小小易容术,何足挂齿。
    叶犹清颔首,看着身上精致华美的衣裙,摇了摇头,抬手脱下来。
    大姑娘,这琴心愣怔。
    越朴素简单越好,我不想引起旁人注意。叶犹清淡淡道,随后在柜中随便翻了翻,拿出一件淡蓝色素衣来。
    一旁的十里瞧着她,忽然出声:小清,你觉得皇帝此次所为,是何意?
    叶犹清沉默了,过了一会儿,道:不知。
    其实她有不算好的预感。
    很快梳洗打扮完毕,天边也翻滚起了烈火熊熊般的朝霞,叶犹清要十里拿好换洗衣物等,二人便上了前来接人的马车。
    晃晃悠悠,近了皇宫,老远便看见数个云纹翠珠的车辇停在门口,排成几丈长的一列,皇帝的车辇不在其中。
    叶姑娘,您来得正巧!长脸内侍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笑意盈盈迎上,接圣上同各位娘娘的马车在宫里,这些马车,您挑个顺眼的上。
    至于那位姑娘,到最后面去,有奴婢乘的马车。内侍笑完后,又指着车队末尾道。
    十里深深看了叶犹清一眼,随后迈着碎步去了。
    叶犹清呼出一口气,正要走向一旁,忽而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再然后,清朗的男声传来:这位便是,国公府叶姑娘?
    叶犹清从未听过这个嗓音,于是警惕回头,原是个男子,一身玉白色长衫,腰间系着镶金革带,头上顶着玉冠,面容俊朗,只是身高矮了些,同叶犹清相差无几。
    叶姑娘,这位是卫衙内。长脸内侍连忙道,随后在叶犹清耳边低声道,可是圣上的亲外甥!
    叶犹清闻言,黛眉微挑,方明白皇帝用意,心脏微微一缩。
    既是亲外甥,那便是皇家的人,自己往后便再逃不出京城。
    打的好算盘。
    身侧的马车帘子忽然掀开了一条缝,一只眼尾上翘的眼睛露出来,不过待叶犹清抬眼时,只剩淡黄色的帘子了。
    她眼波流转间,心里早已涌过了许多心思,然而思绪再落回眼中,却是一片平静。
    卫衙内。叶犹清红唇抿成了一条线。
    久闻叶姑娘大名,今日才得一见,当真是沉鱼落雁,倾国倾城。男子一双眼睛不断打量着叶犹清,令人十分不舒服。
    我须得上车,免得耽误时辰,告辞。叶犹清懒得再同他废话,转身往马车旁走,不料眼前忽得伸过一根手臂,将她结结实实拦在了原地。
    不耐和怒火逐渐升腾,叶犹清声音愈发冷静:衙内这是何意?
    姑娘莫慌,只是这些马车上满了人,唯有我的还余着空位,在下是来邀姑娘共乘的。卫衙内勾起一侧的嘴角,左手抬起在叶犹清肩侧,做出一副类似搂抱,又不接触的模样。
    男人的味道贴近了鼻腔,叶犹清眉头紧皱,下意识攥起了拳头,却忽然听身后传来柔滑悦耳的女声,身着鹅黄衣裙的女子从车上款款走下。
    卫衙内无需拥挤,我这架马车还有一人的位置,也免得男女同车,不合规矩。
    叶犹清陡然回头,正对上辞柯那双含笑的狐狸眼。
    只是那双眼睛却没看她。
    你是卫衙内笑容僵在了脸上,眼睛不由得看向长脸内侍,似是在朝他使眼色。
    这个,辞柯姑娘,您那辆马车,小,坐不下两个人
    那无妨,只需请卫衙内独自坐这辆便好。辞柯柔声道,说罢,便袅袅走向空着的马车。
    二人正面面相觑,叶犹清已经绕开男子手臂,大步跟上。
    马车外男子正怒气冲冲地同内侍说着什么,眼神还不时瞥向此处,叶犹清看了两眼,便放下帘子,眼不见为净。
    她侧身,正想同辞柯道谢,却见辞柯看着车窗另一侧,身子紧贴车窗,二人间空出了一臂的位置。
    多谢,只是我,那么可怕么?叶犹清皱着眉头道。
    辞柯这才像是刚发现似的,往回退了退,二人间距离仍是老远。
    叶犹清无奈,叹了口气,问:你不曾收到我给你的信?此行危险,要你想法子避开。
    姑母寻借口装病不去,可皇帝不知为何绝不松口,姑母实在无法,只得妥协。辞柯轻轻道,我担忧姑母,便跟来了。
    她抬眼看向叶犹清,不过只是一瞬,就立马将头低下。
    她此前还十分担忧恐慌,可自从看见叶犹清的脸,这恐慌却忽然消失了大半。
    辞柯狠狠捏紧了自己的掌心。
    车辇晃晃悠悠开始行进,一只手伸过来,修长的指尖挑开了她将掌心掐出印子的食指。
    再掐便要出血了。叶犹清摇头道。
    路上行人看到皇家车辇,纷纷让出一条宽阔的路,于是没过多久,浩浩荡荡的队伍便出了京城,行驶在了官道上,一边是杂乱的树林,另一边是广阔的麦田,刚冒出夏苗,仿佛土地上漂浮着浅绿色的云。
    马车行驶平稳,车厢内,二人一个看着麦田,一个看着树林,寂静无声。
    谁知正在此刻,车身忽的开始剧烈颤抖,仿佛行驶在乱石上一般颠簸摇摆,前方马儿嘶鸣声响起,应当是受了惊,竟然一头扎进了低于官道的麦田。
    这车被人动过手脚!叶犹清脑中闪过这念头,急忙扶住座位,以抵抗扎进麦田后忽如其来的上下震动。
    在这样甩尾般的震颤下,辞柯的身体不受控地向着车门飞出,只听女子一声惊叫,叶犹清急忙伸长手臂,稳稳握住她五指,用力将人拉回了座位。
    待着别动。叶犹清低低道,随后扶着车壁起身,想去拉住马儿的缰绳。
    谁料此时从天而降个皇家侍卫,结结实实落于马车横梁上,马车一侧的横梁承受不住他的重量,随之喀嚓一声断裂,车身便绕成半圆,朝着辞柯那侧狠狠摆尾。
    于是叶犹清便眼睁睁看着自己迫于惯性向后飞身而起,最后
    坐在了辞柯的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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