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一灵一人,仅淡淡的药香弥漫。
    你总算好了。楚兰因在他胸口上摆弄了下自己凌乱的长发,且小声嘀咕道:睡了好久啊
    是拖长了尾音的感叹,似乎有几分不安和后怕,剑灵又不愿意动弹,依然保持那个能清楚地听到心跳的姿势。
    谢苍山其实明白曜灵劝告的初衷。
    可他认为,令其不知,也并不是一种保护。
    这不知就如大鸟的丰盈羽翼,张开了便能去庇护,又像是用密不透风的绸布,遮住并不全是温存的世间。
    到底是清醒的看见残忍的真相,还是永远活在羽翼之下?
    谢苍山承认自己的私心,尤其是当他有足够的能力去庇护他时,他会希望剑灵再也不要涉足人间的真相。
    至少在某些时刻,当剑灵大笑着扑入他怀中的刹那,他真切地希望,那些济济而求,那些私心贪欲和自我欺骗,永远不要沾染上他的兰因。
    然而谷生阳之事,也为谢苍山敲了一记重钟。
    他要教会楚兰因如何作为人,在这世间去生存。
    不是一个人的种族定义,而是一个真真正正的生灵。
    天道设下的诸多不可更改的荒唐的法则,在这些法则变更前,剑灵必须要明白世间的多面,相对的静止与永恒的变化,是生老病死的不可逆转。
    是任何两个相反概念中也存在模糊的区域的认识,世界不是非黑即白,是执念的意义,爱和恨一念翻转,伪装与矫饰,真挚与倾慕,芸芸众生的独一无二与泯然,这才是世间的真实。
    谢苍山甚至并不想永远让他懵懂于情爱。
    曜灵无数次懊悔于梨花如果不被他以情爱束缚,是否就会有一个不同的结局。
    可是谢苍山曾看遍众生百态,他有足够的理由去支持自己的论点,却因考虑到好友的想法而不去点破。
    人就是这么复杂,曜灵需要那些猜想,他要用这些假如和如果,去支撑自己不去动那些梨花的转世。
    理智和感性于他而言是对立的存在,他将自责看成了对自己的潜意识的告诫。
    一旦他知晓了梨花哪怕不知情爱也会如此选择,曜灵又会如何?
    谢苍山要保证他不冲动去做出过激的行为,可其实就算他不提出想和梨花成亲,不用情爱去定义这段感情,在天长日久中,那只梨花妖也已经有了决断。
    谢苍山并不打算永远不教剑灵情爱,前提是剑灵要有足够的能力去判断。
    他想让剑灵在走过世间后再做认定,不是因为吊桥效应而生出的幻觉,也不是因为第一回 碰上了个对自己好的人族,就心生依恋。
    他会坚持希望剑灵能彻底打碎昔日在他们这一族认知中根深蒂固的概念他们并不会因为被任何人抛下而无法生存,剑灵不必依附于谁,而是可以像一个人一样,堂堂正正地活在这人间。
    那之后,再来做选择。
    楚兰因可以有更远更大的追求,情爱从来不该成为他的枷锁。
    之前当曜灵听说谢苍山也建议楚兰因和乔岩一起去历练时,还开玩笑问了句:你真放心他去?就不怕他在山下喜欢上其他小姑娘或小公子,给他人做嫁衣?
    三九先生道:客观上其实是无法阻止的,我们给他人做嫁衣也已经做习惯,喜欢上谁,这也是他的自由,并不能强加干涉。
    又慢悠悠斟茶,笑道:只要我还活着,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曜灵搓了搓胳膊,呵呵了一声:差点忘了你实际上是个苍生道的老腹黑。
    *
    那次旧伤复发后,谢苍山打算好好修养,许多事也确实不能操之过急。
    惊蛰日的大雨,和睡前故事很搭。
    喝了药的谢苍山需要卧床,楚兰因给他砸了好几床被子。
    于是他一边往下扒拉身上的棉被,一把给剑灵在床头搭了个几重靠枕的小山出来。
    剑灵嗷呜一声扑进去,把谢苍山往边上一挤,又拱了拱,催促道:你昨儿说今天的天象是有缘故的,故意吊我胃口,快说快说!
    楚兰因很喜欢最近的故事,屋里已经积攒了好多时兴的话本子也比不得。
    因为这是谢苍山的自己的故事,是他的过去的见闻。
    谢苍山接过了手炉,想了个开头。
    他道:还记得我以前说过,在咱们这个位面里,有三个境界么?
    记得。楚兰因点点头,将被子堆在面前,方便随时抱住。
    有时谢苍山的故事里会有比较惊悚的内容,他又爱听又容易听了睡不着,已经会提前准备装备了。
    三个境界就像是三个球,各转各的,境界屏障不可打破,横渡虚空极其困难,但因为结构类似,且一个位面,其实还是相互会有影响的,如果一个境界内发生特别大的事件,另两个境界就会出现一些现象。
    谢苍山在剑灵手掌上画了三个球,彼此连了线:比如惊蛰日太微有修士在封印邪气,他们那边灵气大变,我们这里也因此会了这个呼应,因为长短周期的灵力残余,这大雨会每年下一回,但我预算了下,再过个七八年就该停了。
    那个修士的灵力能影响一个境界,太夸张了啊。楚兰因诧异道。
    嗯,但代价也是很昂贵的。
    楚兰因再清楚不过代价的支付,故事里的修士铁定死了。
    他想起自己的第二任剑主,亦是如此。
    可是明知此去无归,他们也并不后悔。
    一盏灵火微明,明光融融。
    剑灵低声问道:为什么?人不都是很惜命的么?
    谢苍山明白剑灵的联想和疑问。
    他的声音低沉而缓,并未渲染多少悲伤。
    是,人皆是惜命的,没有人能决定让他人为自己牺牲,性命是很珍贵的东西,不论是对重要的人,还是自己而言,什么时候都不该轻言放弃只有一个例外。
    谢苍山笑道:那便是为了后来人更好的生活,修士爱惜自己的性命,他有舍不下的人和放不下事,但他亦爱人间山河,爱苍生天下,此取舍最难。
    那你呢?楚兰因眨了眨眼,他已经知道谢苍山当年受伤的原因,他的选择也交付了太多的代价。
    谢苍山笑了,或许从前,我只当苍生天下不过手中任务,但我必须这么做,没有理由,这是我应该做且能够做的事情,是我的使命和自职责所在。
    他看向楚兰因,灯火将剑灵的眼瞳映出一片暖色,又轻声道:可后来倒也喜欢。
    是万里河山,是众生皆苦,亦是期盼阖家团圆,心里有一个放不下的牵念。
    楚兰因似懂非懂,点了点头,心想:嗯嗯,你喜欢,我记住了。
    剑灵靠在谢苍山肩上,听到窗外大雨瓢泼的灵音,谢苍山慢慢在说他的故事,并答应他会写成书,放在木箱子里,一本一本地堆起来,就算不能看懂,也会觉得很满足。
    他的故事很长很长,要讲好久好久。
    楚兰因喜欢长的故事。
    虽然结尾时总会不舍得,可过程中却很快乐。
    不过如果能更长一些,不要让他知道尽头在何处,那就更好了。
    *
    自惊蛰日大雨后,百姓都在为接下来几个月的太平日子而庆贺。
    然而第九日,阴坑一反常态,生了异变。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波回忆篇来啦
    以及改了改下一本预收的文案hhh
    内容核心主线都没有大变化,是从过去时视角换成现在时,看过1.0版本就算是大剧透了~以及这样主角好像就显得没有那么悲催(小秋:???)虐的程度的话下本会比这本虐一点点,不过应该也还好,新文案放上去看看效果,没准哪天又换回来了
    第87章 无法
    师父!
    乔岩把灵鸽揣在怀里, 小跑下了山坡。
    他取了竹简,喊道:是仙道盟的来信。
    近几月,仙道盟的来信极为频繁, 灵鸽往来,几乎到了一日一封的地步。
    谢苍山展开信纸, 一目十行读了,再灵力为笔, 回了一封。
    师父, 是不是另两处的阴坑的变故?乔岩问道。
    嗯。谢苍山颔首,爀月提前了。
    此时, 他们二人正站在沉龙关外。
    郊野长风吹动衣袖, 风中寒气伐骨, 割人面颊。
    剑气凛然, 横过荒木,楚兰因从本体跃下,落在他们面前。
    方圆百里没有执念。他单手叉腰,恨恨道:怕是全都被吸进去了, 真能吸。
    自惊蛰日后, 阴坑一反常态,连连发生异变, 虽还不至于从前那般发生大规模的邪气暴|动,但接连不断的异象, 依旧令人不安。
    仙道盟派出了几位长老前去调查, 去了一队人,法器装备亦带了不少, 可除了曜灵外, 针对这异动, 谁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不过曜灵的结论不论是哪一条,都太过惊悚,仙道盟唯恐引起恐慌,先将他的研究结果压了下来,求助于凌华宗。
    曜灵的亲笔信送到时,谢苍山正在凌华宗后人界的阴坑前搭灵屏。
    他对曜灵信中的内容,并不讶异。
    阴坑出事,于太徽而言,是迟早的事情。
    只是没有想过会这么快。
    次日曜灵连夜跑来晞山,连门也来不及敲:老谢,这可咋整啊!
    正在收拾包袱的谢苍山抬头,对他道:你嗦咧?
    这种时候了还开玩笑!曜灵急的跳脚,怎么会这么快,不应该这么快!
    楚兰因正在院子里和乔岩做加固屏障,闻音望来。
    阴坑的变动,灵族的感知更加鲜明,曜灵也是请对邪气最为敏锐的草木灵华来帮忙,才推测出了阴坑变化的真相。
    他给出的报告上一共三条。
    首先排掉了阴坑周期性波动的可能性。
    其次根据执念汇聚成障,以及灵物反馈,推断阴坑底部邪气大盛,体量庞大。
    第三条尤其骇人。
    正是:不可排除定天针不稳的情况。
    仙道盟的代盟主在读到最后一条后,倒抽一口凉气,浑身也凉了个透。
    他已经准备把位置交给谷生阳了,结果这档口出了这么大的事。
    这位功德甚深的代盟主极力镇静下来,立即派人联络魔界,并传消息给帝都及诸侯国君,令他们先勿要透露风声,但要将各灵道节点开启。
    一并沉龙关与落阳关的传送阵要多留人,做好随时开启传送的准备。
    再以仙道盟玉令给各仙宗去信,虽未点明实情,却措辞严肃,信中内容,是让各宗以当年玉令盟约,庇护当年划分责任范围的人间城镇。
    这是他们几十年前在灵道完工后,商议好的避险方案。
    谁也没有想到,会这么快用上。
    明天可以出最后的观测图像,保佑千万不要是定天针。
    曜灵急的团团转,他已经几天未睡,上火上的满嘴是水泡,拎了桌上的凉茶就灌,又重重一放茶壶。
    扑通一声坐下后,还不解气,咬牙怒道:可是偏偏就很可能是这个东西,当时他们是怎么想的,铸针毁方,图什么啊,图他们绝代吗?!
    定天针如何铸造,也不是仅靠怜潜他们一代想出,而是经过了无数前辈的推敲和打磨。
    不断推翻,不断重新尝试,可谓耗尽万千人心血,直到传到了曾拥有主角光环的怜潜手上,集天时地利人和,才终于功成。
    但怜潜他们在铸针后,做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
    他们毁掉了所有铸针的底稿,甚至那一张至关重要的成稿!
    这也是曜灵最近才知晓的事情,世间已经没有定天针没有配方和铸法了。
    仅有的线索便是至阴至阳至坚至柔,可百年前的衡量标准已与当下不同,再者也不知这句话究竟是针对哪一个环节。
    是原石,还是锤炼过程与打磨环节,着实令人气恼。
    曜灵声声问他们图什么,却也多是发泄,其实他心里也明白,怜潜不是那样饱含私心的人。
    他毁掉成稿,必然有其缘故。
    极大的可能,便是那张铸针的方子,已经再不可能实现,除了只会徒添无谓的牺牲,没有任何的可能。
    一如谷生阳的父亲,他的灵力枯竭,身染沉疴,便是那时铸针的遗症。
    还有太多因铸针而死于中途的前辈。
    何况当年怜潜他们费尽心力,也没有铸出真正完美的定天针。
    以致于最后他们夫妇最后以身为殉,才终于稳定了阴坑。
    可惜,属于他们的那本书,已经完结了,主角的气运已回归了天地。
    光环的作用令他们可铸针,却不能毕其功于一役。
    那对夫妇的性命,仅顶了二百余年。
    而从那以后,太徽再也没有形成新的一本书。
    原石从来缺失,铸法代价极为高昂,那确实是绝代。
    是只能铸一次的法器。
    我已经上报了穿书局,他们给了几个方案。曜灵袖中的手在发抖,肩膀颤动,红了眼对谢苍山说:老谢,优先全是给我俩撤离的方案!老子不走,老子的梨花还在这里啊
    他用力一捶木桌,茶盏震动,泼了半杯水出来。
    水迹晕染开,流淌出深深浅浅的痕迹。
    穿书局的方案重点,在于撤离他们这些退休员工,却不是如何救助太徽。
    这并不稀奇,曜灵不了解其中关节,当天和联络他的人大吵一架,实际是冤枉了对方。
    穿书局的法则,不可能干预到任何一个境界。
    哪怕是三大远古天道,身在穿书局,也不能杀死太徽的一只飞虫。
    只有这个境界的原本的天道,才能通过修复和调整因果去尝试救界。
    可偏偏太徽和太微这两个境界情况又有不同。他们不是境界内自生的因果错乱,而是被同一位面的太仪给反手害了。
    谢苍山记得他在来太徽之前,苍生天道看罢他提交的最后一份关于强行通过太仪原天道进行数据覆盖的方案,评价道:可能性有百分之二十,太仪没有生出相克之物,比其他两界更为艰难。
    太仪的流星石是外来之物,但一旦进入了太徽地界,也会或多或少受法则干扰。
    其中一条法则,便是遵循了各天道基本公共法则中相生相克。
    在这个境界中,会依照本界法则,出现一个不定形态、不定操作的东西,对外来之物有克制作用。
    如太微的太古银花,他们的封印术便可克制邪流。
    而这东西在太徽,则是定天针。
    而且我想联系太徽天道,你猜怎么着?拒接了。曜灵又坐不住了,跳起来道:我现在上报他要弃界,请求穿书局的顺位可不可以,或者去找那个定天针的方子,不可能真的就绝迹了罢?
    其实按照法则的运转逻辑,定天针的铸法确实不可能彻底遗失。
    一定会留下一个机缘,等到时机成熟,再次出现。
    可谢苍山通过观之的天道垂目之能算了一卦,结果十分滑稽。
    下一次定天针的机缘,在近三百年后。
    天道垂目者所见未来不过一个多条轨道中的一条。
    太徽若此劫不过,何来以后百年。
    我已经报过了。谢苍山道:石沉大海,了无音讯。
    天道不会是想跑吧?曜灵再清楚不过某些天道的作风。
    没人能强迫祂必须和境界共生死,可是祂跑便跑,但至少要上禀穿书局目前所面临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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