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灵抬手按在心口位置,道:因为这个里面,有一股很强的怨气,我试过化解不了,还弄得我有点疼。
    说是怨气其实也算是轻的,楚兰因从醒来的那一刻起,就想冲出去杀人。
    但毕竟他是大煞剑灵,区区杀意还是能控制的了,所以也就没有表现出来。
    向来稳重的木傀竟是因这个无关紧要的小细节眼眸微颤。
    换好衣裳的李普洱探头来问:怎么了这个?
    沧山摇了摇头,楚兰因见他灵线松的更厉害,安慰道:哎呀,这有啥,能知道你们人族的情绪,对剑灵来说才是特别的经历呢,我以前也有类似的体验,很好玩儿的。
    与五感一样,剑灵天生对情绪感知低弱,但想要表现出情绪对应的反应,却是每只剑灵的必修课。
    好比百川磕到了粮会大笑,杀红尘塌了房会难过,其实在他们的感知中,也不过只能捕捉到微末的快乐和悲伤。
    但几乎所有剑灵都知道,没有情绪的话,他们就像是真正的死物了。
    所以哪怕是一点点心情波动,也要尽力抓住,高兴了就要笑,难过了没有眼泪也可以假装用袖子抹抹眼呜呜呜两声。
    而能有机会感知到人族的那个世界,才是真正的运气好,能在同族里吹嘘好久。
    可是,有关人族的体验,并不是只有温暖啊舒适啊这些正面的经历。
    沧山想,什么时候开始剑灵也这样会哄人了呢,明明前一次的他体会到的人族的感知,也是痛。
    楚兰因边说边走到沧山轮椅背后,就要推他出门。
    这个楚清到底经历了什么啊,如果不是碰上我,现在就能乱刀砍人了,难怪都死了一千二百年还执念不散。
    轮椅并不高,楚兰因见转移话题不好使,索性前倾了身子去看木傀,开心一点师父啦,你的线都要落到我手上了,小心我给你绑个蝴蝶结?
    沧山便深深呼了口浊气,灵线这才慢慢紧了,道:是是是,徒弟。
    占我便宜。楚兰因就要敲他的头,一想现在木傀弱不禁风,怕是挨不得敲,就干脆作罢。
    他原本想问沧山这个故州和古氏他知道多少,转念再一想,沧山才出生不到一个月,能知道就有鬼了,于是又作罢掉。
    不过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被周围的景色吸引。
    古氏世家内遍植银杏,且还是仙家的老木,正逢落叶时节,风过林间,纷纷如金雨,灵氛盎然。
    可滋润肺腑的灵叶在石板路上铺了柔软的一层,也不让人扫去,往来侍从衣摆袖风拂过,便是几片叶起,几片叶落。
    楚兰因眯起眼,道:真好看啊。
    这声感叹被旁侧经过的一对少年听见,其中一个衣衫秀雅的便投来鄙夷的眼神,低声对同伴道:没见识!
    银杏本是人间物。沧山念了一声,目光落向那个少年,道:你,站住。
    少年一惊,左右看看,待确定叫的是自己,合袖敛礼道:闵先生。
    沧山道:阵术第七章第二篇,背出来。
    那少年有些慌了,半晌勉强定下心神,回忆道:一阵为法,万阵唯心。所谓阵者操阵以、以先问心渊,阵中身为此中身,大千世界
    大千世界,生灵同道。沧山说:记性不错,现在以此章阵法,将路上的银杏全部回枝。
    少年修士一听,急忙道:闵先生,第七章是讲心魔阵,草木复生是木灵根医修的术法,弟子习阵道而非医道,还望先生见谅。
    一旁李普洱挑眉:豁!这就是学霸,我根本不记得第七章讲了啥!
    沧山不再答话,少年等了片刻,忽感身前狂风骤起,他抬起头来,却见满地银杏叶竟倒飞回枝头,金黄的叶子自叶尖倏然变绿,转眼间,两道郁郁葱葱,春风拂面。
    这是
    这是心魔阵。
    沧山将掌上现场画的心魔阵圈平平送出,悬于少年面前。
    少年猛地回神,满头大汗,两道银杏叶已落满肩头。
    他如梦方醒,不可思议道:这、这不可能,这是幻术!
    可那金黄色的以银杏为纹的阵圈,却是再明显不过的心魔阵的绘制方法。
    楚兰因道:心魔阵以心弦为准,心弦一动即可算是心魔遂生,一念起阵,谁说非要是恐惧啊噩梦啊才能算。再者阵幻本同源,你和人搏杀的时候对方会计较这个么,何况闵师父也没有用幻术,这就是纯心魔阵,不信你查阵圈。
    他拍了拍沧山的轮椅推手,又道:阵法变幻莫测,切忌照本宣科,闵师父刚给我讲过,也给你们讲过罢?这是阵术的引言,那现在我该说你没见识吗?
    少年红了脸,潦草地合袖鞠躬,也不管身边同伴,扭头就走。
    他同伴也有些过意不去,对沧山道:闵先生,是我等学艺不精,还无故傲慢自大。又对楚兰因道:楚公子,还请见谅。
    楚兰因见这个态度还挺好,就不再计较了,却听那少年又道:学生有一事禀报,方才途径文竹馆,见一众学生对一名女侍言出冒犯,偶然一瞥,似乎是楚公子那里的螺春姑娘。对方几人皆是古氏嫡系,学生借读在此,位卑言轻,亦是如此经历过来,却不敢出手援救,羞愧无颜
    一听是自己那儿的人,就算是幻境,楚兰因也得去看看。而且那螺春还是楚清的侍从,与障主有牵连的人都需细查,不论如何也要去一趟了。
    那同伴少年迥自絮絮了一堆,再一抬头,却已不见三人踪影。
    只听得耳边风过一道弦声,银杏的拂落声隔绝了那道弦响,一念动而心魔阵起,少年一瞬怔忪,末了自嘲道:是啊,我为何非要如此融入其中呢。
    *
    且说另一头,楚兰因他们匆匆赶去营救那螺春姑娘。
    李普洱跑的最快,率先冲入文竹馆,没走几步就听到了低低的啜泣声。
    一团粉色的身影蹲在墙根下,一见李普洱向他跑来,那就是看见了亲姐妹,飞扑上去抱住他,在他怀里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李普洱浑身僵硬。
    他手抬也不是不抬也不是,几度犹豫,最后还是搭在螺春背上,拍了一下,道:别哭了。
    因着轮椅不方便的缘故,楚兰因也不敢推得飞起,就怕把病病歪歪的沧山颠散了。
    故而他慢李普洱一步,拐过弯乍一见小普洱怀里扑了个粉衣人在,而他本人居然也是一副要哭的表情。
    楚长老!李普洱简直欲哭无泪,救命!
    螺春哪里是什么姑娘,这就是那个他一手给抱坑里的小魔君!
    罗裙少年扑怀里呜呜咽咽,李普洱整个人都懵圈了。
    发生何事?
    忽听一道低沉男声自文竹馆的雅阁中传来。
    又一人道:吵死人了,谁啊,要哭别处哭去!
    竹门被推开,只见两人先后走出。
    前一人身量伟岸,衣饰端正,白袍上纤尘不染,不怒自威地看向他们。
    后一人就靠在门边,肩上随意披了条黑袍子,还在对白衣人道:不愧是古楷模啊什么都要管,兄长,你还是这么伪君阿清,你怎么在这儿?
    楚兰因与谷生阳面面相觑。
    视线一转,又与应乌大眼瞪小眼。
    场面一度十分精彩。
    沧山:
    李普洱,倒仰。
    屠小窗:嘤嘤嘤。
    楚兰因:哦豁。
    作者有话要说:
    老迢:故人再逢,有何感想?
    楚兰因:爬!给爷爬!
    老迢:好咧,这就给安排上
    第27章 吹生
    谷生阳关切问道:阿清, 出了什么事,你可有伤到?
    应乌痞里痞气地吹了声口哨:呦,阿清嫂子。
    天地良心啊。
    李普洱的脑瓜子嗡嗡地响。
    眼前这一幕的离谱程度, 简直无法用语言形容。
    仙道盟盟主和魔界大将军和谐地站在一起,正巧他们还各穿一白一黑, 其骇人效果堪比冥府无常青天白日地在到处游荡。
    见楚清不答,谷生阳上前两步, 木屐随之踢踏二声。
    他的银纹白袍拖曳于光可鉴人的桐木廊板上, 却先对沧山合袖道:闵先生。
    沧山稳坐轮椅,亦回道:古少主。
    同样是问礼, 楚兰因却在心里比了个高下。
    木傀八风不动端庄自然, 比谷生阳矫揉造作地好了不知多少倍。
    站没站相的应乌见没人注意到自己, 自顾自哈哈了两声道:嫂子深居简出, 平日里总也见不到人影,今儿倒是瞧了个新鲜,真是名不虚传啊。
    剑灵对人族的亲戚间的称呼不甚熟悉,听见嫂子, 还没反应过来。
    等他好不容易理顺了其中血脉关联, 就算知道这是指自己这个身份,但心里也只剩一个想法了。
    楚兰因:呸呸。呕。
    谷生阳斥责应乌道:胡言乱语什么。
    应乌:开玩笑嘛哈哈。
    楚兰因无语, 可见就算是忘了原本的身份,某些习惯还是被保留了下来。
    比如谷生阳的端架子, 应乌的哈哈和嘴欠。
    楚兰因推着沧山, 转而对李普洱道:你现在什么感觉?
    魔幻。李普洱如实答道。
    而此时,谷生阳仿佛才注意到了李普洱怀里的螺春, 冷道:阿清, 这是你屋里的丫头?
    如今他扮演的是古氏的少主, 没人给他拔三生有法梦幻盘,就还在迥自入戏中。
    长得甚是着急的少主浓黑的粗眉一紧,不满说:哭哭啼啼成何体统。来人,把她带下去,让管家再挑几个机灵的伺候楚公子。
    同样入戏的屠小窗听后脸都吓白了,缩在李普洱怀里瑟瑟发抖。
    楚兰因虽理不清人族关系里的弯弯绕绕,但自己基本的人设还是明白。
    不论楚清究竟是何种来路,但凭他能把自己混的连口干净的水都喝不上,在古氏他便不可能有话语权。
    可一介凡人在修真世家中顶着个准少君名号,用后脑勺想也知道必然是众矢之的,他来了半年有余,得以保全性命,至少不是个笨蛋。
    故而眼下有闵青痕在,也轮不到他出头说话。
    沧山也清楚这点,便率先道:是在下听闻有学生在文竹馆闹事,这才过来看,事情还未问过,就先听这丫头一言。
    闵青痕的身份是鹤州闵氏直系的第三位嫡子,自幼体弱,不良于行,身子骨承不住仙草灵药的灵力,于是一介修士,还是要以轮椅代步。
    他虽身有残疾,却是天资聪颖,于阵法秘术上颇有造诣,既知修炼一途已无太大希望,便致力于著书立说,为各世家传颂,纷纷向他递贴,请他来做族内少年拜宗门前的讲习先生。
    老实说讲习先生在修真界并不怎么能被看得上,但因鹤州闵氏是闻名天下的阵术大族,地位比古氏还要高出一大截,闵青痕又比其他闵氏嫡子好巴结,自然有的是熙熙为利而来者。
    所以闵先生在古氏内地位不低,至少尊重礼遇是不缺的。
    谷生阳听了他的话,便对螺春说:你且说来。
    小魔君梨花带雨,将他为抄近路至文竹馆外,被几名学生出言挑逗的经历讲了出来。
    岂有此理!谷生阳拂袖道:我必严查此事。
    但转而又问螺春:族中侍从都有行路的规矩,好端端的你绕什么道,若非你先坏了规矩,又岂会惹来是非?
    楚兰因翻了个白眼。
    合着仙道盟这先问罪受害人的传统还保留了下来了喽。
    螺春深惧于古少主的威严,双膝一弯就要跪下答话,被楚兰因用力一搀胳膊,愣是没跪下去。
    楚兰因道:少主,真是严厉,我可是怕的很呢。
    他语气绵软,仿佛是真的在害怕。
    而不等古少主再问,螺春便落泪道:我自知坏了规矩,可公子的病再不能耽误,就想着眼下正是文竹馆的教课时辰,无他人在外,走此处可快些。
    什么?谷生阳浑然没有听出是学生在上课时间逃课了一般,只是眉头紧皱,阿清,你病了?
    而应乌也微微直了身子,不再懒洋洋靠着。
    啊。楚兰因猜这是剧情所需,抬手摸了摸额头,道:对,我病了。
    那为何不请医修!谷生阳斥过螺春与普洱,又要喊人去请医修。
    楚兰因:草,老子不能看医修啊。
    医修一切脉,发现没心跳没呼吸不说,再一看他连脚都不能着地是飘着的,不得吓翻过去?
    世间剑灵本就不多,一千二百年前的剑灵更加少,由人变灵更是闻所未闻,不得抓去研究研究。
    古少主不必紧张。沧山及时道:闵某略通医术,楚公子引灵入体不久,自然会有些反应,如今已是大好了,不然闵某也不会再来教楚公子。
    楚兰因点头,嗯嗯,就是被傻逼气的,多气几次就大好了。
    古少主:今日阿清讲话怎么阴阳怪气的?
    但他只当是楚清在闹脾气,走上前把住他的手,道:阿清,我实在事务繁忙,多日不曾去看你,我从瓶州带了几件你喜欢的,原是想今日去你那儿,正巧你来了,快来随我去看看。
    沧山的目光从谷生阳的手上一扫而过。
    再一转,就看到楚兰因极力控制着表情,惊喜道:哦,我喜欢的,这太特么的好了,我真高兴!
    李普洱:楚长老满脸都写着我这手剁了不要了的高兴呢。
    显然,古少主是障中的关键人物,他的邀请自然对推测障主的需求有所帮助。
    楚兰因看了一眼沧山,示意他去别处搜罗信息。
    竹木门一关,应乌也被关在了外面。
    这魔将如今倒也穿的人模狗样,就是此刻眼下冷着脸叉着手,对李普洱他们道:还不滚?
    又看向闵青痕,道:先生也来多管闲事啊?
    古小公子。沧山依然态度平和,道:闵某记得你已经十九岁了,还没有从发蒙班结业去宗门拜师,而且你还欠了我们六位讲师一共七十二篇作业,每篇万字。。
    他说一句,应乌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也就是说,这上半年你一篇没写,如果再不写的话,我们就会找家主告知此事,家法必然是逃不掉,还可能被遣回你本家,望你他微笑道:不要多管闲事,以本业为重啊。
    你!
    应乌气不打一处来,可却心知当下撒不得,再一想还要回去赶那鸟作业,怒而走了。
    这头李普洱背后冷汗直冒,低声问沧山:木道友,你是不是以前当过师尊什么的,怎么知道我们最怕听这个。
    问出口就觉得自己傻了,木傀怎么可能有过以前。
    沧山看向李普洱,心道我还真有,路人教导主任班主任代课老师都当过,可要说来正儿八经给人当师父就是兰因这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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