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银丝像是医者为人悬丝把脉时用的般,并不锋利,似乎毫无杀伤力,然而却异常柔韧,大大延迟了向天佑回剑的速度。
    糟糕!向天佑来不及犹豫了,当即松开了握剑的手,手中转瞬握住了玄真赐给他的墨色印玺,墨倾焚天印。
    这是一件顶级防御法宝,本是为了抵挡轩辕剑而准备的,没想到却
    却毫无用武之地了。
    向天佑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眼,缓缓低头,却见一缕银丝已经自他的脖颈间缓缓延伸出去,另一头正松散的绕在顾凌霄的指尖。
    这缕银丝与方才缠住遮月的还截然不同,它身上没有丝毫的灵力波动,应纯粹是等在向天佑后撤路上的顾凌霄显然是完美的预测出了,从向天佑使出必杀技那刻起的所有动作,连弧度也没有一丝的偏差。
    向天佑怔愣了好一会儿,仍没有回过神来。
    却见顾凌霄已用银丝将遮月送到了他的眼前,向师兄,请。
    向天佑用力闭了闭眼睛,再度回忆了顾凌霄从开战至今的所有应对,半晌,才缓缓道:顾凌霄,我原以为你是强在轩辕剑、强在战斗经验,但我没想到,你的战术竟能至臻无瑕到这种地步,你还是人吗?
    他的感叹,却是说出了山河台上所有人的心声。
    这是正常人能办到的吗?甚至连风璇和紫仪都忍不住在心里怀疑。
    如果说顾凌霄远比一般元婴初期强的灵力积蓄尚算在众人的意料之内他从头到尾对灵力消耗进度的完美伪装却在他们意料之外。
    顾凌霄会刻意引诱向天佑出手在意料之内足足一个半时辰、每一个细节甚至连细微表情都毫无破绽却在他们意料之外。
    向天佑还有最后的法宝底牌也算是在意料之内然而顾凌霄至始至终都让这枚底牌连用武之地都没有,甚至连最后一刻都仿佛全数在他的掌控之中,却在他们意料之外。
    一处处、一幕幕,顾凌霄亲自演绎了什么才叫真正的以弱胜强,无关是否剑修、无关顶级法宝,仅仅就靠他一个人,靠他顾凌霄。
    整个山河台都静寂了。
    又一次因顾凌霄而静寂了。
    不知过了多久,竟是妖族的大能白野第一个鼓了鼓掌,伴随着他饶有兴味的评语:年轻人,很有想法啊!
    山河台上排山倒海的惊叹声并传不到顾凌霄的耳朵里,他握着手里以上弦月做暗纹的古铜色长剑,从对战结束的阵法白光中走了出来。
    一身雾白色的广袖长袍已被腰腹间渗出的鲜血染红了大半,鬓间的发丝在夜风的吹拂下,也显得略微松散凌乱。
    莫千寻他们已经全都站了起来,纷纷为他送上掌声,可顾凌霄的眼睛里却显然只有戚燃一个人。
    他眨了眨眼睛,看着已经快步走到了自己面前的少年,一边把手里的遮月剑往他手里递,一边轻声说道:我受伤了。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各位亲们!!!来迟了来迟了!昨天突然有急事,今天补上二合一大章,明后天也会都上肥章的!
    第37章 幼稚
    戚燃听得心下一软, 低声回道:先找个地方清理伤口吧遮月你先拿着,等你疗完伤再说。
    上官苒在后面轻咳了一声:那便辛苦戚燃君了?这般伤口我等女子还是得回避回避,明日我们再在老地方会和吧!
    莫千寻觉得上官苒说得很有道理, 当即便拔腿跟上她走了,诀尘和白书按理说不仅回避还可以帮个忙, 但他俩各自眼观鼻鼻观心,眨眼间也不见了人影, 连小白都一脸懵懂的被白书抱起来带走了。
    戚燃觉得自己的脸颊火烧火燎的, 顾凌霄却还一脸苍白羸弱的样子望着他,眼眸湿漉漉的。
    戚燃不敢再与他对视, 走过去小心搀起他的胳膊, 轻声问:还能走吗?我们找个边缘些的位置疗伤吧, 这里说不定待会儿还有接应向天佑的人过来。
    顾凌霄随着戚燃的动作, 将胳膊圈到了他的肩膀上,随即整个人都半倒在了他身上,声音低哑道:嗯,能走, 但没有力气了。
    戚燃觉得自己像是被个大号的布偶娃娃缠住了, 鼻尖的血腥味中混合着顾凌霄身上清冷的淡香,扑面而来, 让他越发不能正常思考。
    行吧没力气就没力气。戚燃抬手环过顾凌霄窄瘦的腰肢,凌空向着平台边缘而去。
    夜风拂过少年的长发, 几缕发丝从顾凌霄的脸颊上扫过, 顾凌霄微微抬眼,但见如水的月光下, 戚燃俊秀的脸孔被勾勒出动人的弧线, 眉头微微蹙着, 应是正因他的伤势而感到担忧。
    顾凌霄心里浮起难以形容的满足感,甚至有点遗憾自己受得伤没有更重些。
    戚燃并不知道靠在他肩头的男人正在想什么鬼东西,赶到雪山边缘后,他仔细布置好结界,然后赶忙将顾凌霄扶了进去。
    锦榻上已经铺好了被褥,顾凌霄被安置到床头靠坐下来后,便默默的将戚燃望着。
    归元养灵丹还有吗?戚燃坐在床边问他。
    顾凌霄点点头,随即将目光挪到自己的胸口。
    戚燃已经不想去思考,顾凌霄到底是不是真的连掏出储物袋的力气都没有了。
    无声的抿紧唇,戚燃抬手小心撩开顾凌霄的外袍衣襟,在他温热的胸膛处摸索到了储物袋。
    好不容易倒出丹药放在了掌心,戚燃看着顾凌霄没有丝毫血色的嘴唇又犯了难。
    顾凌霄,你手真不能动了?戚燃迟疑的问道。
    顾凌霄轻声答了句:都是男人,怕什么?
    ?这时候就都是男人了?都是男人那你安心当我好兄弟行不?戚燃真是无言以对,偏又拿眼前弱小可怜还无助的顾凌霄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拈起丹药,送到了他的唇边,张嘴。
    顾凌霄微微垂下眼睛,鸦羽般的睫毛盖住了他的眸子,启唇将丹药咬了进去。
    没错是咬。
    指尖骤然被柔软的唇齿擦过,戚燃被烫到般立刻抽回了手,整个人甚至都往后退了退,脸颊升腾起的热度像是快要熟透了,顾你
    顾凌霄抬眼望向他,表情无辜至极,怎么了?
    戚燃羞耻得要不行了,简直想立刻离开这个地方,偏偏顾凌霄还眼巴巴的看着他,沙哑道:小燃,我肚子疼。
    月色如白银,从结界上方流淌而下,落在顾凌霄那张绝艳清冷的脸上,染得他肤色越发苍白,但因一身雾白色的道袍大半都被鲜血染红,猩红血色与月光交织,妖异与冷冽杂糅,融合成了难以形容的瑰丽画面而造成这画面的男人,竟然在朝他幼稚的撒娇。
    戚燃在心中悲哀的想:这场面,有谁能顶得住啊?
    戚燃的声音不觉也有些低哑了,行了,这就给你清理伤口。
    顾凌霄便闭了嘴,乖顺的靠坐在床头,注视着戚燃抬手解开自己的腰带,又缓缓撩开一层层的外袍、中衣、里衣。
    他的伤口其实很深,从肋骨一路斜划到胯骨上方,皮肉翻卷,血水将三层衣裳都浸透了,最深的地方甚至可以隐隐见到些微的骨骼。
    戚燃看得心头一颤,压下翻滚的情绪,先将灵力凝于指尖,顺着伤口一点点将残存其中的剑气逼了出来,再紧跟着给顾凌霄涂上愈合的伤药。
    一整个过程大概持续了足足半个时辰,戚燃涂完药后轻轻吁了口气,一抬头,发现顾凌霄仍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戚燃别开了视线,低声问:还痛吗?
    不痛了。总觉得顾凌霄的语气里似乎还有些遗憾。
    戚燃站起身走出几步,背对着他道:把衣服换了吧。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很快,便听顾凌霄道:好了。
    戚燃转过头,见顾凌霄新换了身淡灰色的广袖云纹织锦道袍,没了腰间的大片血色,他气质似乎又回到了清淡冷冽的模样。
    戚燃心中默默松了口气,走到顾凌霄身旁坐下,还累吗?要不要睡一觉?
    顾凌霄看着他,目光柔和的道:不累了已经,对了遮月,给你。
    他还记着戚燃心心念念的遮月,取出来递给了他:看看?
    戚燃接过这把沉甸甸的古铜色长剑,阖上双眼,抬指拂过刻着云纹的剑身。
    对于一把剑来说,它的终极形态大概有三种。其一,是如曾经的听雪般诞生剑灵,但凭空诞生剑灵的概率等同于山间林木野兽忽然开悟,属于可遇而不可求;其二,便是孕育剑心,剑心既是剑修的第二元婴,也是其剑意的凝筑,若是剑修肉身死亡而灵剑未毁,那他的残魂便可通过与剑心的链接而附着在灵剑之上,寻求转生之机;其三,则是如轩辕剑般,以天生的等级凌驾于世,从下品法宝再到上古圣剑,这是一把剑自出世起便注定了的命运。
    戚燃的手指一触到遮月,它便发出了一声清越的铮鸣,如遇见故友般隐约可见欢悦,但除此之外,却再没有其他反应了。
    遮月中不仅没有留下一丝沈淞月的残魂,反而还与原主的神魂断得十分干净。
    它此时的状态可以说是过于的好了,剑心也好、灵力循环也好,均没有受到一丝的损伤,可见它并没有经历过生死存亡的搏斗。同时,也没有在它身上发现丝毫的魔气。
    我怀疑半晌,戚燃才终于对顾凌霄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我小师兄当年可能是通过诈死活下来的。
    诈死?
    嗯,戚燃点点头,捋了捋思路道,沈淞月当年,在外已有了不小的名气,那些前来灭门的人不可能放过他,但我去剑宗遗址的时候,却发现了他还活着的痕迹,那么,他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是经历了殊死搏斗苟且残存,还是危急时刻肉身自爆、元婴逃出夺舍重生?然而,以遮月如今之完好无损的状态,这两种情况自然都是不成立的,反之,能值得他付出自断剑心之代价的,除了赴死,便只有求生。
    顾凌霄已然明白了戚燃的意思:你怀疑,沈淞月为了在那些人不死不休的追杀中活下来,选择了置之死地而求生,自断剑心、遗弃本命灵剑,伪装成自己已然身死或许还不止,事后玄真还带人去清扫了几次战场,若他只是简单的诈死,断不可能躲过后续的清扫。
    对戚燃攥紧了拳头,我怀疑他可能还自行堕魔了我在寒潭战场下发现了他给我们立的坟冢,可里面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灵力痕迹,这种情况对任何一个修士来说,如非刻意为之都是绝对办不到的。而能将刻意掩盖气息、和顺利逃脱追杀这两件事联合在一起的,便只有他已自行堕魔,成为魔修这一个可能了。
    魔门与正道已不共戴天数百年了。
    与正道修士一步步稳扎稳打、将天地灵力化为己用不同,魔修的法门往往都是靠着掠夺、吞噬,既有通过狙杀正道修士吸取修为的,也有通过残害凡人达成血祭、炼魂之法的,其中老老实实练功的虽然也有,但走的也是强行吸纳灵气肆意妄为的路子。
    魔修的修炼进境往往比灵修快数倍,但其魔气之驳杂注定了他们很难升阶,每次突破都是九死一生,是以多年来才能与正道宗门的势力保持着微妙的平衡。
    至于堕魔一入魔道,除非是在魔气污染不深的时候就花大力气纠正回来,否则断没有回头之路,此后一生几乎不可能再正大光明的踏入道门领地,等同于是放弃了自己原本坦荡通顺的道途。
    小燃?顾凌霄忽的叫了他一声。
    戚燃回过神,见顾凌霄用手一点点掰开了自己紧握的拳头,原来是他恍惚间将自己的掌心掐出了血。
    顾凌霄,戚燃看着他低头仔细抚平自己掌心的伤口,低声问,魔修那边,这些年唯一拿得出手的剑修,就只有那个新月魔尊了是吧?
    嗯,顾凌霄轻声回答,眼睫垂着,戚燃不太看得清他的眼神,就是五个多月前,让你离开我的那一战的对手。
    戚燃一时失语。那一战对他来说,实际上是非常短促而突然的,他原本照旧在顾凌霄的识海中沉睡,全程无知无觉,中途是工具人系统上线拼命唤醒了他,他才终于赶在那新月魔尊给予顾凌霄致命一剑的时候,冲出去挡下那一击,并就此结束自己的剑灵任务。
    他对那一战的记忆,便只有新月魔尊那杀气凛然的剑意,和模糊闪过的一个戴着面具的人影,连顾凌霄的最后一面其实他都没见着。
    顾凌霄,我戚燃有点局促的开口,他想尽力给顾凌霄解释一下当时的情形,可系统和任务是他无法暴露的存在他刚重生时就试过了,根本连那几个字的音都发不出来,我那时
    顾凌霄却主动截住了他的话,没关系,已经过去了。
    戚燃一怔,但见顾凌霄朝自己偏了偏头,目光里似乎只有淡淡的温和,小燃,比起这个,你什么时候能换换对我的称呼?
    啊?戚燃呆了呆,你是说,不要连名带姓叫你是么?
    顾凌霄点了点头。
    那叫什么?凌霄真君?算了,顾凌霄肯定不是想听这个。
    那凌霄?是不是又太亲昵了点?
    小顾?虽然顾凌霄严格来说比自己小几岁,但现在修为比自己高多了,叫小顾未免突兀。
    戚燃在脑海里纠结了半天,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单叫凌霄有点羞耻,可顾凌霄刚刚才主动带过了他无从解释的听雪剑碎之事,他现在却连叫个名字都不肯,未免太过分了点
    半晌,戚燃终于结结巴巴地道:好、好吧凌霄。
    戚燃都还来不及尴尬,便见顾凌霄脸上已经扬起了清浅的笑容,显然是开心极了。
    戚燃赶忙移开视线,努力想要忽略自己这段时间来,越发不太受控制的心跳声。
    快醒醒啊!这家伙根本和可爱二字不搭边好吧!
    关于沈淞月是否就是新月魔尊这件事,目前还只是停留在猜测阶段,戚燃准备等大比结束后,再去找白野问问,看他那里还有没有进一步的线索,然后再决定接下来何去何从。
    翌日清晨,戚燃和顾凌霄一起赶回了这段时间常用的集合点位,与白书他们会了合。
    白书把遮月要过去查看了一番,他虽想不起前世之事,但摸到遮月后,遮月倒是隐约也发出了欢喜的嗡鸣。
    白书笑着叹了口气,随后对大家道:大比结束后,诸位不如一同到妖境来坐坐吧,青丘秘境的资格各位应是十拿九稳了,本身也是要从妖境边缘进入,正好顺路。
    莫千寻和诀尘虽然不知白书为何看了遮月后,便想到要对他们发出邀请,但莫千寻本就四处游历,诀尘又爱增长见闻,当即便应了下来。
    上官苒却是不着痕迹的看了眼顾凌霄,笑着道:青丘秘境之行与我母亲的生辰撞上了,我应是无法参与的,但若是有幸能进入妖境与大家同聚,小女子当是欣然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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