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门被关上的那一刻,许抒见直接都傻眼了,问边上乔先生,“这是我大哥哥吗?他是被拖进房间的!!!”
    老乔笑许家小妞道行太浅,你大哥哥就吃这套,就喜欢够他喝一壶的小妖精。
    *
    门被掩上,房里许久不住人,这里有微微蒙尘的味道。
    这里是周和音少时住了十几年的房间。
    门是她关的,甚至背手拿身子抵着门。
    傅雨旸饶有兴趣,低低声音问她,“你这是在干嘛,给你爹妈看到,我十张嘴都说不清了。”
    “你不是来找我爸说什么的?”不然不会带这么多人,周和音恨恨盯着他,她觉得他就是来消遣她的。
    错了。他正是来认真陈情的,才怯一个人,身轻路遥的。傅雨旸慢待的笑意,笑他们怯到一块去了。
    周和音刚才上楼的工夫,已经换下鞋,眼下拖鞋。白衣黑裤,马尾歪斜着,女儿情与女人色,一半一半。
    她觉得傅雨旸是来捉弄她的,气不过的冷静质问,“是你让我走的。”
    “我只是想你待在该待的地方。”蒙尘里,有她身上的香气,与那晚她手上的香,不谋而合。傅雨旸朝她进一步,垂眸与抬眸的距离,他很不想招惹她的,可她即便在她家,也不听话,“别到时候你又朝你爹妈控诉舌头疼。”
    啊啊啊,又气又恼。周和音背在身后的手,撤出来,要推傅雨旸一把的,被他预判地一只手齐齐剪住,只手握在掌心里。
    胶着间,邵春芳在前楼喊女儿的名字。
    周和音害怕地心神一跳,欲挣脱,某人不肯。
    傅雨旸说,“给你妈看看,她的宝贝女儿是如何拖男人进房间的。”
    “那你不准跟我爸说什么!”有人全不是被威胁住的神色,一心,只惦记着这一条。
    她明知道她父亲不会同意,也执意不肯傅雨旸说什么。
    不说,就没有。
    挨得近的缘故,彼此心神幢幢。傅雨旸才后知后觉一个词:
    儿女私情。
    第28章
    ◎定胜糕◎
    节前, 傅雨旸还陪江富春夫妻俩听戏了,昆曲《孽海记·思凡》,里头那赵色空唱得好——
    冤家, 怎能够成就了姻缘,
    死在阎王殿前由他。
    把那碾来舂, 锯来解, 把磨来挨,
    放在油锅里去炸,啊呀, 由他!
    则见那活人受罪,
    哪曾见死鬼带枷?
    啊呀, 由他,
    火烧眉毛——且顾眼下。
    *
    外头邵春芳端茶来招待了, 许抒诚晚一脚进来。
    周家人在找他家女儿,许抒诚则问老傅呢?
    许抒见这个唯粉, 死不倒戈,“啊, 大哥哥去外面上厕所了!”
    至于周家女儿,不晓得,抒见说,给他们开了门就走了。
    邵春芳以为女儿又回去上楼了,嘟嘟囔囔,“个讨债鬼,让你们发笑了。”
    主位上的老乔呷茶,附和但情词恳切, “老板娘这是说哪儿的话, 要晓得, 小周这样的姑娘,是好些人家求也求不到的率真有趣。”
    邵春芳略微受用,说就这么一个,从小跟着我们讨生活。人是开朗活泼的,但也有小脾气,“认死理。有时候和她爸爸也叫板的。哎,这养孩子,谁养谁知道。”
    房间里头的周和音听着妈妈的话,大气都不敢喘,感怀妈妈的爱意也反省自己有时是不是太任性了。
    一时心神跑开。她两只手一直是被傅雨旸攫住的,冷不丁地,他松开了她,随即,周和音的心像被人重重提起一般,傅雨旸捞住她腰,另一只手来别她的下巴。
    不言不语,恣意罔顾。
    他俯首过来的那一秒,周和音觉得她的心都停掉了,本能地移开下巴,伸手,圈住他的腰,埋头到他胸膛里。
    他们谁都别动,一动都得死。她求他。
    傅雨旸被她的香气扑了个满怀。这闷头闷脑的一撞,撞得他什么建设什么陈情,全散架了。他从没一刻这么小瞧自己,尤其隔着薄薄衣衫,扪到的人是纤瘦停匀的。这和酒精驱使之下的欲/望全不一样,傅雨旸只想她好好的,他太懂这份喜悦感的阈值有多高,唯有她好,他才能跟着沾光的好。
    门外的邵春芳说还差许先生一杯茶,她再去倒。门里有人细听妈妈的动静,随时要撤离的警觉。傅雨旸抱着她也由她抱着,不准她撒手,窸窣里他问她,“你要你爸陪你练什么车?”
    有人闷闷地在怀里道,“就是练四个轮子的车。”周和音有驾照,没独立上过路。她得尽快时间摸熟方向盘,因为他们团队里不允许有人不会开车子。这是他们骆总下的死任务。
    傅雨旸听后发笑,“所以拿你爸一人练?”
    周和音没有说话,确认妈妈脚步走远了,立马小猫翻脸无情地挣开。门一开,也不管堂屋里几个人多么瞠目结舌,一溜烟跑了。
    傅雨旸随后出来,面上松泛怡然。许抒诚拈两颗花生米丢到嘴里,不打趣说不过去,“你今儿个过来是提亲的?新姑爷!”
    老乔:“不,恰恰相反,吃断头饭的。”
    “那这么开心是几个意思?”许抒诚跨过条凳,坐下来。
    “红粉骷髅,快活一时算一时。”老乔说过,中文博大精深,他唯爱快活二字。
    快活是个动词。
    傅雨旸走过来,掇条凳坐下,喝茶不语。抒见不懂他们的哑谜,只悄悄问傅雨旸,“是你在追人家还是人家在追你啊,大哥哥,你刚很……美强惨哎。”
    抒见打出生开始,许家就和傅家来往,干妈待他们兄妹俩一直很好。抒见喊傅雨旸大哥哥也是区别自家哥哥,小妮子多少对于年长的兄长都有些倾慕或者占有欲,抒见也不例外,她一向喜欢傅雨旸,是那种直白客观的喜欢。傅雨旸饶是对他们兄妹俩时常嫌弃怨怼,但抒见分得清,大哥哥是真的待他们好。就拿抒见自己,大哥哥但凡说教她几句,她忿忿,终究还是买账的。
    说实话,见傅雨旸这般和别的女生,她多少有点吃味的。这也是他从前的女友,抒见都看不惯的原因。今天其实也一样,可抒见直觉,大哥哥待周和音不同,比待情人或者恋人更多一份意味。
    形容不出来的亲昵。也是外人挤不进的无间。
    *
    周学采的厨艺不错,他自诩不比店里的大师傅差。
    周和音也最爱吃爸爸烧的酸菜鱼。她帮着爸爸把酸菜鱼和红烧刀鱼都端上桌的时候,抒见拉她一起坐下,再说一遍,我很喜欢你和nana的视频。
    堂屋的方桌,规规矩矩是可以坐八个人的。房子租给傅先生,人家也带了食盒来的,自然算人家是主,客随主便。傅先生队伍里有女孩子,正好,留小音一起坐。
    周学采这才肯女儿一起坐桌。
    老乔睇一眼雨旸,示意你这没名分的“哥哥”不好对付啊。起码够传统,这女孩子不上男宾桌,多少有点大男子主义。不过无妨,谁叫他摊上傅雨旸呢,他真是每一步都算好了。
    老乔来前就取笑雨旸,你怕不是将来新娘子的伴娘都得替她亲自挑。
    傅雨旸带抒见来就是为了名正言顺,名正言顺与她一桌,名正言顺有契机和她说话。
    桌上总共五个男人,许抒诚是带了酒过来的,可是下车得急,白酒给落在车上了,他要去拿的。周学采没肯,说家里好酒也有,藏酒也有。
    他有几箱封蜡藏了七八年的洋河大曲,问他们要不要尝尝。
    贪酒的碰上懂行的了。酒不在贵,在于醇,越陈越香,绵软好入口。
    周学采说着便要女儿去仓库里搬,一箱酒不重也不轻,周和音丁点不娇气地搬了过来,到了桌前她还打趣爸爸,“这不是你的命根子嘛,谁跟你要都不肯的呀。”
    周学采不置可否,只说酒藏了就还是喝的,再藏下去,怕是要挥发掉了。“这还是你奶奶在的时候买的那几箱。”
    周学采从箱子里提出一瓶,拿起子剥掉了封蜡,再擦掉了上面的尘土。旋开瓶盖,头一杯就斟给了傅雨旸,傅雨旸承情了这一杯,还的叩手礼也是晚辈礼。
    酒桌上第一句寒暄便是,“傅先生是我们本地人吗?”
    “不是,b城人。父母祖籍这里,但家族北上得早。”
    第一杯酒,大家碰杯,一起干的。傅雨旸仰头,一饮而尽。
    这房子从头到尾周学采就不主张租的,架不过妻子的软磨,才赁出去。“说是补贴家用吧,其实远不至于,就贴给女儿的,一应事务也都交给她历练了。”
    “她奶奶在的时候就一味同我们强调,不要矮了女孩子的见识,也不要把她还当小孩,很多事情你要由她自己蹚。”
    “是。现在的社会、家庭,早不该还有男孩如何女孩如何的短见了。一样的培养,一样的教育。”傅雨旸附和着饮下第二杯。
    周和音与他对面而坐,她坐在最下手的位置,在吃一盘四色定胜糕。
    周学采再言声,“冒昧请教傅先生,当初一口价要租这房子五十年,是为了什么?”
    傅雨旸听清主家这一句,手里的小杯斟得太满,酒都汪出来了,他手依旧很稳,缓缓凑近唇边,一抿而尽,“因为我母亲……”
    周和音不时出声喊了声,“爸爸。”
    周学采寻声去望女儿,周和音夹一块粉蒸肉给爸爸。明眸善睐的人,有着最最赤忱的共情,她微微摇头朝她父亲,示意避讳人家伤心事。
    一时间,席上各人各怀心思。
    因着好几道热菜久不动筷子,都冷了,周学采和邵春芳拿到前楼去热。
    院子的门开着,夜猫儿闻着吃食的香气,悄悄钻进周家来。在门口一味叫唤,周和音把桌上吃的鱼骨头都拨到门口地上,给老猫吃。
    傅雨旸当着众人的面,就这么喇喇问门口喂猫的人,“你把他养熟了,他不走怎么办?”
    周和音嘬着筷子抱着碗回头,“它是不走的呀,我们家前面人家的。它的主人老了,顾不上它了,它就一直吃百家饭的。”
    “……明天去练车。”主位上的人,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周和音和其他几个都齐齐望傅雨旸,实在不懂他说的什么。正主突然探身过来,手到周和音面前,她给吓一跳,刚想问他干什么,才看到他手落到她跟前的一个盘子里。
    是那盘四色的定胜糕。她好饿,吃了三块,还剩一块,被他拈过去了。傅雨旸一面吃,一面知会她,“把驾照带着,明天带你去练车。”
    “啊。”周和音是稍稍跑神的惊讶。
    老乔和许抒诚互换眼色,了然于心的:舍不下就不要舍。
    唯有许抒见不懂且吃味,你追人家都追到家里来了,还有天理吗!
    待到周学采再回来的时候,傅雨旸换了个形容,后面两巡酒,他明显游刃有余。
    有余的结果,就是喝多了。他最近真的杯杯干,盏盏尽,铁打的身子都经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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