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晚按住他的手道:“我不要在这里。”
    这里是书房,太沉重,太压抑。
    她并不想在这里做,因为这里没有谈条件的余地。
    可偏偏的,易辞洲喜欢得很。
    他没答应,反倒是眼底欲望更深,托起她的身体,就将她放在了书桌上,然后抵着她的额头问:“说吧,想要什么。”
    她走进这里,无非不是想用身体来换,但她嘴上不会这么说,反倒以退为进,说道:“我哪敢要啊,我只想求你……”
    果不其然,易辞洲略有些诧异地侧头看她,顺她道:“你说,我都答应。”
    她不再跟他迂回,直言道:“我想见舒涞。”
    “好。”
    一个字,不假思忖。
    他答应得太快,舒晚怔住,本来准备的一箩筐软磨硬泡的话,一个字都没说出口。
    他轻轻去啄她的眼睛,“怎么了?”
    舒晚回过神来,心口怦怦直跳,眼底的娇媚顺从更多了几分。
    易辞洲看着她,终于热烈去索取她的吻。
    他决定了,只要她肯原谅他、跟他好好过下去,他什么都答应。
    今天她肯低头讨好的态度就是一个阶梯,哪怕她怀有目的,哪怕她虚以为蛇,哪怕她欲拒还迎,他也愿意相信她。
    -
    第二天一早,封况带着小土豆去市区买学习用品,付沉则开车带舒晚去见舒涞。
    他从后视镜里打量着后座上的两个人,虽然舒晚的头一直靠在易辞洲的颈窝里,二人双手也十指相缠,但很明显的,他能看出一股貌合神离的味道。
    几乎开了一个上午,出了城,也绕了很远的路,车子停在一家十分偏僻的疗养院门口。
    舒晚着急下车,跟着易辞洲进了疗养院。
    这里不大,却很安静。
    院长亲自接待,上了三楼,绕了两条走廊来到一间病房。
    一进屋,舒晚就看到了站在窗边发呆的舒涞。
    “舒涞……”她眼眶一红,大步上前,紧紧抱住他,“我是姐姐。”
    太久太久没见,舒涞整个人都瘦脱了形,他面色蜡黄,眼眶充血,双眸晦暗无光,听见她喊他名字,也没有任何反应。
    易辞洲走过来,皱眉道:“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在一家当地的工厂打下手,人已经神志不清了,问他这三年发生了什么,他也说不出来。”
    在缅北三年回不来,还能经历什么?
    战乱?纷争?枪林弹雨?压迫要挟?
    太多太多,难以列举。
    “舒涞,舒涞……”
    舒晚咬着下唇,强忍着泪水一声一声唤着他的名字,可是舒涞看她的眼神,始终没有半点变化。
    易辞洲伸手搭着她的肩,把她小心翼翼地揽进怀里,“阿晚,你别急,他受了些刺激,不太认识人了。”
    舒晚愣住,她这才想起来她已经整容换了一副新面容,他根本就不认识自己了。
    这时,舒涞看见易辞洲之后,突然喊了声“姐夫”。
    舒晚不觉在他们二人之间来回打量了一下,见舒涞看他的眼神倏忽有光,忽地想到了什么。
    她扶着他的双臂,将他掰过来面对自己,然后撩起耳边的头发,将两只耳背式助听器露了出来,嘴唇轻颤道:“舒涞,舒涞,我是姐姐……你看……”
    舒涞应声抬眼,待看到她耳朵上的助听器之后,空洞的眼睛里才有了一丝光彩。
    他喊了声:“姐姐……”
    “对啊,我是姐姐,我是舒晚。”舒晚拥着他,试图唤醒他的记忆。
    然而她的声音却更加让舒涞的脑袋有一种炸裂的感觉。
    他捂着脑袋连连后退,一个劲地说胡话,也一个劲地喊着“回家!回家!”
    这个场景,让人难受得瞠目。
    舒晚急了,紧紧拉着他的胳膊,“舒涞,我带你回家,我是姐姐啊。”
    但是舒涞受到了惊吓,尖叫着跳着跑开了。
    他“呜呜啦啦”满屋子乱窜,边躲还边拿拳头挥自己的脑袋,任凭护工怎么拉扯都不肯松手。
    最后,还是一剂镇定,让他安静了下来。
    看着舒涞渐渐熟睡过去,易辞洲揽住她的肩,低声安慰:“他没事,只是需要一些时间才能恢复。”
    舒晚默不作声地靠在他胸口,垂着眼睛,双目空洞失神。
    易辞洲紧搂着她,就像搂着一块铜浇铁铸的雕塑,没有任何温度,他亲吻她的发顶,努力想让她回温,却发现她抖得厉害,连站都站不稳了。
    舒晚怎么也没有想到,时隔三年再见面,会是这样一个场景。
    她就剩下这么最后一个亲人了,可是在易辞洲眼里,舒涞却是一个拿来要挟她的筹码,从嫁给他第一天起、一直到回到他身边,他都把舒涞当成一个工具。
    她眼眶发红,抬起胳膊用力挣脱他的桎梏,“你放手!”
    易辞洲眼神一凛,反手锢住她的双臂,把她紧紧抱在怀里,“舒晚,你怎么了?”
    始作俑者,居然还问她怎么了。
    舒晚抬眼,恨恨地看着他,“易辞洲,我说过,我弟弟如果是自己闯祸把自己闯死了,我一滴眼泪也不会流。但是当年你明明可以带他回国,为什么把他留在缅北!”
    当年,
    当年啊……
    当年他爱她那么疯,自己却不知道,不过跟她赌气而已,就拿舒涞当出气筒,如果他没有故意把舒涞留在缅北,舒涞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可是当年的事,他都不敢再提了。
    易辞洲把她的脑袋轻轻按在胸口,竭尽全力安抚她,“你听我说好吗?他已经在慢慢恢复了,刚接回来的时候连我都不认识。”
    舒晚闻言,这才安静下来,但她依然双腿没什么力气,整个人都靠在他身上一个劲地颤。
    护工已经安顿好了舒涞,易辞洲没再管他,将舒晚紧紧搂在怀里,半抱半拖把她带回了车子里。
    付沉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舒晚,问道:“易总,回去吗?”
    易辞洲疲惫地捏了捏眉骨,又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她披上,点头道:“回去吧,开慢些。”
    绕过几条小路,终于上了大路。
    舒晚冷眼看着那个陌生冰冷的疗养院,在身后越来越远,低声说道:“易辞洲,我真恨你。”
    易辞洲不是滋味地抿了抿嘴角,依然抱着她不松手,他深深喟叹道:“恨吧,至少我知道,你爱过我。”
    回程路上,舒晚一个字都没说,也没看他一眼,只将头埋在他胸膛上,一只手紧紧攥着他的衬衣前襟,坐在那一动不动地掉眼泪。
    她羸弱纤细的样子实在是让人心疼,易辞洲看在眼里,心底后悔得有如万箭穿心。他忍不住去亲吻她的额头,可她冰凉的皮肤像一块冰一样,让他猝然心凛,对她的愧疚又膨胀了几分。
    回到别墅,易辞洲没让她双脚沾地,一路横抱进了屋。
    他把她小心翼翼放在沙发上,然后单脚跪在她面前,抚着她的双膝,抬头道:“我会请最好的医疗团队给他做恢复,后续的所有费用我也承担,好吗?”
    舒晚静静看着他,注释着他那双满是真诚的眼睛,强忍着眼泪,咬着下唇说道:“好。”
    要了命了,
    她哭的样子真让人心颤。
    易辞洲站起来,又将她轻轻抱在怀里,拿了纸巾给她擦眼泪,“那就不哭了,看你哭,我也心疼。”
    可他这么一说,舒晚却哭得更厉害,她伏在他的胸口,肩膀时不时耸一下,娇弱的模样显得招人怜惜。
    她偏头在他衣领口蹭了蹭,抬眼看他:“我能过几天再去看他一次吗?”
    易辞洲点头,“当然,舒涞是你的亲弟弟,我又没有限制你。”
    舒晚嘴唇一抿,伸手抱住他的腰,“那里太远了,你让付沉送我去就行了,别耽误你工作。”
    这种下意识的举动明显让易辞洲被动了起来,他不觉哑然失笑,低头在她额头啄了一口,道:“还好,不过两个小时车程,我陪你。”
    舒晚抬手摸了摸额头,面颊微红,又问道:“对了,今天去的那个疗养院在哪啊?那么远。”
    易辞洲掀着眼皮去看她,她眼眶依然湿润,却已经不见任何防备之色,他心底安慰不少,没再隐瞒:“稷兰港。”
    原来在那,隔壁江城的工业区,远在城北,难怪绕了那么远的小路才到。
    舒晚怕他起疑,漫不经心道:“没听过。”
    ……
    吃完晚饭,舒晚陪小土豆玩了会儿主机游戏。
    小男孩精力十足,又出去跑了一圈才回来。等他回来,舒晚嫌弃地闻了闻他脑袋上的汗味,催促他去洗澡。
    小土豆调皮得很,在客厅上蹿下跳不肯回房,最后非要等到易辞洲出面,他才畏惧地骂了一声“渣男”,匆匆跑回房。
    可他年龄小,又忘了拿睡衣。
    舒晚只好去阳台给他收睡衣,敲门递给他。
    小土豆接过衣服,笑了笑:“谢谢夜姐姐了!”
    舒晚对他会意点头,没再说话。
    关上门,小土豆立刻展开睡衣,在口袋里抖出一张字条来,他按照上面的号码,拿自己的小手表给这个号码发了一条信息:【稷兰港。】
    舒晚在小土豆房里略坐了一会儿,待听到浴室传来哗哗流水声才转身出门。
    刚一出门,付沉就迎面走来。
    他依然面不改色,只默不作声地点点头,侧身让出路让她先过。
    根据易辞洲的表现,付沉昨天应该没有看到廖霍,但他时不时看过来的目光,又带着几分看破不说破的味道。
    果不其然,她正准备回房,付沉忽地喊住她:“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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