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乡野茶棚甚少有筑基修士降临,整个茶棚里原来都是练气修士,她这一来,便成了在场修为最高的人,顿时聊八卦的心情都没了,热烈气氛快速消散。
    在修真界里,练气修士和陌生筑基前辈坐在一起,总觉得浑身不自在。
    没过多久,人满为患的茶棚里,修士们三三两两的都离开了,最后只剩下寸头青年和筑基女修这一桌客人,以及一个避无可避的茶小二,硬着头皮添茶倒水,填完茶水,立刻有多远走多远。
    筑基女修对眼前的茶盏视而不见,对临座的寸头青年却颇为无奈:这才出门多久,你就得意忘形了?
    寸头青年将眉一挑,笑道:师姐,我可不是在胡闹,说着他压低了声音,很快不是就要混入道宗了吗,我这是在打探消息呀。
    筑基女修哼道:你难得出门,经验不足,可别被人骗了,这些散修可都是人精。
    寸头青年嘻嘻一笑:放心好了,师祖都夸我机灵呢。眼看他师姐还想继续说教,他忙抢先开口,堵了她的嘴,好了好了,明明只比我大了二十岁,弄得跟大了两百岁一样,笑一下嘛,严肃脸可就不好看了。
    他顶着一张极俊、极阳光的脸,一张嘴又甜得很,这一番说辞,顺利让筑基女修破功,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她摇摇头,微叹道:行了行了,臭小子,我说不过你!顿了顿,用神识将尽量远离的茶小二扫了一遍,见他确实不足为虑,这才道,说正紧的,此次混入道宗,师尊亲自为你炼制的护灵佩可要贴身带好,那东西不止可以掩藏修为、混淆道宗检测灵盘,更能在你遇上性命垂危之事的时候救你一命。
    提到师尊,她的声音便不自觉地柔和了下来。
    寸头青年笑着堵她的嘴:知道了知道了,师姐真啰嗦,这一路上都说了几十遍了。
    筑基女修瞥他一眼:你别嬉皮笑脸的,要当真记在心里才好。唉,若非道宗只收筑基修为以下的弟子入门,你也不必如此隐藏修为。
    寸头青年倒是心态良好:师尊不是说过,以我的骨龄,如今的修为太过显眼,普通一些才不惹人注目。再说了,我可是带着目的去的,扮猪吃老虎也挺好。
    筑基女修笑笑说:也罢,这藏得了一时,却藏不了一世,师姐总能见到你一鸣惊人、震惊众修那一天的。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便留下几块灵石,御剑离开了。
    看他们行进的方向,正是道宗所在之处无疑。
    再过半个月便是道宗十年一度的开山门收徒之日,届时除了宗门弟子从凡俗觅得的有灵根的孩童有机会入门,已有修为在身的练气修士,通过擂台战得胜者,也能被纳入道宗门墙。
    寸头青年和筑基女修便是冲着这开山门的日子去的,目的却不是真心想成为道宗弟子,而是想要取得进入道宗离泽秘境的机会。
    这离泽秘境秘境非道宗弟子不得进入,而寸头青年想要打造本命法宝,最重要的一种材料却要去离泽秘境找寻,这才想方设法混入道宗,想办法进一趟秘境。
    越靠近道宗,便越能感受到这一次开山门的热闹气氛,来来去去的都是赶往道宗、想要列入门墙的练气修士和凡人孩童。
    两人在距离道宗坊市五十里处降落下来,筑基女修止了步不再上前,最后一次叮嘱:我不便靠近,前头的路就要你自己走了。蜓儿,切记小心谨慎,东西弄不弄得到都不打紧,最重要是你的安全。
    寸头青年也知道这是真正分别的时刻了,不再插科打诨,认真地应道:师姐,你放心吧,回去以后也让师尊和师祖不必担心,我自会万事小心。
    筑基女修听后勉强笑了笑:走吧,我看着你走。
    寸头青年道了声:好,等我拿到东西立刻就回来。一转身,便头也不回地顺着人流,朝道宗方向而去。
    筑基女修久久地望着他的背景,视线往上,又望向远处那令人神往的云雾缭绕处,那正是道宗的所在地,也是她住了整整十六年的地方,如今,她又亲自送这唯一的师弟进入道宗。
    蜓儿,望你此行一切顺利!
    她望着远处,默默祈祷。
    随即却又笑了声,这师弟堪称乾阳界万年不出世之天才,仿佛是从娘胎里就开始修炼了似的。师尊曾说过,便是他自己,当年恐怕也是比不上蜓儿的,真不知道师尊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把师弟这样的天才捡回来的。
    等到那个远去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里,她略站了站,便转身朝来时的方向御剑离开,心想着,和师弟一起离开之前,师尊的状态仿佛有些不对劲,她得早点回去看着点才能放心。
    此时,道宗玄微殿,大门紧闭。
    高坐掌门宝座的人手掌心里,一枚玉简被捏得粉碎,细沙一般从掌心滑落,汇入地砖上那堆小小的粉沙堆里,显然此前已经捏碎了不少玉简,这是最后一枚。
    忽然凭空一阵风吹来,这细沙堆便消失无踪了。
    他抬起头来,眼神深邃,仿佛透过玄微殿大门、透过整个道宗,望向那些他暗中经营了几十年的势力,丝毫不知道,闹得他这几十年不得安枕、夜夜思念得心口疼的冤孽,正在一步一步地靠近。
    第60章 冰雪覆盖
    清心谷。
    绿野遍地,谷从青翠,谷底的水池旁边坐落着四幢小楼,两大两小,制式倒是相仿,都是简朴造型,其中一幢大些的落了灰,显是主人许久不在家了。
    小楼旁边是个占据半个谷底大小的池子,平日里池水悠悠,无源自动,用水汽滋养着谷内生灵,今日不知为何,整个水池里的水竟完全结成了冰块,冰面之上寒气直冒,几乎凝成实质。
    方小蝉回来时,才一进谷,便被这谷内异象冻得毛骨悚然、直打哆嗦,紧接着,便见到了这幅画面。
    她心里本就担心着方回,此时此刻,更是直接僵立在冰池旁,一颗心脏狂跳不已,胸腔里响动得恍若擂鼓。
    终于从呆怔中反应过来,她已顾不得自己的感觉,急忙奔到方回屋外,随着身上越来越冷,她便更加能够确定,这冷气是从方回屋里冒出来的。
    她大声喊道:师尊?师尊?您怎么了?
    屋里没有声音,却传出一股十分明显的灵力波动,寒气又加剧了几分。
    方小蝉见此愈发着急,再度喊道:师尊,我是小蝉,我回来了,您倒是说句话呀!
    屋里依然没有动静。
    方小蝉焦心到了极致,终于抛下了师徒身份之别,跑到门前,猛地推门而入。
    然后,她便见到,那个像清静峰偏殿那么简朴的屋子里面,她的师尊虽然还是盘坐在蒲团上面,整个人却已经被坚冰所覆盖,与屋外那个冰池一样,正源源不断往外冒着寒气。
    她尝试着想要去碰那坚冰,不等靠近,整个人就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弹开,她不信邪,咬咬牙爬起来继续尝试。
    如是再三,她却依然靠近不了。
    方小蝉一时之间六神无主,整个人更是急得团团转,师尊究竟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会变成这样!
    此时,她脑海中突然更加清晰地回忆起和师弟离开前的情景。
    那时候,自从来到这清心谷以后再未出谷一步的师尊,竟然亲自将他们师姐弟两人送出谷去,他望向道宗方向的眼神,是那样深邃悠远,让人看不懂。
    她与师弟御剑离开,临走前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正巧见到师尊仿佛摇晃了一瞬,她还以为是自己肉眼昏花。
    却原来,那时的师尊已经透露出了几分如今的苗头,只怪她没有提前注意到!
    如今这样,她却要如何是好?
    周边寒气愈来愈盛,方小蝉不得不用灵力来抵御,急切之中眼神瞥向某个方向,她混沌的脑海顿时炸响一片惊雷。
    师祖!师祖一定会有办法的!
    于是急忙从储物袋里掏出一张聂明渊离谷前留下的高阶传音符,将此处的情况说了一遍,尝试着送出。
    再高阶的传音符,超出一定的距离以后都是会失效的,没想到如此死马当做活马医的招数,竟当真起了效用!
    望着传音符消失的方向,她眉眼含愁地看看被坚冰覆盖的方回,心里急切地盼望聂明渊下一瞬就能出现在她眼前。
    元婴修士已有瞬移之能,一旦达到化神,更是能够短距离地横渡虚空,因此赶路速度极快。
    但是,虚空之中危险莫测,任何一点意外都不是化神修士能够抵挡的。
    聂明渊在传音符发出后的三柱香之内,便赶回了清心谷。他动用了横渡虚空之术,直接在方小蝉眼前撕裂虚空跳了出来。
    为了方回的安危,聂明渊此番可谓是冒了大险,好在并没有在虚空之内遭遇意外。
    来时他衣衫半破,灰头土脸,气息也不是很稳,仿佛是刚从斗法中抽身而出,还来不及收拾自己,便立刻赶过来了。
    一回到清心谷,他立刻便察觉到谷中从未有过的异常,加上方小蝉发过来的传音符,便更加印证了他先前的猜想。
    回儿他,到底还是看不破啊!
    师祖,您可回来了。见到聂明渊,方小蝉眸子一亮,急忙上前一小步,您看,师尊他
    目光转向方回,焦急之心溢于言表。
    聂明渊抬手拍拍她的发顶以作安慰,而后便转身细细地瞧着将方回覆盖住的那层坚冰,这下,他的脸色愈发难看起来。
    情之一字终究害人不浅!
    方小蝉见了,心下一惊,忙扯扯聂明渊的衣摆问道:师祖,师尊他是不是是不是她张了张嘴,竟说不出接下来的那几个字。
    聂明渊拧拧眉心道:小蝉你先出去,待我施法助他。
    见他虽面有难色,到底还是有法子解救方回的,方小蝉稍稍安心了些,她二话不说就离开方回的房间,走时还悉心地将房门关好。
    到底是做了五十年师姐的人,这性子可比当年稳重多了。
    不过因心里担忧着方回,她出了房间以后,并没有走远,只是静静注视着方回房里的动静,若聂明渊有需要,她便能立刻以最快的速度冲进去。
    方小蝉走后,屋里只剩了聂明渊和被坚冰覆盖的方回。
    方才虽对方小蝉说要施法帮助方回,可此时,他却仍然立在原地,没有上前。
    方回如今这模样,分明就是情关难过,这种事情谁也帮不上忙,只能靠他自己慢慢参透。
    说起来这小子还真是个死脑筋倔性子,整整五十年了,还是这副死样子,如今更是越来越严重了。
    要他说,若非身边还有个蜓儿要养,这小子早就撑不住了,果然,如今一送走蜓儿就成了这样!
    聂明渊略显疲惫地扶了扶额,又深深地叹了口气,神情很是无可奈何。
    罢了,如今这样,他虽帮不上什么忙,围观却还是做得到的,必要时,他便是付出些代价,也要在关键时刻把这小子点醒!
    聂明渊打定主意,便朝方回那儿走了几步,在距离他一丈远处盘腿而坐,神识离体,直直地穿过那层坚冰,撞入方回识海。
    就像当年秦肃和方回以神识入伤情煞救秦婉儿一样,只是如今被救的人,变成了方回自己。
    从始至终,聂明渊都没来得及打理自己那一身的狼狈,果然儿女都是父母的债,回儿是他的债,而蜓儿,就是回儿的债。
    聂明渊的神识在方回识海里游荡没多久,便找到了方回本尊,他确实是陷入了幻境,无法挣脱。
    眼前是熟悉的道宗玄微殿,熟悉的方回和秦肃,以及刚刚出生、尚被抱在怀里的方蜓。
    那么,这便是他们离开道宗前所发生的事情,彼时,他正在玄微殿外等候,等到方回抱着孩子出去,他们便离开道宗,定居在了清心谷。
    方回完全沉浸在自己所构筑的幻境当中,而这一回事情的走向,也与当年不同。
    眼前的秦肃全然不似现实里那样冷血无情,在方回的幻境当中,他柔和而慈爱,看向方回的眼神中充满了温暖和爱意,从方回手里接过小蜓儿时,又是那么的小心翼翼。
    他抱着孩子,轻轻柔柔地靠在方回臂弯里,时而侧头对视一眼,时而逗一逗怀里自己亲自生下来的小家伙,一家三口端的是其乐融融,任谁也插不进去。
    而方回,从来都是面无表情的一张脸,身上除了冷淡便是孤寂,此时唇角却带着微微的笑意,显得满足极了。
    这才是他一直以来想要的吧!
    可惜,可惜秦肃那厮又哪里是个会如他所愿的人!
    聂明渊对秦肃的观感复杂极了,从曾经亲密无间的师弟,乃至差一步就会迈过雷池的对象,变成反目成仇的敌人,如今却又变成他儿子心中挚爱,和他孙子的生身之人。
    当真面对面起来,聂明渊甚至不知道该用何种态度来面对此人!
    此时眼前的画面又起了变化,秦肃怀里的小家伙睡熟了,被方回接过去,轻轻安置在一边的几案上。
    回到秦肃身边,两人互相依偎着,依偎着,就在这平日打理宗务的玄微殿里,越靠越近,逐渐亲密无间起来。
    此时的秦肃柔顺极了,这柔顺中又带几分脆弱,几分欢愉,方回则是一反常态的温柔,耐心十足地抚慰着怀里的爱人
    聂明渊及时捂着眼转开头去,老脸微红,气哼哼地想,幸好这掌门宝座宽敞得很
    难怪方回这小子看不破,和现实的形单影只相比,幻境里有这样好的美事儿,自然是不愿意出去的!
    如今聂明渊再没有像头一次在古榕神树的时光回溯里见到这两人亲近时那样气急败坏,毕竟方蜓都长这么大了,又眼睁睁地看着方回五十年孤苦,他自己从前的那点子不清不明心思,早已经放下了。
    第61章 还不醒么
    在方回的幻境当中,聂明渊就好像一个过客,只有他看得见方回的份儿,而方回沉浸在幻境当中,完全没有发现自己的识海竟然闯入了外人的神识。
    等到他们那边面红耳赤地捣弄完,聂明渊的耐性几乎已经到达极限。
    聂明渊先前没有立刻出手打断,也是存了一份儿对方回的心疼劲儿,怜他这五十年过得苦,便任他在幻境中一偿所愿。
    此时见他们两人终于分开,不再迟疑,大步走上前去欲直接点醒方回。
    但是方回苦苦忍耐五十年才构筑出来的幻境,岂是等闲可以破除的?
    聂明渊终于发现先前方回察觉不到他,是有原因的。
    此时他出声,方回听不见,试图触碰,仿佛有一层无形的屏障阻挡着他,让他靠近不了方回,而施展法术,那层无形屏障依然将他的术法反弹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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