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面水镜却依旧躺在地上,毫发无损,静静等待着下一个贪婪的人拿起它。
    林琪应当不会留在这里。
    如果他重新回到那一刻,应该会想去哪呢?
    容璨心中骤然出现一个地点。
    确实,那是他最喜欢呆的地方。每次有什么烦恼,都会去那呆着。容璨想起了从前的事,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回到妖界,顺着走过千百遍的路,走向那片草地。
    那里也是他呆的最久的地方。
    从林琪还是一只小猫崽的时候,便会和他在这里嬉戏玩闹;到林琪终于化成人形,出落成姿容俊秀的少年,和他在这里一起练剑。
    这是独属于林琪的一角净土,如果说有哪里值得怀念,一定是这里。
    容璨静悄悄地走上草地,柔软的触感还是和从前一样,而草地正中,正躺着一只雪白的猫崽,睡得香甜。
    灿烂的阳光洒落在草地上,给猫崽镀上一层淡金色的轮廓,更显得宁静而祥和。
    容璨放轻脚步,轻轻坐在猫崽身旁,然后伸出手小心地抚摸着他柔软的皮毛,眼里满是珍重。
    林琪睡得迷迷糊糊,突然感觉眼前的阳光被挡住,暗了下来,然后便有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毛发,从耳朵尖一直撸到尾巴尖。
    总觉得这种手感很是熟悉
    林琪甩甩尾巴,睁开惺忪的睡眼,朦胧中只看到身前出现了一个身穿白衣的身形,习惯性地扯住雪白的下摆,爬上膝头,然后找了个舒服的地方又闭上眼睛,打算再睡一觉。
    把前世的记忆重走一遍真的很累,尤其是最后,魂魄直接自焚,实在是让他吓了好大一跳,又是悲怆又是愤慨。
    随即他又猛地惊醒,白衣,还有这熟悉的抚摸
    林琪猛地抬头,果然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庞。
    是容璨!
    他猛地蹿了起来,扑在容璨的胸口,想起自己现在还是猫崽,不能说话,又急忙化成人形,牢牢地抱住容璨,埋在他的胸前,很久都没有出声。
    容璨感觉自己的前襟悄悄地湿了一大片。
    好啦,我这不是回来了
    师兄林琪哽咽着喊了一声,只想紧紧地抱在他,生怕他再消失,又不想被容璨看见自己通红的眼圈,只说了一句话便又埋在容璨肩头,一句话也不肯说了。
    容璨轻轻抚摸着林琪的脊背,少年的身体依旧十分瘦削,能被他轻而易举地环抱住,在怀里小小的一只,轻得同猫崽没有一点分别。
    醒来吧,我已经等你很久了。容璨在林琪的耳旁轻声说道。
    什么醒来,林琪止住了眼泪,可声音里还是带着明显的哭腔,我一直是醒着的呀,还把前世的记忆全都重新走了一遍,现在我可什么都记得清清楚楚!
    师兄你明明说好要陪我走遍山下每一个角落的,却把我送走,抛下我一个人,现在才来找我!
    是师兄的错,上一世没有履行的承诺,这一世再完成好不好?不管去哪,我都陪你。容璨也难忍哽咽,轻声说道。
    好说定了,不许反悔林琪靠在容璨的肩上,声音慢慢变低,然后不知不觉地又睡了过去。
    与此同时,被寒冰床强行保存了数十日生机的身体终于出现了不明显的呼吸声。
    林琪终于要醒来了。
    与此同时,容璨从林琪的识海中退了出来。
    他的灵魂融合了五个人的记忆和力量,已经达到了当世的顶峰,只要他愿意,随时都能飞升成仙。
    容璨随手用灵力为自己捏了个躯壳,同前世长得一模一样,然后并肩躺在林琪的身旁,等待着林琪一醒来就能看见他。
    呼吸恢复后,身体的温度也在慢慢升高,逐渐变得温热,脸色也不再苍白。
    一天后,林琪终于睁开了双眼。
    他终于融合了前世和今生的记忆,也总算搞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被水镜选成祭品。
    只是还没来得及表现出什么情绪,他发觉身旁躺着另一个熟悉的身体。
    不用抬眼去看,他就知道那是容璨。
    林琪心中轻轻笑了一下,故意紧闭双眼,像是还在熟睡中下意识翻了个身,转身靠进容璨的怀里,甚至还像个八爪鱼一样,手臂搭在容璨的肩上,右腿也压在容璨的腿上,紧紧扒在他身上不放。
    醒了?容璨也乐得把他抱在怀里,声音低得像气声一般,凑在林琪的耳旁,只留下气流划过微痒的触感。
    林琪故意不说话,继续装睡。
    他还想再赖一会,师兄怀里还是一如既往的舒服。
    别装睡啦,容璨轻轻点了点林琪的鼻尖,看着林琪细密的睫毛不停地颤动,轻笑着道:每次装睡都装得一点都不像。
    再不起就想别起了。容璨作势翻身将林琪压在身下,上半身撑在林琪的身上,脸贴脸凑得很近,盯着身下的林琪,故意威胁道:醒了没?
    醒了醒了,林琪忍不住笑终于睁开了双眼,一眼便望进了容璨湖水般澄澈的眼底,差点要溺毙其中,瞬间有些神志不清,他喃喃地说道:师兄
    然后轻轻闭上双眼。
    原本便黏黏糊糊的气氛瞬间变得旖旎起来,不知是谁先低下了头,还是谁先抬起了头,两人亲吻在了一起。
    容璨还是第一次以这副模样,一边将林琪紧紧地压在身下,一边又用手臂托起林琪的后颈,陶醉地亲吻着林琪的唇瓣。
    直到林琪被亲得有些喘不上气来,挣扎着想要逃开,却只被放开喘了一口气,就又被捉回怀里,被重新吻上唇瓣。
    两人的身体都热了起来,即使身下的寒冰床依旧尽职尽责地散发着冷气,却还是抵挡不住发自身体深处的热意涌上来。
    两人原本就不大整齐的衣衫被扯得更加凌乱了。
    容璨终于将他珍视了一生的小师弟捧在了掌心,融化在身体里,紧紧相连,再也不愿分开。
    翻来覆去折腾了好一阵,天黑了又亮,林琪正被容璨托着腰坐在他的身上,被顶得上气不接下气。
    不不行了,林琪的声音被弄得支离破碎,甚至流出了生理性的眼泪,好累
    容璨这才稍微停下动作,伸手擦了擦林琪脸颊上滑落的泪滴,那我快一点,好吗?马上就结束了。
    林琪哽咽着点了点头,随即便连声音都发不出了,累得只想摊在床上,连一根手指都不想抬起来。
    呜呜!容璨这个王八蛋!说话不算话!
    林琪又睡了一天才终于从床上爬起来,幸而灵气充沛,他现在腰不酸腿不疼,能追着容璨打八个。
    在容璨额头敲了三个包之后,他终于出了口气,又拽着容璨低下头,在额头上轻轻亲了一下,看着三个泛红的包,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容璨笑着揉了揉林琪的头,就像呼噜炸毛猫的毛似的,解气了?
    林琪哼哼唧唧地点了点头,没有出声,从耳朵到脖颈却都悄悄地红透了。
    容璨一眼就看见了他红透的脸,但没有说破,只是随意地接着说道:以后想去干什么?想去上界看看吗?这群人为了飞升去上界,可真是争破了头啊。
    林琪这才正经思索起来,答道:想和你在一起,去哪都好。想先把这里全逛一遍,把那些害群之马都处理掉,然后再去上界看看。有机会的话,还想带你去另一个世界去,那是一个完全不同的科技社会,你肯定没见过。
    好,我当然永远都陪着你。容璨笑着牵起他的手,那就先去把欺负我们家林琪的人都教训一遍。
    林琪掰着手指头数了数,然后抬头说道:也就教训那么五六七八个人吧,不多,我哪有那么好欺负。
    是是是,我们林琪最厉害了,谁都不敢欺负他。
    林琪哼了一声,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也就只有那几个克制不住贪欲的人敢打他的主意。
    接下来的事便轻松了许多。
    在这片大地上,林琪和容璨来去自如,没有任何人能奈何得了他们。
    他们最先去的便是剑宗。
    那面天道凝聚人族贪欲而形成的水镜,在吞噬掉他们的灵力后,被一个苦苦修炼剑法的修士拾到后,便有了后来的剑宗。
    他克制不住对修为的贪欲,趁着天灾后的混乱,借助暗中吞噬了数十人的灵力,最终邪功大成,建立了剑宗,并在飞升后将水镜传给了后一代剑宗宗主。
    在这群人的吞噬下,灵气又一次迅速显露了颓势。
    但这一次没有等到天灾降临,顾林便早早通过交换,得知了另一个填补的办法,也就是再重复一遍上一世的结局,将林琪献祭,打开飞升之路。
    幸好他不可能复制前世的百人阵法,林琪的选择也和前世截然不同。
    贪欲容璨将手里的水镜拎起,打量着这面看似平平无奇的镜子。
    这面镜子只有不到两尺宽,一只手便能轻松拿起,底座更是普普通通的木质,呈半圆形倒扣镜子的背面。
    这面镜子,你是不是感到很熟悉?
    容璨站在顾林的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冷冷问道。
    顾林此时已经发须皆白,神智时而疯癫时而清醒,灵气枯竭得似乎马上就要死去。
    见到这面水镜后,他猛然嘶嚎出声,想要扑上来将镜子夺取,却被容璨轻轻躲过,然后问道: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就还给你。
    这面镜子,除了你,还有谁用过?
    顾林眼瞳已经变得浑浊不堪,他呆愣愣地想了想,下意识地摇了摇头,然后想了想又说道:顾雪嵘我一直想让他用,他不肯明明只要吸收一点灵气,他就能飞升了。
    林琪挑眉看向容璨,似笑非笑地调侃道:这么有原则?
    容璨想起顾雪嵘干过的事,脸顿时黑了下来,林琪受了这么多苦,很大程度上都是顾雪嵘干的,没吸收水镜里的灵气,倒是最不值得一提的了。
    行了,没打算再跟你计较,反正也只是个碎片罢了,不能算在你头上。林琪倚在容璨的肩上,笑嘻嘻地说道:以后对我好就行了。
    容璨点点头,当场就要发誓以后肯定对他好,指东绝不往西。
    真的?那今天晚上不许再折腾我,我都快要被你弄散架了。
    容璨满心愧疚,想都没想就点了点头。
    林琪立马开心地跳开了,然后想了想说道:把顾林干过的事公开,然后逐出剑宗就是了,让他痛苦地活着就行,比杀了他还难受。
    好,都依你。容璨以顾林之手,发出最高级别的传讯,召集修真界各个门派前来,说要就大比之事给他们个交待,顺便把所有用过水镜的人都揪出来。
    等着各个门派来的时候,容璨顺手还对顾林做了个搜魂,将他干过的坏事全都搜刮了个清清楚楚,务必要直接撕破他伪君子的面具。
    接到传讯后,各门派果然立即行动起来。
    他们送出了自己天资最卓越的弟子,却不过几天就死的死伤的伤,剑宗还直接封锁了消息,推脱说都是魔族和妖族。
    那么大的雷劫,他们可都看见了,还有悄悄流传的消息说是剑宗宗主顾林偷偷拿年轻弟子献祭,才死伤了这么多人。
    几日内,剑宗汇聚的人越来越多,全都围在山门口讨一个说法。
    而他们等到的却不是顾林,而是两个身姿脱俗的年轻人。
    两人明显修为深厚至极,在场没有一个人能看出他们的修为。
    人群中突然悄悄起了骚动,几个曾经见过林琪的弟子明显认出了他,小声议论着,林净澜同样也在人群之中,见到林琪时他脸色猛地变了。
    林琪却根本没有在意这些细微的声音。
    他扯出了被五花大绑的顾林,并令他低头跪在地上。
    人群顿时一片哗然。
    林琪只是继续取出水镜,以及其他用于献祭的铁架等用品,和记录了历代剑宗宗主主持献祭之事的典籍。
    这面水镜,由贪婪化形,能窃取别人的修为,转化成自己的力量。
    此言一出,顿时引燃了原本就不平静的气氛。
    历代剑宗宗主利用这面水镜,暗中吞噬了数百人的灵力,全都记录在这本典籍之中。林琪举起一本厚厚的书,书页上沾着尘土,明显有些残破,并由历代宗主亲自签下自己的名字,记录着每一次献祭的经过。
    顾林就是其中一员,他在第一次走火入魔时,偷偷吞噬了大弟子的灵气,并对外宣称是外出历练时伤重而亡。
    与顾林的大弟子交好的弟子顿时议论起来,看向顾林的眼神瞬间变成了不可置信和极度的厌恶。
    得到甜头后,顾林就更加肆无忌惮,先后吞噬了十几个人的灵气,将自己一步一步推到了如今的位置,并依旧死心不改,想要像前代剑宗宗主一样飞升,又打上了献祭的主意。
    后来的事,便不用再一一叙述了。
    选择林琪作为祭品,引来雷劫,以及林琪后来经历的种种,都不必再说,便已经浮现在众人心底。
    人们顿时怒视着顾林,恨不得将他杀而后快。
    但是,不止他一个人。容璨将水镜挑在指尖,轻轻勾起嘴角,除了他,还有人也用过这面水镜。
    是谁?都有谁?人们顿时退散开来,互相警惕地望向对方。
    用过的人,站出来,自费灵力,还可以放你一条生路。容璨屈指轻轻敲着镜面,压低嗓音:别等我把你揪出来。
    谁?站出来!人群中也传来这样的喊声,有人悄悄变了脸色,冷汗直冒,却又不愿就这么直接站出来,觉得只是用过一次而已,寄希望于容璨发现不了。
    好吧,既然没人愿意主动承认,就别怪我了。
    容璨单手结印,扣在镜面上,施展了一个逆转和追踪糅合的小型阵法,曾经从水镜中吸取的灵气顿时顺着阵法逆回水镜之中。
    人群中顿时有几个人痛苦地跪在地上,浑身灵气逆流,控制不住地逸散到空气之中,最终回到水镜当中。
    林琪极其惊讶地发现,林净澜也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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