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却又逼近。
    眼睛已经睁不开了。
    因为那灼热近乎融化眼球。
    漆黑中,我听见梁木在火焰中噼啪作响,感受到烈焰舔、舐后背,刮下一层火辣辣的痛。
    而每一次呼吸都裹挟火星,冲天的浓烟呛入肺部。
    缺氧。
    意识模糊。
    没人知道你在哪里。
    无人救你。
    文王的低笑在脑中荡起,如同浸透浓墨的诅咒,缓缓吞没丝丝清明。
    是了。
    那人不对的马车固然会被察觉有异,但折返的脚步怎会快过火烧?
    其他人倒是正在天麓宫,但他们都以为我已经离开,又怎会知道我还在这里?
    今夜宫中明明人潮涌动,有殷家斥候,有裴家兵将,有太子暗党。
    随便哪个人都可以发现我。
    但在这火海深处,从始至终,听不到一点脚步。
    然上方响起噼啪,是木板裂开的口申吟。
    这张桌子已然撑了许久,此刻终究被火舌啃噬成枯朽,难抗梁木重压。
    于是声声噼啪,木屑窸窣落下。
    沉重的压迫感倾碾而来。
    随无边黑暗。
    随窒息的肺。
    随火辣辣的炙烤。
    人在这种时候是不是应该害怕?应该绝望?
    为何意识弥留之际,我并未被阴暗情绪掩埋,却想到了自己所犯的罪?
    我想到战后伏尸遍野,刀从敌人胸口拔出时鲜血飞溅,将其襟前藏着的家书染红,浸透。
    然后哗啦巨响。
    应是桌脚终于散架。
    可就在这一刹那,热风忽然错乱,急促的脚步声不顾一切地冲来。
    撞开横梁。
    无视火海。
    比梁木坍塌的速度更快。
    由此,撞击碾压的剧痛未及我身,火辣辣的焦灼感亦在那怀中得到舒缓。
    因他体寒。
    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您没事吧?!
    咦?!振宁公主怎么在这?!
    外界的空气仿佛甘霖,昏沉的意识升起些许清明,闻得周身嘈杂惊呼。
    一如所料,没人会想到我在这里。
    所以真怪。
    为什么他能知道?
    他负责正面作战,无暇跟进后方接应,眼下应对太和门的异变并不知情。
    若说是蛇给主人传的讯,可蛇已然奄奄一息,怎有喊人的能力?
    不过话又说来,他被燕王锁进密室失踪时,亦无人告诉我他在哪里。
    我既能找到他。
    他自然也找得到我。
    这样一想,便不奇怪了。
    于是下意识的,我挪动遍体疼痛的身子,贴紧这并不硬宽,毫不温暖。
    却叫我心安的胸怀。
    尽管双目似乎受到烧伤,视线仍旧漆黑一片。
    但对方的气息俯下,轻落的话音令人仿佛能看见那温柔至极的眉眼。
    没关系,休息吧,祁红。
    我来处理。
    我在他怀里小憩了好一会儿。
    直到听见另一记熟悉声音。
    祁红祁红怎么样了!
    应是火急火燎地过来,明朗的少年音断断续续,焦急地喘着气。
    他负责的区域是崇天门,离太和门极近。
    基于那一贯迅猛的作战风格,想来他是早早完成自己那头的事务,便前去跟进后方接应,由此发现了不对劲。
    祁红
    声音疾步而近,似是要伸手。
    我却感觉自己被转了个方向,不给碰。
    同一时间,头顶响起清涧的少年音,言语间仿佛见着了天大的笑话。
    不会吧?
    崇天门所派精兵足足过万,一战下来最多折损几千,竟抓不到一个黔驴技穷的败寇?
    回应他的是冷嗤。
    有种你跟我换?
    看看你能不能知道他在那有条密道可逃,又能不能放着老婆不管?
    姬少辛听见这用词应当沉了脸。
    而裴铮是不会退让的。
    现场气氛因此低至冰点,乃至边上传来几记咳嗽,说起以和为贵、今后再议。
    事后如何?
    还发生了些什么?
    我再度睡去,不知详细。
    但显然,功成。
    即便文王暂时跑了,要抓他也易如反掌。
    我的伤好得很快。
    长生骨体质兼滋身养神的药汤,昏迷只半日便醒,烫起的死皮尽数脱落,现出白皙冰肌。
    然后我第一时间去找了姬少辛。
    我找到他的时候他正背对我,三四个官服朝臣立于他对面,念念着登基、摄政。
    姬少辛觉得很无聊。
    我之所以知道,是因为我看见他背在身后的手在拨弄笛子尾端的珠穗。
    以让自己心情变好。
    没一会儿他便不拨了,因为我在走近。
    背对自此变成面向。
    灿烂的笑在那双漂亮的眸子里点亮灯光,入耳的话音轻快开心。
    你醒啦。
    但我没有他这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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