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他,策划再完备,时机再合适。
    她还是无法开口。
    并且永远都不敢启齿。
    她害怕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一丝嫌弃,更无法面对他的怜悯和痛苦。
    无论哪种反应,自己都承受不了。
    “车、车祸造成的。”她被迫对着他的目光,咬了咬牙,小声挤出一个答复。
    几乎是同一秒,握在她肩膀上的手,蓦然收紧几分。
    “车祸?”
    “嗯,”她抬起包着薄薄纱布的手,揉了揉眼眶,声音尽量放得平缓,“在巴黎留学的时候,有次去外面写生的路上,司机避让一辆货运车,不小心撞上了绿化带,我坐在后面,被车玻璃...刺伤了。”
    “什么时候?”
    “去的第二年,我还住了半个月的院。”她说得很具体,几乎是以假乱真。
    陈景迟大概是被糊弄过去了,握在她肩上的手往下环过她的背,将人轻轻地拥进怀里,一点点收紧。
    谭卿脸抵在他胸口,整个人被他气息包裹着,有些无措:“你?”
    “别动,让我抱抱,就抱一会儿。”
    他低下头,下巴轻轻压在她肩上,温热的气息在她耳侧厮磨着,“谭卿。”
    “嗯。”
    “对不起。”声音透着一股深浓的低落,藏不住快要把人淹没的悲戚。
    谭卿没想到这样他还会把问题归咎到自己身上,有些心疼,又庆幸自己还好没把更残酷的真相告诉他。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他。
    只能暂时满足他的要求,安静地任他抱着。
    脸贴着他温热的心跳,她犹豫地抬了抬手,试图不声不响地环住男人劲瘦的腰。
    “是不是很疼?”
    他唇虚虚地贴在她颈侧,突然问了句。
    谭卿手停在那,怔了一下,反应过来他问的是自己身上的伤:“还,还好,不是很严重,打了麻药,不痛。”
    他从她肩上抬起头,垂眸盯着她,圈在她腰间的手又想去轻轻拉开她的衣服。
    谭卿及时按住他的手。
    “我再看一眼。”之前陷在情绪里,头都有些疼,根本没敢细看。
    怀里的人不愿意了,握着他的手指不肯放:“别看了。”
    “我想回家了,陈景迟。”
    她因为哭过,声音没了以往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反而因为绵软下来,听着像在撒娇。
    陈景迟最受不住她这样,“嗯”了声:“去我那?”
    谭卿:“?”
    “你一个人住这我不放心。”尤其是今晚还出了这种事,他现在一闭眼,心还发颤。
    谭卿摇头:“慢慢还一个人在家。”
    差点忘了,还有她那只怪异的小宠物。
    “你可以带上它一起。”
    “我不想。”仍是抗拒地摇头。
    不可能再强迫她,也舍不得。
    “那行。”陈景迟把人抱到座椅另一侧,拿掉她身上的毯子,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到她身上,“伸手。”
    “?”
    “外面下着雨呢,这么冷的天你就打算这样回去?”
    谭卿:“那你呢?”
    “我抗冻。”
    他也不等她纠结,握着她的手腕塞进宽大的袖子里,穿上后,替她把拉链拉到最高,遮住半张苍白的小脸。
    最后,扣上帽子,又把人一把抱回腿上。
    “你?”谭卿不知道他要干嘛。
    他一手圈着她,另一只手去推开车门:“抱你回去。”
    谭卿不由得皱了皱眉:“我不——”
    “这事,没得商量。”
    _
    陈景迟不管在什么事上都是个心态型选手,脸皮自然不薄,说是抱她回去,可把人放下后一点要走的意思也没有。
    “晚上吃什么?”语气很自然地问出这句话,把谭卿酝酿了好几遍的逐客令给堵了回去。
    “随便。”
    “小区对面有家饭店还不错——”他想说,过去炒两个菜打包回来,但话到嘴边,又停住。
    他现在根本没办法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
    “叫外卖,可以吗?”他提议。
    谭卿没意见。
    但这些年,她作息不规律加上饮食习惯不好,身体小毛病挺多,胃口也不太好。
    外卖送过来,没吃一点就不想再动筷。
    陈景迟眸光暗了暗:“饱了?”
    “嗯。”
    陈景迟也没逼她,吃完,收拾好垃圾,提着外卖袋转头往外走。
    谭卿以为这回该走了,但没料到人只是把垃圾放到门外,又折返了回来。
    一时间,也顾不上表面客套了:“你还不回去吗?”
    “我今晚住你这。”他说得理所当然。
    谭卿愣了一下,找理由拒绝:“我家别的房间都没有打扫过,不能住人。”
    “没关系,我睡沙发。”他毫不在意,似乎这只是一个小到不入眼的问题。
    可谭卿看了一眼那沙发。
    很旧了,还是木头的材质,沙发垫子因为太脏早被自己扔了。
    “你还是回去——”
    “如果你不想让我睡客厅的话,那我只能在门外等你。”陈景迟打断她,声音突然低下去,有几分受伤的味道。
    谭卿再狠心的话也说不出口。
    她知道他是真的会在门外守一夜,这个天气,再怎么好的身体也会出毛病。
    “随你。”
    最终,只能丢下没什么威慑力的两个字。
    手受了伤,加上又是冬天。
    她简单地洗漱了一下就回了房,严丝合缝地关上门,扣好保险,她打开床头的睡眠台灯,有些脱力地躺进被子里。
    今天过得太兵荒马乱。
    闭上眼后,脑子还是一片糊。
    她又想起白天鹿盈说的那些话,看得出来,她现在资源并不好,已经开始接这种粗制滥造的剧了。
    难道真的像她说的——
    陈景迟因为自己的关系,这些年一直在针对她吗?
    她是真的没有想到,他最后还是听从了自己那个无理取闹的要求,放弃了去滨阳,甚至后面的剧本和投资。
    所以他后面去拍那个山区公益片,是被撤资后走投无路的选择吗?
    心突然变得沉甸甸起来。
    本以为浮于表面的爱意,揭掉那层伪装,自己不再是他鲜花盛放路上不值一提的那一片树叶,而是大雨滂沱中依然被他掌心作伞小心呵护着的那株花。
    谭卿其实不知道现在该怎么面对他才好。
    还有自己父亲的事,要怎么和他解释那是一场意外。
    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头隐隐有些疼。
    混沌的睡意包裹上来。
    她又做了之前的那个噩梦。
    梦里,依旧四处是血,只不过这回,躺在血泊里奄奄一息的不是她,而是另一个熟悉的身影。
    “陈景迟!”她吓得一秒惊醒过来。
    胸口的窒息感很强,她摸了一把脸上的湿意,深呼吸了好一会儿,才喘过气来。
    额头上全是冷汗。
    她抱着被子坐起,拿过床头的手机,摁亮,看了眼时间。
    有一条新的消息通知,半小时前发过来的。
    是那位“心平气和”。
    【听说京宁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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