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凛也低低地笑:是吗。
    苏漾:是吧。
    他闭上眼,轻轻出声问:裴雪迟,你喜欢那只狐狸吗?
    裴凛脚步一顿。
    他说:我很想它。
    或者说,是很想念在凡界的那段时光,他只是个普通的贫穷少年,养了一只普通的狐狸。
    苏漾没有再出声,静静靠在他怀里。
    到了偏殿门口,远远便见向药像一块望主石般守在那儿。他从裴昭寝宫回来,发现苏漾又不见了,还听闻主君派随从来问过,顿时急得像热锅上蚂蚁。
    所以他也是第一个看见他们的。
    魔君此时只穿着黑色单衣,滚金华袍松松裹着怀里的人,怀里那人乌发散落,衣摆下露出一截修长白皙的小腿。
    向药立刻收回视线,默念着非礼勿视非礼勿视,一边小脸通黄地跑进殿里:走走走快点走,主君和主子回来了。
    其他侍者还在懵懵然,就被他一手一个推着离开了偏殿。
    待裴凛踏进殿中,里头已是空无一人,只余明珠华彩,满室流光。
    他将苏漾抱到软榻边,轻拿轻放,正打算扯来锦被给床里的人盖上,就听苏漾道:你把眼睛闭上。
    裴凛动作一顿:?
    只见苏漾细长的指尖搭在了肩头衣料,似要将其轻轻剥落。
    裴凛立刻闭眼。
    当他闭上了眼,才想到自己应当直接背过身去。
    他这样面对着,甚至在听见轻微动静的一瞬间闻见了沐浴后的暗香。从苏漾身上传来的。
    好在这种煎熬没有持续多久,就听苏漾道:好了。
    裴凛睁开眼,只见他缩在被窝里,从被子的边缘探出一截玉雕似的手腕,将褪下的衣物递给自己。
    于是裴凛想到了一些不该想的。
    他木着脸,将衣服接过,转身就要走。
    苏漾却唤住他:裴雪迟。
    裴凛:嗯?
    好冷,帮我拿个暖炉好不好。
    裴凛便在殿里找到了暖炉,放到苏漾榻边。
    他低着眉眼,仔细给炉里点上了火,忽听床里那人又道:你就穿这样出去,不冷么。
    裴凛转头,见苏漾指了指自己手里半湿的衣裳:把它烤干再走吧。
    他收回视线,默默将衣裳抖开,在暖炉边烘烤。
    珠光打在裴凛的侧脸,勾勒出眉骨、鼻梁,单薄的唇角。
    苏漾瞧住他,温声道:裴雪迟,你本来生得好看,留了疤也不影响。
    裴凛眉眼微动。
    他没有应声,注意到殿内的小窗还开着,遂起身,去将窗扇关合。
    回来时,裴凛看见软榻中锦被的角落,一只白净足踝露在了外边。他微微蹙眉,走过去,将锦被扯出来掩好,又仔细检查还有哪里没盖严实的,一边淡淡道:盖个被子都不老实,你不冷谁冷。
    苏漾弯起眉眼,老实往被窝里缩了缩。
    把人严严实实裹好了,裴凛在榻边坐下,看着床里的人。苏漾此时乌发披散在枕头上,只露出张脸,眉目温柔动人。
    作为仙界门面,折兰君被誉为美人绝非浪得虚名,便是千年前裴凛不记得他,在初见苏漾那个雪夜,一睁眼也被惊艳了。
    否则有人半夜潜入魔宫,他应当二话不说就会一刀将对方劈成两半。
    从回忆出来,裴凛低低地问道:真的不难看?
    苏漾微微一怔,随即明白过来,裴凛是在问那道疤。他还真没想到,原来裴凛心里是在意这个的。
    苏漾弯起眼笑:当然,一点都不难看。
    裴凛唇角也弯起了一点儿。
    他把手臂撑在床沿,俯下了身。
    殿内珠光摇曳,穿过他们脸庞间极窄的缝隙,在墙面投下阴影。
    男人宽阔的肩膀压下来,鼻尖几乎和苏漾贴在一起,他心尖一颤,缓缓闭上了眼。
    此时夜已深沉,殿内温暖宁谧,静得能听见两个人微乱的呼吸。
    半晌,无事发生。
    上边那人用冰凉手指拨开苏漾鬓角的发丝,低低笑了: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苏漾好看的眉轻拧。他刚要睁开眼,在那一瞬间,有什么柔软温热的东西落在了眼皮上。裴凛轻轻吻了他的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除夕快乐~
    小剧场:
    裴哥:逮到一只偷酒的狐狸,罚(冷漠)
    漾漾(搭爪子):达咩,有话好好说
    第16章
    夜深人静,魔宫偏殿中,暖炉焰火无声地燃烧。
    半湿的衣裳被铺在上方烘烤,半晌,落下一滴水,溅起炉火噼啪炸响的声音,惊动了榻边的两个人。
    裴凛蓦地退开,直起身,苏漾也缓缓睁开眼睛。
    两人心照不宣地没有说话。他望着裴凛,裴凛也望着他,过了一会儿,裴凛问:在想什么。
    苏漾轻声道:想起我们在凡界的时候。
    不同于魔界的贫穷混乱,仙界的高处不胜寒,凡界是人间,烟火繁盛。
    那时他和裴凛都还是少年心性,像两块未被岁月打磨过的璞玉,肩上不曾有过重担,也从不随波逐流,若喜欢什么,便是天上的月亮也要将它摘下,牢牢握在手里。
    那一夜月色清亮,他二人泛舟池上,苏漾喝了一壶烧酒,便醉醺醺地倒在裴凛身上。
    他喝醉了话多,一会儿含情脉脉地说:裴雪迟,你真好看。
    一会儿要给裴凛唱歌。
    苏漾的眉目总是含笑,眼底映着荡漾的湖光,和潋滟月色。
    裴凛一言不发地将人搂进怀里,半晌,忽然低下脸,吻了他的眼睛。
    苏漾愣了。
    裴凛的吻从眉眼、到脸颊,一路梭巡下来,最后堵住了他的唇。
    苏漾来不及作出反应,只抬手搂住裴凛的脖子,与他唇齿交融,缱绻缠绵。
    裴凛往日总是隐忍,是以爆发便一发不可收拾,两人分开时苏漾唇角都被亲肿了,眼神迷离地仰着脸喘息。裴凛将脸埋在他颈窝里,紧贴着皮肤,深深吸了一口苏漾身上的香气。而后他贴到苏漾耳边,嗓音颤抖沙哑地对他说:苏漾,我对你动情了。
    时至今日,苏漾还记得那一晚裴凛眼中毫不掩饰的爱意与渴望。
    那正是他想要的。
    只是事到如今,他们已成了两个心照不宣的,无趣的人。
    想起那段回忆,苏漾有点不满足于方才蜻蜓点水的触碰。他想要裴凛亲自己。
    可裴凛只是伸了手过来,替他将被角掖好。
    苏漾舔了舔唇,柔声开口:裴雪迟。
    嗯?
    你
    裴凛注视着他,静静等待下文。
    你今日去验尸,可有什么发现?
    闻言,裴凛神色微变:你倒是上心。
    苏漾想,他并非对这个上心,只是本来想说的说不出口,只好临时换一个。
    裴凛道:我将那二十七具腐尸查验过,尸体都没有明显致命伤,死亡时间大致都在十几天前。
    苏漾:这样说来,他们很可能就是召回你献祭的那一批生魂。
    裴凛嗯了声:烟竹馆也彻底搜查过,缴上来一些可疑物品,但我仔细翻看过一遍,没找到什么有效的线索。
    苏漾想了想,又问:那个死于昨夜的烟竹馆老板娘,你可查过了?
    裴凛默了默。
    片刻后,他道:这与你无关。
    苏漾一怔,心口慢慢沉了下去。
    裴凛说的没错,对魔界而言,他是个外来者,甚至敌人。
    裴凛确实没必要将这些事讲给他听。
    方才他们之间片刻的温情似乎又成泡影,一触即碎。
    苏漾没再出声,裴凛也不说话。
    沉默中,忽听外边传来了两个急促的脚步声。
    苏漾此时未着寸缕裹在被窝里,裴凛自是不愿让旁人看见,一抬手,掀起锦被将他仅露出的脸也盖了起来。
    苏漾:
    未几,有两个人踏进殿里,苏漾听见他们齐声道:参见主君。
    虽隔了层被子,仍不难认出是昨日大会上,同他争吵的那个天罡将军,还有掌祀的声音。只是不知为何,那天罡将军昨日还意气风发,现在声音里却透出一点儿心虚。
    因他被裴凛从头到脚裹了起来,天罡似乎没留意到殿内还有第四个人,见过礼便扑通一声跪下:主君,天罡来向您请罪了。
    苏漾在黑暗中眯了眯眼。
    请罪?
    只这短短一夜的工夫,他能犯下什么罪过,是需要向魔君自请受罚的。
    电光火石间,苏漾联想到一个可能天鸾是他杀的。
    刚思及此,便听见裴凛沉冷的声音:出去说。
    掌祀知道他在避讳什么,忙道:主君说的是,此事事关重大,咱们还是去主殿说吧。
    天罡惊疑不定:这里可是有别人?
    掌祀隐晦道:昨天冒充鬼月的那位,就在这里。
    这
    主君,你怎地将那人带回魔宫了,那可是仙界的
    裴凛:闭嘴。
    外边便没了声音。
    很快,一阵脚步声踏出了殿门,往主殿方向行去,渐渐地听不清了。
    苏漾从被窝里探出张脸,只见殿内空空荡荡,伸手到榻边一摸,还能感受到裴凛方才坐在这儿留下的余温。
    苏漾想,裴凛说是将自己囚在魔宫,其实待他不薄。可那又如何,他们终究仙魔殊途,事关魔界,裴凛仍是防着他的。
    而他也确实不是一个合格的俘虏。
    苏漾静静平躺在床上,发丝垂落枕边,露出干净的耳廓。他手指掐诀,一道法力附在耳廓,听觉自偏殿内扩散出去,拐过幽长的宫廊,钻过门窗间的缝隙,捕捉到主殿内三人交谈的声音。
    主君饶命,我们这样做都是为了救您出来
    然后是他最熟悉的,裴凛淡淡的嗓音:不必说了。
    紧接着咚一声闷响,像是什么人被踹倒在了地上。
    本君何时要你们用这种方式换我回来?
    掌祀:主君莫要动怒,天罡也是一片忠心,虽行事鲁莽了些,到底也是为了您。
    裴凛冷笑:杀人也是对我的忠心?
    主君明鉴,真不是我故意要杀天鸾,是她先动手的,我一时失手才
    够了。
    什么人?
    苏漾心神一震。
    裴凛发现了。
    他释放出去的听觉被一股强横法力隔断,因受到反噬,耳孔里缓缓地淌出血来。
    苏漾疼得蹙眉,用御物术从茶几上取来了手帕,轻轻擦去血迹。
    反噬力度过强,他现在连近处的动静都听不清,是以也不知道裴凛什么时候无声无息地,回到了偏殿。
    刚才是你。
    冰冷的声音响起,苏漾动作一顿。
    他略有些僵硬地转过头,见裴凛修长身影挡住了夜明珠的光,脸色冰冷晦暗。
    苏漾默默将手帕收起。
    顺风耳本是一种隐蔽的法术,不易察觉,方才听了两句就被发现,说明裴凛应当是特地留了心眼。
    像防贼似地防着他。
    既已如此,他辩解也没有什么用。
    这就是你随我回来的目的吗。裴凛问。
    苏漾默了默。
    他将其他神仙送走,自己留在魔界,自然是有调查的目的,也想试着劝一劝裴凛,而这其中,还夹杂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私情。
    不论如何,他的目的终究不纯粹。
    就像裴凛也不可能真对他心无芥蒂一样。
    他问:那你呢,裴雪迟,你将我留在身边,又是为了什么。
    苏漾倒宁愿裴凛真像他说的那样,囚禁、羞辱折磨自己,这样他心里的负疚感也能减轻一些。
    可偏偏裴凛没有。
    大约他也知道,有些事做了,他们就真回不到从前了。
    殿门敞开着,有风呼啸卷进来,落了一地银白的花瓣。
    掌祀和天罡慢了半步过来,一进殿门,天罡就道:主君,我就说这人不能留在宫里,他一定是仙界的细作
    掌祀忙给他使眼色:你少说两句!
    裴凛没有回头看他们,淡道:滚。
    天罡懵了懵。
    没听见?让你们滚。
    虽是对着那两人说,裴凛的视线却一直在苏漾脸上,冷得能凝成冰。
    待他们仓皇离开,裴凛才一步一步走近到榻边,压下身,阴影完全将苏漾笼罩。
    他道:我只要你留在我身边。
    以前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旁的事也可以纵容你。
    可你若是真的不听话,想背叛我。
    他淡淡瞥了一眼苏漾耳畔的血迹:这是最轻的惩罚。
    苏漾眼波微动,缓缓耷下了眼帘。
    裴凛还是变了。入了魔,没人还能完全保持原来的心性,没有真的囚禁折磨他已是好的,可大约苏漾是一只贪心的狐狸,还想要裴凛和从前一样。
    半晌,裴凛的阴影从他脸上挪开。苏漾还听不清动静,只当他是走了。
    可过了一会儿,榻边忽然一沉。
    他睁开眼,见裴凛手里拿着一盘精致的糕点,坐在自己身边。
    方才见你舔嘴唇,可是馋了?
    裴凛拿了一块,喂到他嘴边,今日掌祀送来的。
    苏漾没有张口。
    他想,这是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吃么,裴凛真在这驯狐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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