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向相助,乃是上天相助。
    他竟不怕风向突变?一亲贵急切问道。
    穆伦王子说不会。士兵说道。
    大王,此乃上天达意,赐福于穆伦。亲贵深吸一口气说道。
    大王双手交叠肩头,其他人皆是如此低头:感谢上神。
    楼关已破,便可直指京城。亲贵说道,一路皆有粮食,倒不怕后备之力不足了。
    穆伦怎么说?大王问道。
    穆伦王子说此事了了便会返回王帐。士兵说道。
    理由呢?大王问道。
    王子未说。士兵低头。
    帐中静寂,几位王子皆是神色一紧,有人紧紧握起了拳头。
    将军为何不再进攻?夺了尚朝做皇帝不是更好?副将问道。
    攘外必先安内。沈醇坐在城墙处看着远方行驶过来的马车,从其上下来道,尚朝使臣应该到了。
    攻下楼关只是勉强,即使不杀戮,城中百姓和十万将士也不会服的,不能久关,此处一旦守的久了,必然大乱,南溪与尚朝的矛盾非一朝一夕,部族即使占领整个尚朝,也不过是空中楼阁。
    只有贸易互往,双方融合兴盛,那时夺取才能真正和平的坐稳帝位。
    不过他对帝位也没有什么兴趣,被锁在那种深宫,还不如在草原上自由自在。
    沈醇在堂中等候,身着官服之人入内,虽是步入中年,却是长须美髻,温和儒雅,行礼之时更有大家之风:这位想必就是穆伦将军,温某人拜会。
    温相不必客气,请坐。沈醇起身道。
    尚朝百官,以文为首,尚景帝爱好诗画,纵情于男欢女爱,虽不至于昏庸,却好享乐和猜忌,尚朝能有此国泰民安之景,多仰赖于温相。
    他虽弟子遍天下,却不结党羽,不谋私权,两袖清风,族中弟子更是苦修学问,家教甚严,三朝世家,完全的纯臣,连尚景帝这样好猜忌的人都不会去刻意拿捏把柄,有此臣子,为帝者省心。
    正是如此家族,才会被主角攻齐慕瑾盯上,尚景帝子女颇多,齐慕瑾为皇三子,不受宠的嫔妃抚育,自小纵情山水诗画,于其上造诣很深,不参与帝位之争,反而结交了不少文人雅士,其中就有温相之子温瑞卓。
    同心同德,皆是名士之流,在尚朝这样男子亦可为后的环境下,互生心思再正常不过。
    然而一切都不过是筹谋好的罢了,温家这样的纯臣绑在了皇三子的船上,温瑞卓一片倾心,然而嫁过去虽看起来夫夫和睦,却也不过是表面功夫。
    帝位争夺凶险,齐慕瑾也是几起几落,险些被人暗害时,是温瑞卓替他挡了箭,齐慕瑾幡然悔悟,温瑞卓却无回天之力,死时唯一愿望便是不再遇此人。
    情起之时刚好错开,有人后悔,也就被分到了断缘组。
    世界创造以此为主支,却也不过刻板刻画,就如同墨汁进入水中,晕染时便不再受创造之人控制,主支是,这个世界的其他生命也是,一经激活,皆是活生生的人。
    而在其中,齐语白这位故皇后之子便是齐慕瑾的大敌,自小做女装打扮,才能在家族尽覆,无人照料时活到成年。
    温氏一族,实在可惜。
    温相闻言看向了对面的青年,青年样貌风流出色,却不见丝毫轻浮之感,比之京中文人雅士更多了几分随意自由和英姿飒爽,令人眼前一亮。
    他能一眼便知他的身份,说明对尚朝了解甚深,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啊。
    将军在此多候,温某也不拐弯抹角。温相落座道,此次为谈楼关之事。
    温相有何高见?沈醇伸手示意看茶。
    温相多谢后道:在下此次进城,也观了城中之景,南溪部族驻扎,百姓却仍然安居乐业,虽有惊慌,却无损伤,将军胸中自有丘壑,乃是爱民如子之人,如今大军不动,想要通商,想来也是知道如今不是进攻京城最佳的时机。
    沈醇轻轻敛眸笑道:温相高见,在下虽不愿伤害无辜者性命,但若是拿不到想要的东西,也不会顾忌尚朝百姓性命了。
    温相端起了茶盏道:此次温某前来便是为此事,通商之事可行,之前穆伦将军说的以金银粮食换被俘之人也可行,只是楼关,将军想要多少?
    粮食百万石。沈醇说道。
    温相神色略有变化,尚朝富足,但一下子拿出百万石粮食也会大伤筋骨:将军所要太多,恐怕一时拿不出。
    尚朝三年粮食税赋便有此数,否则如何养几十万大军?沈醇反问道。
    温相心中震惊,他来时心里已做好了准备,却不知此人对尚朝国力了解到了如此地步,当真可怕:可否减免?
    此处险要,直指京城,尚朝不出血是拿不回去的。沈醇说道。
    楼关之地将军守不久。温相道,虽有粮食,但此处一堵,十万大军生计便可拖垮。
    若真到为难之时,也只有屠城之路可走了。沈醇笑道,届时屠城,穆伦也会将消息告知天下人,尚朝能换将士回去,却舍不得粮草,想来尚朝百姓人人皆会慷慨解囊,以换将士回归。
    温相握着杯盏的手捏紧,若真到那一步,民心必然大乱,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尚朝才是真的走到了穷途末路。
    好狠的计谋,让人无路可退。
    此事温某代陛下答应了。温相放下茶盏拱手道。
    如此割让,南溪必成尚朝劲敌,南溪有此人是为大患。
    虎门关将军想要多少?温相问道。
    虎门关不换。
    温相出了城,被那冷风吹过时神思一清,那句话似还在耳边作响,心中冷如冰石。
    虎门关为界,尚朝便只有一道防线,数百年安乐之景自今日止住了,此后即便居于京城,也要日日悬心。
    温相返京,带回条陈与商议之语,此事未上朝议,尚景帝坐了许久:这些东西给出,国库便几乎掏空一半,若是不换将士,他也关不了多久。
    温相心中叹气:陛下,若不换会寒了众将士的心,也会乱了民心,到时南溪不费吹灰之力,便可推翻尚朝。
    还可再谈?尚景帝问道。
    温相摇头:陛下,对方态度十分强硬。
    和亲呢?尚景帝问道。
    未要。温相说道,陛下,南溪之地不可再看做附属,而要看做平起平坐。
    曾经臣服之人一招压在头顶,不说帝王,很多人都难以转过心思。
    尚朝百余年,无人觉得它会灭亡,可历史朝代多是容易因此覆灭,盛极之时易生蛀虫,骄傲自满,不察他人起兴,或不体民意,由盛转衰不过眼前之事。
    尚景帝蹙眉,为帝王者,没有想要做亡国之君的,如今受制于人,竟只能给出了:就按这个办吧,待到将士回归,总还能打过去。
    是。温相行礼,领了盖上印章的手书。
    粮食金银一箱箱的运往边关,待清点到一半时,南溪士兵已开始退兵,百万石皆清,楼关中无一位南溪士兵,连同之前被俘的虎门关将士都被还了回来。
    走吧。南溪士兵打开了田战的牢门道。
    几位将军皆有些面面相觑:你们真放我们走?
    穆伦将军下令,若是不愿意走可以留下。士兵们提着刀说道。
    走吧。田战接过了对方递过来的衣服,换上后同几位将军一起离开了。
    一路戒备,却未见追杀之人。
    田将军,他们到底怎么想的?一副将问道。
    我亦不知。田战驶于城池前勒马道,末将田战!
    沈醇留了两万将士驻扎虎门关,其余粮食皆用来押送粮草了。
    草已枯黄,草原上散落的牛羊啃着草皮,过往的牧民震惊的看着拉粮的车,驱赶着羊群躲远了些。
    雪花落下,覆盖了枯黄的草叶。
    沈醇招手,副将骑马上前道:传我命令,此次尚朝所给粮草,取出五十万石分给之前缴了牛羊的百姓。
    大王那边怎么交代?副将问道。
    如实说。沈醇说道,十万石犒赏将士,十万石可让牧民用牛羊宝石布匹换取,三十万石存入国库。
    是。副将低头道。
    沈醇轻轻呵气,看着眼前的白雾,他看起来要的多,其实这点儿东西根本不够分,仓廪实才能知礼节,他得让这片土地真正富足起来,而不是陷入无止境的内耗。
    箭羽从风云中呼啸而来,直指沈醇,士兵们皆惊:将军!
    话语刚落,箭已被沈醇握住了,远处埋没于风雪中人拉紧马缰,转身就跑,沈醇从马侧拿起了弓箭,搭弓之时弓已拉满,箭没入风雪之中不见踪影,众人提心之时只闻远处马声嘶鸣,似有重物坠地之声。
    数人骑马上前,将那埋没于风雪中的人抓获,摘掉帽子,副将汇报:将军,是二王子的人。
    沈醇看着那被押之人笑道:我还愁怎么解决他们,没想到他们竟自己送上门来了。
    你乃是尚朝人之子!那被俘之人道,只有二王子才是南溪的基业!
    今冬过后再看吧。沈醇扬手,那人被捆绑了起来。
    他要粮食是为了让此处的人活下去,也是为了民心,生死边缘,什么君王天神,都没有实实在在到手的能活命的东西强。
    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朝代因为起义被推翻了。
    大军抵达,王帐周围也淹没在了风云之中,牛羊挤在棚中,竟与天地几乎融为一色。
    天有些灰蒙蒙的,沈醇下马时,大帐之中数人皆出,侍从匆匆跪地:穆伦王子,大王有请。
    长靴陷入了雪地,沈醇随侍从入帐,其他副将皆是跟上。
    大帐中人闻外边马声嘶鸣,皆是心神一紧,帐子从外拉开,一修长身影踏入,头戴斗笠,身着斗篷,其上已洒满了雪花。
    父王稍等。来人脱下斗篷,摘下斗笠,声音已退去了少年时的清悦,低醇而悦耳。
    旁边侍从匆匆接过,那劲瘦挺拔的青年却让诸人皆惊。
    分别一年有余,印象中瘦削的少年与面前出色的青年实在是天壤之别。
    不在战时,他并未穿盔甲,却带了镶嵌宝石的马刀,编住的发似乎长了些,头戴宝石缎带,一侧的孔雀翎上坠了珠玉,颈上未挂金玉,反而戴了一颗狼牙,腰间配宝石玉带,与其他王子比看起来素净了些,但长开的眉眼却让他不输于任何一人,反而周身的气质让其他人相形见绌。
    若非是众人簇拥,实在难以想象他就是当初的那个少年。
    父王。沈醇上前行礼。
    大王细观,看着那略显深邃的眸中泛出的一丝深绿时道:穆伦此行辛苦了。
    全凭父王支持。沈醇笑道。
    此行战果如何?大王问道。
    沈醇示意,副将呈上了尚朝所给清单,大王打开看着,勉强按捺下了目中的震惊。
    便是南溪以往胜时也不敢要这么多,如此贵重之物,足以养整个南溪百姓三年甚至五年,对尚朝而言绝对是狮子大开口。
    杀伐,野心,作为枭雄的资格他已经具备了。
    百万石粮食你分出去了七十万石。大王沉声道。
    若是父王也会如此做。沈醇笑道,穆伦便代劳了。
    父王未下令,你怎可代劳?如此行事,莫非是仗着军功越俎代庖!旁边的二王子道。
    他一出声,亲贵们纷纷看了过去,似有震惊之意。
    此事确实是我的意思。大王开口道,你二哥非是有意。
    此事无妨。沈醇笑道,另外一件事还请父王做主。
    何事?大王问道。
    沈醇让步,副将出行,将一捆绑之人带上入了帐中,二王子色变:你随便带一个人就想诬陷我?!
    亲贵们低头叹气,沈醇没忍住笑了一下:二哥,我还未说他与你有关,不过倒省了我的功夫了。
    二王子手指颤抖,慌忙辩解道:父王,我不认识他。
    父王,儿归来途中此人射箭意图刺杀。沈醇说道,儿本来还在想可能是尚朝人冒充,如今真相大白,刺杀亲弟,父王,此事该如何论处?
    你血口喷人!二王子试图辩驳,狼子野心,不就是想要大王之位,我岂会让你这个尚朝人之子得逞?!
    用血脉说事是最无能的,自古英雄不问出处。沈醇说道,请父王裁夺。
    大王静坐,看着面前的六子和那边瑟缩颤抖的二子叹了口气道:他毕竟是你的二哥,就夺去王子之位,再没有即位可能你觉得怎么样?
    他要为草原选一位英勇的君主,却也想保住几个儿子的命,只要他们不惹穆伦,应该还是能活下去的,偏偏他们不会甘心,也不可能甘心。
    父王如此决定就好。沈醇行礼道。
    父王,不要,我可是您的亲生儿子,您不能这么对我!二王子大惊失色,膝行了过去,却被士兵拉开往外拖拽。
    大王三思!一道女声从外面传了进来。
    营帐再次打开,戴着金玉的妇人走了进来厉声呵斥道:给我住手!
    沈醇示意,士兵们放开,二王子涕泪双流,扑到了王后怀中:母后,母后,您快求求父王,如今南溪都要被那尚朝的乱臣贼子一手掌控了,连父王都不要我了。
    我儿不要担心。王后扶着他看向了沈醇,眸中闪过愤恨嫉妒之色,大王,你糊涂啊。
    把王后带回去。大王看着六子饶有兴味的神色蹙眉道。
    本来还能保命,现在一闹,只怕命都要没了。
    我不回去,大王糊涂,穆伦是什么血脉草原百姓都知道,大王当真要为了如此狼子野心之人寒了亲贵的心么?王后愤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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