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站得优雅不失气度,另一个却快要按捺不住心里的想法。
    想来程焱也真是不要脸,欺负不到自己头上,就趁着祁蓉没走,想用她挽回一点面子。
    虽然程澄知道祁蓉肯定也不会遂了程焱的愿,但他还是有点担心,果然撞上现场。
    程焱这次又笑得很和蔼了,而站在祁蓉身旁的刘叔正赔着笑:程先生,老夫人不喝酒
    我知道,但今天毕竟是程澄的好日子,他们小两口先回去了,这些年您照顾他也不容易,我敬您一杯
    外婆!程澄一看到这一幕,赶紧快步走过去,对不起啊,我刚忘了给您说我不来酒会,不然你也不用等到现在。
    祁蓉看见他,原本敷衍的笑才真诚了一点:没事,小澄今天结婚太忙,我知道的。
    程澄从未跟祁蓉说过自己要来酒会,祁蓉也从未说过要等他,这一来一回祖孙两人算是探了个底,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看见程澄身旁的谢洵,她也意味深长地笑着打招呼:谢先生。
    谢洵礼貌地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程澄转过头,皱眉看着程焱。
    他的目光里完全没掩饰攻击性,程焱今天白天就在他身上栽了个跟头,现在看见这样的眼神,蓦地一怔。
    那个原本唯唯诺诺的人好像真的消失了。
    你这是什么眼神?程焱看得心头火起,你自己的婚礼酒会不到场,我这才替你敬一杯老夫人。
    替我?程澄听了都觉得好笑,你凭什么替我?
    就凭你还是我程焱的儿子!
    身旁还有其他人看着,还有一些自己邀请的商业上的合作伙伴,程焱提高了声音道。
    你爸爸想要敬我酒,我也应该接才是。祁蓉拍了拍程澄的肩,不想让他发脾气,也在暗示他不用替自己出头,她能应对。
    祁蓉这是想给大家都留一点脸面。
    然而程澄不在意,只觉得程焱强行敬酒的模样实在令人厌烦,装作大家族装模作样的虚伪也实在好笑,干脆拉着谢洵挡在祁蓉面前:那我来接就行。
    程澄直接拿过程焱手里的另一杯酒,故意扬起音调,让周围的人都能听见:爸。
    像是要知道发生什么,程焱面色变得难看。
    我知道你一直觉得我的出生是丢了你程家的脸,程澄看着他笑,可你也不自己想想,你自己有没有脸?
    程焱的脸完全黑了。
    周遭窃窃私语的声音大了一些,程澄把那杯酒举起来:你自己不检点,自己犯了错,结果后来我妈怀孕了又不敢承认。
    后来她把我生下来,人没了,你一边松口气,一边又觉得丢人,可一边还非要从我外婆这里抢抚养权。
    我原本觉得今天白天的婚礼已经算给你面子了,你要用我姓程这一点来办个酒会,我不管,我不来就是了,结果你为什么还要拉着我外婆敬酒?你要敬什么?敬她一时大意,让你潦草地对了我这么多年吗?
    他直接将所有家事公之于众,程焱面上早就挂不住,程澄嗤笑一下:所以,不管怎么说,这杯酒不应该是你们两人喝。
    我来告诉你敬什么。
    小澄祁蓉想说点什么,程澄只是回头看着她笑了一下,又继续转过身来。
    那么,既然我还在叫你爸,就应该我来敬你,敬我的父亲
    敬你刚愎自用、敬你道貌岸然,敬你欺软怕硬、敬你恬不知耻!
    程澄说完扬起酒杯,在所有人的目光下一饮而尽。
    好了,爸,你还要同我喝酒么?程澄把杯子一扔,对着程焱摊手道。
    一旁围观的人们早就没了声音。
    而程焱没想到自己的脸会在此刻一朝丢尽,气得甚至话都说不出:我就没有你这个儿子!
    那你当年怎么就没想过这个问题?怎么就不注意非要犯这个错?
    你
    再下去也只会更丢脸,程焱狠话也不放了,直接拨开人群,摔门而去。
    过了一会儿,周围的人才渐渐散开来。
    大家都心照不宣地当做没发生过这件事,有人悄悄离开,有人则假意谈笑,实则还想继续听听八卦。
    程澄装完了自然不打算逗留,爽完就要跑:外婆,你的车呢?我跟谢洵送你回去吧。
    祁蓉也还停留在刚才的震惊里。
    她原本也没把程焱放在心上,只是没想到程澄会这样维护自己。
    那一刻的他有些陌生,不再是被欺凌久了下意识畏缩的模样,她有些感慨,但更多的是欣慰。
    只是太多情绪不便表达,祁蓉不想失态,便对着他们笑笑:好。
    在两人送她走到车旁前,祁蓉叫了一声程澄的名字。
    在呢,外婆。他答道。
    程澄其实耍完那波帅有一点后悔,毕竟他没想到程焱是真敢,递给祁蓉的那杯酒根本不是普通的香槟,度数很高,自己本来就一杯倒的酒量,现在走出来几步就开始晕乎乎的了。
    得赶快回去。
    趁着清醒程澄想着,却看见祁蓉停下脚步,伸出双手,拥抱了自己一下。
    哎
    程澄被她抱着,愣在原地。
    小澄长大了。祁蓉很轻地抱着他,只说了这一句话。
    程澄不敢动,过了一会儿,祁蓉揽着他,拍了拍他的背,很温和地再一次开口:所以,小澄。
    她的下巴越过程澄的肩膀,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深深看着程澄身旁的谢洵,然后露出一个微笑。
    外婆也祝你新婚快乐。
    送走了祁蓉,程澄还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
    他的确是不想看见祁蓉被为难才来的,但没想到
    他原本只觉得自己是一个穿书者,可现在一切好像有了变化。
    纸上印着的铅字也许冰冷,但只要身在书中,每一个字都是鲜活的。
    即使是那些连名字都没有的小刘小王,即使是那个看起来有些不太开窍的苏扬。
    即使是自己。
    只是程澄还想继续思考,结果揉了揉头发,只觉得头昏眼花。
    明明想理一下思路,却被越来越明显的晕眩侵袭包围。
    那一杯酒到底多烈啊?!
    他在心里骂骂咧咧,抓着谢洵的手都觉得没力气,想要赶紧回去,推了推谢洵:那、那个
    完了,舌头也开始打结了。
    程澄本人喝杯莫吉托都能上脸,因此干脆不沾酒,连自己的酒量多少都没个估值。
    原本以为就抢一杯不会有什么事,现在
    他扯了一把谢洵的袖子,仰头看他。
    然后又扯了一把,对方白色的西装都被他扒拉出皱褶来。
    我
    程澄的脸色被一杯酒红得通透,醉意一点一点加深,好像不知道怎么表达了,干脆伸出手指着谢洵:你
    谢洵看着他的模样,皱了皱眉:你还好吗?
    程澄立刻猛地摇头,都快摇出残影了:回、回
    他想说回家,结果一张嘴嘟起来了就不知道怎么重新打开,嘟嘟囔囔的,倒像是在说悄悄话。
    还能走吗?谢洵一看也明白了过来,伸手捞了一把程澄,自己用身躯遮住,以防被人瞧出端倪,然后立刻对不远处的刘叔招了招手。
    自己之前不是听说这人好歹是会所至尊VIP,酒量深不可测,怎么现在?
    不过一分钟的功夫,汹涌的醉意就不由分说地涌上来,程澄指指点点了半天只能蹦出一个单音节字,最后急了,干脆用手指去戳谢洵。
    刘叔赶过来,还好现在已经不在大厅,离车很近,两人扶着他上了车,关上车门,快速驶回别墅。
    车内空间宽敞,谢洵刚把程澄放在一旁,忽然感觉身上一沉。
    程
    意识不清的人非要往挤的地方凑。
    程澄这么大的空间不躺,硬要往他身上一扑,然后开始扑腾。
    谢洵被他挠得有点懵,刚要说话:程先生
    结果意识尚不清醒的人非常不耐烦地发出一声很响亮的啧声,头也不回,终于找到了自己最舒服的姿势
    程澄双手八爪鱼似的牢牢箍住谢洵的腰,而头埋在他的身上。
    他抱着谢洵,像小动物找窝似的动了动,选了个自认为最舒服的姿势,拱了拱脑袋,毫无征兆地直接睡着了。
    第24章
    刘叔坐在前排,每隔一会儿就回头看一次,极小声地开口:谢先生
    后座的谢洵默默地抬起头,跟他的目光碰了碰,像是在无声地说没事。
    刘叔只能又一次地把头转了回去。
    自从程澄突然喝醉扑上来后,谢洵保持这个姿势已经有了二十分钟。
    其实程澄睡得很乖,除了一开始非要往谢洵边上挤以外,刚抱上就闭了眼,只有泛着红的耳朵尖会偶尔动一动。
    因为只喝了一杯,他身上也闻不出什么太明显的酒气,只是抱得太紧,多少有些勒得慌。
    谢洵一句话不说,一动不动坐得板正,刘叔问了好几次要不要帮忙,都被他摇头拒绝了。
    除了脸红得不行、睡得不省人事,现在的程澄看上去跟没喝醉好像也没什么两样,至多是呼吸稍重一些,有时候因为闷到了、被自己头发挠到了,会偶尔发出几声不满的咕哝。
    睡着了脾气也挺大。
    谢洵也不是没想过强行把这人挪开。
    可是程澄抱得太紧,要是硬拉,说不定又要在车上大闹一通。
    刘叔毕竟今天也从早忙到晚,也不太好意思再去麻烦他。
    谢洵面无表情地想着,于是不仅坐得板正,还一动不动。
    因为刚才被程澄挤着都到了角落,半边腿被压着,等车终于停到目的地,谢洵想拉开门的时候甚至还顿了片刻,像是被压麻了。
    真是的。
    不能喝酒怎么非要去逞这个强?
    实在不行谢洵皱着眉想反正两人进去时就开始互相演戏了,只要给自己一个暗示,他未必不能帮这个忙。
    毕竟只是一杯酒而已。
    车停稳,刘叔连忙从前排开门下来。
    总不能让程澄一直睡在车上,谢洵看了一眼好不容易不闹腾了的人。
    跟酒会上豪气干云帮祁蓉挡酒时的模样完全不同,那时候多厉害现在就有多安分,只不过那点嚣张劲儿还在,具体体现在谢洵刚一动腿,对方就生气地哼哼一声。
    刘叔走过来看着两人:谢先生,我帮您一起扶下去。
    谢洵点点头。
    但现在程澄还赖在他身上不走,谢洵便也还坐在座位上。
    刘叔在车门口站着足足等了快十分钟,才很礼貌地叫了一声:谢先生?
    谢洵面上很平静,只是动作好像跟在公司雷厉风行比似乎出奇的慢,像是要做什么准备似的,又过了一分钟,才小幅度推了推程澄:程先生。
    睡得真香被吵醒了,对方气得更用力地在谢洵的白西装上乱拱,眉头死皱着,非常不爽的模样。
    程先生。谢洵抿了抿唇,没办法,只能又顶着这头火气叫了一声。
    吵什么呀程澄抓着头发,声音里的火气少了,听起来甚至多了点委屈。
    小程先生。刘叔客气地说,还能走么?
    程澄拖着声音说了一句:嗯?
    黏黏糊糊的,带了点刚睡醒的鼻音。
    您喝醉了,我跟谢先生扶您休息。刘叔继续解释。
    噢。
    程澄大概还是在迷蒙中听懂了,勉强松开了手,好像是想直起身子,但很快就又软了回去。
    谢洵的嘴唇抿得更紧了。
    起、起不来!程澄闭起眼睛叫唤。
    看来还是没清醒。
    不过唯一比刚才好些的是,虽然现在舌头也还是打结的,但至少能勉强说明白话了。
    他以前谢洵终于开了口问刘叔,他以前也这样?
    刘叔谨慎地摇摇头。
    只是程澄没空跟他们掰扯以前的事,努力了一会儿发现还是不能好好坐起来,急得嚷嚷:我、我,站不站不起来!
    那看来是不能自己走了,刘叔毕竟见惯了,打算先请谢洵下车:谢先生,我来就好,您先回去。
    结果别的话没听清,程澄这句倒是听清了。
    他现在还醉着,意识也就比刚才清醒那么一点,总体还是混混沌沌的,也没分清现在是在哪儿。
    但听到了一个谢字,这段日子来养成的习惯倒是下意识做出了反应:不、不要!
    刘叔说到:好的小程先生,我来就行
    不是、你,你让开!
    程澄越说越急,整张脸红扑扑的,眉毛拧得死紧,偏偏眼睛还睁不开,可大概还是想表达,最后囫囵了半天还是说了一句完整的话:让开!让谢谢洵来扶我!
    刘叔一下子以为自己听错了。
    让他、让他来!程澄重复了一遍,然后又脱口而出,我因为我要,要折磨他!
    让他背着我!
    刘叔的脸色不见一点尴尬,行云流水地往后退了一大步。
    谢洵人还没从车里出来,嘴唇都要被他抿得发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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